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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3·黑月之潮(连载版)》(23)

2021-08-27 14:40 作者:绚梦幻音  | 我要投稿

第二十三幕·诸魔之门

       |1| 境由心生

       沉重的雨滴打在玛莎拉蒂的顶棚上发出噼啪的响声,空气中的寒意忽然间十倍百倍地加剧了,简直让人怀疑这些雨点会被瞬间冻结。

       “你说我们现在就在夜之食原中?”昂热皱眉。

       “你知道我是这个街面上所有土地的持有者,而我现在穷得就剩这块地皮了,可我宁可卖拉面也不愿意把这块地皮卖掉,你觉得这只是出于我的怀旧情结?我怀念二战时期的日本所以不想这些老宅被拆掉?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么?”

       “以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想你年轻的时候虽然也有过种马的日子,但是老来也许会有点迂腐,怀念着二战时期你在日本黑道呼风唤雨的日子,顺便也就怀念旧日的东京。”

       “喂喂!不要在我儿子面前说出奇怪的话来!”上杉越嘟哝,“虽然也不知妈妈是谁,也许应该算是个野种……”

       源稚生默默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这样从小没有父母的孩子当然幻想过父母有一天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情形,在他的希望里父母该是个沧桑的老人,每根皱纹中都是风霜,但是腰背依旧挺直,远远地看他久久地不说话,太多年分别后的重逢沉重得叫人说不出话来,凝视中时光飞逝……

       没有孤儿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相声演员或者脱口秀艺人,卖拉面的脱口秀艺人也一样。

       昂热环顾四周,暴雨打在那些近百年历史的木质和屋上,这些建筑的技术还是从江户时代流传下来的,工匠们在木椽之间铺设层层叠叠的瓦片,雨水顺着瓦槽奔流,在夜色中飞射出银色的抛物线,在这场暴雨中所有的樱花都坠落了,街面上都是积水,积水上都是樱花,仿佛飘花的大海。

       如果说这地方是夜之食原,那么夜之食原倒未必是那么令人恐惧的地方,只是像被遗忘的角落那样令人有些感伤。

       “不用怀疑,这里确实是夜之食原。”上杉越说,“试着闭上眼睛听听雨声。”

       昂热和源稚生对视一眼,都闭上眼睛。

       雨水敲打在瓦片上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还有高天中的风声和积水在地面的奔流声,甚至樱花坠落在水面上的声音。

       “人类对外界的了解有90%来自视觉,但也因此人类特别依赖视觉,容易忽略视觉之外的信息。这会导致我们会被自己的眼睛迷惑。”上杉越搅着蛋花,筷子和瓷碗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渐渐地昂热听出了蛋液在碗中摩擦的声音,那粘稠的声音又开始一丝丝地解析,蛋清粘滞在筷子上的声音,蛋黄破碎的声音,蛋清和蛋黄互相融化的声音……

       昂热居然能够越来越清楚地想象出透明的蛋清和液状的蛋黄在碗中流动在筷头混合,就像慢速播放的电影画面,同时他耳中的世界随着声音被拆解得越来越细而越来越广大,向着大雨滂沱的黑暗中延伸。

       “中国的古人曾说你所处的世界是你所想的世界,而无所谓什么真是的存在。你拈一朵盛开的花在眼前,你笃信它开得正盛,是因为你看到它开放了;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你看不到它的开放,却仍旧相信它是盛开的;这就是人用自己的心把所见所闻的世界补完了,你所见所闻的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但在你的心里这个世界却是完整无缺的。”

       “当你走进这条小街要一碗面坐下来慢慢吃的时候,你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你的五感都被面前的一碗面吸引了,你只是自信自己仍旧处在正常的世界中。”上杉越幽幽的说,“但你被欺骗了。”

