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林荩的耳朵动了动，但她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她仍面朝着黑板，认真地写下漂亮的板书。
讲台下，苏遥和张云秋规规矩矩地坐着，桌上课本——旅行之书的注解册被摊开停留在共同的一页。《旅行之书》内容详尽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毕竟生命形成对知识的认知还需要一个良好的媒介。对于人类社会而言，这个重要的媒介就是【老师】。
啪嗒啪嗒——并不算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遥和张云秋将目光转向教室门口。青蓝色的少女跑到教室门口稳稳地刹住了脚，轻轻喘了一口气，然后轻声道：“报告。”
“请进。注解一翻到第五十九页，现在正在讲的是有关阵术的内容。”林荩轻轻地将头扭过去看了沁羽一眼，朝沁羽点了点头后接着写板书。沁羽朝着两个伙伴眨了眨眼，尽可能不发出声响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处，拉出椅子坐下，然后取出自己的课本、翻开，开始听课。
她差不多缺了两周的课。第一周她几乎都是在青语平原里度过的，那天与苏遥、张云秋两人约着到集市上买了药以后她很快便恢复了行动能力，接下来的几天几乎都是在山林里度过的。那几天她狼群和猎户两边来回跑，忙得不亦乐乎。
但直到昨天，沁羽才算是完全恢复过来。她本来就做好了今天回来上课的打算的，结果早上起晚了。
所以才有了开头的一幕。
“......”沁羽安静地翻着书，一面听林荩讲课，一面努力地回想之前上过的内容。笔记停留在第三十九页的位置。也就是说其实她没有欠下多少课程？沁羽还是很清楚林荩的上课速度的。
她用指尖夹住书页，有些不适般地扭了扭身子。她昨天还在狼群与猎户之间充当信使到处跑，现在却已经安坐在教室里上课了。节奏变化得太快，她多少还有些没适应回来。阳光将指尖轻轻搭在沁羽的课桌上，然后缓缓地移开。说起来，似乎已经入秋了吧？她因为自己的【本质】本来就有一部分是冰，所以对气温的感知不是很明显。她以前判断季节更替的方式是观察山林中的风景和动物们的活动。
啊，走神了。不好不好。
沁羽轻轻地摇了摇脑袋，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黑板上。林荩讲课时绝对不能走神，不然很容易就会跟不上她的节奏。
阵术......阵术。
啊。不是前几天才被风狼用阵术考验过一次吗。
它是......怎么布置风阵的来着？沁羽突然好奇了起来，于是从桌厢里翻出草稿纸，分出神来在纸上写写画画。林荩瞟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但也没有打断沁羽，只是继续讲课。
“......”她认真地在草稿纸上做好各种各样的标记。全神贯注地投入某件事情后，她很快就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沁羽抬起头来喘了一口气。
然后她的脑袋便被轻敲了一下。
“哎哟。”
“三个阵眼。你对自己的能量储备这么自信？”林荩往沁羽的草稿图上指了指，“传导线太多太密了，简化一点。然后，把三核改成单核，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就勉强能够驾驭得了了。你这个阵盘画的不错，想法很好。但是对于你来说太超前了。”
“欸？”沁羽这才发现其他三人早就围在了她的身边，似乎已经盯着她看了很久。
“啊，你们......我......我试试。”沁羽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乖乖地拿起橡皮开始修改。
“你们两个也别闲着。来，批评一下。云秋你说优点，遥你说缺点。”林荩扫了一眼旁边的张云秋和苏遥，“刚才你们都看着的吧？原版和简化版都评析一遍。先说原版。云秋，你先来。”
“啊......”张云秋愣了愣，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结构很紧凑，限制能力很强，然后......主副阵眼的结构能够保证阵术的运作。其他的......想不到了。”
“遥。”
“耗能和操作难度都很大，已经远远超出沁羽的能力范围了。还有就是......这个阵盘攻击性很强。并不适合沁羽的作战方式。小羽一贯的作战方式是游走消耗，而这个阵盘是以强攻为主，很锋利。”苏遥皱了皱眉，答道。
“总结得还可以，但是思路有一点乱。你们回去以后也试试画一个阵盘。”林荩点了点头，“虽然现在无法真正施用，但多一点构建的经验还是好的。小羽的实践经验比你们丰富得多。这是她相较于你们的绝对优势。好了，就说到这。好好看小羽是怎么做的。”
“好。”
.
