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普罗斯佩罗的灰烬(Ashes of Prospero)》(第三章)

第三章
事实总是如此残酷
谢天谢地,尼雅尔想,至少当他穿行在回廊、过道与传送装置之间时,这个巫师都保持了难能可贵的沉默。不过老实说,他真的很好奇伊萨卡尔究竟可以探知到多少关于物质世界的情报,亦或是千子巫师对他的意识碎片掌控度能有几何。譬如说透过他的双眼,是否伊萨卡尔正讶异地打量这些他和他的兄弟们从未见过,也再也没有机会得见的景象。也许他正透过尼雅尔的身体凝视墙壁上雕刻的绳结纹饰,体会逐一踏过铁凝土(ferrocrete)地板上刻画的符文的感觉。他能够嗅得到循环系统输送进来的清新空气吗?那远方发动机与电气系统运作时的震颤是否同步传入他的耳中?唤风者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气流沿气管顺畅地流向肺部,他不知道,与此同时那位远在数千万里之外的巫师是否也能感同身受?
这一连串的疑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令他多少放下心来,也许千子巫师能够一定程度上干扰他的思维,但至少他仍拥有自我意识的主导权,那块仍留在脑子里的碎片顶多只能够听得到他的声音,却无法读取他的想法。
然而——他暗自思忖——这诡计多端的巫师也可能是故作沉默,说不准此刻他其实正在竭尽全力收集情报,以便日后派上用场。
数个念头快速地自脑海中掠过,尼雅尔不禁因自己这般心绪不宁而苦笑了一声。几分钟前他还信心满满,而现在当他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前方的目的看似清晰,而通往它的道路却蕴含了太多不确定性。
夜翼在他的身前盘旋,时不时降落在他指向的方位,旋即再次起飞。它是他最忠诚的侦察兵,而它和唤风者间的联系似乎并未因伊萨卡尔的存在而减弱,他希望如此。可悲的是,尼雅尔没有任何方式确认这点,他甚至忧虑其他的能力或许已遭污染——或者被埋下了扰乱的种子——这个疑问直到他真正使用它们的时候才能得到解答。一想到他的心灵可能会被侵蚀,更进一步说,已经被伊萨卡尔侵蚀,他忽然冷静了下来。作为符文牧师,同时也是一位阿斯塔特智库,他的心灵是他最有力的武器,亦是最大的弱点。维持它的纯洁性是凌驾于一切职责之上的首要事务,而正是因为他拥有如此令人生畏的意志,鲁斯之子们才接纳他成为兄弟会中的一员。倘使他露出了丝毫软弱之态,轻则会被处决,重则会被审判庭的黑船带走。
这道防线业已破损。更糟糕的是,击穿他的心灵堡垒的攻击并非来自外部,仅仅是因为他自身出现的疏忽。城门洞开,无人防守,哪怕只有那么片刻,就已足够令敌人长驱直入。经过如此漫长的岁月,就连他也开始变得骄傲自满了起来。
所幸,最糟糕的部分已经过去了。他确实从意识碎片里觉察到了敌意,这种毫不掩饰的厌恶正在他的心灵深处扎下根来,虽然叫人烦躁,但千子所散发出的恨意并不算是什么太直接的威胁。如果入侵者是一个恶魔或者亚空间掠食者的话……
他继续往前走去,边烦躁地摆弄着一串雕刻着符文的骨头坠饰,戴在粗大手指上的铁环也随之哗哗作响。越是思考,他便越无法抑制内心的焦虑,尼雅尔竭力维持他平素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假装正在思考什么,免得被看出任何端倪。这或许能骗过与他擦肩而过的人,但若是碰到某个更为了解他的战斗兄弟,也许是狼卫的一员,诸如此类,可能就会发现些不对劲的地方,他就不得不面对些难以应付的问题。尼雅尔不想坦白他的困境,可他也觉得隐瞒这件事也会是个重大的错误。
还好,现在狼牙堡内驻留的太空野狼数量极少。这一路走来,他顶多只碰到了些负责杂务的奴工们,他们大多穿着短袍和马裤,有的人佩戴着某个大连的徽章,或是因尽忠职守获得的奖牌,这都是些寂寂无闻的小角色。他们身上还残留着试炼失败后留下的伤疤,尼雅尔注意到部分人的眼中已经只剩下茫然,这倒不是因为智力遭到损害,而是过于可怕的经历已经使他们的精神变得迟钝,并带来了近似于紧张症的症状。这使得他们在狼牙堡内的地位仅高于那些机械奴工。当他从旁经过时,他们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纷纷低下头去,用手指轻触额头,向芬里斯的领主,唤风者尼雅尔表达自己的敬意。有些年轻人甚至短暂地跪在地板上,以芬里斯语轻声送上祝福。