       昂热猛地坐直了,右手下意识的攥住左手手腕。昂热的腕表戴在右手,因为他的左手手腕总拴着一个皮套,里面戴着那柄危险的折刀。源稚生则紧紧地抓住了风衣的衣襟。风衣里是填满了水银爆裂弹的“西部守望”。

       他们几乎同时从风声雨声中解析出了可怕的声音,好像是独行的凶兽在极远处发出饥饿的嚎叫。他们仿佛身处狼群中央,四面八方都有那可怖的嚎叫。有些只隔着一两个街区。他们的思想随着那些嚎叫声深入每条街巷,在这个本该寂静无人的雨夜,那些不见光的深巷中却游走着无数的阴影,没法不让人想起幽冥黄泉的传说。

       闭了视觉之后其他感觉十倍百倍地锋锐起来,他们感觉到地面在轻微震动,那是远处那些阴影沉重的脚步声,他们闻到了金属锈蚀的气味,不是来自他们自己的武器,而是那些阴影腰间的长刀被雨水冲刷了上百年,风把铁腥味带到了昂热和源稚生的鼻端。

       上杉越用筷子一敲瓷碗,随着“叮”的一声,脑海中仿佛梦境的画面被震成碎片,昂热和源稚生睁开眼睛,上杉越把搅好的蛋汁淋入他们面前的汤碗中。

       “趁热吃。”上杉越给他俩倒上了温过的清酒。

       昂热和源稚生都没有动,在上杉越搅一个鸡蛋的时间里,他们的衬衫都被冷汗湿透了。心脏仿佛一直被冰冷的手捏着,直到上杉越敲碗的那一声他们才从梦魇般的状态下解放出来。

       “我听到的到底是什么声音?”昂热问。

       “是狩,介乎人类和龙类之间的生物,你们把它们叫做死侍。它们中有的在夜之食原中游荡了几百年,有的也许已经上千年,更久远的一些大概已经魔化了。”

       “它们被称作‘狩’,是因为它们只剩下狩猎的本能,只是由龙类的嗜血基因决定的。夜之食原是古代混血种的造物,那时人类还没学会炼制青铜,白王血裔已经建成了高天原那样的城市,在人类的记忆中它就被误认为远方地平线上的神国。哦,那时候还没有你们这种欧洲混血种。”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争辩谁才是文明古国。”昂热说,“说重点。”

       “古代的白王血裔远比今天的强大,因为他们承袭的是白王的血脉,而白王是最接近黑王的龙类。如果说四大君王是初代种,那么白王就是零代种,是黑王的试做版,当时黑王大概还没有考虑到自己创造出来的后代可能反过来把矛头对准自己,所以赋予白王的力量超出了安全线,也就是说白王是可以独立挑战黑王的。”

       “所以古代的白王血裔是很接近纯血种龙类的,其实他们根本就不能说是日本人的祖先,因为他们的文明依旧是龙族文明,这就是日本的‘神代’。”

       “神代和后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它们之间是割裂的。没有日本人真正懂得神代文明,连蛇岐八家也不懂,我们只能从口口相传的古代文献中猜测那个时代,得到的结论都是乱七八糟的。”

       “但经过那么多年的苦心研读,蛇岐八家的核心人物还是能模糊地重现真实的历史,首先,白王血裔中掌权的是祭司,而祭司分为两个派别……”上杉越说。

       “左派和右派?”昂热说。

       “是的,确实是左派和右派,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怎么命名自己,所以我们就把偏向人类的祭司称为左派,把偏向龙类的祭司称为右派。古代混血种可不像现在的混血种,我们愿意相信自己是个人类,而古代混血种一直没搞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

       “当时的人类还是一群围着兽皮狩猎的蛮子,即使少数有文化的部落也是受龙类文明影响的,是龙类的臣仆。自认为和龙类相当的白王血裔很难承认他们和高天原外那帮光着屁股打猎腿毛都被灌木丛磨掉的蛮子是一类东西,这就好比假如昂热你爸爸是个猴子,因为基因突变你成了剑桥的贵族学生,你也很难接受经常去山里带点水果跟你爸爸搞家庭聚餐这种事。”

       “说事情就说事情不要趁机夹带私货!”

