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一百四十二）
一 （1935年 第三帝国 波茨坦） 多亏军事学院的隔音做得好，不然女生们低调访问这里的计划又要因为她们的尖叫而落空了。刚才英格明明已经冲上去按住了埃布里泽尔这个家伙，哪里想得到她回头眼神请求她们支援的时候让他跑了，英格自己被他掀到办公桌边，正好给昨晚撞到床头的地方来了个精准二次伤害，多亏她已经对疼麻木，但脑子里还是一片嗡嗡作响，眼前的一片漆黑里连金星都见不到。安雅见状第一个跃起，掠过桌角时虽无比轻盈，还是在落地前被埃布里泽尔一肘砸得鼻子流血，摔在桌面上时也无比狼狈。 眼看两个前辈全部负伤，露茜与露娜没法不犹豫自己到底是不是埃布里泽尔的对手，也就在这犹豫的功夫埃尔文将她们推出了门外。“伊德格奈同学，你在干什么？”埃尔文的语调乍一听上去极具亲和力，英格甚至可以认为他就是一个真正父亲，正带着杂糅了无奈与爱的笑容，注视着自己调皮的孩子。可是眼前的黑雾稍微一散就看到完全不同的情形：埃尔文顺利擒住埃布里泽尔，将他倒过来拎着、腰与背反向压弯到一个看着就疼的角度。埃布里泽尔只能双手支撑在地上，但是快要咬碎的牙关后一声呻吟都没有出。 英格与正在上方桌面上的安雅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又默契地对视一眼——即使经过不少训练，但如果被压成这样的是她们自己，估计早就开始鬼吼鬼叫了。 “埃尔文少校，算了算了！他……”英格赶紧爬起来试图求情，因为动作太猛眼前再次一黑，在原地扭曲两下才面前站稳，“他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门外的露茜和露娜忍不住笑。英格还想说“一旦脊柱受伤他的行伍生涯就完了”之类的话，但埃尔文已经微笑着放下了埃布里泽尔：“原来，党卫军的施柏格尔上校也会心软？”这句话听上去比刚才更有亲和力，但杀伤力丝毫不亚于去年初次见到埃尔文时，那句几乎直接让她瘫倒的“孩子，你是什么军衔？”不知是晕还是怎么，英格向后一个趔趄靠在桌边，多亏有安雅及时扶住。 “你后退半步的样子是认真的吗，英格？”埃尔文绕过瘫在地上的埃布里泽尔走过来，英格知道没有退路，也只能硬装出勇敢的样子，同时也彻底理解了埃尔文为何能名列波茨坦的一流教官。“我记得汉斯·赫希德，那个你从犹太人手里解救的孩子——我记得他说过希望入伍，还想让我成为他的教官，没错吧？”英格的绿瞳孔快要褪成青色了，其中的惶恐正在随埃尔文的影子迅速散大，安雅早已藏到她的身后。 “是，埃尔文少校。”英格微微颔首回答，埃尔文似乎更加欣喜。“好啊，英格，那你可不要把他教得太过仁慈了，像刚才的你那样！” 英格想辩解，但一旁的埃布里泽尔直接打断：他从地上爬起，向门外跌跌撞撞冲去，显然疼痛还未消失，但速度一点不慢。“你要去哪？”“你们都爪巴，蛇鼠一窝——有你们这群败类，德国算是肯定要烷基八氮！我回奥地利去，回维恩诺伊施塔特——” 门口的露茜与露娜立即出手阻拦，奈何真的不是对手。 “不……”英格想追出去，连续被冤枉的感觉真的一言难尽。“随他去，英格。”埃尔文一把拉住：“强扭的瓜不甜，而且你知道自己这次来的主要目标是探讨党卫队临时集中办公地点的问题。” 二 （柏林） 明明已经对峙一阵子了，这个彼得还是只会嘴炮输出，阿尔弗雷德一边偷笑他就是逊，一边突然加速绕开去。汉斯让惯性甩到面前的玻璃上，撞到头也没忘保护巧克力。 “得罪了方丈还想跑？！”这个动作直接让彼得本就蹿高的怒火直接爆燃，以更快的速度冲上来，大有同归于尽的势头。 “没错，我就跑怎么了？”阿尔弗雷德反而被激发了斗志：“来啊，快活啊——我奉陪到底！”彼得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把油门踩到了底，漂移到面前时简直让阿尔弗雷德与汉斯怀疑自己的眼睛掉了帧。要不是汉斯及时抓住方向盘打一把，两辆车肯定会直接报废。“爪巴，把汉斯给我放下！”彼得可不会轻易死心，趁着他们愣住的功夫再次全速正面冲过来。“淦，你自己活够了别带上我啊……”阿尔弗雷德几乎绝望时被尖锐的刹车声与与两声巨大的撞击声及时拉回现实。“是奥斯卡！”随着汉斯激动地大喊，定睛一看才发现：奥斯卡因为被吵醒的愤怒，竟然直接扑到了彼得头顶，抓咬他的头发顺路挡住了他的视线。彼得出于在训练中获得的本能才踩了刹车。“好样的奥斯卡！虽然有点晚……”汉斯转头看看：“院子围栏的状况不太好。”是刚才彼得的撞击将他们的车尾推了上去。“没关系，总比我们挂菜要强。”阿尔弗雷德倒是十分淡定，“撞坏了多少围栏，我赔给她就是……” “阿尔弗雷德，你还要赔我的车灯！！！”此时的彼得刚刚摆脱奥斯卡的纠缠，把它扔进笼子里，自己跳下车直逼过来。“拜托，是你自己撞上来的！”阿尔弗雷德也开门下车，故意满脸堆笑地迎到彼得面前：“怎么，想过两招？” “这可是你说的！”彼得刚刚抬起手就发现了不对劲——斜前方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这边，其中的目光含着某些可怕可恨的东西。 “继续，柏林的内讧真是太精彩了！”卢卡斯从斜前方拍着手走出来：“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都有——干嘛停啊？” …… 在波茨坦的英格并不知道自己家正在发生什么，她只想快点与埃尔文少校谈妥临时办公地点的问题。 “埃尔文少校，我……”达成一致后，看着埃尔文匆忙离去的背影，英格还是开了口。“怎么了，英格上校？”埃尔文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那种压迫感又来了，安雅、露茜与露娜都低下头。她深吸一口气：“我想说，我不是什么仁慈的东西！我对待敌人是很残酷的，否则绝对不可能在现在的位置上，但我的残酷也只是针对敌人，而对我爱的人、还有无辜的人才会保持仁慈！” 埃尔文又盯着英格看了几秒，差点就让她也低头了。 “我想我应该懂你说的，英格。我说‘过于仁慈’的只是刚才替埃布里泽尔求情的你，”埃尔文一字一顿、很重很慢：“我也十分相信你对善恶的判断，但是，英格你必须知道，哪怕是有选择的仁慈，也有很大概率会毁掉你，当然对汉斯而言也一样——我记得你们在柏林时对我说过，你们都有比现状高远得多的志向，对吗？” “是。” “那么，到时候你们所决定的，就绝对不仅仅是你们自己的命运，还有你们身后千千万万的官兵、甚至整个德意志，你们将同他们同生共死，明白？” 安雅她们抬起头，英格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找机会转告给汉斯吧，我相信你们！” 三 “走吧，我们……”在原地站了片刻，英格终于对下属们开了口，一转头又正好撞进埃布里泽尔鄙视的目光中，不知他是恰好路过还是特地回来，但这已经不重要。“我们回柏林，那里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我们。” …… “柏林是你管的地方？”阿尔弗雷德拿出他不正眼瞧人的惯用招数，反正在他眼里卢卡斯本就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丑，和自己这样家世非凡的人本就不在同一维度。“说得就是！”彼得倒是积极应战：“就算是慕尼黑，也不归你管——你不过就是走狗！！” “我是走狗，难道你就不是了？”卢卡斯的语气异常平静，但瞳孔外圈微微泛出的红棕着实让人心里发毛，彼得深吸一口气立刻平静下来，可惜没能躲过卢卡斯敏锐的鹰眼。“看，你怕了吧？” “没错，我就是怕了！”彼得哈哈大笑起来：“怕我接下来说的话让你突发恶疾、原地去世，然后就永远得不到英格喽！” “阿尔弗雷德哥哥，小心——”卢卡斯竟然当即抽出枪来，而且非常不讲武德地对准了正背对着他的阿尔弗雷德。汉斯竟然是反应最快的，在他弹出车窗将阿尔弗雷德顺势推倒，成功躲过一劫时，阿尔弗雷德才刚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汉斯？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借刀杀不了我，就直接背后放冷枪是吧？！”阿尔弗雷德抱起汉斯跳回车里：“我家从来不差一辆车，看我不把你撞飞回巴伐利亚就完了！” “我，我没有借刀杀你。”卢卡斯的声音没了力气，只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连向车轮开的两枪完全是出于求生的本能。 “够了，要不是看在元首的份上我早击毙你啦！”彼得冲上去用枪托砸倒卢卡斯：“可惜了，我只能把你打晕，然后——赶快给劳资爪巴！” 阿尔弗雷德也下车去：“咱们一起把这个疯子架走吧，留在这里只会危害整个勃兰登堡的公共安全！” “对，可惜咱们不可能直接架回巴伐利亚去。” “也许，去加纳找专业团队来就有可能了？” “太有才了……” 汉斯趴在车窗边，看着哥哥们有说有笑的背影，心里竟然升起一种来自于同情的隐约触痛，好像一直清冽无比的溪水某一刻突然流快了一点，激起底下的沙子搅浑了溪水一样。“卢卡斯哥哥好可怜，他和我一样都很早被爸爸妈妈扔掉了，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而且也没有人来对他好……” 不远处的卢卡斯突然睁开眼睛盯着他，好像听到了他刚才所有的心理活动。汉斯“嗖”地钻到了车座下。“英格，英格姐姐快来！”这可怕到发红的目光让他只剩下本能。 …… “淦，我家的栏杆呢？到底谁干的？”英格在很远的地方就发现不对劲，只是直到近在眼前才不得不接受自家围栏塌一半的现实。 “没事英格，你想要金子做的栏杆，我都给你……咱们把残余的栏杆都拆了，都给你换成新的好不好？”这明显是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汉斯这才小心探出头来，“看来卢卡斯已经走……”“小汉斯？你在这里啊，没撞到吧？”英格赶紧过来将汉斯托起：“你的头顶上是怎么弄的？也撞一下和我保持一致？” “没有，没有，”汉斯赶紧解释：“这个不关阿尔弗雷德哥哥与彼得哥哥的事，是刚才卢卡斯哥哥拿枪要打阿尔弗雷德哥哥，我赶紧跳出去救他，自己撞上窗框的！” “卢卡斯又双叒叕代表慕尼黑过来搞事？” “没有，”阿尔弗雷德摇摇头：“他交代说是过来谈一下那份关于尼古拉耶维奇元帅的资料的事，希望柏林能够好好与他们合作。” 英格低头一笑：“好好与他们合作？哈哈，秋天快过去了，有什么事等过完圣诞和新年再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