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雪】黑白之间
自己的一点小心愿，希望有人能陪着璧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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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林子里枝叶茂密，泉水叮咚，扰得连城璧心里止不住的烦燥，看着边上期期艾艾的女孩子，他第无数次思考，自己做的对么？
“连，连公子，萧十一郎应该也不是故意伤到你的，我给你包扎好了，没事吧？”
“沈小姐不用怕，我们现在回沈家庄，只要他不先找事，我不会动他的。”
连城璧带着沈璧君回去，正跟人寒喧着，眼角就瞥见一抹红影子，他跟着七拐八拐，又走到了林子边上。
树下，有两人等着他。他不由地扬起一个笑。
“义，义父！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见红衣男人点头，连城璧才把目光移到边上，“叶兄好。”
“呦，可算看见我了。你义父想你了，我们先去的无垢山庄，听下人说你在这儿，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来了。”
傅红雪淡淡扫一眼叶开，止住他越说越离谱的嘴，拿剑柄隔空点一下连城壁的手腕，“手怎么了？”
“没事儿，我不当心。”
“多大人了。”傅红雪淡淡说一下，把剑扔给叶开，解掉了连城璧手上包着的帕子。
“伤口不大，回去上点药就敞着吧，包着不容易好。”
“我知道了。义父，叶兄，你们这回是有事吗？我能帮忙吗？”
“城壁啊，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我也就比傅红……”
“叶开！”傅红雪沉声道。
叶开小小做个鬼脸，“也就比你义父小几个月，怎么叫他叫义父，叫我就成叶兄了呢。我这可平白小了一辈儿。”
“您就比我大十四五岁，叫年轻点不好吗？”
“那你是承认我比你义父年轻貌美了？难得啊，原先那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手帕可全是朝他扔的。”
“是吗？我觉得义父现在也……”
“好了。”
连城璧带着笑，凑到人边上，“义父，开个玩笑，不要生气好不好。”
“没生气。快到你生辰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想那天见一见义父，可以吗？我小时候还能每月见到你，这几年一年都没一回。”
傅红雪不大明白，“你的武功已经很不错了，我没什么再能教你的。”
“我想见义父，不是为了功夫。”二十岁的男人垂下眼晴，竟带了丝可怜的意味，“我只是想见你。”
傅红雪…………，隐约觉的哪里不太对的样子，这几年他是很少见连城璧，可连城壁小时候有这么黏人吗？
一只雪白的信鸽飞过，被叶开抓下来，扫两眼纸条，朝傅红雪点点头。
傅红雪来不及细想，脚尖点地，几步就蹿出去几十米，到底留下一句，“我尽量。”
叶开也跟着一起，“小城璧，先回去吧，我们办完事找你，那天你义父肯定来。”
连城璧盯着那抹飘扬的红色，抓紧了剑柄。总是这样，他每次见傅红雪至多不过半个时辰，就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打断。如果自已能更强大一点，能帮上忙，是不是就能多见见他了呢？
连城璧第一次见到傅红雪的时候，七岁。
那天，他穿着一身白，被母亲抱在怀里，用几近勒死他的力度，连名带姓地叫，“连城璧，你一定要给你爹报仇！”
报仇，吗？
他不太懂。他逃出来，窝在参天的古树下，期望阿爹能如平常一样来抱他回家。但阿爹没有来。
有清俊的少年抱起他，放到无垢山庄门口，塞给他一小把松子糖，“别哭了，你父亲看到了，会难过的。”
少年穿一身白，只隐在发间的发带是红的，默默朝着灵堂舞剑。
“我姓傅，是你阿爹的朋友，别怕。”
“你好厉害，能教我吗？我要给阿爹报仇。”
“报仇……等你长大再说吧。我可以教你，但我自己也不算出师，不能以师徒相称。”
“义父！”
连城璧记不太清自己为何叫的义父，只记得少年当时无奈的笑。在母亲的鞭责和义父的教导下，他长到现在，但还不够强。
回到沈家庄，他去找了沈璧君的母亲沈飞云，退婚。
“城璧？这两天真是多谢你了。几月后和壁君一成亲，拿到割鹿刀，你的实力一定会大幅提升的。”
“沈盟主，我想……亲事要不先放放吧。沈小姐并不喜欢我。”
“父母之命，由得她吗？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会对她好。”
“您要想她过的开心，总得听听她的意见。而且，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你看不上我的女儿！”
沈盟主扔了手里的杯子，“连城壁，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是还想给连泽天报仇吗？”
“您什么意思？”
“当年我亲眼看到你爹跪在地上，求逍遥侯饶他不死，你是武林六君子之首，不想变成全武林最大的笑话吧。至于你喜欢的人……哼。”
“城璧不敢。”