       “右派们认为他们作为伟大的白王血裔,最终要复活白王,白王的血液能赐予他们进化的机会,他们有机会变成纯血的龙类;左派们则猜测白王根本对他们这些混血的后代没有善意,那个伟大的白色皇帝只是借助人类来暂时地保存她的基因,她复苏的那一日会是白王血裔的末日,她会吞噬所有后代令自己回复当日的权能,而不是赐自己的血予后代们进化之路。”

       “你们想必已经听明白了,其实无论左派和右派都不关心人类的存亡,他们只是在争辩自己的祖先是敌是友。这就好比国会议员们争论是不是要出台保护猕猴的新法案,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看重猕猴的人权或者猴权,而是怎么保护人类居住环境而已。”

       “不要再谈猴子的问题了!”

       “好吧好吧,昂热不愿意我总是谈起他父亲我们就不谈……喂喂喂喂你把碗放下!放下你听见没有!我是在帮助你们!拿热汤泼友军是不是太凶残了?”

       “我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东京就要变成大海了,几千万人的命悬在空中,我却跑那么远给一个日本相声演员当捧哏的……”昂热扶额。


       |2| 白王预言书

       “你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我喜欢。那么说正题,两派谁也无法说服谁,因为白王的问题大概连黑王都搞不清楚,这些祭司们就算把脑袋拍肿也猜不出白王的真正动机,一切都只是猜测。”

       “于是两派谁也不干涉谁,左派在高天原的地层深处建造了巨型的炼金矩阵,这个矩阵以封印白王圣骸的藏骸之井为中心,它的主要作用就是抽取圣骸的力量来平复它的躁动,而右派则利用这个矩阵制造了夜之食原,这是白王血裔中那些最危险的后代的坟墓。因为还没有找到进化之路,所以血统极其精纯的后代和血统不稳定的后代都会堕落为死侍,除非他们幸运的拥有皇血。”

       “祭司们不愿意放弃这些强大的同类,所以他们发明了一种血腥的手术用来把这些危险后代制成狩,这种手术以炼金术为基础,核心就是用死亡的金属替换混血种骨骼中的元素,用死亡的金属溶液替换他们的血液,最后得到的就是炼金傀儡。”

       “就像是用塑胶渗透到人体中制造标本的尸体塑化技术?”昂热说。

       “用死亡金属的话,制品还会被强化,它们是活着的尸体,被炼金术强行束缚在人世间的凶灵。狩是最优秀的杀戮机器,但是祭司们却没有找到驱使它们的方法,它们的杀戮是没有目标的,只凭本能。”

       “所以永恒的监狱被制造出来,夜之食原既是坟墓也是监狱,狩们仍有回到现实世界的可能。但要想打开夜之食原的诸魔之门,就得复苏白王,右派的祭司们相信狩会因为血脉的指引而效忠白王。”

       “那一天将会是白王血裔统治世界之日,白色的皇帝端坐在几百人扛起的大撵上,她的足迹越过海洋和欧洲,去往大地尽头红色的高原,披挂着铜和金的侍从们为她扬起遮蔽了天空的长幡,敌人的鲜血溅落到那些高耸入云的长幡上,要经过足足三日才流淌到土地里。”

       “她所到之处以敌人的枯骨为地基立起城池,所有的城连成坚不可摧的巨墙,从此巨墙以南都是她的皇都,被征服的一切族类都被流放到巨墙的的北方,唯有在冰天雪地中哀号,祈求着太阳早一点升起赐予他们一点点温暖。”

       “你卖拉面的这些年里想来有潜心研究文学,以前你的修辞能力可没那么强。”昂热耸耸肩,“可为什么我听你的描述,好像恨不得跪在那个白色的女皇前舔她的脚指头?”

