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仔戏同人小说】《逍遥》第二回 —— 京师寻探
第二回 京师寻探
京城毕竟是京城,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非别处可比。
京城最大的客栈“悦来酒家”生意正兴隆,几乎每桌都坐了人。
“店家,还有客房否?”门口有人朗声问道。
这语声颇为清朗,穿人心脾,引得店内众人皆无意有意地向门口望去:只见一名年轻公子施施然步入厅来,身着水蓝长衫,衣冠修洁,手中折扇轻摇,显得颇是风雅;其相貌亦是俊俏,面若冠玉,眉如墨画,活脱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京城里多见锦衣纨绔,忽见着一位气质潇然的公子,店中顾客大都盯着他瞧。
只听小二回道:“正巧余有一间客房。不知客官用饭否?”
那人微一点头,先付了饭钱,走到角落的木桌旁入座。只这么一走一坐,亦是步履轻盈,不染丝毫烟火俗气。
不到一盏茶功夫,又来了两个人。
其一身着米白长袍,腰上挎着个大布包,唇上两撇小胡须,面貌倒也不坏,只是发冠上系着个金元宝,颈上挂着个金算盘,却有些奇怪;另一个手上握着壶酒,腰间还系着数个酒葫芦,鼻头泛红,门牙缺了两颗,穿着简单麻布衫,头发随意地系成两个圈,走路大摇大摆,真是滑稽。
这两人向店里望了望,径直走到年轻公子桌边坐下,叹口气,摇摇头。
“跑遍了全城的大街小巷,竟然没一个知道‘金家院’在哪!”
“是啊,我也想不通。城内大小店铺、摆摊叫卖的、男女老幼我都打听过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是金家院。”
这三人自然是楚云烟、秦爱钱与邵酒仙。他们马不停蹄地来到京城,沿途打听,到京城已两天了,却连金家院的半点消息都探听不着。
秦爱钱道:“这金家院到底是做什么的?是当铺、银楼,还是南北杂货?”
邵酒仙忖道:“会不会是寺庙、道观、尼姑庵?”
楚云烟道:“我认为都不是。金家院必定是个庄院,且应该是个特别的庄院,不是鲜有人知,就是不能轻易奉告。”
恰逢店里伙计上菜,楚云烟便说道:“小兄弟,借问一下,京城可有一个叫‘金家院’的地方?”
那伙计侧头一想,道:“金家院?会不会是城东潇香河万花巷那里?你们去找找看。”说完,端着空盘走了。
楚云烟绞尽脑汁地回想着:“潇香河万花巷?那里是…”他皱眉半晌,忽然一拍手,道:“原来是妓院呀!”
秦爱钱道:“难怪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
邵酒仙嘿嘿笑着,三人凑在一起:“真没想到,金家院居然是个销魂窟!”
潇香河畔夜景妙,遍地皆是美多娇;
人来人往寻卖笑,燕瘦环肥挥袖招。
三人赶到潇香河,只见一片灯红酒绿,两岸都人潮熙攘,比过年看灯还热闹。
前几天路过此地,无意间曾听人说:这条河两岸共有六家妓院,每至日落后就热闹起来。终夜灯火通明,两岸全挤满了人,直到天亮才恢复平静。
当时是白天,楚云烟听说了也未在意,便急着继续行路去了。今夜来此亲眼一见,果真是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楚云烟负着手,从人群中悠悠穿行而过。看着灯影柔曼的潇香河,不禁道:“走马观花潇香游,人生至此应忘忧!”
邵酒仙和秦爱钱走在后头,东张西望,惊叹不已。
酒仙看着这些扎堆的美女,眼睛都直了:“看到娇娘在招手,不免心中想风流…”说着便去拉身边一个美人的手。
秦爱钱急忙拖走他,瞪眼告诫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可别乱来!”
邵酒仙嘻嘻笑道:“俗话说得好,‘人不风流枉少年’…”
秦爱钱啐道:“就你还少年?半截身子都入土里了罢!我告诉你,‘中了状元’就医不好,小心得梅毒!”
