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战争——永乐城之战
北宋自真宗末年出现积贫状况以来,正像苏辙所指出的,特别是到仁宗时,因与西夏战争的发生,“边久无备,遂命益兵以应敌,急征以养兵”,但与西夏议和以后,“已益之兵,遂不复汰;加以宗子蕃衍,充牣宫邸;官吏冗积,员溢于位;财之不赡,为日久矣。财政连年出现亏空,据载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财政亏空达一千五百七十二万。英宗于治平三年进行的官员考核及科举考试制度的改进,对解决冗官问题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英宗虽“慨然有救弊之意”,但可惜英年早逝。年仅二十的长子赵顼(神宗)即位之后,“忿流弊之委积,闵财力之伤耗,览政之初,为强兵富国之计。
大宋经略河、湟地区,起于熙宁元年(1068年)王韶所上的《平戎策》。王韶在未中进士前,曾经客游陕西,采访边事,了解西北边境形势。他在《平戎策》中提出:“西夏可取。欲取西夏,当先复河、湟,则夏人有腹背受敌之忧,书中还提出具体的策略与措施。神宗见到《平戎策》后,命枢密院召问方略,王韶即被任命为管勾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河、湟地区的少数民族,以青唐的俞龙珂部族最为强大,是西夏想收服的重要对象。宋朝决定抢先出兵征服俞龙珂,以免其被西夏所控制。
为了实现夹击而灭亡西夏,开拓河湟成为了此时大宋的第一目标。于是神宗派遣王韶率军连破蒙罗角、抹耳水巴等族,又击败木征、瞎药等,占领原武胜军地,随后即建为镇洮军。此后王韶又接连征服或招抚其他西北少数民族的部族。同年十月,宋神宗和王安石觉得经略河湟地区已有了头绪,决定建立熙河路,改镇洮军为熙州,辖熙州、河州、洮州、岷州及通远军。以王韶为熙河路都总管、经略安抚使兼熙州知州,以协助王韶经略河湟的高遵裕为熙河路总管兼通远军知军。于秦凤路威远寨以西,设置熙河路经略总管司。次年二月二十三日,以原秦凤路军马的十分之六划归熙河路经略总管司,约有兵近三万人、马近三千三百匹,以备王韶继续开拓河湟地区。此前一日,王韶已收复河州。同年夏秋之际,王韶率军自河州东南行,攻占宕州,岷州首领本令征以城降;叠州首领钦令征、洮州首领郭厮敦,也都到王韶军中表示归附。前后历时五十四日,军行一千八百里,收复五州,拓地二千里。
当初熙宁初年任用王韶经略河湟的目的,就是为断西夏右臂,使西夏腹背受敌,以达到“取西夏”的目的。但是,熙宁七年四月,正当王韶平定木征叛乱,完全控制河湟地区,准备实行征服西夏战略之时,首相王安石却不得不辞相,出任江宁知府。王安石被免相的消息传到河湟之后,使经略河湟的王韶深感不安,甚至在王安石罢相后,神宗给王安石的手诏中都说:“王韶闻卿解机务,颇不安职。继有奸人诈韶云:‘朝廷已有命废熙河,徙帅治秦。’韶愈忧惑,朕虽已降手敕开谕,卿可特致书安慰之。可见全力支持经略河湟的王安石的罢相,在王韶看来,意味着宋神宗已放弃经略河湟以取西夏的战略部署。但后来神宗虽未放弃河湟,却放弃了积极准备以攻取西夏的战略思想。宋神宗曾对王安石说:“熙河探报,夏国欲用十二万人取熙河,六万拒汉兵来路,六万攻取。果如此,奈何?”又显示出对西夏的恐惧。将当初取河湟以断西夏右臂,使西夏腹背受敌以攻取西夏的战略,完全置之脑后。