       “因为后面这段不是我说的而是白王的预言书。白王曾经写下预言未来一切的预言书,由伊邪那岐带到了人世间,这个东西对于古代混血种来说就像如今《圣经》对基督徒的意义。”

       “这部预言书从她的诞生为开始,一直讲到她的复活,是诗歌的形式,据说比《罗摩衍那》还长。这段据说是白王预言书中描写她君临整个世界的‘战胜之日’。就好比自我吹捧当然不惜最华美的形容词了。”

       “你说……据说?就是说你没看过这部预言书?”昂热说。

       “读过原文的都随着高天原沉到海里去了,所有的这些都是蛇岐八家的神官们从神代文字中解读出来的。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神代和后代是完全断开的两代,中间没有传承,所以这些细节对不对完全没有把握。”

       “高天原到底为何沉没?我本以为你作为一个法国来的神经病他们不会让你接触到这些机密文件,想不到你对我隐藏了这么多东西。既然这些你都知道,那高天原沉没这种大事你也该了解过吧?”

       “我有阵子还是蛮像一个称职的影皇的,他们就对我开放了古代典籍随便我看,他们没有想到我内心里一直是个法国神经病啊。”上杉越挠挠头。

       “高天原的沉没跟你们知道的差不多,初代的白王血裔伊邪那岐是个寿命极长的怪物,在他快死的时候为了活得更久一些,他就窃取了圣骸,希望能够藉此走上进化之路。伊邪那岐虽然老糊涂了,可他的后代们还清醒,这下子左派和右派都急疯了,左派祭司的领袖天照和右派祭司的领袖月读派遣了最优秀的杀手去解决发了疯的老头,那就是你们所知的须佐之男,天照、月读和须佐之男是兄妹。”

       “但是须佐之男在杀死了龙化的伊邪那岐之后也被圣骸寄生了,左派和右派这个时候终于达成了共识,这就像人类历史上国会里的执政党和在野党永远互相投掷烟灰缸和皮鞋,唯有在战争逼近的时候他们会忽然摒弃前嫌,口口声声说对方是兄弟。”

       “天照和月读的共识是无论进化之路存不存在,白王圣骸这个东西最好永远被封印起来,如果当时有火箭的话,这俩姑娘一定会考虑把它发射到月球上去。那么到底什么地方能比藏骸之井更可靠呢?她们选择了大海,她们用自己为枷锁锁住了弟弟须佐之男,用高天原作他们的棺材,把整座城市沉入了大海。”

       “这些事我都不知道,父亲是最后一个得以阅览家族中全部古籍的人,他把影皇法衣挂起来焚毁的当日,把神社中的古籍馆也烧掉了。”源稚生说。

       “你这个牲口啊!就是因为你这一把火我花了几十年去调查白王血裔的历史!”昂热没法不抓狂。

       “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世上没有任何人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蛇岐八家的神官们不断的研究神代文学,高天原和圣骸的事也不会重新暴露在天日之下,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猛鬼众。虽然神代的左派和右派最终达成了共识,但后代的白王血裔仍旧分裂出‘猛鬼众’一支,譬如在历史中被记载为妖怪的酒吞童子。”

       “猛鬼众们都是血统特别优秀的后裔,但他们在家人的眼里是不知何时会失控的恶鬼,无家可归也无人怜惜的鬼们聚集在一起,组成了所谓的猛鬼众。猛鬼众也是日本黑道中的领袖,历史上猛鬼众活跃的年代,双方都在黑道中杀得血流成河,战火甚至波及整个日本。”

       “猛鬼众是走上龙之道路的人,家族的长老们会说他们灭绝人性,其实他们不灭绝人性也没办法,世界上没有人把他们当人看,连家人都把他们叫鬼。他们一代代的梦想就是进化,要回到古代混血种建立的那座废墟之中,重新挖出神圣又邪恶的圣骸,一代代如同飞蛾扑火。”上杉越轻声说,“一代代地把自己烧死。”

