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b 第7章68节「剑狼的指引」
翻译：绘名儿
校对：绘名儿，Tom111335
润色：Tom11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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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施瓦茨。现在，我正看到要点上。”
古斯塔这样说着，甚至没有去看被他招呼到房间里的昴。他的视线仍停留在自己手边桌子上的那封信上。
在看守者的带领下，昴被带到了基奴海布的最上层。在豪华的房门之后，昴看到的却是一间简单朴素的房间。
宽敞的房间里只有工作用的桌子、工作用的书架和工作用的工具箱。因为多余的空间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这里或许曾经放着更多的物品。
这个总督办公间没有任何无关工作的物品，给人一种非常干净整洁的印象，完美衬托出古斯塔夫恪尽职守的性格，反而让人觉得很安心。
“就算你说你看到了要点上让我等着，这连把椅子都没啊。"
在这样的房间中，被古斯塔夫命令待机的昴一时不知自己该干什么。
既然要他等，那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先这么做了。无事可做的昴随便张望了一下房间，然后发现了一个跟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人。
与其说是昴发现的，不如说是那个一脸慵懒的人正朝着昴轻轻地挥手。
“你好啊，巴斯，辛苦啦。你找古斯塔夫先生嘛？”
面对语气十分轻浮的假塞西尔斯，昴忍着怒火走到了他的跟前。
不知怎样形容才合适，昴和假塞西尔斯的关系再次变得稍微有点复杂。从某种意义上说，昴这次参加『斯帕鲁卡』是被假塞西尔斯煽动的结果。
虽说即便没有那场争论，昴应该也会去参加『斯帕鲁卡』——
“要说那时有强烈的想报复塞西的感觉也没错。"
“哎呀，想要报复我，这可真是个雄心勃勃的目标啊。你参加『斯帕鲁卡』就是为了这个吗？如果是的话那我道歉。”
“道歉？”
“怎么说呢，毕竟我没去看你刚才的那场『斯帕鲁卡』。”
昴瞠目结舌地看着假塞西尔斯，而他却不以为然地吐了吐舌头。但昴紧跟着涌上来的就是愤怒，“你个混蛋。”
无论是和自己的争吵让昴有了动力，还是昴为了推翻假塞西尔斯的话而冲进『斯帕鲁卡』，都是为了让他能看到。
“你，你这混蛋……”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不不不，我虽然能理解你想发火的心情，但我也有自己的说法的！”
“那就给我快讲！要是什么无聊的借口的话……”
“因为即使我不去，我也知道结果哦？巴斯肯定会完美地结束这场对决。那我就没必要去了，又不是什么赌上生命的战斗。"
“————”
不管怎么逼问，假塞西尔斯的语调都没有变化，这让昴放弃了。
老实说，昴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只会让海因称他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小鬼，但是——
“塞西也是，在旁人看来，是个相当可怕的孩子……”
“展宏图开霸业之人所做之事，也许不管在什么时代都不被当世的他人所容易理解呢。在这一图景下，我和巴斯都是如此。”
“那我还真是受你赏识啊。”
“嗯，而且这次战斗之后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所以请你放心，今后我们也要采取标新立异、离经叛道、大胆无畏、背道而驰的行动！”
“离经叛道、背道而驰什么的还是请免吧！”
对于假塞西尔斯说的一连串很有“塞西风”的话，昴撇着嘴巴向他抗议。正在二人的争论接近尾声之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桌面敲击声。
转头看去，发出声响的是已经读完信的古斯塔夫。
古斯塔夫用两只交叉的手臂托着下巴，另外两只手臂放在桌子上。四只手臂竟能做出这种灵巧的动作，昴对此感到佩服。
