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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雨幽蝶 第二十七章

2021-12-09 23:39 作者:昔影昔忆  | 我要投稿

此为转载,原创作者为coolcate大大。

若把“白玉楼”喻为一段乐曲,这乐曲是奠基于两个基本旋律:“残酷的天真”与“冷静的疯狂”。

如果不够天真,怎能把人当作可计算的棋子?不够残酷,怎能将计划付诸实现?如果不够疯狂,就吸引不了巨大的力量。不够冷静,狂想便流于空谈。

幽华是同时具有异于常人的想像力与实践力的人物,奉行着“最疯狂的幻想,用最务实的方式才可能实践”的哲学,一直以来,已经引领她赢过许多不可能赢的战斗,一次又一次从死亡口中夺走她想守护的价值。但这次她想对抗的对象实在太过强大,在无尽的战斗中她取了许多、许多人的性命,到后来她的感性也彻底麻木了。但真要说的话,第一次总是最令人难忘吧。

***

开幕战,幽华选了一个非常了不得的对手。

“左大臣…”爷爷摇头。除关白、太政大臣外,可说是万人之上的高官,连天皇想要动他都得忌惮三分的人物。

“如果连最棘手的人都能去除,剩下的不都变简单了吗?”

“我还以为你会按照顺序来。左大臣可不是名单上第一个喔。”

“那顺序只是参考而已,大概指出方向如何,要是一切顺利,也许动一步后顺序又会换过一轮。这棋盘太大了,我也算不出下一步所有可能的变化,他的位置最关键,死了之后至少有三个人可以替换他,每个做得都不会比他差,这就是我选他的理由。”

“你忍耐他很久了。”爷爷一针见血的说。

“是的,我忍耐他很久了。”幽华微笑。

一直以来,他正是幽华父亲隐性的,最大的政敌。尽管从未用任何形式表过态,她父亲多次被派赴死地,正是源于这位老人家模糊的“上意”。如果真的要算,这庭院里绝大部分的幽灵会在这里也与他有关。

正因为利害直接相关连,有些人反而投鼠忌器,故做清高的摆姿态,可惜幽华从来不懂什么叫做避嫌,就算懂也懒得理会,想杀谁,就直接去了。

***

幽灵引路,死蝶跟随,幽华躲避在阴影中迅速移动着,最后停在左大臣宅邸大门附近一处隐蔽处。

“他不在家里。”幽华说。

“没错,就快到了。”陪她同行的,依旧是爷爷。他四周兜了几圈,已经确认了对方的位置。

“嗯,这傢伙都一把年纪了,仍旧是精力旺盛啊。”爷爷嘟噥着幽华听不懂的话。

远方,几个火把点亮了濛雾。几辆装饰华丽的牛车缓缓地开了过来,随侍与护卫一字排开,手按刀柄,箭已在弦,阵仗非常吓人,正是专属于权贵之家的架势。

“看上去是第三辆了。剩下都是幌子,如此小心,这老头也会怕死啊。”爷爷冷笑:“可惜,光看护卫的布阵就知道,防飞箭的士兵只守着第三辆车,大概只能骗骗没见过市面的小贼吧。”

“…全都是幌子。”

“咦?”

“我说,左大臣根本就不在其中任何一辆车子里。”幽华说。

她从来没有跟人详细解释过死蝶的能力,所以爷爷也不知道她的笃定从何而来。简单而言,是气味不对。她早已派死蝶渗进左大臣的起居室,熟悉对方的味道。但是现在任何一辆车子里都没有相似的味道,很显然,全都是影武者。

“但是,这种护卫阵仗…”

“是啊,阵仗是真的。”幽华说:“连周围高处都派遣忍者埋伏,所以即使飞鸟也逃不出去。这样的阵仗必然是配真正的主人,谁也这么想吧?也许,连这些护卫也被瞒着,根本不知道他们守护的只是影武者而已。”

“有那样的事情?”

“如果我是他的话,也会这么做吧。”幽华说:“有这种心思耍小聪明,为什么不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呢?真是的,要是你肯这么做,我也不用这么麻烦了啊。”

“你在跟谁说话?”

“自言自语罢了,我们走吧。”

“去哪?”

“爷爷您刚刚是不是说,他可能去找情妇了?”