邵酒仙只好继续往前走。身边秦爱钱又嗔道:“别老是色瞇瞇的,我还没见过你这样色的!学学人家英俊的,看看什么叫作‘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说着说着,秦爱钱突然发现他们已淹没在人群里,楚云烟更是连影子也瞧不着了。
“奇怪,人跑哪去了?”秦爱钱拉着酒仙在人流中乱窜,挤进一条小巷,终于看见了楚云烟。他正站在一家妓院门口,盯着大门一动不动。
秦爱钱拖着酒仙,挤到楚云烟面前道:“英俊的,这死酒鬼色瞇瞇的,你也想风流啊?”
楚云烟只是微微一笑,抬眼看了看上面。秦爱钱和邵酒仙也抬头看去,只见门上匾额高悬,赫然是三个大字:金家院。
三人走进去,但见一片红红绿绿的装饰,厅间坐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轻轻摇着罗扇,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必是此间主人。
那女人一见又有客到,便笑吟吟地起来,道:“三位客官请坐。”说着给三人倒茶。
楚云烟等在椅上坐下,向那女人问道:“不知如何称呼?”
那女人笑道:“金妈妈。”
楚云烟举杯抿了口茶,道:“金妈妈,请问金家院里是否有名叫‘娇娇’的姑娘?在下想见她一面。”
金妈妈摇头道:“客官,本院有上百位姑娘,但并没有叫‘娇娇’的。”
楚云烟略感诧愕,与秦爱钱、邵酒仙面面相觑。
金妈妈又接着道:“不过我们这儿有大娇、小娇、美娇、爱娇…”
“好了好了…”邵酒仙道,“反正你们店里的姑娘,但凡名字带‘娇’的,全给我叫出来。”
金妈妈一听,忙应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叫。”
秦爱钱坐不住了,忍不住呼道:“这要花多少钱啊…”
酒仙摊手笑道:“管它多少钱,又不花我的,我才不心疼。”
秦爱钱只得仰天叫苦。
金妈妈走到楼梯口,大声唤道:“楼上的! 大娇、小娇、美娇、爱娇、月娇、莺娇、凤娇、云娇、玉娇、金娇、银娇还有那个步步娇,快!快下来见客啦!”
不一会儿,十数个云衣锦绣的姑娘便一个个下了楼来,排在楚云烟等人面前。
金妈妈巧笑道:“这等娇字的姑娘,皆是歌妓与娼妓,不知客官要找的是娼妓还是歌妓?”
邵酒仙与秦爱钱相顾讶然:“妓女也分类么?”“大概价钱也不同?”
邵酒仙道:“哦,工作不同,价钱也不同,一分钱一分货!”
金妈妈笑道:“不错!若说歌妓的娇,能弹能唱还能吹箫; 不论南管北曲或小调,伴君欢畅娱终宵! ”
邵酒仙和秦爱钱都拍起手来。
金妈妈继续道:“若是娼妓的娇,个个生来皆窈窕;客官你若有需要,她会伴君鸳鸯帐里共春宵! ”
那金妈妈说着,向楚云烟抛了个媚眼。
楚云烟顿时觉得有些恶心,无奈地转过头去。
邵酒仙倒是乐不可支,对楚云烟笑道:“英俊的哎,这下我们可乐死了…”
“别胡说!”楚云烟瞪了他一眼,回头对金妈妈一揖,道:“金妈妈,我们此番来访金家院,并不是来找女人寻欢的。”
“啊?那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楚云烟拿出铜牌,道:“在下想请问各位娇大姐,这半面铜牌,你们可有人认识?”
众姑娘见了,纷纷摇头。
邵酒仙又从楚云烟手里拿过铜牌,举起来摆在众姑娘面前,一个个走过去:“看清楚,有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铜牌?”
“没有。”“没见过。”“没有…”
秦爱钱见状,从酒仙手中抢过铜牌,偷偷问那金妈妈道:“老鸨,你看这半面铜牌,大概值多少银两?一百两如何?”
金妈妈腿一跷,扇起罗扇道:“客官,你可真会说笑。像这种破铜烂铁,我们后院里多的是,还要请工人挑出去倒掉哩!”
“一文钱也不值?”秦爱钱瞪目道。
“半文钱也不值。”
秦爱钱一下子丧了气:“唉,我还以为到这儿来可以换多少钱呢!”
三个人闷闷地回到了客栈。
秦爱钱坐在桌前,映着烛光翻弄着铜牌,摇头叹道:“我还以为那老头临死之前留下这个铜牌,能值多大价钱呢。呵,一文都不值!”