“今天的课下得好早。”沁羽伸了个懒腰。
“我们都才回来没多久毕竟，总要先让我们适应一下吧。大概是这样。”张云秋说着，把自己的书收好放进桌厢里，“虽然......老师上课一直都是这样。”
“但这么早，还确实是第一次呢。”苏遥看了看墙上的钟，“离正常放学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接下来的时间怎么安排？”
“你们的作业有头绪的吧？”沁羽问道。
“......没。”张云秋叹了口气。
“......可是后天就要交欸。”沁羽眨了眨眼。
“阵术什么的......对我们来说还是太超前了一点。”苏遥摇了摇头，“不只是我们。你也一样。这个东西还是太超前了一点。”
“确实是这样。”沁羽点了点头。
对于伙伴们的回答，沁羽并不感到奇怪。毕竟他们今天学到的理论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能力范畴。就连沁羽自己也是从狼王那里学到的。她并不能构建出只属于自己的阵术。
她的阵盘是在狼王的风阵的基础上改造成的，所以才会被苏遥一眼看出其中的问题。
“嗯......那出去走走吗，还是去训练场？”沁羽问道，“说不定就有灵感了呢。”
“出去走走吧。今天下午训练场被安排满了。”
“嗯。你带路吧。”
“嗯......去郊外吗？啊......不行，不能去。最近山上很危险。”沁羽思索着目的地，“青语平原的话......也不行。你们进不去。去哪儿呢......”
“你说的【山上很危险】是指？”张云秋突然好奇地问道。
“啊，我也不是很清楚来着。只是听猎户说两头失魂的熊从荒原那边游荡到这一带来了。”沁羽道，“这两天大家都忙起来了。有时在联络点都找不到人。”
“这样啊。那还是不过去了吧，说不定会添乱的。”
“那去图书馆看书吗？”苏遥提议道。
“好。正好也可以去查查资料。”张云秋表示赞同，“小羽你别忘了你下周还有补考哦。”
“欸？！”
“果然忘了。你入学考的补考时间就在下周三哦。”张云秋道。
“！！！”
“好了好了，走吧。我们会帮你的。”苏遥拍了拍沁羽的背。
“我......我也会帮你们的！”
“嗯。走啦。”
.
“哇。这是第几个了？”
“三十八个。”黑色的女孩用裙摆擦着自己的刀，微微抬起头，注视着眼前陌生的中年人。
“有些可怕呢。”
“你是？”女孩问道。
“一个名字不足挂齿的【魇】罢了。”中年人说着，轻轻蹲下身子，让女孩能够与自己平视。
“【魇】......？”女孩歪了歪头，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的神情，“【魇】和【人类】......有什么区别吗？”
“本来是没有的。但新的人类给我们下了这样的【定义】，于是就有了。”中年人笑了笑，朝女孩伸出手。于是一只粗壮的黑色手臂凭空出现，穿过了他与女孩之间的距离，伸到了女孩的面前。
“我们只不过是古世的子民啊。我们本来都是人类的。”
“【古世】又是......？”
“那是比宝物更早的时代。你想听这段故事的话，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
一段沉默。
血腥味引来了其他的动物。一群狼围在了他们身边，然后将一具具刚被女孩斩断的人类的身体拖走。
“这就是贪婪的猎人的下场呢。总有一天会变成猎物的。”中年人饶有兴味地看着狼群将那些身体拖走。奇怪的是，狼群并没有打扰他与女孩的交流。一头高大的狼走过来蹭了蹭中年人的身体，算是打招呼。
“你流浪了多久呢。”中年人突然问道。
“那是什么意思......？”
“很干净哦。那换个问题吧。你为它们做了什么呢？无论哪个兽群都不会排斥你。”
“我不知道。”女孩如实答道。但中年人看到她的刀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来。送你的。”中年人沉吟了一会，然后轻轻地展露出笑颜。女孩面前的黑色手臂摊开手掌。一颗晶莹剔透的橙色糖果静静地躺在手心里。
“......？”
“我自己做的。橙子味。你应该会喜欢。”
“......谢谢。”女孩小心地接过糖果、放进嘴里，顿时表情都柔和了下来，“......好吃。”
“那，接下来想去哪儿？”
“不知道。”
“嗯......有兴趣来我们这里看一看吗？其他魇应该会很喜欢你的。”
“......可以的话。”女孩点了点头。
“那走吧。哦，我叫【栎】。你呢？”
“我不知道......但我记得，我应该叫【氤】。”
被血液浸透后又无数次风干的裙摆微微飘起。流浪的影子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个港湾。
关于【古世文明】
【宝物文明以前的时代】。在那个被人的历史有意地遗忘了的时代里，苍穹之上是真实的星空，没有什么能够约束命运的自由。
在那个没有宝物的时代，每一个故事、每一段见闻都会被尊重，每一位生命都会在旅途中遇到独属于自己的【宝物】。
在虚假的天空降下时被摧毁。因此羽之天囚的降临被认作是时代变革的转折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