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枝11(羡忘)将军羡×花妖机ooc/ABO避雷
江厌离的葬礼依旧是风风光光的,世人皆叹这女子一辈子知礼,大气,温柔,善待众人,只可惜红颜薄命,实在遗憾。
云深的大门紧闭了许久,那位听说含光君称病谢客,下人们偶尔靠近他紧闭的静室,总是静的吓人。
或者,偶尔能听见琴声,算是还告诉人们这屋里还有一活物。
三个月丧期过后,京城的冬天也就过了。
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冬天,朝中浪潮涌动,左氏被贬,陈王失势,晋王侧为太子,入主东宫。
晋王册封为太子的那一天,院子里洒扫的下人看见那扇紧闭的门,终于开了。
那人依旧是一身白衣站在门前,穿戴整齐,望着远方目光空洞,无人知晓他究竟在想什么。
花妖抬起头,见不知何时窗前的那棵树的绿叶悄然冒了出来,他笑:原来,真的过了冬天了。
小丫鬟冒冒失失的跑进来,意外的见静室的门竟开着,许久没有露面的白衣人静静的站在门口,着实是愣了一下。
“含光君,陛下急召,要您即刻入宫一趟。”
就好像明白了什么,蓝湛抬起干净的眼睛,轻轻点头:“我即刻就去。”
从前怎么没发现,含光君的眼睛,可真好看啊,若是再多些光彩就好了。小丫鬟想。
数月不见君,他负手站在大殿上,穿堂风吹过的时候红色发带飞扬的样子,竟然真的会有几分陌生。
“忘机来了,你二人便坐吧。”文庆帝显然心情很不错,见他进门,便招呼道。
魏婴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他仍旧笑着,但那笑和平日似有不同,似有几分惶恐。蓝湛无心去猜,只是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文庆帝说话习惯性的繁复,东拉西扯的说了好半天,才慢慢转到正题:“……当年启仁兄随我东征西战,犹如左膀右臂,说的直白些,这江山也该有他一份。忘机是他蓝氏唯一的后人,我自然该待他如亲子。”
“所以,魏卿如今来找我赐婚,可日后毕竟是你二人相伴,总要问过你才好。”
“魏卿说他倾心于你,忘机可愿?”
好像是错觉,蓝湛看见他明显的紧张起来。
沉默了片刻,他轻声道:“臣愿。”
如同天光乍现。
文庆帝很高兴,即刻便赐了婚。
蓝湛与魏婴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这样的场景从他们初遇的那场宴席后,似乎成了旁人眼里已经司空见惯的风景。
“你为什么来请旨赐婚。”蓝湛低声开口。
魏婴似乎没有觉得哪里不妥,淡定道:“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魏婴,我害死了长公主。”
她是你最爱的人。
“我知道。”
“那湛儿又为什么答应?”
白衣人垂眼不答,魏婴便笑起来。
“湛儿,你说过,我们之间就是一场游戏,就是无尽的纠缠和彼此折磨,你恨我,你也要我恨你,既然不愿放下,不如纠缠到底。”
“我说过,我要你一辈子,决不食言。”
魏婴照例将他送到云深门前,但他没想到蓝湛会拥抱他,这个拥抱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竟会像个木头般愣在原地。
那人发间有着淡淡的檀香,两个人无比靠近,他趴在他耳边,声音却越来越遥远。
“今夜子时,来城郊河边,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别再让我失望。”
刚入春夜里还很有凉意,城郊河边凉风乍起,难免叫人瑟缩起肩膀。
湖畔一片寂静,刚冒出来的嫩叶还太小,风卷不出声音来。
一叶轻舟自天边而来,一向笑意盈盈的白衣公子第一次面色凝重。
“你这小妖,竟以妖灵为引强行召我。”
“久闻无双公子,蓝湛斗胆强召,是想同你作一桩交易。”
他说着,就听远远听见那一声熟悉的急唤。
“湛儿!”
他知道他来了,他被他的结界拦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瞪大了眼睛看着翩然而立的无双公子。
他穿了他早就备好的喜服,大红的衣服衬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但他的眼睛仍旧是干净的,尽管有些难以言喻的悲伤。
“魏婴,我好看吗?”
他终于有一次看见魏婴完全不加掩饰的急切,他皱着眉,眼里全然没有了习惯性的笑意。
“湛儿你干什么!”
“别冲动,你回来……”
“有什么咱们好好说!”