邵酒仙拔开酒葫芦,慢吞吞道:“娇娇没找到,光找着一个金家院有什么用… 哎,英俊的,咱们会不会是找错地方了?”
楚云烟斜倚在床上,思忖着道:“不,地方不会错。只是‘娇娇’这个名字,需要推敲。”
那日老者的话并未讲完,便断了气。而且当时老者声如蚊鸣,楚云烟也无法保证自己没有听错,如今不免心下沉吟。
“对了!”邵酒仙忽然跳起来,对楚云烟道:“那些妓女叫什么娇,根本不是她们的本名,是花名。或许我们要找的那个娇娇,在妓院里不叫娇娇哦!”
秦爱钱也拍案而起,拉着酒仙道:“对呀!只要找到正牌的娇娇,这面铜牌就可以换黄金啦!”想着,不禁喜上眉梢。
邵酒仙敲了一下秦爱钱的脑袋,啐道:“你这死钱鬼,满脑袋都是黄金!”
他又转过头对楚云烟嘿嘿笑道:“老弟,我看这样,咱们再去金家院走一趟,这次要喝个够!把所有姑娘都叫过来,问她们的真实姓名,便可找出正牌的娇娇了…”
楚云烟还未开口,秦爱钱又一把扯过邵酒仙,嗔道:“你这个酒鬼,光知道喝酒,那要花多少钱!”
酒仙小声嘟囔道:“你不投资,怎么会赚钱…”
楚云烟颔首笑道:“不错。所以金家院是一定要去的!”
邵酒仙喜出望外,连忙道:“那我们走吧?”
楚云烟却摆摆手,道:“不,你们俩都别去,我自己去就好了。”

金家院的后院里一片寂静,与大门口火热的景象截然不同。
时已四更,天上月明星稀,地上人声静寂。楚云烟自屋檐上一跃而下,徐步后院,凝目四顾。
前面有间厢房,房门半掩,窗纸微微透着烛光。
楚云烟立在门前,迟疑了片刻,终于轻轻推开了门。
“呀”的一声,两扇木门推开,房内空无一人。
楚云烟正诧愕间,忽闻箫音隐隐,自花园流过。
楚云烟立在当地,聆听半晌,转身顺着幽怨的箫声走去。
箫声呜咽断人肠,铁打男儿也心伤。
月色凄迷冷风动,回头乍见女红妆。
转过花园的那道门,楚云烟不由得呆住了:但见月下假山石上,坐着一位亭亭少女,紫衫飘飘,正吹着玉箫。清冷的月光,淡淡地照在她清澹雅致的脸上,只见她玉颜娇丽,肤若凝脂,衣带当风微拂,飘飘然宛如神仙中人。
楚云烟正出神间,忽见三道银光闪烁,冷风扑面而来。
楚云烟猝然一惊,见那银光来得好快,急忙侧头闪避。但觉面颊一凉,几根银针掠面而过,“叮叮叮”三声脆响,打落在石柱下。
楚云烟方正起身,倏忽间又见面前紫影闪动。刷的一声,银光耀眼,风声飒然,少女已跃至眼前,长剑微摆,剑尖一颤,耀目生光,已然刺了过来。
这一剑斜刺正至,楚云烟急忙一闪,紧接着一扇挥出,擦的一声,轻飘飘一个转身,往后退了一步。
那少女一剑刺不中,嗖地闪至墙角,一双充满敌意的眸子紧盯着楚云烟。
楚云烟一收折扇,眨着眼睛惊奇地打量着这个姑娘,调侃似的叹道:“姑娘生得如此美貌,又有一身好功夫,为何竟沦落做妓女呀!”
姑娘瞪了他一眼,剑又削了过来。
楚云烟身形一闪,又翩翩避了开去,幽幽笑道:“姑娘的火气未免大了些。先是暗器,后是明攻,怎么,在下哪里得罪了姑娘?”
姑娘缓缓收起剑,背过头不理睬他。
楚云烟又缓缓走过去,道:“在下能否请教姑娘几个问题?”
姑娘仍不理他,转身便走。
楚云烟人影一闪,已挡住了她的去路,笑吟吟道:“姑娘慢走。请问姑娘是金家院哪一字辈的妓女?”
姑娘还欲走,楚云烟又一扇挡在她面前:“是娇字辈,春字辈?花字辈,兰字辈?还是秋字辈?凤字辈?月字辈?”
