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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修辞术》

2023-07-07 01:32 作者:涂空  | 我要投稿

1. 能指与所指

“神话是一种言说方式”。首先,言说是一种人类活动,人类去言说那些本来自然涌现的事物,一如传统意义的神话对风雨雷电的读解,以及现代令人眼花缭乱的影视传媒,当然还有居于其间的、最经典意义上的经由印刷术广泛传播的语言文字本身。它们可以说是神话的载体。然而,神话是一种“言说方式”而不是言说本身,换言之,神话不是客体,而是一种意指形式,神话言说与神话类似于言语和语言系统的关系,神话实际上是神话学,它不是五花八门的修辞结果,而是一种修辞术。就此而言,神话是一门作为形式科学的符号学,与语言学不同的是,它是一个次生的符号系统,它建立于一个已有的符号系统之上,并且扭曲它。

   一个符号是能指和所指的结合,换言之,它对形式和概念进行了综合。语言符号的能指是音响、形象,所指则是概念,或者说是意识。显然,概念或者说意识并不是一个确切的物体,它不是可以被感受的存在,意向性本身是否定性的(语言借以成立的差异性也是否定性的),是无,因此,它本身就有空洞化的倾向。这是概念本身的软弱,另一方面在于概念和形式的关系。语言符号的能指和所指之间具有任意性,尽管这种任意性中仍有一定的理据性,然而理据是历史的、惯性的理据,是整体与部分协调的整体的理据,不是语言本身的理据,能指与所指的联系本身是任意性的,这既是现象也是本质,或者说在此本质等同于现象。任意性意味着一定程度的偶然,意味着它无法被以明确的、毋庸置疑的态度去检验,我们觉得苹果是那个红彤彤的脆爽可口的球体,并非因为有什么道理保证它应该如此,而是它“总是——已经”如此,那么,如果它“总是——已经”成了别的什么,也毫不奇怪,因为规定它的并非什么道理,而是已然成立的事实,现象本身就是为它辩护的最好措辞。总之,符号的合理性来源于自洽,除了它本身,再没有什么外部系统来保障它,它并非牢不可破,而是颇有可趁之机。

   神话是把符号空洞化为单纯的能指、再给它填充新的所指的这一方法。如下图。

 

 


 

   这一方法有两个部分,第一步是使符号变成可以利用的能指,在这里,形式本身是空洞的,它指向的意义才是充实的。第二步则是为这个二级能指赋予新的所指。所指即是意义,意义含纳价值与故事,换言之,二级所指即是一种意识形态。必须指出的是,二级所指本身并不充实,能指与所指的质量关系在它的次生系统里发生了颠倒。在质量上,二级所指是刻意为之的。神话的使用者是主体,有明确的自我意识,二级所指受其指示而与二级能指联系,但这种联系是僵化的、凝固的。通常来说,所指远比能指丰富,能指无法穷尽所指,它无法抵达实在界,所指是先在的,而能指是为了捕捉所指而产生,这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游戏。然而,由于意识形态本身处在象征界,它始终是被指向的,与一级所指不同,如果没有任何载体来体现意识形态,它就不存在。因而,二级能指是先在的,尽管人们是出于利用它的目的构造了它,然而,实际上是先有了二级能指,接着它才可以被利用于意识形态的目的。在这里,我们试图强调二级能指比它的所指更加充实,因为意识形态必须借助二级能指发挥作用,否则就什么都不是,另一方面,即便没有意识形态的作用,二级能指本身至多退回符号的形态,它始终存在,没有消失,只是有时会被扭曲。并且,一旦抽象为意义,它的内涵无穷无尽,外延却少的可怜了。意义或者意识形态是一种普遍性的思想,正如公理总是寥寥几条,类似的,在数量上,二级所指相比它的能指而言是匮乏的。总是多个二级能指指向同一个所指,多种多样的宣传方式总是有一个归宿,在最大的集合里,只是左翼或者右翼的区别。

 