“湛儿听话……”
魏婴,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恨死你了,可是你瞧,在这人世间,连识得蓝湛的,都只有你一个人啊。
“交易,可以。”无双公子重新换上了笑意:“妖能交易的东西很多,一生魂,一死魂,生魂了今生,死魂渡轮回。你可以自行选择,最多,换两件事。”
“哦……”他似乎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转头看向魏婴。
“魏婴,你说这世上,究竟是记得的人更痛苦,还是忘记的人更痛苦?”
他声音很轻,却足够让魏婴一怔:“湛儿你……”
“好像还是忘记了会好些。”他轻轻笑,目光转向立在一旁的无双公子。
他说:“我想,以我生魂,换长公主江厌离重回世间。”
“至于死魂,就换,他永远忘了我。”
这世上原本就只有你一个人知晓蓝湛的存在,待你忘了,这世上便再无蓝湛此人。
无双公子有些惊讶:“死魂掌来世,你当真想清楚了?”
“嗯,不要了。”
花妖转过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大名鼎鼎的护国大将军如此失态,拼命踢打着企图冲破他的结界,喊到嗓音近乎嘶哑。
湛儿回来,你不要答应他,回来,回来,你回来啊……
对不起湛儿,都是我的错,我不逼你好不好?
你打我骂我,杀我都好,你想怎样都行,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
魏婴,你早干嘛了呢?
蓝湛歪着头看他这个样子,忽然便像个孩子一样笑了,那一如他们的第一年,第一面的笑容,竟叫结界外近乎疯狂的男人失神了片刻。
妖的一辈子那么长,偏我的这么短。我在人间这寥寥数年,除了伤心和失望,除了爱而不得,什么都没有了……魏婴,兰花很怕冷的,永远开不过冬天。
“魏婴,人间不太好,我不愿再留下了。”
“终于有一次,是我赢了。”
你说我狠,但此刻你才应该明白什么叫真的决绝,我们之间再怎么纠缠,也都到此为止。
江厌离是你和我游戏里的无辜之人,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想到这步棋会把她逼到自尽这一步,但终归是我欠她的,我归还。
无双公子轻叹了口气。
“好,交易成。”
真正倒下去的那一刻那颗其实原本不属于他的心脏还是狠狠的疼了一下。
魏婴,其实最后一刻,我还是有点想问问你,从头到尾,你总是无时无刻不在表演着爱我,那是不是也会有一瞬间,你也会觉得自己真的爱过我。
但我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我知道,这个答案无论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这才是最后一步棋。
你总在赌蓝湛的爱,那我也押上我的所有,赌你的歉疚,赌蓝湛在魏婴心里,有一席之地。
如果我赢了,那么蓝湛这一辈子不论长或短,你魏无羡都要不了,这是惩罚。
结界随之便碎了,男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抱他,伸手却只有一场空。
花妖魂灵散去,瞬间犹如漫天萤火,尽数飞入白衣公子手中的玉瓶中。
“一切皆是因果啊,魏将军。”他轻叹,“你我当初的那场交易,到今日,也算是成了。”
“我可以在允将军二十载寿命去成全大业,同等的,将军命盘上的东西,包括福禄功名,爱恨情缘,我取其一作为交换。”
恍然想起当年的交易,方才大彻大悟。
原来如此。
当年的那场交易,他若做,便如今日这般留不住他,可不做,他又遇不见他。
此事,原本无解。
魏婴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不喜欢这样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实在太过陌生,哪怕是战场之上他遭百人围困,哪怕是血快要流尽埋骨他乡,他也从没有过这般深重的无力感。
他不能接受,跪在地上连尊严也忘了。他只是感觉到痛,他的湛儿在走的时候连他的心也一起挖走了,只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被呼吸撕扯着疼。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求您许我换他回来!什么代价都可以,求您……”
无双公子低头看着不住磕头的男人,只是轻轻摇头:“无双公子的交易一人一生只有一次,魏将军,你的机会,没有了。”
他嘶吼着扑上去夺那只玉瓶,却只是徒劳无功,白衣公子的身影一闪,一如不知自何处而来一般不知去了何处,仿佛不曾来过,只撇下一句渺远的话:天亮之后,你便会永远忘了他。
魏婴低下头,见那花妖走了,只撇下一具其实不属于他的身体,他愣了一会儿,俯身抱起她,下颚紧紧贴着他的额角,低声道:“我们都快要成亲了,官位我已经辞了,云梦那边的宅子也置办好了,就在莲花湖边,推开窗就能看见满湖的莲花。”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他一个人自顾自的往下说:“我正要与你说清楚,我想了很久总算想明白,我爱的人是你,想娶的人也是你,不是期望着你能变成谁,你是你就够了,”