“如果把全部四只手放在一起，会不会太大了，下巴反而放不下？”
“哎呀，会是怎么一幅画面呢？古斯塔夫先生的脸也很大，说不定把四只手叠在一起去托会意外的很合适哦。你能叠起来试试看吗？”
“你们就不能关心一下他人，稍微老实一点吗？从常识上来说，安安静静地等待别人把信读完才是尊重他人的表现。”
「「你又没让我们闭嘴……」」
虽然是孩子气般的强词夺理，但昴和假塞西尔斯异口同声得这样辩解。
这一事实让昴感到有些对不住古斯塔夫。因为与假塞西尔斯有相同观点，就意味着昴也做出了超出常规的行为。
“古斯塔夫先生，对不起。是我错了……”
“总感觉你这想法有些难以让人信服。但既然巴斯自己已经认错了，就把错全推给他吧。”
“因为施瓦茨对自己的行为谢罪，所以在本官看来他更值得受到赞扬。另外，本官不记得允许过赛格蒙特进入这间房。”
“哦，是吗？那塞西怎么会在这里？”
“这当然是因为我想去哪里就会去哪里。没有人能在这个岛上封住我的自由，我觉得这样才妥当。”
假塞西尔斯若无其事地作出自己不愿服从任何人的发言。昴战战兢兢地看了下古斯塔夫的样子，但这位孤岛的管理者却陷入了矛盾之中，他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假塞西尔斯的话似乎并非谎言，当然，古斯塔夫也并不乐意忽视这种情况，但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
但是——
“没人能阻止塞西吗？”
“嗯，是的。这就是所谓的特殊待遇，这个世界的当红演员才拥有的东西！”
“还是不太能理解什么意思。”
尽管措辞奇特，但不难推断出假塞西尔斯想要表达什么。
不过，如果假塞西尔斯的说法没错，那另外一个巨大的矛盾会由此产生。而且从昴的角度来看，这个矛盾也不容忽视。
“嗯……所以说古斯塔夫先生叫我有事相谈……而塞西可以一起在这里听吗？”
“——。赛格蒙特。”
“您别麻烦了。没人能把我从这里赶走。但别担心，我只会去听与我有关的事，与我无关的事我马上就会忘掉的。我的遗忘能力可是很厉害的。甚至现在我可能都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一点也不厉害……”
假塞西尔斯傲然挺胸，旁若无人的样子，让昴和古斯塔夫两人都束手无策。
最终，房间中的人依旧是他们三个，然后昴来到了古斯塔夫的面前。而假塞西尔斯双手托着脑袋，背靠墙壁在一旁观看着。
真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演员』参访。
“别管后面的塞西了，你叫我来是为了——”
“当然是对你恶意利用惩罚机制的一次警告。”
“……是不是跳流程了？”
昴一脸沉闷地嘟囔着，但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发言。
剑奴孤岛的规则下，警告之后则是惩罚，然后是遭受咒则而死。姑且不论最后那个，但警告在惩罚之后，这违背了规则的顺序。
面对昴的指摘，古斯塔夫的表情丝毫没有波动。
“施瓦茨，你在本官面前发表了可能会扰乱剑奴孤岛秩序的言论。因为你无视警告，故而予之惩罚。你可有自觉？”
“……嗯，有的。”
"那么你必须发誓，在本官面前不会再一次做出这种事。——计划从这座岛上逃走，或做出任何违背皇帝阁下判断之企图。”
他的表情始终如一、一动不动。眼神和神色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的语调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岩石，却又有着压倒性的威压。
如果是更情绪化的愤怒或焦躁，也能让昴容易理解他的感情。但古斯塔夫的样子既不是愤怒，也不是焦躁。
“真是不得了的使命感。”
“————”
“古斯塔夫先生对那位皇帝阁下心存感恩吗？”
“你是在回避质问吗？”
“并不是这样。”
他不打算回避，也没有资格去回避。
古斯塔夫似乎并不打算在昴明确表态之前就让他离开。所以昴刚刚的问题，纯粹是出于对古斯塔夫的怀疑和兴趣。
这样也能大致了解古斯塔夫所称的那位皇帝阁下本人的立场。
“我与皇帝阁下没有私人关系。说到底，我只是被任命作为总督前来管理这座岛。勤于政务在本官的立场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只是你性格办事认真吗？”