最终,他抵达了一条漫长的、四周以塑料材质铺就的长廊,它将是帮助他越过脚下深谷的桥梁。峡谷两侧的岩壁上满是洞穴,以经过增强后的视力看去,勉强能够捕捉到阴暗处的一些景象。黑魆魆的洞口前有体型庞大蝙蝠掠过,沿对面堡垒的探照灯洒落的光束盘旋而上,偶尔还能够瞥见某种长着獠牙的不明怪物,下一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尼雅尔停下脚步,他抬起头,打量着眼前这座他即将步入的庞大建筑。与符文之主们的圣所类似,它也是相对独立于狼牙堡存在的一座外塔,唯二的通道只有他将要踏上的桥梁与另一条岩石筑成的细长堤道,上面还铺满了积雪。堡垒则矗立在位于宽阔山道中央天然石柱顶端,周围尽是被黑暗笼罩的深谷。包裹方塔的透明墙壁上嵌满防御炮塔,而上部楼层和屋顶则被修筑为了巨大、宏伟的狼头形状,着陆停机坪如舌头般从它张开的巨口里探出。此刻,它的中央正停放着一架风暴狼突击艇,外壳涂成黑色,而非是大连惯用的灰色,前端船头与短小的机翼都刻有纯金的狼头骨装饰,正如尼雅尔先前通过灵视所看到的,它的存在也表明这座要塞的主人确实正在此处。
他缓步走到门前,一想到接下来他不得不坦诚的那些事情,尼雅尔下巴的肌肉随之拧紧了。门上铭刻的是另一个狼头骨的符文,周围是十二枚沉重的铁质铆钉,分别雕有象征其余十二个大连的图案。
他举起了手杖,用力地在铁门上敲击了三次。无论是身后的桥梁还是眼前的塔楼,都回响起了沉重的撞击声。
接下来是探测器启动时的咔哒响声,红色的光线从过梁与门框间短暂闪过,伴随一阵嗡鸣,它们极快速地扫描过尼雅尔全身,随即归于沉寂。这一切结束后,棘轮终于启动,大门向后打开,露出了条通往塔顶的楼梯的狭窄走廊。
他觉得已经做好应对接下来的谈话的准备了。尼雅尔跨过门槛,进入了屠杀者的堡垒。
踩着缓慢的步伐,他不情不愿地往楼上走去,这并非因为身体的重负,而是他一想到自己要做出的忏悔,内心所承受的重担便拖慢了他的脚步。一方面,这座塔楼的存在具有传统的仪式性意义,同时它也是狼牙堡防御系统的一部分,这种表里不一的现象在芬里斯上非常常见,往往事物的外在所呈现的形象与它实际作用的目的并不总是一致的。踏过螺旋形的阶梯,符文牧师依次经过筑有炮台的走廊、弹药库的厚重装甲门、通往通讯室与扫描控制室的入口。四处可见排列整齐的气动升降机与自动装填装置,只待闭锁在其中的机仆将它们唤醒,发出激烈的咆哮声。不过,象征机械教的徽章封住了进出的舱门,旁边也刻着象征维修的符文,这种奇怪的组合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却又因共同的目的而不得不携手合作。
这里见不到那些失败的候选者们。在尼雅尔来访前,只有塔主待在他的堡垒里。灵能者能够敏锐地觉察到空气里翻卷着的无形压力,它来自于这里唯一的住民,而每寸墙壁都弥漫着芬里斯之魂所散发出的原始能量。这表明屠杀者已经注意到他的存在,尼雅尔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他不想让对方等待太久。
楼梯间的尽头是一座宽阔的大厅,它的面积足以铺满整个塔楼的内部空间。这处圣地同样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太空野狼所具有双重特质——芬里斯的符文与帝国的纹饰同时悬于此地。曾经飘扬在帝国皇宫城墙上的旗帜与龙头狼尾的陈旧雕像比邻而居,后者显然是仿效芬里斯部落内描绘战争的塑像建造的。四只雕于黑色花岗岩表面的巨狼环绕着一只嵌刻在地板里的金色帝国天鹰,狼头后仰,似在对天嘶吼,尼雅尔暗自比较,它们的长度都超过了他的身高。
“能让唤风者莅临此处,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祸事罢。”
这是个因苍老而变得沙哑的嗓音,但年龄并未减损其中蕴含的力量,那不时响起的咆哮声唯有似他这样历经十个世纪战斗的老兵才能拥有。尽管还没见到屠杀者的身形,尼雅尔已经确切地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他所瞥见的灵魂是一头被逼入困境的野狼,此刻正急促地喘着气,而声音的源头位于远处某一个木质圣髑盒里,盒身饰以交叉排列成几何图案的编结,支撑外板的立柱则被雕刻为层叠的头骨造型,既有狼,也有人类。