宋神宗自熙宁末年王安石第二次辞相以后,再未做过讨伐西夏的各方面准备,更没有讨伐西夏的战略措施。直到元丰四年四月,西夏发生宫廷政变,西夏国主秉常为其母梁太后囚禁,梁太后专政。当得知这一消息后,鄜延路将领种谔奏称:“羌(指西夏)人遽然有此上下叛乱之变,诚天亡之时也。宜乘此时大兴王师以问其罪”,并提出由他率鄜延九将兵马及部分禁军,“止裹十数日之粮,卷甲以趋,乘其君长未定,仓猝之间,大兵直捣兴(今宁夏银川)、灵(今宁夏灵武西南),可以一举以灭西夏。“今西夏疆埸若归中国,则契丹孤绝,彼势既孤则徐为我图矣,“此千载一时之会,陛下成万世大勋,正在今日矣。一番话重又勾起神宗恢复汉唐故疆的旧梦。
同年六月,神宗提升种谔为鄜延路经略安抚副使,负责征讨西夏事务。随后又调发内地二十三将的兵马,前往与西夏相邻的诸路。八月间,宋军攻打西夏。当宋军准备攻夏之初,西夏梁太后召群臣商讨对策,少壮派将领主张出兵抗宋,梁太后最终采纳老将的建策,采取坚壁清野,以轻兵切断宋军粮道以困宋军的战略。九月下旬,种谔自绥德北上围攻米脂,设伏于无定川,大败西夏援军数万。十月,各路宋军相继战胜西夏军,占领米脂及银、韦、夏、宥等州。而宦官李宪所率熙河路宋军于九月西取兰州,随即修建城池,后虽奉诏东上,但只进至葫芦河(宁夏境清水河)即退回,没有按期前往会攻灵州。十一月初,泾原副帅刘昌祚乘胜攻至灵州,西夏军退往城中,城门还来不及关,泾原军“先锋夺门几入”,环庆路主帅外戚高遵裕为争功,“驰遣使止之”,刘昌祚只得“命按甲勿攻,因主帅争功而贻误战机,西夏军得以部署防务。宋军五路会攻灵州,只有泾原、环庆两路到达,攻城十八日仍未攻下,西夏又决河水淹宋军,宋军退兵途中,为西夏追击而溃败,其他各路宋军也纷纷退兵。宋军进攻西夏之战,遂以战败告终。
元丰五年正月,神宗决定再次发兵进攻西夏。五月,鄜延副总管种谔建议,在宋与西夏接界的横山地带西夏境内建城以守,依次建银、宥、夏三州城,三城鼎峙以控制漠南地区,再进筑盐州以扼制西夏,然后攻取西夏的兴州及灵州。(种谔谋据横山,其志未已,遣子朴上其策。会朝廷命徐禧、李舜举至鄜延议边事,谔入对,言曰:“横山延袤千里,多马,宜稼,人物劲悍善战,且有盐铁之利,夏人恃以为主;其城垒皆控险,足以守御。今之兴功,当自银州始,其次迁宥州于乌延,又其次修夏州;三郡鼎峙,则横山之地已囊括其中。又其次修盐州,则横山强兵、战马、山泽之利,尽归中国,其势居高俯视兴、灵,可以直覆巢穴。)神宗派徐禧前往延州,与知州沈括商议建城选址之事。而徐禧建议放弃银州旧城,东南移二十五里,另筑新城于永乐下埭,徐禧说:“银州虽然占据明堂川、无定河的交汇之处,但旧城东南已为河水所吞没,其西北边又被天堑阻隔,实在不如永乐的形势险厄。我认为银、夏、宥三州,已经陷没了百年,今日兴复,对于边将的功劳来说,实在是俊伟,军队的士气,固然已经百倍于之前;但一旦开始建立州城,烦杂费用不可计量。如果选择要会,建置堡栅,名义上虽然不是州,但却实际上有这块地方,旧有的疆塞,仍然在腹心之地。已经与沈括商议修筑砦,堡各六个。大砦周长九百步,小的五百步,大堡二百步,小的百步,用工二十三万人次。”于是修筑永乐城,用时十四日修成。