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组】山茶花与火(5)
“这是什么啊?”阿尔盯着那盆黏黏糊糊的东西看了很久,被香味吸引凑近闻了闻。
“饺子馅儿。”
“所以饺子到底是什么?”他嘟着嘴,闷闷不乐地看回那盆香气诱人的肉馅,似乎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感到委屈。
带他吃饺子的人看出他的心思,捏了下鼓得像包子的脸,转而拍拍他的肩膀,昂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激情:“好啦,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光听我说你也不知道是啥啊,你应该为你不仅能吃到它,还有幸能体验包饺子的过程而感到荣幸才对!”
对方没回话,似乎被这浓郁的中二气息惊到了,激情澎湃的人也没管他什么反应,只推搡着将他带到桌旁。把揉好的面团拿出来:“这是面,一会儿要把它擀成皮,这就是饺子外面一层的材料。”
看着阿尔好奇又认真的眼神,嘴角不自禁咧开一个弧度,继续用刀熟练地分出几个小面团,拿起擀面杖,三两下就把面团变成一个薄薄的饼,拖在手里向他展示:“看,就是这样的。”
“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放馅进去包了。”说着,已经把馅放好,动作放得缓慢,尽量让小精灵看清。
“看,这个就是饺子啦。”
“好神奇,可以吃了吗!”
王耀将他伸来的手打下:“当然不行,现在还是生的。”
小精灵耷拉着脑袋,缓缓出口:“好吧……”
“要试试吗?”
“要!”眼睛又亮了。
真好哄,像只小猫!王耀三两下又擀出一个皮,放到满脸兴奋的人手上。
阿尔学着他的样子,摆弄半天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把一个圆形的皮变成月亮形状的。
王耀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发笑,看着他从兴奋慢慢变成失落。伸手揉了揉他人额头,使微皱的眉间放松下来。小精灵看向他,眼神里是对他动作的疑惑,也流露着半点委屈。
“我教你啊,你还没学过当然不会。”
王耀走到阿尔背后,屈身与坐着的人平齐,脸挨得很近,能将对方的呼吸听得一清二楚。指尖无意间触碰,两人同时看向对方,紧张感不知何来,以致他们都未发现对方眼里的一丝异样。
“阿尔学会包饺子了?”姥姥笑盈盈地走进来。
“啊,差不多,姥姥你去哪了?”
老人把手里的蒜扔在桌上,指了指:“发现家里没蒜了,去摘了点,我不是说了吗,你没听到啊?”
那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后脑勺,笑得有些傻:“嘿嘿,还真没听到。”
老人撇撇嘴,赠予他一个脑瓜崩:“这么小点儿你耳朵都要比我还差了!”
“87,88……95个,这也太多了,能吃好几天了。”
“这还多啊,以前你小时候,那么多人回来吃饭,每次包的饺子可比这个多多了……”
王耀看向因为劳累需要小憩一会儿的老人,她躺在沙发上,前额的皱纹随闭上的眼睛变得平缓,其余看不出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是否平静或悲伤,抑或无奈与叹息。
他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了,因为什么,即便最重要的春节,也没再像以前一样,一人不落的团圆。别说看着这一切变化的姥姥,就连他也会时不时地惋惜、疑惑,然后接受。
回忆历历在目,却在冥冥中消散,这好像是拥有的归宿。
第一次被接到新家的场景映在眼前,崭新的教室、陌生的同学……最终浮现的是他第一次被同桌带去夜市,霓虹的灯光布满街道,霸道地提醒人们它有多么亮眼,只是无意间抬头,唯有一颗稍亮的星星微弱地闪烁。
满天星光也离我而去。
所以,我还剩下什么吗?抑或是,这就是必然?
身体的劳累使入睡变得容易,短短几分钟老人已经睡去,阿尔弗雷德在发着呆的人眼前挥了挥手,轻声道:“怎么了?”
“啊……没,我站了很久吗?”
“嘘——姥姥睡着了,小点声。”小精灵指向老人,又看向王耀,拇指指腹在他的眼下擦过,眼神流露出一丝担心,也许还有心疼与难过,他尽量压低声音:“你怎么了?”
王耀这才发现,泪水在眼中打转。诉说也许是不错的选择,可应该从哪说起?又应该说些什么?他望着对方注视着他的眼睛,眼前这人正因为他不经意流露的感情而苦恼。看着这个人,好像一切都可以抛之脑后,好像拥有这一刻无论什么也已无憾。他抬手将那人微皱的眉头捋平,回应对方一个笑:“没事,想起一些事而已,我们去蒸饺子吧。”
秒针自傲地前行,不一会儿,第一锅已经可以出锅了。
“阿尔,快来!”王耀挥手示意他过来。
阿尔一到厨房就被怼脸递到嘴边的饺子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伸手去接却被拒绝了,说是太烫了会伤到手,还提醒他慢点吃。于是王耀举着筷子,也不说什么话,安静地看他吃完一个再夹下一个给他。直到那人说停才想起来问他好吃吗。
被投食的人心不在焉回了句好吃,然后落荒而逃。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刚刚的几分钟内,王耀的手每靠近一分,他就更加难以喘息,同时希望再多靠近一点,于是两口变成三口四口,直到突然之间回过神,努力逃离现场。
落日透过窗户,探入房间,照向墙面发旧泛黄的照片。白炽灯努力发着光,待金色褪去,它便是人们的最需要。
三人说说笑笑,直到电视机突然放出刻在脑子里的天气预报曲目,王耀才想起看看窗外。
“哇,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要不明天再回吧,你俩今晚挤挤,太晚了上山不安全。”姥姥抢在当事人前面回答他的问题。
“嗯……也行,你说呢 ?”