“你还是像往常一样精明,乌尔里克。”符文牧师叹了口气。
“我不用巫术也能看透你的来意,这里不是罗根的厅堂,那些所谓的中立地带。我乃是战团灵魂与历史的守卫,以你现在所处的位阶,若不是真的有万分紧急的事态,你断不会选择在私下与我会面。尽管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但实话说,我活了这么久,这是我见过的最令人不安的状况。”
终于,说话者缓步自堆积如山的遗物旁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颗外星种族的头骨:它来自某个不知名的灵族,那狭长的形状很容易使人联想到长颈鹿。两只空洞的眼眶里镶着红宝石,前额与脸颊的骨骼格外尖锐,上面刺满象征复仇的图案。尼雅尔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位亲手杀死异形的太空野狼战士的愤怒如今仍在遗物间翻滚。
那正紧攥着遗物的双手格外粗大,外形虬曲成结,一如那些枯朽衰老的枝条,狼形的刺青覆满整个手背,而指甲全部涂成了黑色。在他的前臂上还有更多纹身,有些是狼头、头骨和精致的符号,有些只不过是粗糙的伤痕。一袭厚重黑袍罩住了乌尔里克的身体,袖口和下摆都缀满银线织成的绣结。和这间大厅类似,他的装束也是由两种风格混合而成;既具有苦行僧的要素,同时也体现了他作为芬里斯博学大师的身份。缠绕在腰间的绳索上挂有帝国的徽章,然而数量却远及不上旁边的护身符。佩戴的项链是由兽牙与动物头骨所组成,但吊坠却是帝国颁发给那些最伟大的战士的终结者十字勋章。
他的腰间还悬挂着另一样帝国机构统一配发的证章——那是每位星际战士牧师都会拥有的隐秘牧杖。在其他人的认知里,狼牧师的职位大体等同于其他战团的牧师。事实上,这是种浅薄且无知的观点,但正是基于这个认知,泰拉政务院对外倒是表现出了一副嗯嗯原来是这样我已经完全搞懂了的姿态,因此他们也容忍了这些深受太空野狼尊敬的狼牧师与他们信奉的信条。这柄权杖虽说是拥有能够彻底粉碎肉体与骨骼的能量场的凶器,不过实质上,它真正的力量在于作为帝国与太空野狼团结统一的象征。
乌尔里克的面容如他所处的这座山峰般粗犷,在那张脸的表面布满了坑洞与伤疤,他的须发苍白,编成的发辫如冰柱般自脸颊旁垂落。此刻,他正将头骨放在大厅侧边的台座上,可那阴郁锋锐的眼神却毫不遮掩地落在尼雅尔身上。
“说吧。”老牧师淡淡地道,他抱起手臂,注视着他。
尼雅尔愣住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到底该从何说起。
+是时候坦白你干的蠢事了,芬里斯笨比。说啊,告诉他你到底能傻到什么程度。+
闻言,尼雅尔脸色一变,不过,他赶在乌尔里克反应过来之前,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中了恶咒,乌尔里克,我需要你的帮助。”
“中了咒?”闻言,乌尔里克微微朝后退了数步,他眯起眼,手指悄然掐紧了手臂,力度之大,连指尖的皮肤也逐渐褪去了血色。
“你很安全,我保证。”
无论是紧闭的双眼,还是愠怒的表情,乌尔里克已经明确表达了无需多言的意思,但尼雅尔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我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
最开始,屠杀者平静地聆听着,但随着尼雅尔讲述不断深入,他开始皱起眉。当他听到尼雅尔转述了伊萨卡尔的说法,即布拉维耶与老狼卫们和他被困在一起,乌尔里克的下巴颤抖起来,脸颊也凹陷下去。最后,唤风者半是致歉,半是恳求地耸了耸肩,结束了这个故事。
“抹除它。”乌尔里克说道,“你哪怕不把这个东西带来我这,应该也能明白这个道理。除此之外其他方案都没有任何益处可言。”
“但是布拉维耶和——”
“你必须把它清除掉!”乌尔里克又上前一步,他露出獠牙,伴随低沉的吼声,狼牧师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没有我的帮助,你们永远也无法进入网道迷宫。+
“我只是希望借助他的力量来拯救我们的兄弟。”
乌尔里克摇摇头,他的愤怒变为了哀伤,“希望?你竟如此简单地讲出这种话,这到底是你还是他的想法?”