“把本官当然的职责表达为办事认真，难道不觉得不合理吗？”
虽然昴没有嘲弄古斯塔夫的意思，但却被他认为是恶语相向，这让昴不禁缩了一下脖子。
然而，古斯塔夫的回答并不是昴想要的。这究竟是古斯塔夫的真实意图，还是掩盖其真实意图的话，这一点无从得知。
他需要更多地了解古斯塔夫才能确定。
“古斯塔夫这种情况，不管五次还是十回，都不好取得他的信任啊……”
昴认为自己迄今为止所取得的成功，背后都有一种置身于极端条件下的『吊桥效应』。
在命悬一线的『斯帕鲁卡』中，大家都没有功夫思考其他，只能在看上去知道要怎么做的昴的话语下，被引导着说出了自己的事情。
对他们的了解，才是菜月·昴能够突破『斯帕鲁卡』的最大原因。
不过这个方法，在『斯帕鲁卡』之外很难行得通。
“——施瓦茨，你脸上什么表情。”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怎么才能融化古斯塔夫先生那颗冰冷的心。”
“心脏和冰没有相关性。请你不要说赛格蒙特那种风格的话。别再给本官添烦恼了。”
昴随便说出的话语却得到了严肃的回答，背后还隐约传来了假塞西尔斯的笑声。
昴和古斯塔夫两人面面相觑，一起无视了后面的假塞西尔斯。然后，他们又回到了没有回答的问题上。
“请再次发誓，施瓦茨。既然你作为这个岛的剑奴活动，就请遵守这座岛的总督——即本官的规定。——你将不得做出任何违背皇帝阁下意愿的事。”
“————”
昴闭上双眼，在脑海中重复着古斯塔夫的诉求。
昴在古斯塔夫面前堂堂正正地宣布“逃离这座岛”这种事，已经遭到了一次警告，然后由于他没有认错，他被送至『斯帕鲁卡』以示惩罚。
如果那些剑奴们说的是对的，那么警告之后会有惩罚，这两种做法如果仍不奏效，那么就会用咒则来处决。
而且，昴有件事无论如何都要确认一下。因为确认这件事对于昴等人离开这座剑奴孤岛是绝对必要的——
“施瓦茨，回答——”
“——绝对，No！”
“————”
面对古斯塔夫低声的层层追问，昴最终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提高了声音作答。
这个答案让古斯塔夫皱起眉头，沉默不语。昴见他沉默不语，立刻明白自己刚刚所说的话的真意没有好好地传达给古斯塔夫，于是他重新组织了措辞。
“所谓No，就是拒绝的意思哦。对不起，但我不能听你的，古斯塔夫先生。我已经决定了，不管做出什么傻事，我都要离开这里。"
△▼△▼△▼△
昴咀嚼着可能无法传达意思的词语，再次宣布道。
不是向别人，而是向这座岛的管理者——古斯塔夫·莫雷洛总督堂堂正正地宣布要逃离剑奴孤岛基奴海布。
“————”
昴的回答当然不是古斯塔夫想要的。他脸上的表情和眼神没有改变，那副严厉的面孔仍是像火焰一般燃烧着。
如同等待爆发的岩浆一般——
“施瓦——”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瞬间，一阵高亢的笑声将即将爆发的岩浆强行熄灭。
在房间后面闷头偷听他们谈话的假塞西尔斯歇斯底里地捧腹大笑起来。
假塞西尔斯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边用手指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
“绝对，No！是‘绝对No！’对吧。虽然不知道No是什么意思，但就我个人而言我非常喜欢它，因为我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反叛心！但是巴斯，我不讨厌你的这种无畏鲁莽，反倒挺喜欢的。”
“这样啊。我感觉塞西还真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小鬼。”
“啊哈哈哈哈！”
假塞西尔斯原地跺脚，笑得合不拢嘴。
尽管气氛被假塞西尔斯的爆笑声给冲淡，但并不意味着昴对古斯塔夫所说的拒绝之言就此消失。
“施瓦茨，本官已经警告过你，因为你没有撤回你的观点又惩罚了你。不仅如此，还再给了你一次改变态度的机会，你还是不打算改变吗？
“……嗯，但不是我讨厌古斯塔夫先生哦。我讨厌的是这个帝国。”
“本官没有权利去扭曲个人的喜恶和主观思维。”
言外之意，古斯塔夫自己并不在乎被别人讨厌，但昴确实不讨厌古斯塔夫。昴对他的了解还不足以决定是否喜欢他。