“我们好久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每次当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你总是没有听完就把我扔下。那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听起来才不像谎言。”
他总想着来日方长,这些话他现在不愿听,不愿信,他等着便是了,没想到来不及等,这些话就失了唯一的听众,变成了无从说起。
他时常想起初见那一面,他附在忘机的身上,有些尴尬的朝他笑,可就算是这样,他那一笑还是让他觉得太阳也是要逊色几分。
分明是同一张脸,魏婴却能真切的感受到他们的不同。
但魏婴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是他冒充了忘机,只是想不通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便装作不知情想寻一个真相。
“夜里我潜入云深,听见你自顾自的跟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说话,你怕我会为忘机的死而难过,苦恼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我真相。你那时还很有妖的觉悟,你说妖本来就是要避世清修的,才不能在这人世多加逗留。那一刻我庆幸于自己事先见过了神,很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你是妖的事实。”
“湛儿可能不信了,我其实没你想象中的那么野心勃勃,从一开始就觊觎控制一只妖。所以当你陪在我身边,极力扮演着忘机,可是装的并不像的时候,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没有揭穿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停留太久,我一直不动声色的等你离开的那一天。”
但是蓝湛陪他的时间越久,魏婴就发现自己越习惯他的存在。
他乃平民出身,父亲过世的早,朝堂上举步维艰,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在相互算计,他以为自己习惯了当自己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时,必定要换走些什么的生活模式,但其实人生来贪婪,想要的永远更多。
所以当蓝湛不自觉的给了他无条件的温暖,亲近,信任和依赖,让人很难割舍,同时也越来越惶恐。
“我害怕这些会随着你的离开消失,所以我开始反复试探你对我的感情,我要你做忘机从前做过的事,用你的忠诚来安慰自己的患得患失;我杀了那只叫景仪的狐妖……你一直留在我身边,我还一度庆幸这一局我赌对了。”
“后来,湛儿帮我杀了很多人,你助我完成我想要的大业,你越来越听我的话,可我却发现你不再信任我了。”
蓝湛看他的目光充满怀疑,对他说的话句句讽刺和淡漠,而这一切,都在他知晓了他对江厌离的感情之后愈演愈烈。
“迎寒促使臣的晚宴过后你独自一人在长街上站了一夜,我都知道。我一直跟在你身后,我对你说她有恩于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年少时的感情到了现在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你说的没错,她是我心底的魔障,我留在尔虞我诈的朝堂,我替晋王夺天下,都是为了她。我不是为了骗你而不告诉你,而是我不敢。”
“湛儿,你总说我是这世上唯一了解你的人,可你又何尝不是唯一了解我的人呢。长公主殿下大婚的当晚我把自己灌醉,可看着你的时候却无比清醒,我得承认那时的情绪,就像一个追逐了很久的太阳突然坠落,所有的追逐和坚持最终剩下了无疾而终四个字。”
“我知道这是我们之间不能提的禁区,但我还是抱着你肆意倾吐这些悲伤和迷茫,因为除了你,我找不到另一个人来诉说。那天清早我醒时你睡在我身边,我看见你在梦里无声的哭,好像每次你都会哭。”
那时候他的心口狠狠地疼了一下,他突然发现他之前只是有点难过,心却没有那样真切的疼过。
他开始想,或许江厌离只是他天边的一缕白月光,黑夜过去也就不那么亮了。
可湛儿不是光,他是围在他身边的风,穿越山河湖海,不顾一切的陪在他身边。
他是知晓他最黑暗的一面,依旧没有条件的推他往前走的人。
他起身到院子里吹风,想用脑内的清醒赶走心里的迷茫。
他好想他们第一年时的湛儿,无忧无虑,爱笑爱闹的湛儿。
可这样的湛儿总是要走的。
他一遍遍的回想自己对他的所有伤害,魏婴发现,原来他一直是这样惶恐的,满身阴霾,行在地狱里的自己怎么抓住那朵无暇的文殊兰呢?