尼雅尔艰难地咽下口水,他在迟疑,在犹豫,见此,屠杀者立刻读出眼前这位符文牧师内心的负疚,那瞬间,怒火再度涌上了他的心头,“我懂了,所以这个巫师甚至都不用占据你的身体,就能够控制你的身体和精神去达成他那邪恶的目的。”
+邪恶的目的?我可是为众多世界带来光明与启示之人,是帝皇智慧的明灯。要说谁有什么坏心思,那也只能是鲁斯的崽子们了。+
“给爷闭嘴!”尼雅尔咬牙切齿地低语。
“哈?”乌尔里克一只手已经搁在他的牧师权杖上面,另一只手攥成拳头,“你刚刚说什么?”
“呃,那什么,我不是对你说的,兄弟。”尼雅尔赶紧解释,他的头摇个不停,整个人也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他抬起手,示意般地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我说的是他。”
“你知道我会对你说什么的,我也不介意对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乌尔里克开口了,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苦涩,“早在你来找我之前,你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而你却选择来这里试探我。所以你还想从我这里寻求什么?为你提供一个正当的理由?还是寻求我的谅解?我告诉你,这不可能。如果你还想和这个生物结盟,那我只能说你错的彻底。”
+这个生物?+屈辱感顷刻间淹没了尼雅尔的思维,这种回潮的情感如此激烈,他一时也很难说清究竟是源自于他还是伊萨卡尔。不管怎样,它加剧了他的懊恼,也使得他竟对乌尔里克恶语相向。
“你说得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觉得我能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最开始,我本以为你会和我分享一些智慧,而不是这种只有死人才会讲的废话。”
这番指摘的话语刚刚结束,尼雅尔立刻就后悔了。乌尔里克睁大眼,他的脸颊涨得通红,唤风者刚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但乌尔里克径直捏紧拳头,转过身去,肩膀不住颤抖着。然后他艰难地开口了。
“现在。出去。”
经过这番艰难的挣扎,屠杀者似乎遏制住了自己的怒火,但在尼雅尔的灵视里,面前熊熊燃烧的烈焰没有半分缓和趋势。他很想纠正自己的错误,可接下来不管他说什么,都只会进一步激怒乌尔里克。他侮辱了他的荣誉,这是份弥足珍贵的宝物,他现在当然没有时间来为此做出赔偿,乌尔里克也没有心情接受。
最终,伴随强烈的自我厌恶和尴尬感,唤风者沉默地离开了。
绝大部分埃辛岛的居民都离开了,他们要去准备绳子和雪橇,好把尸体拖回镇上。虽然它的肉已经被污染了——这意味着食用会导致中毒——但筋腱、骨头、肝油和鳞片,以及其他的部分,都能在未来帮助他们度过寒冬。泰菈和其他几个人负责留下来看守尸体,以防止拾荒者靠近。阿贾克则捧起地上的积雪,借助半打燃烧的木棍,逐一清理盔甲上最为肮脏的那些污渍。同时,他的口中还在喃喃低语,悄声感谢着这具战甲的精魂。
“对于先前怀疑你那件事,还有让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泰菈低下头,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感到很抱歉。”
“不必如此。”阿贾克回答道,“我的职责便是守护全父的疆域,无论是在宇宙之桥的彼端还是我自己的火炉旁,都是如此。你不需要为此感到歉意。”
她点了点头,鼓起勇气朝他投去好奇的一瞥。
“谢谢你,阿贾克·石拳。”
“你觉得自己能活过这个冰季吗?”他问道,来自泰菈的感激之情令他觉得有些不适。
“拉格瓦尔德担心的是火焰的季节,”泰菈回答道,“寒冬也不过如此。但出现在这片大地上的动荡又会带来怎样的灾难呢?”