爷爷一愣,不知为何,听到幽华说出“情妇”两个字感觉就是很别扭。

“我相信您的猜测,那就试试看吧。他目前仍有联络的情妇有二十八个,但是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情况,会去找的只有三个。这车队刚从其中一个的家里回来,所以还剩两个,去看看,不用花多少时间的。”

结果,第一个地方幽华就找对了。

左大臣有个恶癖,他喜欢找美貌的寡妇。美貌的女人往往是权贵者的专属饰品,而权贵者往往命都很长,若是貌美又年轻的寡妇,那其丈夫多半是死于非命了。

哪有那么巧的丈夫短命,刚好家里又留个貌美的妻子?左大臣就是能让这个巧合经常发生,对他而言是非常轻易的。

最近他打得火热的,是个丈夫被流放远地的寡妇。丈夫还没到目的地就死掉了,而妻子则在还没成为寡妇之前,就成了别人的玩物。只不知道她了不了解,那个在丈夫被押走后马上殷勤出现的,位高权重的男人,沉着地跟她说无需担心,他一定不会放任旧友的妻子冻着饿着的那个人,正是让她丈夫被发配边疆的主谋。

也许她知道了,也要假装不知道。人世间的无奈是很多的,若无法保护自己,就只能依靠别人,这是非常现实的考量。

幽华在数百步之外就知道自己找对了。(顺道一提,她现在能监听的范围早就不只方圆三百步了。)那个男人,在偷情时还是很小心,虽然不带护卫团,四周仍然暗布着忍者,哪有寡妇的家会有这么豪华的阵仗呢?而且,屋子里还有护卫,四个,都很强。

如此防御即使超一流的侠客也无法无声无息的闯进去,但幽华不同。她占了完全透视了敌方阵势的绝对优势,即使匿踪的功夫再好,也不可能不呼吸不心跳,而只要有生命的存在,死蝶就找得到他们。既然看穿了,就有办法针对最弱的点,突入。

她无声无息地击倒了三个忍者,在不断的尝试中,她学会毒蛾的磷粉效用远不止于破坏,实际上,那是能够变化成世界上任何一种毒的宝物。所有最猛的、最折磨人的;或是最轻的、仅仅会让人瞬间昏厥麻痺的,任何一种有名或无名的怪毒,只要你想得出来,毒蛾就有办法生给你。

对付忍者的,就是让他们瞬间昏厥的轻微毒,快得连让他们传讯的时间都没有,即使受过严格训练的五感,也察觉不到幽华已经悄然掩至他们后面。只闻到一阵怪异的香气,脑中闪过“毒!”这个字,全身就已经不能动弹,意识还在努力抵抗,但也只是无意义的数秒钟,就迅速没入了漆黑。幽华把他们暂时挂在树上,然后直闯宅邸。

四个精悍如豹的汉子分守着房间外短廊的四个角落,随时准备临战的肃杀之气,与隐约传出燕好之声的房间恰成对比。他们的五感早已磨练至最精锐的地步,但面对根本没有脚步声的敌人是无用武之地。身经百战让他们第六感也非常发达,

可惜幽华的杀意并不是那么容易察觉得了的。她的杀气不是时时刻刻紧绷着喊“杀”的,而是深沉藏匿,只会在夺人性命的一瞬间绽放,在那之前,身心全然放松,甚至像闲适的漫步。毒蛾为身体的移动提供了方便,所以身体的放松容易做到,但心的放松就非常困难,完全是觉悟够不够的问题。

不知不觉,房间的声音渐歇,看来是两人都累了,安眠了吧。四个护卫想着同样的事情,甚至露出无奈的苦笑,他在舒服我在累,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呢?