根据第一印象来决定一个人的好坏是非常荒谬的决断。
“当然，除非是被喜欢的女孩亲吻自己的手~”
“——？”
“抱歉，刚刚在说一个跟现在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昴一边反省着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一边盯着古斯塔夫。
在古斯塔夫看来，昴一定是最难对付的孩子。即使他以惩罚的名义把他送到 『斯帕鲁卡』，昴也没有任何反应。
古斯塔夫一定也意识到了，这对昴来说并不是惩罚。
如果是这样的话——
“警告和惩罚之后，该处决我了吧？古斯塔夫先生。”
“——。如果你不收回自己的观点，那么最坏的情况下，本官将会按照本官被赋予的权限，不得不这么做。”
“是吗？……那何不这么做呢？”
“——”
昴歪着脑袋，仿佛若无其事地对古斯塔夫说道。
听到昴的话，古斯塔夫脸上的表情微微动了一下。既没有皱眉，也没有揉眉心，而只是脸颊稍微僵硬了一下。
不用想太多也能明白，那是被触及讨厌之处的人的反应。
“就用这座岛上的剑奴们都被下的咒则来惩罚我就可以。我是个完全不听话的狂妄小鬼，而古斯塔夫先生是这里的总督，拿我杀鸡儆猴完全没问题。你完全可以这么做。但是。”
“————”
“古斯塔夫先生并不会这么做。——不，我不觉得你能做到。”
古斯塔夫沉默着，没有做出反驳。
昴一边继续自己的思考，一边探究古斯塔夫的沉默究竟有什么意味。
这座岛上的剑奴们最为恐惧的、束缚着他们行动的东西就是『咒则』。
总督古斯塔夫可以按照意愿，夺走被刻下咒印的剑奴们的生命。而昴认为古斯塔夫不能使用这种抑制手段。
“我问过努尔爷和在这里生活很久的老剑奴爷爷他们了。在古斯塔夫先生来这里之前，剑奴孤岛是个无法无天的地带，很多人死于受伤和疾病。但在古斯塔夫先生来之后，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死亡人数明显减少了。”
“这是管理者当然的职责。剑奴们应当首先将自己的生命用在表演之中，并极力避免因为其他的因素丧命。表演之外的每天的死斗也是同理。虽然这是为了维持紧张感和实力而设置的对战机会，但也同样应当避免在正式演出以外的场景中丧命。”
“嗯，古斯塔夫先生想尽力避免减少剑奴的数量。我在这里度过的几天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意外的是，福利待遇还挺不错。”
“富丽带鱼（福利待遇的发音）？未知的词语又让我心跳加速！”
假塞西尔斯被昴的话所吸引，但昴并不打算去当词典。
现在对昴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在『斯帕鲁卡』允许死亡是为了保证剑奴的质量，或许也是为了让其他剑奴绷紧精神。”
“————”
“刚才我也说了，一旦成为了剑奴，这里的规则就会宽松许多。但是，若是在这里生活的剑奴学会偷懒那就麻烦了。所以要举行『斯帕鲁卡』。这样其他人的紧张感就会增强，而且……感到安心。”
“安心……什么意思？”
“‘我们能够成功成为剑奴真是太好了’这样的安心。”
在回答古斯塔夫的问题时，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睛。
在考虑古斯塔夫的目的和行动时，有很多时候昴自己都觉得能猜的大差不差。当然也有猜错了的可能性，但向对方问一问自己也不会损失什么。
该是嗤之以鼻或矢口否认的时候了。
“————”
不过，古斯塔夫两项都没选，而是保持沉默。
“……古斯塔夫先生，尽可能不想让剑奴死掉。另一方面，也不想让剑奴们变得不听话或得意忘形。所以才会利用『斯帕鲁卡』这一方式。这么一想就说得通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它并没有提供任何合理的证据来证明本官无法让咒则生效。这只是你所希望的想法。”
“还有一个根据。……即叛逆、不着调的塞西。”
“啊，是我吗？”
昴用大拇指向后指着假塞西尔斯说着，这话让假塞西尔斯瞪大了双眼。当古斯塔夫的目光瞥向假塞西尔斯的方向时，昴深深地点了点头。
假塞西尔斯如此傲慢地参与昴和古斯塔夫之间的讨论，在所有剑奴之中最为目中无人。