阿贾克发现很难给出一个简洁的答案。任何一个芬里斯人也都清楚,那就是不要期待能够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们有这样一句话,”她又开口了,火焰轻盈跳动,连带头巾的阴影也随之起舞,轻轻拂过那张憔悴的脸,“水如果停止流动,就会凝结成冰。”
“你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为什么现在才选择离开?”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必须改变,我们要成为水流。出现在这里的冰龙绝不是个例,因此,我们的狩猎对象会从克拉肯换成这种凶兽。”
阿贾克笑了。按照巫师和符文领主们的解释,芬里斯之魂是一种超脱于物质世界之外力量,但他却不这么认为。他将它随铁锤的每一次敲击注入刻有符文的锻钢中。它是淌过滚烫剑锋的冰水。它存在于每个芬里斯人的血脉里。
它是永不屈服的意志。
无论面对怎样的苦难,芬里斯人始终拒绝低头,从不认命,如果觉得会给他人带来麻烦,他们也不会主动求援。
“那么,镇上的孩子们……?”想到他其实对泰菈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阿贾克的语气变得小心了许多。
“有些还活着。”她耸了耸肩,“已经足够我们撑过这段难熬的寒夜。天空勇士呢?你们的史诗一定会永远延续下去吧。”
“只要有强壮、聪明和勇敢的小伙子加入,鲁斯之子就能长存。”
“只有儿子?”尽管她听起来像是在玩笑,但阿贾克注意到她瞪了他一眼,“也许这里还有其他水流需要学会怎样流动起来。”
闻言,阿贾克看向身旁这位凶悍的女人,他想起她是如何轻松地挥舞那柄锋利的长矛,又是如何以她那超凡的勇气,而非注入的精神指导(psychodoctrination)克服了面对冰龙的勇气。不管他是否需要援助,她都是第一个主动跑来帮他对付这头巨兽的人。芬里斯之魂存在于这颗星球的每位住民身上,不论长幼,不分男女,他曾亲眼目睹过罗保特·基里曼自全父的年代带回来的那些奇迹战士,每位星际战士都以更为坚韧的钢铁锻造而成。如果连这都能成为现实,那确实可以说一切皆有可能。他这么想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泰菈皱起眉,她觉得自己遭到了嘲弄。阿贾克赶紧止住笑,低头致歉,他的双眼却始终凝视着泰菈的眼睛。
“也许确实如此。”他说道。
(草www感觉虽然这段阿贾确实动了想把妹子招进来的心思但是他应该只是很单纯的绿皮思维罢了你看起来很能waaaaagh要不要做个手术哥带你去宇宙里Waaaaagh(不
对于尼雅尔来说,接下来这趟穿越狼牙堡的旅程更为艰难,每往前迈出一步都意味着他与自己内心巨大的抗拒感进行了一次激烈的搏斗。他还记得和乌尔里克间的冲突,如今他的心脏浸泡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里,滚烫的愤怒与冰冷的屈辱随心跳的节奏交替上涌。他完全没有掩盖自己的感情的意思。乌鸦振动双翼,环绕着他周身盘旋,在那阵阵不祥的拍击声里,一团浓密的黑云同时笼住了他的身体和心灵。冰霜悄然爬上了他的符文护身符,它们正努力将尼雅尔内心源源不断泄露出的矛盾情绪伪装成普通的灵能活动。
这一次,奴工们没有停下动作,向他致意,而是静静为他让开了道路。
+有你这小笨蛋在,你的好前辈们到底是怎么活到如此高寿的啊?+
尼雅尔实在没有和这个巫师拌嘴的心情,他烦躁地哼了一声,权当应答。
他越往前走,越觉得乌尔里克说得有道理。确实,与伊萨卡尔进行交易是个愚蠢的举动,即便他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也无法排除他在未来违背约定的可能性。
经过一番跋涉,他终于抵达了诸界阶梯(Stair of the Worlds),这里是通往诸多厅堂、楼梯、廊道与传送装置的中间点之一。三根巍峨立柱撑起头顶拱形的屋顶,奴工们穿行在这空旷的巨大房间里,脚步声、伺服颅骨的嗡鸣、发电机与其他机器永无止境的响动彼此纠缠不休。
他可以继续往下走,前往头狼的谒见厅,或者掉头返回符文领主们的厅堂,在那里他可以设法清除掉这个巫师的灵魂碎片。
这是个两难的抉择,他的视线在传送装置间徘徊,它们能将他带往巫师之厅,也能把他送往谒见罗根的走廊。感觉到从他身上弥漫出来的糟糕情绪,其他经过这里的人都有意识地避开了他所处的位置,他们纷纷缩进屋顶亮黄色的流明灯台之间的阴影间隙里,悄无声息地绕过正在沉思的唤风者。