姑娘横眉相对,身形连掠五次,想冲过去,但楚云烟却总是如影随形,挡在她身前。楚云烟硬要拦她,她也无法可想,只得站在原地。
楚云烟见姑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却不生气,心上暗忖着:越是情感细腻的女孩子,越是喜欢装作冷傲清高的模样;这神仙般美貌的姑娘,若生起气来,脸上一红,必也可爱得很。
这位江湖少侠虽说不爱美色,但调戏姑娘倒也有一手。他对前院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自是看不上的;而对此等超凡脱俗、气质清雅的姑娘却饶有兴趣,一心想戏她一戏。
楚云烟本不是什么花心大萝卜,只是爱捉弄人罢了。隐居三年,虽已刻意收敛了许多,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下山去,重返人境,少年时飞扬跳脱的性子却又燃起了些。
好在他也明白,作为江湖上叫得上名的大侠,自得矜持些才好,是以一路上待人皆彬彬有礼,不过这个姑娘却和别人不同了。
见姑娘半晌一言不发,楚云烟忍不住笑道:“在下问姑娘的问题你都不回答,莫非是个哑巴么?”
姑娘脸色微微一变。
只听楚云烟佯作叹惋道:“唉,可惜啊,太可惜了!
杏眼桃腮芙蓉面,绛唇柳眉貌如仙;
如此佳人世罕见,可惜有口不能言。”
姑娘终于忍不住跺脚叱道:“你才是哑巴!”
“啊?原来你会说话啊!哈哈哈…”楚云烟摇着折扇哈哈大笑。
那姑娘秀眉微蹙,厉声道:“你是何方的无赖汉,深夜欺侮女钗环?叫人将你送官严办,采花贼名难承担! ”
楚云烟却连连摆手,笑道:“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讲。
我来妓院饮花酒,无意竟被箫声诱。
方才是你先出手,岂能诬我欺女流? ”
姑娘冷冷哼了一声,道:“好好的花不去赏,来到后院必有企图,分明存心不良。”
楚云烟含笑道:“姑娘只猜对了一半。在下的确是存心而来,不过并没有什么不良的企图啊!”
姑娘又冷哼一声,捌过头去。
楚云烟微微躬身一揖,道:“在下是来找一位叫‘娇娇’的姑娘的,请问姑娘芳名是否叫作‘娇娇’?”
“不是。”
“想必也不是金家院的妓女啰?”
“随便你想。”
“那姑娘的芳名,能否告知在下?”
“无此必要。”姑娘漠然转到一边。
楚云烟无奈地笑了笑,道:“好罢,在下拿一样东西给你看。”
说着,楚云烟往身上摸铜牌,姑娘立在一旁,用眼角余光淡淡地看着他。
楚云烟把身上翻了个遍,仍不见铜牌,正错愕间,想起铜牌仍在秦爱钱处,连忙向姑娘赔笑道:“真不巧,在下的东西没带在身上。烦请姑娘移驾,到在下住处去见见我的两位朋友。”
姑娘略一迟疑,却没有动。
楚云烟注视她半晌,又一揖道:“姑娘,请。”
姑娘终于缓缓移动了脚步,跟在楚云烟身后,向外走去。
不料才走出花园,姑娘突然又挺剑而刺。楚云烟早有防备,回身一挡,姑娘长剑顿时脱手,飞上空中。不待姑娘回神,楚云烟已扣住了姑娘那只持着剑鞘的手,“嗖”地掠去,看准长剑来势,举起剑鞘迎去。只听“刷”的一声,长剑正好插入剑鞘之中,干脆利落。
这以鞘就剑,不偏厘毫,姑娘不禁心间一凛。
楚云烟握着姑娘腕子,轩眉一笑。
姑娘猛地甩开他的手,怒目嗔道:“剑是我的!”另一只手又向楚云烟肩头击出,可楚云烟已闪开去了。
只见他平地轻飘飘倒退数步,又纵身跃起,矫捷轻灵,左一旋右一进,绕到姑娘身后,一下子拿住了她右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口角含笑,道:“委屈姑娘了,有劳芳驾。”
姑娘手被挟住,动弹不得,心下忧急如焚,却只能任由楚云烟拉着自己,离开了金家院。
天,已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