正常来说，假塞西尔斯理应受到警告和惩罚，但与昴不同的是，警告或是惩罚对他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如果是这样的话，假塞西尔斯会比昴更早受到惩罚之后的处决也就不奇怪了。
“但塞西却安然无恙。有一种可能，塞西是古斯塔夫先生最喜欢的人，处处都受照顾，但古斯塔夫先生似乎并非如此。”
“慧眼。本官对赛格蒙特并不抱有好感。是坚决不会让个人好恶反映在职权上的。”
“什么什么什么？你是在说我是个讨厌鬼吗？哦，天哪，对不起，我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心理素质太强了……”
虽然受到了相当直接的指责，但假塞西尔斯却仍表现得若无其事。一个人如果不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很难成长为他这样的性格。
总而言之，假塞西尔斯的存在是昴的观点的有力依据。
也就是说——
“就连塞西这种人都没有受到处决。对古斯塔夫先生来说，我和塞西一样，甚至更碍眼。在此之上，你打算如何处置刚刚表示拒绝的我呢？”
“————”
“用咒则惩罚吗？……古斯塔夫先生，你到底会怎么做呢？”
昴的问题让古斯塔夫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这位多臂族在桌子上有四根手臂，其中两根托着下巴，另外两根像是抱着桌子一般放在桌面。昴耐心地等待古斯塔夫的答复。
说了这么多，古斯塔夫一定也明白了昴的意图。
昴在尝试激怒他——并非如此。他只是想得到确认。
——掌控着剑奴生命的『咒则』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
古斯塔夫严肃的外表和充满压迫感的举止让周围的人对他望而生畏，但昴认为他管理岛的方式非常细致。
在这位皇帝阁下——阿贝尔不明意图的指示下，古斯塔夫与外表相反，不是用暴力，而是用规则统治了岛上的剑奴。
如果成功克服了『斯帕鲁卡』成为一名剑奴，那么剑奴们就不会因为所处的环境而感到扫兴，更不会发起暴动。如果让他们定期参加『斯帕鲁卡』使他们精神上紧绷，不想再次参加『斯帕鲁卡』，那么没有人就会收到惩罚之后的咒则。
在双重保险之下，这条根本不存在的咒则锁链就能将剑奴们的腿紧紧铐住。
这就是昴认为的，笼罩着这座剑奴孤岛的咒则机制的本质。
而这是否正确，就取决于古斯塔夫之后的行动。
如果被挑衅到这种程度、如果连咒则是否存在都开始受到质疑，那么古斯塔夫所制定的所有规则都将被推翻。
单是为了防止这一点，古斯塔夫也一定要用咒则惩罚昴。
“————”
为了看清这一点，昴一直盯着古斯塔夫。
面对昴的这种眼神，古斯塔夫持续沉默了一会儿，又一会儿，然后——
“——。给予惩罚如下。施瓦茨，你将会被送至下一次『斯帕鲁卡』。”
——没错，仿佛屈服了一般，古斯塔夫没有夺走昴的生命。
△▼△▼△▼△
“这毫无疑问称得上是你的完胜了，但你是怎么想的呢，巴斯？”
在离开古斯塔夫的办公室后，跟上来并排的假塞西尔斯如此问道。
昴对他这般轻浮的态度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能说什么呢？塞西，你是我的敌人呢？还是我的同伴啊？”
“哎呀，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呀。我可是费尽周折把巴斯和鹿女小姐从湖里救上来的大好人哦？如果没有我的话，巴斯你们可能已经死了，说到这里，我的立场你可以明白了吧？”
“也是啊。所以，是敌人？还是同伴？”
“你觉得哪个更有趣呢？”
假塞西尔斯的长篇大论没有起到作用，随即反问再次提出质问的昴。
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其内容也让昴瞬间被刺激了一下，但这次与古斯塔夫对峙那时完全不同。
与古斯塔夫的交流是一个重大的分歧点，可能会对未来产生巨大的影响。
但假塞西尔斯的这个问题——
“不管我说是哪个，塞西也只会按照自己当时的心情来决定，对不对。”
“完全正确。顺便说一句，现在的我是站在你那一方的哦。我的直觉告诉我，目前的情况，看巴斯异想天开的活动会更加有趣。话虽如此，请特别注意连我都对我的心情没有多少信任。”
“我还是希望你先掌握好控制自己的方向盘吧……”