徐禧、沈括、李舜举等人回到米脂。神宗竟听从志大才疏的徐禧的建议。(禧已与沈括定议,先城永乐埭,乃上言:“银州虽据明堂川、无定河之会,而故城东南已为河水所吞,其西北又阴天堑,实不如永乐之形势险厄。窃惟银、夏、宥三州陷没百年,一日兴复,于边将事功实为俊伟;但建州之始,烦费不资。若选择要会,建置堡栅,名虽非州,实有其地,旧来疆塞,乃在心腹。已与沈括议筑砦堡各六,自永乐埭至长城岭置六砦,自背冈川至布娘堡置六堡。”从之)
种谔极力反对建城于缺水的永乐,徐禧竟以死恫吓种谔,种谔说:“城之必败,败则死,拒节制亦死,死于此,犹愈于丧国师而沦异域也。”但徐禧仍一意孤行。禧忖度不可以屈服种谔,于是奏谔跋扈异议,皇帝乃下诏种谔守延州。诏书中言道:昨大兵出界,种谔迂路舍取直之利,可降一官;王中正不审议道路迂直利害,及不讨荡左厢地分贼党,可降两官,并不用敍复法”故而,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凤州团练使种谔降授文州刺史,金州观察使、提举西太一宫王中正降授嘉州团练使。种谔说:“横山之劲兵在东,先时已闻贼据米脂及银、夏等处,故我迎其锋败之。军声既振,千里之行无敢抗者。若由西路取直,虽近巢穴,大敌出於前,重兵摄於后,则有背腹之忧矣,不知何以御此。种谔由是怨怼。
永乐城建成的次日,西夏军即前来攻城,西夏梁氏遣统军叶悖麻、咩讹埋等,领六监军司兵三十万攻永乐城,曲珍忙报知徐禧等。徐禧与李舜举、李稷等,统兵往援,令沈括留守米脂。夏兵二十万屯驻在泾原的边北,听闻修筑了永乐城,前来侵犯。徐禧以兵万人列阵城下。夏军渡永定河后,向宋军发动猛攻,曲珍在水滨列阵对敌,与西夏军交战不利,将士均面带惧色。曲珍报告徐禧说:“现在众人的斗志已动摇,不能战斗,战必败,请收兵入城。”禧曰:“君为大将,奈何遇敌不战,先自退邪?”宋军战败,退入城中。夏军兵围永乐城,截断流经城中的水源,永乐城中缺水,“掘井不及泉”,“士卒渴死者太半”。沈括领兵至无定河川,欲分兵救永乐城及应接粮道,为贼兵所隔,不得前。于是上奏说:“已转战往绥德城,部督将兵照应诸寨。时贼游骑犯米脂,括退保绥德,故有是奏。永乐之始围也。括仅有兵万人,不足以战。括集将佐议曰:“永乐之胜败,未系边势之重轻。绥德,国之门户,失绥德则延州为敌所逼,胜败未可知,关中必震。此大机会也,宁释永乐而救绥德。(夏人倾国而至,号三十万,禧登城西望,不见其际。丁亥,夏人渐逼,永亨兄永能,请及其未阵击之,禧曰:“尔何知!王师不鼓不成列。”乃以万人阵城下,坐谯门,执黄旗令众曰:“视吾旗进止。”贼分兵进攻,抵城下。曲珍阵于水际,军不利,将士皆有惧色,遂白禧曰:“今众心已摇,不可战,战必败,请收兵入城。”禧曰:“君为大将,奈何遇敌不战,先自退邪?”俄夏人纵铁骑渡水,或曰:“此号铁鹞子,当其半济击之,乃可以逞;得地,则其锋不可当也。”禧不听。铁骑既济,震荡冲突。时鄜延选锋军最为骁锐,皆一当百,先接战,败,奔入城)
鄜延路总管种谔因为怨恨徐禧,竟未能及时予以援救。徐禧往来巡城,亲以矢石击贼,困则枕士兵大腿假寐,士皆扶疮忍渴以拒贼。贼蚁附登城,积尸如山,后来的人踩着他们的尸体登城。夏军知道沈括退保绥德,永乐孤绝,攻击的更加急迫。高永劝说放弃永乐城,徐禧不听,说:“曲侯已败军,又欲弃城耶!
