相忆深(十)
天空飘着蒙蒙的细雨,但街道两边依然拥满了人群。今天是永安世子和亲乌国的日子,听说永安世子貌美无双,这次和亲又是主动请缨的,百姓们对这位世子充满了好奇。
只可惜永安世子戴着斗笠,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容貌,正当众人叹息之时,一阵微风吹起斗笠一角。绝美的骨相,只是半张脸,便已绝色倾城。
魏婴透过红纱回望京都,这个有他一切的地方,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了。他的亲情、爱情都留在了京都,只剩下责任,也好,无欲则刚,人生的路总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蓝湛在城楼目送魏婴远去,看着那片红衣进了马车,看着马车变成了一个小点,直到再也看不见。如果注定要分离,那唯一能做的就是永远记得。
烛光似泪,小云将三年前的一切都告诉了蓝湛。蓝湛泛着微红的眼眶,声音有些哽咽:“这些年……他过得好吗?”
“你应当亲自来问我。”
蓝湛抬头,魏婴就这么直直地掀门帘而入。
“魏……魏婴,我能这么叫你吗?”蓝湛的眼里有水光,“虽然,虽然我很久以前就在心里这么叫你。”
“当然可以。”魏婴一步步地走到蓝湛身边。
蓝湛望着眼前熟悉的眉眼,一切都好像没有变,但又好像都变了。
“他……他对你好吗?”蓝湛垂下了目光。
魏婴沉默了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他。”
魏婴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蓝湛担心地拉住魏婴,“魏婴,我不想给你惹麻烦。”“不会。”魏婴满不在乎地继续朝前走。
魏婴推开一扇房门,掀开纬幔。
怎么会这样?蓝湛怔住了,纬幔后面的桌子上赫然供奉着一块牌位:亡弟明德王子之灵位。
魏婴恭敬地给牌位上了三柱香,“蓝湛,你可知道这牌位是什么时候立的?元丰六年七月初六。”
元丰六年七月初六?蓝湛一惊,这么说,魏婴刚到乌国,乌国二王子就……不对,蓝湛想到了一个更残酷的点,大齐到乌国路途遥远,路程要两个月之久,而魏婴出发的日子是元丰六年六月初八……
魏婴笑了笑,“想不到一个堂堂和亲世子居然成了望门寡。”魏婴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玩味地看着牌位。
魏婴眼底的悲凉让蓝湛的心也揪得生疼。魏婴吸了一口气,“不过,倒是让我白捡了个便宜儿子。”
“那个……孩子?”蓝湛想到白天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
“是啊。”魏婴的心情好了一些,“我与那孩子也算是有缘分,他是耶律明成亲前与一个丫鬟有的孩子。我到乌国的那一天,他那刚生下他不久的亲生母亲殉情随耶律明去了。他在襁褓中哇哇大哭,任谁都哄不好,可一看见我,他就不哭了,还冲我笑。”
魏婴的眉头舒展开来,“要不是有这个小东西,我在乌国王庭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熬。”
蓝湛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魏婴……”
蓝湛一把将魏婴拥入怀中,“对不起,都是我太不勇敢了,才把你害成这样……”魏婴感受着蓝湛紧密的拥抱,一下子红了眼眶,忍着泪,双手也拥着蓝湛,“不关你的事,和亲是我自己答应的,怨不了别人。”
“魏婴,”好一会儿蓝湛才放开怀抱,“让我留下来吧,我不求别的,只想守在你身边。”
“好。”魏婴噙着泪,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耶律昭来找蓝湛,拉着他要带他游玩大草原。蓝湛心不在焉地骑着马和耶律昭来到一片大草原,这时远处有个人影策马而来,风扬起他的红发带,英姿飒爽。
“王嫂?”耶律昭看呆了,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大齐来的王嫂温婉端庄,娴静不多话,平时只爱在房中习字,完全……完全想不到他会骑马。
“王嫂,你会骑马?”耶律昭还没从惊讶中缓过来。
“谁跟你说,我不会骑马?”魏婴勒住缰绳,笑得灿烂。
耶律昭第一次见魏婴这么笑,笑得很好看,但周身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的气势,像……像处理朝政时的大哥。
“王嫂,你怎么来了?”
“你这位朋友是大齐人吧?”魏婴看着蓝湛,“我来乌国三年,难免思乡,不能回去,见一见家乡的人也好。”
“王嫂……”耶律昭只见过魏婴几面,但对这个大齐来的嫂嫂他心里面是敬重的。当年二哥大婚前夕急病猝死,嫂嫂不远千里而来,却只见到夫君的牌位。为了不影响两国邦交,大哥本想迎娶嫂嫂为右夫人,地位仅次于皇后,可嫂嫂拒绝了,选择为二哥守寡。
“王嫂,今日难得出来,我们来赛马如何?”耶律昭想着待会儿让让嫂嫂,让他高兴一下,缓解下乡愁。
“好,那开始吧。”魏婴没等耶律昭反应过来,便策马一骑远去。蓝湛尾随其后,两人将耶律昭远远抛在身后。
阳光下,红蓝发带交织在一起,随风飘扬。
耶律昭瞬间后悔自己刚才的想法,想不到他一个草原汉子,赛马竟然比不过两个大齐人。
“蓝湛,下马。”魏婴突然勒住缰绳,朝蓝湛使了个眼色。
蓝湛不明所以 ,但也勒住疆绳,停了下来。
两人下了马,魏婴吹了一声口哨,两匹马自行朝前奔去。魏婴一把抓过蓝湛的手,跑到旁边一人高的草丛中,“蓝湛,蹲下。”
两人隐匿在茂密的草丛中,看着耶律昭奋力追赶两匹马影而去。
“魏婴,你……”蓝湛看着躲在草丛中笑的得意的魏婴,仿佛还是那个镇国公府无忧无虑的小公子。
“蓝湛,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魏婴拉着蓝湛的手,“跟我来。”
魏婴拉着蓝湛一路小跑,来到一片花海。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小花,像一条巨大的毯子盖在如茵的绿草上,衬着草原澄净的蓝天白云,仿若世外桃源。
“蓝湛,这就是金滩,很美吧?”魏婴笑得眉眼弯弯。
“嗯。”蓝湛弯下腰折了几朵小黄花,编织成一个花环,轻轻走到魏婴身旁。
“我的魏婴最美。”蓝湛将花环给魏婴戴上,夕阳下,魏婴的眼睫毛也金灿灿的,就如他们当年第一次见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