如果只是性情不定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到了假塞西尔斯这里，他性情不定就会很危险了。
这就像是带领战斗狂或狂战士同行的感觉，在这一点上各种游戏和漫画的主人公总能很好地选择同伴。
想到这里，昴不禁觉得自己很可怜。因为自从来到帝国，他就一直在为选择同伴而苦恼。
“维持我生命的艾米莉娅药剂和碧翠丝维生素快要达到致命性短缺了。”
“嚯嚯，又是没听过的陌生词汇，这也是巴斯老家的方言吗？”
“这是我创造的词，或者说，它是构成我身体一半的梦幻物质。”
毫不夸张地说，昴身体的一半是他对重要之人的感情，就如同药品一半是由善意构成的。虽然言过其实，但还是要说。
正因如此，刚才与古斯塔夫的问答才有重大意义。
“虽然很讨厌承认塞西说的对，但我确实得到了想要的回应。”
“是参加下一次惩罚吗？还是……”
“当然说的是他不会用咒则杀了我的事。至于『斯帕鲁卡』……嘛、算了。”
昴违背皇帝阁下的意愿，公开宣布要逃离这座岛屿。只要他没有受到咒则的惩罚，也就表明古斯塔夫几乎不可能发动咒则——不，是无法发动。
不过为了证实这一点，他受到了参加下一次『斯帕鲁卡』的惩罚.
“反正对本来打算参加『斯帕鲁卡』的巴斯来说，这算不上什么伤害。”
“‘我’本来就打算参加’这种话有点夸张了。如果不是必要，我可不想参加『斯帕鲁卡』这种可怕的活动。”
“这样啊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为了活跃气氛的常用语吧？”
“才不是！？”
昴一边回答胡乱猜测的假塞西尔斯，一边用舌头伸向后槽牙的背面。
和今天的『斯帕鲁卡』一样，如果昴参加另外的『斯帕鲁卡』的话，恐怕还是要靠这个『药』了。虽然是没办法的事，但还是很让人郁闷。
不管怎样——
“我心中的另一个计划已经开始实施。虽然不知道塞西处于友方还能持续多久，但请别变成敌人……不，是别阻碍我。”
“我会铭记在心，因为这些话是经历了各种复杂感受之后说出来的。那么，巴斯究竟要搞什么名堂呢……咚咚。”
“——？”
谈话中，昴和假塞西尔斯来到了拥挤着剑奴们的居住区的那一层。在那里，假塞西尔斯突然发出怪声，昴也瞪大了眼睛，将视线转向他看的那边——
“——施瓦茨大人”
在占据大厅正中那张桌子的小队末尾，坦萨如此呼唤着昴。
在昴和假塞西尔斯刚刚抵达的大厅中吃饭的地方，挤着从所未见数量的剑奴。在人群的中心，是昴所处的『合』之中的三人。
不合群的威茨、社恐的伊德拉和矜持的坦萨在这个位置上待着，多少让人感到一些奇怪。而嗓门大，喜欢虚张声势的海因，在这样的场面呆着倒不怎么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比起这三人的出现，令昴更加意外的是——
“呃，大家都怎么了？突然这么安静。”
昴挠了挠脸颊，带着和善的笑容向大厅里的人们询问。
不知道为什么，昴和假塞西尔斯一进房间，他们就变得鸦雀无声，并把目光转向这两人，好像在窥视着什么。
“————”
他们沉默着，盯着昴他们——不，而是在盯着昴。
这是令昴感到违和感的第一件事。如果他们盯着的是假塞西尔斯，产生这种反应也不是不能理解。
因为假塞西尔斯是个可怕的小鬼，被剑奴们所害怕和讨厌。
不过，他们盯着的并不是假塞西尔斯，而是昴。
“施瓦茨大人，我们一直在等您回来。”
然后，坦萨慢慢靠近对此感到不可思议的昴。
她礼貌的话语让昴浑身起鸡皮疙瘩，磕磕巴巴地回答，“啊，嗯。”尽管坦萨的话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不知为何，昴却感到异常的紧张。
或者说，充满紧张感的不只是昴和坦萨两个人，而是这整个大厅的氛围。空气让人感到不舒服，这种感觉让昴不由得咽了下喉咙。
“一直在等我回来……啊，是不是在意古斯塔夫先生为什么把我叫走。抱歉让大家担心了。这件事已经平安结束了……”
“不，那件事倒无所谓。”
“无所谓！？”
“——是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昴对被如此迅速地打断感到惊讶，但被靠近到面前的坦萨所压制住了。昴有些懵地“哦”了一声，顺势往后仰去，但后背却被假塞西尔斯托住。
昴朝身后看了一眼，发现假塞西尔斯仍兴高采烈，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堵住昴的逃跑路线。让昴感到火大。