他的夜翼在十几米之外盘旋,和他的主人一样,它也不知道接下来该采取什么行动。
+这不是由你决定的,符文奴隶。你得对你的领主负责,不是么?所以你得去寻求他的命令,聆听他的意愿。+
伊萨卡尔越是催促他做出某一个选择,他就越是想反着来。巫师的主张只会加剧他内心的疑虑,尽管如此,尼雅尔发现自己还是在朝头狼的谒见厅前进,他不能因内心的抗拒就忽视掉巫师提出的建议里的合理之处。一个能够拯救第十三连的兄弟们的机会正摆在他的面前,但同时他要承担背叛与伤亡的风险。
同时,他的心底还有另一个念头正在作祟——这是个说起来有些难为情的念头——促使他决定前去拜访罗根。他可以将这包装成每个富有荣誉感的芬里斯人都会做的事——去向他的主君寻求真正的智慧。这也有据可循,他作为阿斯塔特修会的首席智库,要对他的战团长负责。他甚至可以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因为他想要得到一位朋友的建议。
不过,实际上他已经对自己进行过了漫长的自我检查,尼雅尔认真地分析过他的想法与行为动机,试图找出有无腐化和外部影响的迹象——现在看来确实讽刺——他远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他沿着长廊,慢慢往目的地走去,现在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那就是能够把这件糟心事的决定权推给他人,确实让他感到轻松愉快。
走道的装饰风格明显更像芬里斯人的居所而非星际战士的要塞修道院。两侧墙壁上挂满了富有部落色彩的盾牌——上面绘有龙、多臂克拉肯、绳结图案和巨蛇等等图案。而在它们之间则是属于冠军和酋长们的三角龙旗。
所有贡品都被妥善地保管在此,而更为古老和昂贵的珍品则妥善地存放在静滞仓库里。尼雅尔当然没有忘记这么做的意义,芬里斯存在于每位太空野狼的血液里,这句话的实际意义取决于是从字面意思还是比喻的角度来解释,前者当然指的是凯尼斯螺旋和基因种子,而后者所喻意的不仅包括感情、传统和遗传学,它更是象征太空野狼与全人类之间的纽带。
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或是自认为高于那些建立起帝国的普通人,这对于太空野狼来说是最不荣誉的举动。
责任。敬意。兄弟情谊。他不但对乌尔里克有所亏欠,同样也对不住第十三连那些失踪的战士们。
这些富有芬里斯特色的陈设不仅是一种无言的告诫,同样也是无声的宽慰。他们在向那些冒险进入头狼领地的来访者表示,这里都是可靠的盟友,也是壁炉旁的伙伴。
越是接近头狼的房间,尼雅尔的内心就越是镇静。他知道罗根本人正在前方的房间里。那不但源自于他的灵能探知,他也看到了一对守卫在狼厅的橡木巨门前的狼卫。
这次担任守卫的是奥丁·碎敌(Odyn Foe-Ruin)与红海的巴尔丁(Baldin of the Red-Sea)。尼雅尔还没来得及报出自己的来意,这两名老兵就已经让开了道路。
“他正在等你,唤风者。”巴尔丁(Baldin)对他说。
奥丁摇了摇头,他看起来有些忧郁,然而那嘴部绘有獠牙的头盔完美地遮挡住了他的表情。
“你就像只刺全竖起来的怒獾,一直在狼牙堡里转来转去——”
“进去吧。”巴尔丁打断了他的同伴,他用力抓住一边的门环,将大门推开。
这座厅堂的面积要比头狼大厅和狼王的大厅要小得多,但它依然能给人极其深刻的印象。毫无疑问,作为芬里斯之主的会客厅,这里面的布局和陈设都是为了将访客的注意力引向遥远的王座,同时确保访客所站的位置都处于王座之主所拥有的战利品与盟友们的纪念品中央。
有些战团会在卷轴或者数据芯片上记录下他们的战斗荣誉,有些则会将创下的功绩浓缩为简洁的纹章或是图式,还有些选择修筑雕像、纪念碑和宫殿来铭刻胜利。太空野狼则生活在他们和战友所创下的功绩历史之中。那些最年长的战士们立下的战果相当丰厚,以至于时常需要腾空一整个房间来收纳他们的战利品。他们的战斗则通过史诗口耳相传,即便从未形成文字,但符文牧师和狼牧师们会吟咏出这些英雄们的业绩,再由连队的战斗兄弟们代代传唱下去。
这里收藏着许多异形和异端的头骨,还有他们生前使用过的装备,这些藏品摆放的方式经过了巧妙的调整,即便数量庞大,也不会扰乱房间真正的焦点所在。后墙上悬挂着大量作为战役奖励获得的帝国军团的旗帜,中央是以青铜铸成的巨大天鹰雕塑,它的双翼已经缀满了护身符和奖章,这些荣誉来自于数百个截然不同的战区。房间里的每件藏品都是罗根·格里姆纳尔亲手夺取或是由人交予他而来,是属于他自己的战争记录。头骨自然源于他亲手斩杀的敌人,而旗帜和奖章则是褒奖他的作战能力或是指挥能力,也有些是二者俱全。