他始终没有更好的方式。
唯有,将他一同拉入地狱。
那天江澄来找他,顺理成章的提起左相的事,这么多年,事实上他将蓝湛藏的很好,就连江澄也只知道魏婴手中有一把锋利的刀,其余也并不知晓。
但江澄不明白魏婴为何要临阵放弃使用这把刀,去解决最后一个威胁。
但不得不说,江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了解他的,因此一盘纷繁复杂的棋局构造,只需他一句话:魏无羡,你别忘了咱们重塑朝堂的理想。
是,他有一个重塑朝堂的理想,这大概是他除了对江厌离虚无缥缈的景仰和追逐以外,追随江澄最重要的原因。
厌恶了贵族当道,平民生来卑微的规则,他因这份出身步履维艰,才更不愿后来的千千万万人仍旧挣脱不了宿命。
他犹豫了很久,张口对他说出这请求的那一块刻,便开始后悔。
蓝湛突然提起蓝忘机,着实是让他招架不住,对于蓝忘机的死,他总以为是他当年交易的代价,所以他最初常常去他的碑前,以慰藉自己的亏欠,只是后来他总怕蓝湛多想,便不经常去了。
他问他是不是害怕,是不是不愿去,他承诺过不再逼他,但他忘了,他的湛儿从来没有对他的任何一个任务说过一个“不”字。
蓝湛不说,他便自我安慰着以为他并不抗拒。
“我只是想给自己荒唐而执着的前生一个交代,我想着等你回来,这一切结束了。我会好好告诉你,那故人我已放下,余生我只求一个你。”
男人抬起头,天边已经亮起了第一缕曙光,不知道为什么刺眼的厉害,再一低头眼泪就落下来。
“湛儿,你知道吗,我遇见金子轩了,那家伙傻乎乎的大老远的跑到城外赏花,我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人早已经一点也恨不起来了。”
魏婴同他说何必每日都跑,命人将这花折了,放在身边日日都赏。
但金子轩只是憨厚的笑了:“可这花原本长在这天地间,折了固然留在了身边,只是不日便谢了,还有何意义呢?”
是啊,花谢了,硬留在身边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可是你在这次任务中却受伤了,我守在你床边看你疼了一夜,嘴里痛斥着我的虚伪和自私,我第一次发现湛儿心里有那么多苦楚,都不曾与我说。”
他附在早已没有生气的那人耳边,声音很轻很轻:“其实那晚不是做梦,是我真的在跟你说,湛儿,我想……跟你重新开始。”
他终于放下了对前生的执念,不想再管在朝堂之上的是是非非,他告诉他左相的事就此罢了。可魏婴没想到蓝湛还是扳倒了左相,以那样玉石俱焚的方式。
“你一字一句的告诉我真相的时候一直在笑,可笑容和从前判若两人,这样的你我好像不认识了,你我本不该如此的,我就突然害怕了。”
魏婴开始还以为是蓝湛变了。江厌离下葬那一天那人没出现,他怕那花妖完成了对他的报复就会像他从前说的那样远离人世,于是就悄悄潜在他的屋顶看着他,看着他深夜出了门,看着他沿着白日送葬队伍走过的路走了一程,在终点跪了一夜。
魏婴终于明白,他的湛儿不是变了,而是生生被他亲手给毁了。
“你闭门谢客消失了三个月,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想我们的第一年,想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想我们为什么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我始终不敢鼓起勇气主动去找你,但是我还是向陛下求娶你,我准备好了一切,只差一个你……湛儿说愿意的时候,我觉得,世界突然便亮了。”
“……但一走出大殿,你看着我的眼神变得一片荒凉,嘴角边只有嘲弄的笑意,我突然害怕起这只是黄粱一梦,就像灯会的那个晚上。”
陛下的旨意只能困住含光君蓝忘机,困不住花妖蓝湛。
“我慌乱的不敢看你,只能抢在你前面开口,你不信爱了,我只能用恨来困住你,没想到我们最终还是要靠无理取闹的恨意来纠缠到底。”
他很想再听到他的斥责,但这一次蓝湛只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拥抱,原来这是他永远离开的前兆。
佛说人间自是有七苦,生老病死,厌憎会,求不得,爱别离。原来,江厌离是他的求不得,求不得,化作一缕痴念,到头来不过烟消云散;蓝湛才是他的爱别离,爱别离,结局是割舍,才叫痛彻心扉。
太阳已高高的挂在天边,阳光透过树隙洒下来,他抱了一夜的尸身也渐渐消失。
魏婴木然的起身往回走,红色发带纠缠着凌乱的头发,风再也没将它吹起来。
沿途的光景模糊又陌生,天旋地转,仿佛一切都在改写。
“湛儿,湛儿,湛儿……”他一遍遍的念着这个名字,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忘了他。
魏无羡,你不要忘了他。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听着《熹微》我果然又可以了,刷刷刷的就写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