       “对世界的家族的……报复么?”昂热说。

       “所以我想毁掉那些典籍可能更好,趁着兵荒马乱的。反正为了防止外泄没有复制过,一笔笔都是毛笔写的。”上杉越说,“昂热我不愿意把这些告诉你,是因为那段历史跟我一样早该去死了。进化之路什么的纯粹是笑话,几千年里都没有人能够变成巨龙,所有试图在血统上动手脚的人都堕落成连意识都丧失的行尸走肉。留着那个传说只是让更多的飞蛾往火上扑。”

       “就是说德尔塔红星那帮疯子想到打开夜之食原的大门,就必须先复活白王?”

       “德尔塔红星是什么东西?”上杉越皱眉,“想打开诸魔之门的不是猛鬼众么?”

       “您太多年不理会外面的事了,”源稚生说,“在您退位……”

       “我那是出逃,不能算是退位,别说得我好像挂冠而去的样子。”

       “是,那么在您出逃之后,蛇岐八家以日本分部之名并入了卡塞尔学院,在战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严格地控制着血统不稳定的同胞。在内部清除‘鬼’的执行局建立起来,我们能日本境内的所有混血种编纂档案,按照危险程度分为不同的级别,严密地监控,对于失控的目标我们都及时地抹杀掉,想以此来防止‘鬼’们集聚在一起,再度形成以前猛鬼众那样的组织。”

       “但是,一个俄罗斯的秘密组织渗透进了日本,他们不断地吸引着‘鬼’加入他们,我们竭尽所能地在黑道中压制他们,甚至采取过极端手段进行大清洗,把一切跟德尔塔红星有联系的黑道帮众都连根拔起。但我们失败了,在‘鬼’的眼里,德尔塔红星就像是《圣经》中的圣地锡安,到达那里就到达了永恒幸福的国土。不断有监控名单上的孩子杀死监护人投向德尔塔红星,在二十年中他们成长为和蛇岐八家一样地位的黑道领袖。”

       “整个日本的黑道帮会要么依附于他们要么依附于我们,他们以大阪为据点,这些年一直试图渗透进东京。现在他们进来了,不是渗透而是进攻。”

       “你弟弟是德尔塔红星的领袖么?”上杉越问。

       “真正的领袖是藏在幕后代号为将军的人,真名赫尔佐格,基因科学家,是他培育出我和弟弟。弟弟是将军之下地位最高的人。”

       “当哥哥的没有管好弟弟,很遗憾吧?”

       “这些年一直很自责。”源稚生看着汤锅中的热气,“我该早点鼓起勇气杀了他,那才是结束他痛苦的方式。因为我的软弱太多人死了,蛇岐八家也被逼入了绝境。”


       |3| 蛇岐八家的覆灭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没有任何表情,那张俊秀的脸像是用铁水浇筑出来的。

       两个小时前他收到了消息,风魔、樱井、宫本和龙马四家的主人全数战死在新宿区,德尔塔红星的突击部队用霰弹弹幕把他们彻底吞噬。

       虽然托他们的努力,受到蛇岐八家庇护的黑道帮会来得及撤退,但蛇岐八家在核心领地已经被彻底摧毁,那些曾经辉煌过的赌场、酒吧和夜总会如今被全副武装的男人占据,不计其数的炸药被安装在这些营业场所的角落里,虽然提前清场,但新宿的核心区仍有数万名客人,他们不敢出门,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触发炸药。

       关东、关西两大支部根本来不及行动就遭到了致命打击,风闻东京出事之后关西支部全体组长都登上大巴赶往东京。

       关西支部的组长们年纪远大于关东支部那帮枭勇的年轻人,他们出现的时候总像是乘着旅游大巴周游日本的旅行团,但他们在火器上的造诣无与伦比,他们中有日本最优秀的阻击手和工程爆破专家,只要他们出现在新宿区,那么德尔塔红星的人将被随处爆发的火光包围,巷战中一个师的军队都无法攻克关西支部的火器阵列……