而它们的主人此刻仍旧穿着那套终结者盔甲,坐在刻有象征各大连标志的巨石王座上,皱着眉打量尼雅尔,这和上次分别时他的态度反差极大。
“乌尔里克已经跟我说过了。”
这句简短的发言弄得尼雅尔措手不及,他猛地停下脚步,却听见身后大门轰然闭合的响声。那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跌进了一个陷阱。
“除了得知你让你自己和太空野狼蒙羞外,我也没听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罗根继续说道,“不过他还提到了被诅咒的马格努斯和普罗斯佩罗,剩下的就全是怒气冲冲的咆哮。”
“在他冷静下来后,我会进行弥补的。”尼雅尔说,“在我和屠杀者交谈的时候,我多次犯下过错误,但我会把它纠正过来。”
罗根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些,同时,他的身体也尽可能地放松下来。尼雅尔深吸一口气,他单膝跪了下来,见此,罗根惊讶地扬起眉毛。
“自从你宣誓就职以来,你还从未在我面前跪下过,尼雅尔。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头狼。”
又一次,他开始解释自己此刻面临的困境。和向乌尔里克坦白时不同,这次似乎越发滑向了荒谬的方向。尼雅尔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正站在严厉但公平的家长面前的小孩,讲述这个故事使得他越发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他偶然的疏忽。
当他讲完,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向罗根的眼睛,只是盯着头狼脚下那张熊皮地毯,盯着镶嵌在眼窝里的玻璃珠。他知道罗根本人的裁断就藏在他的视线中,尽管他可能会试着隐瞒。
“看着我,尼雅尔。”
“我……我不能,我的大人。”
“那你对我来说没用了,尼雅尔。还是说必须要我对你下命令才行?”
唤风者勉强抬起头,他迫使自己看向他的领主,迎上他那冰冷的视线。罗根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攥着王座的扶手。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呃,我很抱歉?”他试探性地开口,尽管和他铸下的错误相比,这个词已经过于渺小,也毫无意义。
“我他妈才不在乎你的道歉,我要的是答案!”头狼的喉咙里传出爆炸似的吼声,“你的计划是什么?你打算干什么?你他妈是个战士,给我站起来,做你应该做的事!”
这声斥责直截了当地刺中了尼雅尔的内心最深的矛盾,也是他和乌尔里克争执的原因,“我想去普罗斯佩罗,但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最合适的行动。风险太大了,而回报……也不确定。”
+我们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鬼话!你觉得我是个叛徒,我说的话都毫无价值,这我明白,但我觉得你也不过是个历史的流浪者,竟然恬不知耻地赞扬这群摧毁了宇宙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知识储备的战士们。莫要轻视,现在我是以我的名字,伊萨卡尔·欧尔起誓,如果你能将我释放出来,我将协助你找回你那些失落的兄弟们。+
“还有其他选择么?”罗根问道,“如果我要求你清除这个玩意,你能做的到吗?”
“可以。”尼雅尔点了点头,他站起身,轻轻抚摸着他的胡须,“有些法器能够驱除一个附身的灵魂。我想它们能够用来搞定这个家伙。”
“你确定能办得到吗?现在全狼牙堡只剩你一个巫师没有去参加战争了。”
“靠巫师之厅的奴工和我自己的力量就足够了。”
+如果我选择抵抗,那你就搞不定了。+
“不少人都这么试过,反正没有一个成功过。”
“你没对我说话吧?你能够听到这个巫师的声音?”
“是的。”
“那么他也能够听得到你所听到的东西?”