城外的水寨被西夏军占领,永乐城内“掘井不及泉,士卒渴死者太半”,宋军虽然“尚扶创拒斗,二十日夜,天降大雨,新建城墙浸水后被夏军擂垮,宋军饥疲不能拒,夏军终攻破永乐城,徐禧、李舜举、高永能死难,稷为乱兵所杀。永乐城(银川寨)在九月中旬末陷落。(夏人围永乐城,厚数里,游骑掠米脂,且据其水砦。将士昼夜血战,城中乏水已数日,凿井不得泉,渴死者大半,至绞马粪汁饮之;夏人蚁附登城,尚扶创格斗。沈括、李宪援兵及馈饷,皆为游骑所隔。种谔怨徐禧,不遣救。曲珍度不可支,请禧乘兵气未竭,溃围而出,使人自求生。禧曰:“此城据要地,奈何弃之!且为将而奔,众心摇矣。”珍曰:“非敢自爱,但敕使谋臣同没于此,惧蜃国耳。”高永能亦劝李稷尽捐金帛募死士力战以出,皆不听。夏人呼珍来讲和,吕整、景思义相继而行。夏人髡思义,囚之。戊戌夜,大雨,夏人环城急攻,城遂陷。)
《宋史》评价说:“是役也,死者将校数百人,士卒、役夫二十余万。夏人乃耀兵米脂城下而还。宋自熙宁用兵以来,凡得葭芦、吴保、义合、米脂、浮图、塞门六堡,而灵州、永乐之役,官军、熟羌、义保死者六十万人,钱、粟、银、绢以万数者不可胜计。” 这显然夸大了永乐城之战的损失,最早提出该数据的是张舜民在元丰八年(1085年)的《永乐客话》(即《永洛城事记》),其称永乐城之役中宋方有“蕃汉十余军,所将凡八万,役夫荷粮者倍之”,并进而指出最后的损失为“正兵及粮卒死者凡十余万人,官吏、将校数百人”,但在此文开头却表示这是“西客有以永洛事语余者”,即是他根据传闻撰写。次年(1086年),御史中丞刘挚在弹劾李宪的奏疏中引用了这个数据,称:“宪又逗留,不急赴援,使十数万众肝脑涂地。”《宋会要辑稿》则记为:“禧、舜举与括等将蕃汉兵十余将,凡八万,役夫荷粮者倍之。
而沈括、种谔奏:“永乐城陷,汉、蕃官二百三十人,兵万二千三百馀人皆没。虽然没有损伤六十万那么夸张但也足以比拟高粱河,定军山这种惨败了。
永乐城之战,神宗是自熙宁以来最痛苦的一战,这一战之后神宗便对收复故土的不在抱有多大希望。(帝涕泣悲愤,为之不食。早朝,对辅臣痛哭,莫敢仰视,既而叹息曰:“永乐之举,无一人言其不可者。)但是神宗并没有放弃收复故土。
对于神宗在永乐城之战后对西夏的政策,《神宗实录》的“旧录”称:“自是之后,上始知边臣不可信,亦厌兵事,无意西伐矣。”《宋朝事实》也说:“及永乐陷没,知用兵之难,于是亦息意征伐矣”。元祐诸臣出于反战的需要,不仅夸大了永乐城之战的损失,甚至进而说神宗从此无意战争。事实上,神宗并未放弃过消灭西夏的理想。元丰七年(1084年)六月,他采纳了李宪的联合鞑靼、回鹘、青唐进攻西夏的计划。十月,他在给李宪的手诏中仍不忘“除此祸孽(指西夏)”。元丰八年(1085年)二月,熙州蕃将吕吉率兵大败西夏军。三月,李宪率兵渡过黄河,自水波、克抡井罗抃龙井罗、噶尔转战,斩首四千七百余级,获牛羊驼马器甲凡八万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