2. 历史与自然

   我们继续考察巴特所讨论的神话的运作。这里的重点是神话能指的二重性,它既是形式的又是概念的,换句话说,它既是充实的,又是空洞的。关注空洞的能指,我们可以揭示真实的意图;关注充实的能指,我们可以揭去掩饰的假面;二重的关注则是享受其中。简单的说,发现能指是空洞的,我们也就发现了这个符号的意义被空洞化、被扭曲成了别的东西,它被操作了;发现能指的充实,我们也就发现它强烈的不自然性。它们都使我们走出洞穴。当然,以我们在1中的讨论而言,神话能指的形式才是充实的,而意义是空洞的,这里巴特的重点和我们不同。同时,在此,我们认为,所指也同样重要,正如巴特所说,概念具有确定性,兼具历史性和意向性,如果说关注神话能指的某一侧面使我们产生了不信任感,我们意识到有人在操作,但对此感到茫然,那么关注所指则使我们知道“有人”,或者干脆说我们的敌人是谁。当然,也可以说,巴特所谓能指的二重性之概念指的就是这一点,这取决于我们在何种程度上把二级能指和所指进行联系,毕竟,严格来说,能指与所指是等值关系,但绝不等同,它们属于不同的范畴,不能以“扭曲”这一模糊的作用把它们重合起来。

  概念具有历史性,也就是说,从概念中,我们能真正看到那个使用神话修辞术的主体的历史性,我们理解它在说什么,甚至相信了它在说什么,但它生效的必要条件也正是把自己暴露在我们心中。我们来看看巴特对神话的弱点的描述。首先,神话具有命令和强迫人正视的特征,因为这是它唯一的手段,它通过记忆实现,是总体的、综合的、不明确的知识的集合。记忆,然后联想,然后回忆,类似换喻和隐喻的作用机制。这种强迫在左翼或许是集会宣讲、举手宣誓,在右翼则是无处不在的广告屏幕。神话之所以要如此作用,是因为意指作用基于理据性,而非任意性。神话是僵化的、凝固的,不会逃避,因而如同一个雕像立在那里,等着被人冷嘲。这种理据性几乎就是历史性,它与自然性相对,自然性越强,神话的磨损程度就越高。在此,自然性是个颇具类比意义的词,它可以扩写为无人区及因果律,它与人无关,是一个事实系统,历史性则相反,它意味着一个属于且仅属于人的价值系统。神话的精彩之处亦即它的脆弱之处,它引入一个价值系统,并迫使人们相信它是个事实系统。注意,神话迫使人们相信,却不能命令他们相信,它只是命令他们去正视。自然的符号,能指匮乏而所指丰富。因而一个能指总是会指向许多所指,常见的、常规的、联想的、暗示的、独属于个人经验的,每个人的聚焦和所得都会有所差异。然而,神话颠倒了这一关系,能指丰富而所指匮乏,联想和暗示被限制了,它引导了我们。也就是说,神话使我们关注那些它指定的对象,这个对象不是它创造的或者强加的,它只是在一个能指与多个所指的蛛丝之间选择了一条,并强迫我们注视它,它不篡改记忆,只是去引导回忆。因此,概念没有消失,神话只是扭曲了二级能指。它的脆弱恰恰在于它没有克服任何东西,它只是利用了它们。作为一种释言之言,它不是述行的,它从来不言说事物本身,而只是言说那些关于事物的东西,于是,它的全部存在只关于象征和意识。

 

3.  身份与行动

   神话总是有它的目标群体,“我们认为这神话在政治上无意义,其实只是因为它不是为我们制造的,仅此而已”。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把握不到它的所指,也只能从能指去观察。这既是一个补充,也强调了一点,即神话总是政治性的,如果我们要分析一个神话,重要的并非把握它的修辞,而是通过修辞的痕迹揪出它背后的意识形态主体。

   左翼神话总是孱弱的,根本在于,生产者所使用的是针对事物本身的述行之言,而非迂回曲折的释言之言。神话不是一种革命的语言,不是一种行动的语言,即使在这以外的目的上使用左翼神话,它也很难起效,因为它通常生硬,暴露出明显的政治性,换言之,它对历史性所做的自然化远远不够。反之,右翼神话,或曰资产阶级神话,营造出了一种永恒性的幻象,这种幻象伴随着历史的终结和他者的消失。它的目的只有一个,即自证当今世界——也就是资本主义世界的合理性,为此,它的诞生和压迫的历史被空洞化了,发展这个名词与现世绑定,未来也被同质化成现状的未来,任何时候都是现在,而现在显然是最好的,整个右翼神话总体构成了一场大型修辞术。

   神话揭示者的痛苦在于,他总是要疏离,与真实疏离以便进入修辞的世界,与群体疏离一边保持认识的独立,然而,结果就是,他进入了这场资产阶级神话游戏的场域,并且乐在其中(或者痛在其中),总之,这恰恰使他远离实践,远离“我们”。重要的是如何找到一综合神话语言和实践的介入手段。就此而言,解构是一种全面的而非局部的颠覆,而“零度写作”则是一种摒弃神话的反修辞,那是其他的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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