没有立刻得到回应,他半带好奇地转向阿尔,注意到对方似乎有点纠结。
王耀恍然:“他没在山下过夜过,可能不习惯,我还是送他回去吧。”
“没事,来都来了,那就玩久一点呗!”
“……行吧,那就这么定了。”
“那你们玩吧,我打麻将去。”
“又去啊,可别上头了啊,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老人不耐烦地打他两下:“去去去玩你的去,还管起我来了。”
看着驼背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王耀缓缓坐在阿尔旁边:“真的没问题吗,住在这里一晚上。”
“虽然还是回去最安全……”那人低着头,听不出情绪,又浅笑出声:“但这不是和你在一起嘛。”
黑发少年笑笑,揉了揉那金色脑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好像着了魔,总是忍不住揉一把那金色的头发。
这头发好软,摸起来真舒服,不想撒手……王耀在心里和自己说。视线再往下发现头发的主人表情有点别扭,脸颊微红,于是吓到一般收回手。
阿尔忽地抬起微低的头,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又在和那人对上视线的一瞬移开。
……红晕更明显了。王耀看着几乎逃开的小精灵,心跳有些时失常。
是……是我想的那样吗?
路灯被点亮,窗外忽地变了颜色,将他的思绪拉回。他走向阿尔:“走吗,出去逛逛。”
阿尔弗雷德看向他,眼睛格外地亮,里面装着一切美好的事物。刚才的事还没缓过神,他愣了愣,然后给出一个甜蜜的笑:“好啊。”
走出大门,最显眼的便是一路有序排列的橘黄色路灯。
“去公园看看?晚上那里挺热闹的。”
“好。”
两人迈着同样的步伐,从天南聊到地北,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一一和他们问好。
公园的灯是白色的,相比路上的更加刺眼,但也把夜晚变得更加明亮。
“也许因为这里是大家聚集玩耍的地方,所以用更亮的灯吧,但我还是喜欢黄色的,温馨一些,我觉得白灯很冰冷,没人情味儿。”
“人情味儿?”
“嗯……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或者说生命与生命之间的某种链接吧。如果按这个解释来回答冰冷,那么白灯就像人与人之间漠不关心,每个人都只是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黄灯则相反,是陪伴,是关怀,是一切相互链接。”那人顿了顿,长舒一口气:“可现在,尤其是生活高度依赖体系、高度依赖他人的城市,刺眼的白灯占据高地,取得几近完美的胜利。”
“总觉得,你口里的城市和大多数人的印象不太一样。”
“你印象里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但是从小就听过,印象里那地方应该很棒吧。”
黑发少年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嗯,确实是,我看到的是不太一样,诉说的也和别人口中的不一样,有感而随便发一发而已。我说得对不对无所谓,那只是我的角度看问题得出的结论,你听过我的看法,然后知道还有不一样的角度看固有认知里的事,这就足够了。”
“嗯……可能因为我不了解你们,你说的这些话我听得不是很懂。”
“没事,随便听听就行了,我也就随便说说。”
“大哥哥!”一个小女孩儿忽然抱住王耀的腿,害得他差点儿摔下去。
是那个把阿尔撞摔还为此差点哭了的女孩儿,依然穿着那条黄色连衣裙,头发变成了双马尾。
她的爸爸跟在身后而来,不一样的是旁边多了一位女性,女人矮男人一个头,披着棕黄色的头发,发根落于肩下,身着一件白色短袖,下半身是触及脚踝的淡蓝色裙子,脚上是一双白色运动鞋。是小琪的妈妈。
互相介绍后女人笑了起来,眼尾处捎带皱纹,面颊皮肤轻度松弛。灯光从背后而来,晚风拨动散发,将她的脸遮去一半,温和的笑却始终映在眼前。
王耀与她相视而笑,兴许十几年前的某个夜晚,正值桃李年华的女孩儿,穿着自己喜欢的裙子,也是这样笑着,予人暖意。
思绪是被惊呼声拉回的。女孩儿手里拿着泡泡水,那是她今天新获得的宝贝。金色头发的大哥哥也非常好奇,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像多年未见的老友。
两人依然玩着追泡泡的游戏,一阵风起,将一抹五彩斑斓吹向天际。那一触即破的小东西,未被缠绕与束缚,尝试与碰撞,冒险与未知,便是它们的一生。
小孩儿跑向女人,一把抱住她的腿,兴奋地大叫:“飞起来了!妈妈快看!泡泡飞的好高哦!”
“是啊,飞的好高!”
“我也想飞那么高!”
“小琪也想飞起来吗?”
“想!”
她背对着女孩儿蹲下,把她背在背后,慢慢跑起来:“想要跑就跑,想要飞就飞,将来有一天,你会遇到属于你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