转着奇怪的甚至色色的念头,没有注意到,那声音好像消失得稍微快了些。因为幽华已经侵入房间了,让他们睡着的,是与对付忍者一样的毒。

***

大部分的善良百姓都没有当过小偷的经验,所以,那种闯入绝不该闯入的地方,那种兴奋绝妙的感觉,也只能用想像的了。那是一种像是空气渗进了电流,贯串全身的感觉,即使明知要冷静,心跳仍然控制不了加速,感官突然变得极为敏锐,四肢非常有力,宛若即将狩猎的猛兽一般,心情则是极度的兴奋与满足。在这黑暗的小小空间,你闯入了,你赢了,你就是这个空间的主宰。

此刻的幽华,便经历了所有“偷窃成瘾”犯人的心理过程。当然,大部分的人并不把闯入别人的家当作什么绝妙的享受,反而会感到极大的压力与罪恶感,那样的人就是好人,只要珍惜这种感觉,一定可以平安过一辈子的。可惜就是有些人会把这种怪事当作是种享受,甚至为之上瘾。更可惜的是,幽华似乎正是这种人,

当她突破忍者的包围,绕过护卫的看守到达这里时,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玩得这么开心过。

窃取灵魂的小偷。比起杀人者这种凶气横溢的名词,这样的形容或许更适合她。

月光是唯一的照明,眼前,倒卧着两个人,满地的衣服散落,遮掩着半裸的身驱。

空气里的味道称不上好闻,廉价的脂粉味,刻意掩盖体臭的刺鼻薰香,还有一股说不上来令她不安的气味,未经人事的幽华当然不会知道,那是男女**时才会有的特殊气味。

她飘过数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女人蜷缩如小猫,像是用全身表现出“孤独”与“无助”般,紧紧地缩成一团。男人似乎没有搂着她安慰她的想法,只是自以为是地躺在距离女人一臂之遥的地方,脸上还带着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时间,彷彿被毒蛾的磷粉冻结,变成一幅任幽华检视的画格。

幽华看着那男人的脸,肥胖的脸颊让下巴失去棱角,长长的纱帽下露出的额头已微秃,鬚发花白,肥大的肚腩与下垂的**就这么在她眼前横陈着。如此丑陋,如此无助,如此孤独。

--就是这家伙,差点害得我们全家破碎?害得其他许许多多的家庭破碎?

这男人所代表的巨大罪恶,与他现在的脆弱实在不成正比。幽华一直以为自己的敌人应该要看起来是“怎么样”,而这男人完全不是“那么样”。不过,死蝶已经验明了正身,确然就是他无疑,而且现在似乎不是沉溺于感性的时候。

幽华举起右手,死蝶已经从衣袖里窜到了指尖。

***

爷爷看了许久的月亮,等着幽华回来。

“爷爷。”

“哇啊~”爷爷大叫。

世界上如果有谁能够吓得倒幽灵,绝非幽华莫属。不知何时,她已经回来了。

“结束了?”爷爷问。

“…算是吧。”

“他死了?”

“还没有。”

幽华的回答让爷爷瞪大眼睛。

“那你去了这么久,只是去散步吗?”

“是啊,月光很美喔。”幽华笑着,转身飞走了。

***

左大臣确实没有死,至少当晚没死。但隔天早上上朝时,突然一阵晕眩,倒地不起。从此再也起不了身。

父亲把左大臣的死讯带回来时,幽华毫无惊讶之意,惊讶的反而是爷爷。

“所以,你隔了那么远还是能让他死吗?”

“我派了一只蝶儿跟着他。”幽华轻描淡写地说。

“那昨晚干嘛还冒险闯进去?”爷爷问。

幽华的思考向来比语言或动作快上两三步,往往连她自己都还未能清楚地把思考化为可以表述的形式,就已经自然选到了最容易、又最能符合她个人风格的路。

那些让别人能够接受的,所谓的理由,都是事后补完而已。所以,即使有一百个原因支持“冒险闯进敌阵,比躲在安全处放冷箭来得更好”,对于爷爷的问题,她只答以最明显、且容易理解的理由。

“闯进去很好啊,少牺牲了一个人呢。”

“原来…你昨天不杀他,是顾虑那个情妇吗?”

确实,如果第二天发现男人的尸体倒在女人身旁,绝对会带给她天大的麻烦。而护卫们为了减轻护卫不力之罪名,更会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她,几乎,绝对是,必死无疑。

“我已经夺了她唯一的仇人与依靠,如果还害了她性命,不是太可怜了吗?”