       但是关西支部最喜欢用的C4塑胶炸弹把这辆大巴炸上了天,一刻钟之后安放炸弹的人就被查出来,那是大巴的驾驶员。

       他的血统生来就不稳定,但有人帮他伪造了血统检测的文件,让他在蛇岐八家中隐藏了整整七年。

       关西支部当然不会对自己最依赖的交通工具掉以轻心,但他们没有想到这些C4炸弹被贴身藏在驾驶员的假皮肤下,这些年来这个瘦弱的鬼一直靠着C4炸弹伪装成一个有肚腩的人——最后他把自己和关西支部一起葬送了。

       关东支部全数是日本刀的信徒,源稚生本意是命令他们潜入新宿区中心对将军执行斩首,这样一支全部由锋将组成的队伍究竟能不能斩下赫尔佐贺的头颅源稚生并没有把握,但这支队伍中每一个都是无视生命的杀戮者,就算未能冲到目标身边,他们也会一路踏血而行,一直杀到全军覆灭。

       关东支部对这样的安排并无意见,家族纵容他们的恶习就是等待有一天要驱赶他们踏上真正的战场,他们被作为武士培养,为了家族的荣誉和未来挡在前路上的一切敌人都要斩尽。

       但他们的跑车被半路上忽然冲出的水泥搅拌车粉碎,他们的跑车再快却无法撼动几十吨重的工程车,水泥搅拌车从坡顶上倾泻下二十吨重的水泥砂浆,把后面赶来的人也都尽数淹没。

       往日里奔行如电的超级跑车此刻成了困住关东支部的牢笼,被数以吨级的水泥砂浆陷住,队长们甚至打不开车门,隐藏在路旁的枪手用枪火照亮了夜空。

       唯有支部长明智阿须矢得以幸存,撞车时他的手臂卡在了方向盘的空隙里,原本没有逃生的机会。

       但阿须矢是个终日里解剖尸体来提升刀术的怪胎,他瞬间决意,拔刀沿着经脉和骨骼的缝隙卸下了被卡住的手臂,并且成功地避免了大出血。然后他独立袭杀了所有枪手,不愧是整个日本分部最锋利的刀。

       但这也是关东支部最后的努力,重伤的阿须矢被送往当地的医院,其他的人正躺在停尸房里等待着家属的认领。

       蛇岐八家用了上千年在日本建立的威严和地位在一夜之间被断送,直到今夜之前蛇岐八家还自信有把握一举扫平德尔塔红星和猛鬼众,以血腥的手段把和平带给日本黑道。

       但如今这一切都被证明只是梦想,真正的猎人是德尔塔红星和猛鬼众,他们为了今夜的猎杀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连橘政宗这样深藏不出的领袖都在这场袭杀中殒身,蛇岐八家已经彻底地丧失了反击的能力。

       源稚生的脑海里只有血色。他曾经自负能力出众,可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窥伺他的弟弟远比他凶猛凌厉。

       当源稚生披上影皇法衣发号施令时,源稚女大概在冷笑吧,看那个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男人是何其愚蠢!

       “是啊是啊,你这么想很自然。如果早点对弟弟动手大家就都不会死了吧?家族的声威和自己的名誉都被保全,自己身边的人也不会死去,你会是整个日本黑道都噤若寒蝉的影皇。这一切仅需抹去弟弟便可以实现,何乐而不为呢?”上杉越耸耸肩,“可如果今天来到这里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弟弟,那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呢?老爹啊真是很高兴在这个时间见面我今夜血洗了蛇岐八家的那些老家伙哦,就像你当初看他们不顺眼一样我也看他们很不顺眼,从此日本黑道上就不再有蛇岐八家了,我们德尔塔红星已经成为日本黑道的新当家,以后再也不会有讨厌的人来打搅老爹你卖拉面了,我还要带兄弟们常常关顾和老爹共叙亲情呢。”