尼雅尔没有立刻接话,他在等待着伊萨卡尔的回答。
+是的。+巫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情愿,尼雅尔也无法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除非他能把这个巫师弄出来,+我无法读到你的思维活动,但是我可以和你共享视觉、听觉、味觉和触觉。考虑到这些毛皮散发出来的全是你最近四处折腾后染上的臭气和你们那毫无品味的煮脂肪的怪味,天哪,我太难了。+
“他看得到,也听得到你的声音。”
“那么回答我,普罗斯佩罗的巫师领主。”罗根瞪大眼睛,仿佛他能够看穿尼雅尔的大脑,找到伊萨卡尔的灵魂碎片,“你的这个迷宫,这些传送门,它们真的能通向恐惧之眼?”
+传送网道存在于许多地方,它超越了时间和空间,一直延伸到亚空间的深处。普罗斯佩罗的知识制造的伟大装置能够轻易架起一条横跨恐惧之眼的桥梁。+
“他说可以。”尼雅尔转述道。
+等一下!不仅如此,我能感觉到亚空间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动荡,这是自灵族陨落,帝皇崛起以来都未曾有过的混乱+
“你说的应该是大裂隙,一场将银河系切为两半的巨大风暴,”唤风者向这位藏在脑子里的偷渡客解释,“不计其数的巫术仪式和牺牲已经打破了分隔现实和亚空间的屏障。”
“他在说话吗?”罗根提高了声音,他的手重重拍在了椅背上,“他跟你说了什么?”
+迷宫比以往更加破碎。普罗斯佩罗在某种力量中燃烧。还有马格努斯!我能感觉到他那如太阳般燃烧的灵魂,如此之近,可以说触手可及。+
“马格努斯回过普罗斯佩罗?”尼雅尔问道。罗根看起来也想说点什么,但符文牧师脸上紧张的表情使得他暂时闭上了嘴。
+他没有,但是很接近。+
“有传言说猩红之王已经把巫师星从亚空间里拖出来了,”罗根说道,他猜测着巫师方才所说的话,“是这样吗?”
+我能理解你的领主所说的每一个字,但我不明白它们拼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说的是哪个星球?+
“这说来话长了,巫师,至少现在如此。”尼雅尔将视线投向了头狼,“你的命令是什么,大人?我们是应当勇敢地闯进普罗斯佩罗的迷宫,还是需要我设法清除这个入侵者?”
罗根揉了揉眉心,他思忖片刻,目光转到了符文牧师的眼睛上,仿佛想要看清他内心真实的想法,看清那枚藏在深处的巫术碎片。他的下巴颏正在缓慢地活动,仿佛正在咀嚼着脑内那些纷杂的想法。终于,他重新开口了,语调镇定,先前的焦虑和绝望早已不见踪影,那王者般的风度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措辞明显是经过了审慎考虑,其间闪烁着真正的智慧。
“你得去普罗斯佩罗。我们已经发下誓言,绝不抛弃第十三连的任一个兄弟,而且……”罗根停顿了片刻。他的表情看起来近似于歉意,“而且,如果能够利用这个迷宫寻找狼王的踪迹……”
+他到底在说什么?鲁斯在哪?+
“我定会仔细留心,认真寻找,头狼。”尼雅尔保证道,“但你的意思是我将独自踏上征程。你不会为我提供援助吗?”
“我全力支持你。”罗根说,“但我已经承诺派出军队增援他人,没有多余的军力可以给你。但如果这里还有人愿意和你一起踏上旅途的话,我可以取消他们手头上的任务,让他们加入你的队伍。”
闻言,尼雅尔有些沮丧,但他知道自己不该抱怨,罗根愿意为他提供这些便利,他都应该感到受之有愧。于是他点了点头,向头狼表达他的感谢。
“那么,就让这个消息传遍整个狼牙堡吧!尼雅尔·唤风者正在召集同伴,和他一起去执行这项注定成为传奇的任务。”罗根·格里姆纳尔大声宣告:“太空野狼将重返普罗斯佩罗的灰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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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翻译感想:我觉得我现在很需要抓一个千子来问问你们那破地方到底咋回事啊这都什么设定我不造啊……
>下章卢卡斯就上线了2333双口相声二人组要变成小品巡演团了,不过阿贾上线还有一段时间,凑齐了就是三狗大闹提兹卡(啊??以及很难不想象在罗根面前垮着个小狗批脸把千子yygq的话翻译出来的尼雅尔内心有多憋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