“施瓦茨大人。我想问您一件事。您能回答我吗？”
“哦，嗯，嗯，好的。如果我能回答的话……”
“——关于施瓦茨大人，您的父亲的事。”
“……我的，爸爸？”
坦萨用着微妙的表情问道，昴皱起眉头，不理解她究竟什么意思。
带着这种煞有介事的气势而来，要问的竟是昴父亲的事。奇怪的是，有这个疑问的，显然不只是坦萨一个人。
“————”
昴所受到剑奴们投来的目光汇聚的热度越来越高。
海因、威茨、伊德拉等人乃至其他剑奴都屏息以待，十分在意昴会如何回答坦萨的问题。
他完全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但是——
“事先声明，有关我父亲的事情，说起来可是很长一段故事哦？”
“请长话短说。”
“问题是你问的，还给我加条件！啊啊，为什么啊，受不了了！”
昴用力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不高兴地喊了一声“啊~”。但即使是这样的态度，也无法转移坦萨等人的兴趣。
昴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转向自己父亲这边来，但是。
“爸爸是我所憧憬的对象。他真的很酷，很多人都喜欢他，他总是处于大家的中心。怎么说呢，他有着超凡的魅力……还有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他很了不起。”
“——！总是处于众人的中心……”
“我知道他有很多人依赖他，他也有很多工作要做，但他总会抽出时间来陪我，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真的，非常尊敬他。他真的很酷。”
“————”
说着说着，昴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父亲、以及深爱着这样的父亲的母亲的面孔。
昴眼睛里渐渐涌出一股热流，他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胸口。现在的他处在异世界之中，回忆起他们两个人，既幸福又非常痛苦。
但是，让他感到如此痛苦、对他来说如此重要的父母，是支撑现在的昴的核心支柱。
“施瓦茨大人，那个……”
“嗯……”
不知是不是从昴的表情之中看到了什么，坦萨稍微犹豫了一下。
不过既然已经讲到这里了，不管她问什么，昴也不会感到生气。带着这样的想法，昴等待着后续的话，坦萨等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
“您父亲尊姓大名？”
“他叫……”
面对坦萨的追问，昴想回答却踌躇不决。
昴虽然想怀着眷恋的心情，打算普通地用『菜月·贤一』来回答，不过，这样做的话有些事会变得稍微复杂起来。因为昴在剑奴孤岛上自称是『菜月·施瓦茨』，姓氏和名字是颠倒着的。
即便如此，告诉她另一个像『贤一·施瓦茨』这样的名字也没什么用，反而增加了复杂性。
于是，昴稍作犹豫后说道：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我父亲的名字。”
“——”
“坦萨？”
昴回答的那一刻，坦萨的表情明显僵硬了。
她的眼睛颤抖得厉害，圆圆的脸颊因紧张而绷得紧紧的。昴对眼前坦萨的反应感到惊讶，不仅如此——
“看来这不是笑话……”
“这种事可能吗？虽然不可能，但的确是因为他的行动才能引领我们到达这里。”
“所、所以，我不都说了嘛！如何，你现在还觉得是我疯了吗？喂，喂！”
以昴的『合』的成员为首，大厅里的剑奴们一起开始大吵大闹。
他们彼此面面相觑，叽叽喳喳地聊起来让昴感到十分困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如此惊讶？
“呃，大家？”
“——！”
昴刚一开口，大家的争论声就消停了。
虽然这让昴感到了一丝落寞，但是——
“施瓦茨，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们的想法都不会改变……”
第一个对一脸不安的昴开口的是威茨。
威茨脸上和身上都布满了可怕的纹身，但他说的话却似乎在担心着昴，并试图让他安心。