       “真是毫无父子亲情的老爹呢。”昂热喝着清酒,漫不经心地评价。


       |4| 入口

       上杉越冷冷地看着源稚生,“满嘴说着自责的话,好像没有早早杀死弟弟是你的错误,你为此向我表示道歉,可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呢?从血统来说你和你弟弟都是我的儿子,我对你们的爱应该是等同的,可从感情来说我并没有期待过你们兄弟的出生,你们两个对我而言都是不该出现的东西,就像嘴边上火长出来的脓包,虽然也是身体的一部分但是恨不得早点挤掉。”

       “我是说对你们两个都没什么感情,也许你们的妈妈是我看了都恶心的丑女人,总之你们两个不是什么两情相悦的产物。我也不亏欠你们什么,我不是那种跟女人乱搞之后早晨消失不见的男人。”

       他凑近源稚生,神情冷漠,“我跟昂热开玩笑归跟昂热开玩笑,那个老家伙是我的朋友。而我跟你之间没太多可说的,那个叫源稚女的男孩是你的弟弟,你和他一起长大不是么?我甚至没有见过他……那么如果他死了世界上唯一一个该为他流泪的人是你。”

       “身为哥哥却对着无关的人说出要杀死弟弟的话来,真叫人齿冷。不过这个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你决定杀死你的弟弟,那就赶快动手不要等待,看起来你弟弟比你强,在你消沉颓废咬牙切齿的时候,他已经像风雷一样行动了。”

       “好吧好吧我们先忽略叫人扫兴的话题,”昂热叹了口气,“你能否解释我的最后一个疑问,你拥有的这块地和夜之食原到底有什么关系?”

       上杉越收回了咄咄逼人的目光,自顾自地擦着碗不抬头,“如果再过些年没有人重启炼金矩阵,夜之食原就会崩溃。事实上它已经开始崩塌了,维持那么庞大的尼伯龙根需要炼金矩阵高效的运转,但藏骸之井中的圣骸已经被取走了。如果所有尼伯龙根被创造出来就不消亡,那么世界上还有多少尼伯龙根还被封存着啊。”

       “但其实绝大多数尼伯龙根在创造它的古龙死亡之后都崩塌了,像夜之食原这样靠着巨型炼金矩阵维持的可以存在几千年,但也不是永恒的。崩塌的时候迷宫的墙壁会意外地坍塌,打开通往现实世界的不稳定通道。这条街就是通道之一,它恰恰处在现实世界和夜之食原的交口上,是人类世界和龙类世界的大门,也是生者世界和死者世界的大门。”

       “你是说那些狩能够通过这条街进入现实世界?”昂热的脸色变了。

       尼伯龙根在混血种看来是黑洞般的存在,无论其中藏匿着多么危险的东西,但只要远离迷宫的入口就无碍,尼伯龙根总不会自己吐出危险的东西来。

       所谓迷宫,就是永远矗立在那里诱人进入的东西,如果自己往外不断地喷吐高等级怪物那就是兵营。

       希腊神话中英雄忒休斯自告奋勇去杀嗜好童男童女的牛头人米诺陶洛斯,靠着公主给的线团没有迷路,在迷宫中心找到米诺陶洛斯,趁其喝开了胃酒喝多了一刀砍下他的牛头完成了英雄任务获得了声望值……