连城璧，最讨厌威胁。一念之差，沈家庄燃起漫天的大火，他可以去救人，但他没去。
沈璧君哭着找自己娘亲，他却先找到了自己母亲的银带钩和……“尸体”。母亲来找沈飞云理论，在自己的不作为下藏身火海。
连城璧看着焦黑的尸体，一时哭不出来，心脏闷闷地疼。他能去怪谁呢？只能怪自己。
“城璧。”
他缓过口气，撑在棺材边上，有人摸摸他的脸，袖子上带着熟悉的一线红，“义父，是不是我做了坏事，所以上天都惩罚我。”
傅红雪压低声音，“我昨天就到了，白夫人没事，叶开带着她离开了。”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看着连城璧通红的眼睛，傅红雪叹口气，拍拍他后背，“好了，没事。”
“我看着火燃起来，没有救人，是我的错。”
傅红雪看看四周，捂住这傻孩子的嘴，把人带到自家地盘上。
连城璧像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我把自己，永远关在黑屋子里了。”
“我在呢，不会。”
“我，我是坏人……”
傅红雪倒了一杯茶，茶是昨夜的，有些凉，兜头泼在连城璧脸上。
“义父。”
“清醒了。”
“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回事？”
“沈飞云危胁我，我一时，想差了。义父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傅红雪递过去个帕子，“世上有好人，有坏人，但大多是不好不坏的普通人。你小时候吵着要报仇，我没理，就是希望有一天你长大了，自己来决定要怎么做。”
“义父觉得，我该报仇吗？”
“一切，随你。我最近在寻逍遥侯的踪迹，如果你要报，我帮你。但你要想清楚。”
连城璧抬眼看他，盯在那人开合的嘴唇上，“什么？”
“恶人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但当你一直是个好人，偶尔做件坏事的时候，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罪无可恕的恶人。大有人会把白的说成黑的。于你，不是好事。”
“我不在乎，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又不为别人活。”
傅红雪看着男人明亮的眼睛，并不想它染上阴霾，“这个仇，我替你报好不好？”
“义父。”连城璧笑一下，“那成什么了，我又不能一辈子躲你后面。”
“天晚了，义父陪陪我好不好，我有点害怕。”
傅红雪没舍得拒绝，两人便并肩躺在榻上。
“义父，还有件事。”
“说。”
“我……好像，喜欢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是坏人怎么办？”
连城璧吐出一口气，小声回答，“我听人说，天宗除了逍遥候，还有另一股势力，隐在其上。”
“嗯。”
“他们说为首者常绑红发带，姓傅，傅红雪，义父也姓傅呢。”
“我就是傅红雪。你便没听说，傅红雪杀人如麻，睚眦必报。一点不害怕吗？”
连城璧挪挪身子，几乎贴着对方，“你对我很好。”
“义父为何对我这么好。你来拜祭我爹那天，在想什么。”
“我很愧疚。”
“你不是王导，我父亲也不是周伯仁。”
“但我确实没能救他。”
“你那天在树上看着我，怎么想的？”
“脖颈细弱，我一支手就能掰断。”
“红雪真是个优秀的杀手，三句话不离本行。”
“你叫我什么？”
连城璧闭上眼睛，“睡吧。”身边人呼吸趋于平稳，他小心地把自己的右手挤在傅红雪的左手中，十指相扣。
许久，连城璧睡熟了。傅红雪睁开眼睛，盯着两人交叠的手指，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人家桃花一朵朵，谁跟他似的，一开就是烂桃花，这人才多大？他便吃嫩草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啊。
连城璧很久没睡这么好了，梦里，他又回到了那棵树下。白衣的少年隐在苍天的叶子里，跳下来抱着他说，“别怕。”
父仇，母亲，连家，无垢山庄，一一样一样山一般的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也只能这么走下去。
他迫切再迫切地想找个依靠，哪怕是假的。他好想有人能告诉他，他该怎么走下去。好在，这一路除了母亲的鞭子，还有傅红雪悄悄塞过来的松子糖。
二十岁的连城壁回首望去，很想告诉七岁的自己，责任是该背的，找个依靠是假的，恐惧是没有道理的。还有，这个人是真的。
往后十几年，乃至更远，会有人陪着你，会有人替你出气，会有人站在你这边，无论发生什么。
你会回报他以最赤诚，最恒久的喜爱。
又几个月后，沈璧君与萧十一郎在茶楼喝茶，说书先生滔滔不绝:
要说这连城璧好歹是个君子，怎么就跟那大魔头厮混在一起了呢，不成体统！
要我说，武林里最近这几件惨案，八成都是这二人干的。傅红雪出身天宗，手上人命不知凡几……
“连公子其实……是个好人。”
“璧君，我们不能从他人的嘴里去了解一个人。这样于他于我们，都不公平。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你是好坏之间的人。”
“可能他们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