“我、我也同意。与其说是同意，不如说是理解。更进一步地说，你……施瓦茨，我非常愿意跟你合作。”
“哦，哦，是啊是啊！怎么了，你们这些家伙！这小子什么都没有改变啊！这小子和我们一样都是剑奴，是我的兄弟啊！”
伊德拉仿佛是在顺着威茨的话，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海因也跑到昴地跟前和他肩并肩，回头对剑奴们说道。
伊德拉姑且不论，就连海因的态度也令昴感到眼花缭乱——
“——也是啊！真是个了不起的小鬼，施瓦茨！”
“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否则就无法解释了！”
“啊啊，我等所信奉的神圣剑狼的指引啊！感谢您今天给予的施舍和机会！”
以『合』三人的对话为契机，沉默的剑奴们终于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回荡在大厅里的声音如此响亮，仿佛要震撼整个剑奴孤岛，昴感到的惊讶在这盘旋声中愈发强烈。
不过，昴还没来得及消化完这份惊讶，就被海因使劲推了一把；
“来吧，来吧，我们还没庆祝完今天的『斯帕鲁卡』呢！这次的功臣也是你，躁起来吧，兄弟！”
“海因，你这人也太势力眼了！？”
“好了，来来来，给我兄弟留个位子！把肉和酒都拿来！”
海因露出灿烂而不失优雅的笑容，把昴推到一群剑奴的中心。
那里还有从治疗室回来的奥森等人，以及在今天的『斯帕鲁卡』中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伴，他们都客气地举起酒杯，欢迎昴的到来。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施瓦茨。——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
在热泪盈眶的蜥蜴人们的迎接声中，昴也哽咽了起来。
虽然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也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此时此刻昴收到的这些话语，足以十二分的回报他在『斯帕鲁卡』的挑战。
“谢谢你帮了我们的忙，救了我们。”
于是，昴决定接受一块又一块递上来的大骨头肉，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吃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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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嗨吗？”
“……我的处境很复杂。”
坦萨望着远处互相叫嚷的人群，叹了口气，回答了向她搭话的少年的问题。
除了身高和四肢的长度，这个少年与她所认识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因为不知道他对情况了解多少，坦萨犹豫要不要吐露自己的心情。
当然，也有海因带给她的那个黑发男孩的惊人身份，但也同时也有坦萨对这个人复杂的感受的因素。
“尤尔娜大人……”
坦萨调整着和服，想起了自己所珍爱的主人。
而尤尔娜的愿望、与她的愿望不无关系的人、以及似乎与这个人不无关系的少年，让坦萨心里一团糟。
但是，有一件事可以说清楚——
“——我别无他法，只能依靠施瓦茨大人。”
只有这件事是真的，而是否该真的相信他这样的疑问则被抹去。
在这之后，能与他一起走多远，她也不知道。
“原来如此，你的表情相当复杂，充满了哀愁啊。”
“————”
“哎呀哎呀，巴斯也是个有罪的男人啊！好吧好吧，不过——“
坦萨身边的少年从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只是那个笑容，比少年迄今为止的任何笑容都显得更毛骨悚然。
少年的下一句话让坦萨身体微震。
那就是——
“——如果事情再不尽快开始进展，恐怕我的耐心就会耗尽哦。开玩笑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