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电动车

明天就要启程去留学了，今天晚上突然想起需要打印些文件，外婆说她骑电动车送我去打印店，这样更快。 我坐上电动车的后座，恍惚间又回到了小时候。想想自己从高中毕业开始，就再也没有坐过外婆的电动车，而在此之前，我是它的专属乘客。小学时，我为每天能坐着电动车去上学而倍感自豪，因为快到学校时外婆会把车帅气地停在学校大门的正中间，我则是一跃而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学校。这种威风是那些被家长骑自行车送去上学的小朋友所没有的，因为大家的自行车都停在校门的旁边，或者距离门口很远的地方。每当此时，我都会看到门口礼仪队的同学和老师脸上浮现出笑容，当时心中认定这一定是羡慕的笑容。 后来到了中学，需要四处上补习班，电动车也就成为了最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每每晚上下课，带着一身疲惫坐上外婆的电动车，穿梭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晚风轻柔地从身边拂过，夜空中的一切皆可尽收眼底，这便成为我最放松的时刻。我习惯戴上耳机，把歌曲音量调到最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其余都与我无关，世间只剩下我、风、夜空，还有李荣浩歌里那句“航班正往北飞”。补习班距离我家还是很有距离，中途会途径很多段路。其中，夜晚的虹桥路是最好看的，路边的草丛里放置了五颜六色的灯光，树也被赋予了各种梦幻的颜色，加之金黄色的街灯相呼应，我宛如游走于一个童话世界。那时的我，把经过虹桥路作为一种享受，即使虹桥路并非回家最近的路，我也每次都会叮嘱外婆“记得走虹桥路”。 当然，骑电动车也有相当多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最常见的就是它没电了。由于电池会老化，用久了之后即使充满电，也骑不了很长时间。每每在路上我听到电动车开始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就知道它又要没电了，这意味着我和外婆需要下来推车。虽然一辆电动车看上去没有很重，但实际推起来却非常费力，即使我和外婆两个人推最后也会推到喘粗气。还记得有次路经一个拱形天桥，我和外婆需要把这辆车推上去，当时身边一辆辆电动车与摩托车飞驰而过，只有我们两个人好像被这个世界施加了减速魔法，在一阵匆忙之中缓缓而行，显得格格不入。我边推，边望着桥下的湖面，黑黑的波浪把完整的圆月打碎，形成无法拼合的形状在水面浮浮沉沉。回过头又看到外婆的背影，卖力地推着车，一步步走的很慢，我很担心她会绊倒自己，于是只能埋头更加用力地继续推。我心想，如果月亮的倒影再坚强一点，也就不会被这波浪打碎了。 大约是在高中时，我开始对坐电动车产生了一丝羞愧感。我和外婆说，不要把车再停在校门口了，就停远一点，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但她总是不听，每次为了让我少走一点路都开的很近，我就会在她逐渐逼近校门口的时候很着急地叫喊：“好好好就这里就这里，不要继续往前了。”下雨天也成为了我感到羞愧的原因之一。每到雨天，便是电动车人的灾难，无论是撑伞还是穿雨衣，都无法阻止身上有很大一部分整片湿掉。我很羡慕那些有家长开车接送的同学，他们只需要撑伞或者快跑几步走进车里，便可躲过。而我需要在门口狼狈地穿上大黄色的雨衣，迎接雨水胡乱地拍打在脸上和身上。我在后座对外婆大声说：“之后我一定要学会开车！就不会有这种事了！”她开心地笑笑，什么也没说。 读了大学后就没再坐过外婆的电动车，而随着外婆年纪上涨，也无法再带我在这座偌大的城市走南闯北了，电动车逐渐成为她买菜的代步工具。今天久违地坐在电动车的后座，才发现自己视野变得开阔。曾经的我被外婆严严实实地挡在背后，看不见路况也吹不到最凛冽的风雨，只会听着歌欣赏风景。如今的我，坐在后面比外婆高了一个头，能看的一清二楚的，除了复杂的路况，还有外婆的满头白发。此时我的眼前不断地浮现出曾经坐电动车穿越外环沪青平立交桥路口的场景，无数车辆的车灯照射在我们身上，那是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令坐在后座的小女孩甚至有点无法喘息。虽然我已多年未曾体验过这种压迫感，但也始终无法忘记那一刻的感觉和与外婆一起走过的路。 也许离别会使人变得感性，这些事不过是成长路上的一件件小事，但今夜想起来却颇有感触。希望飞出巷子的蝴蝶在展翅翱翔的同时别忘记来时的路，心中不负，坚定如初，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