幽华静静地说着,没有廉价的慈悲也没有自傲。爷爷永远不知道她的游刃有余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在那种紧张到会让任何人抓狂的场面,还能想到这么多东西。

连续好多天,左大臣府上挤满了悼唁的人,哭哭啼啼,虚假的问候。他并不是那么受欢迎的人,受欢迎的是他的权力,而现在,权力已经瓦解,即将被下面的人分食,于是攀附者像是看到了糖蜜的蚂蚁,纷纷奔走来去。

各方也有许多悼唁的书函,对一个玩弄权力的老前辈最终致敬。其中收到的一封书函却让左大臣的家属感到不解。那是张外观殊不特别的白纸,与其说是悼词,不如说像是…什么收据之类的。

只有两行字:

谨收灵魂一只

白玉楼主

***

“又来了!”

“又是白玉楼主?”

距前任左大臣的死亡已过了六个月,“检非违使厅”,掌管京城警察、诉讼、审判的单位,仍对于一件件无法索解的怪案感到无力。

地上散满了白色的纸签,内容千篇一律。

“谨收灵魂一只白玉楼主”。

如果只是个无聊的恶作剧也还罢了,偏偏这严重性远非恶作剧能解释,每张纸签就是一条人命的逝去。

“真的是罪案吗…?”

那些纸签怎么都不像鬼写的,笔迹非常拙劣,看起来像男人的字。这个自称是“白玉楼主”的家伙显然没念过什么书,却爱学别人装风雅,有一次那个“白”字中间还差点多了一横,变成“自”,似乎是及时发现了赶快收笔,所以只多了一个小小的尾巴,让人看了简直想笑破肚皮。

但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怎么会跟一连串的神秘死亡扯在一起?那些死亡也真是奇怪之极,没有内外伤,没有挣扎,好像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了,脸上甚至带着微笑。光是一个,也许可说是往生极乐。但连续十几个,一模一样的死法,实在非常令人在意。

死亡地点,有家里,有路上,甚至在朝廷中,死亡时间也无定,有些梦中睡一睡就去了,有些日正当中时,还在阴影处纳凉,突然就倒了下去。

国之将灭,必有妖孽。已迈入老耄之年的长官,如此慨叹着。

这根本不是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有些人去世时,枕边还有人在沉睡,外面还有护卫在看着;有些人死时正在走路,旁边还有很多人在看;有些人死时搭着牛车,一路没停地走着,却无法活着走下车了。死法、地点、时间均是千变万化,而且重点是,如果有任何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他也始终没有被任何人看见过。

真是老了,老得失去了查案最根本的直觉。当初就有人说这案情特殊,应该移交阴阳寮来确定是否妖魔所为,而自己看到那个书写拙劣的纸签,却很直觉的认为这个案子一定很容易破,因为凶手看起来很笨,而检非违使厅已经许久没有破过这样刺激的事件了。

现在才知道自己好像犯了见猎心喜的错误了。查了半天,连凶手到底存不存在,是不是人都不知道。但若要把案子丟给阴阳寮,等于是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如果阴阳寮宣称此案是人为而非妖魔因素,又把案子丟回来,非让他羞愧自杀不可。

老厅长不灵光的耳朵好像听见了些许脚步声。在这午后烈阳中稍嫌太急躁了点,听了就觉得热。

他抬头,一位青年出现在他眼前,手里揣着一个信匣,他瞄了一眼,懒懒的说:

“文卷放那边就可以了。”

“我不是来跑腿的,老人家。”那青年说。

老厅长注意到这年轻人非常没礼貌。竟然不尊称他的职称,像个上司一样呼唤他,如果他再年轻个十岁就一拳挥过去了,幸好他现在修养不错。

“我来此,是请您移交最近撼动京城的怪案。即刻起由在下与阴阳寮协同调查,令文在此。”他把一个信匣递了过去,顺手开始收起满地的纸签,俨然完全不把老人看在眼里。

“等一下!无礼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下井上垣重秀麻吕。”

“井上…”老人迷濛的眼睛睁大了点:“原来,是那个麒麟儿啊…陛下破格拔升的少纳言…百年来最年轻的…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谢谢。”年轻的少纳言已经快手快脚的把东西收好,随口寒暄几句就走了。

“…真是…妖孽…”老人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在说他刚接下的案子还是他本人。不过另一方面,又暗暗开心着烫手山芋终于消失了。至于应该负责“奏宣小事、次要之议”的少纳言之职什么时候也要出来查案了?他根本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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