       但假如说英雄忒休斯从公主那里搞到关键道具线团,信心十足地走向迷宫入口处,就见全副武装的米诺陶洛斯挥舞两把大斧杀过来了……那么很多英雄故事都没法讲了……

       “不触发剧情大Boss就不会杀过来”是游戏和一切英雄剧的原则问题!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这是真的东京街头不遍地都是狩了么?好比把狼放进机械化养羊的羊圈里,把兔子放进胡萝卜田,如果狩还有智慧的话会感动得泪流满面。”上杉越歪歪嘴,“不过即使有通道也不是所有人或者所有狩都能通过的,这就好比尼伯龙根的通道就在那里,但是没有烙印的人是感觉不到入口的。所有尼伯龙根都是意识的产物,”上杉越点点自己的脑袋,“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个睁眼花开闭眼花谢的哲学命题么?想进入完全不同的世界你必须嗅到那个世界的气息,在心底深处感觉到那个世界的存在,这对狩来说太难了。”

       “太难的意思是还有极小的可能?”

       “有的,狩毕竟不是完全的死物。对人类来说从这里通过进入尼伯龙根的机会也很小,这些年里有三十多个人做到了,但都是偶然。能够自有出入尼伯龙根的前提是他有烙印。”上杉越说,“没有烙印就是影皇也不能说自由出入,否则龙族的禁地不是太容易偷入了么?”

       “影皇也不能自由出入?”昂热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经常吃完晚饭去夜之食原散个步呢。”

       “我能品味正常一点去居酒屋找个上了年纪但是身材还紧致的婆娘喝杯酒么?”上杉越撇嘴,“自从古代的祭司们死去之后,就没有人能自有出入夜之食原了,连影皇也不例外。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父亲每当闭上眼睛就会看见百鬼夜行么?那是因为他有皇血,虽然皇血没有觉醒,但仍旧帮他嗅到了夜之食原的味道。”

       “但以他的血统,仍旧只是能够感觉到夜之食原的存在,却找不到出入的方法。二战末期日本显然已经要战败了,蛇岐八家中的主战派都疯了,提出过‘打开夜之食原让那些凶兽把进入东京的每个美国人都斩首’的雄奇构思,但是直到负责这件事的神官切腹也没有任何人哪怕燃起希望的效果。”

       “就是说你也不能?”

       “你带来的这个男人不也跟我一样是血统觉醒的一代皇么?你问问他就知道了。”上杉越冷冷地看着源稚生一眼。

       “今夜是我第一次接触夜之食原,以前虽然也曾感觉到它的存在,但那往往是在梦魇中或者精神状态很差的时候。但我从来没有找到过进去的方法,就像是表里两层的世界中存在着看不见的薄膜,我能够隐约感觉到那个世界中存在着看不见的薄膜,我能够隐约感觉到那个世界就在身边,却无法触摸它,更不要说进去。”源稚生说。

       “就是说你另外一个儿子也不能自由地出入夜之食原,是这样的吧?”昂热说。

       “他也不行,夜之食原,归根到底是用圣骸建立起来的尼伯龙根,在夜之食原中拥有自由的唯有一个东西,白王。”上杉越说,“她是无尽黑夜中唯一的光源,她君临的那一日,夜之食原才会真正的开门。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留在日本,不只是因为留恋这里,也是因为我不想有任何狩从这个通道里逃出来。作为影皇我失败极了,没能照顾好自己的母亲也没能完成对同胞的许诺,看来死后是上不了天堂。我这辈子唯一能干的事情就是终结蛇岐八家这该死的诅咒,我想看着夜之食原的崩塌,什么皇血什么夜之食原什么圣骸让它们随着我的死完蛋。这样也许天主能赦免我的罪孽。”

       “不过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上杉越挠挠头,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一枚信封,握在手里摇了摇,“真庆幸在这个要命的时候昂热你居然好死不死的来了东京,这样我终于可以脱身回法国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其实我早就买好了一张法航的头等舱机票飞往里昂,已经买了三十多年,因为我付了一大笔钱给法航,所以我总可以持这张优先票上飞机。”

       “我一直在想会有那么一天我在这个国家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我就可以回法国了,去看看我妈妈当年呆过的修道院,在那里死去,举行葬礼,躺在棺材里听他们给我唱安魂弥撒。”

       “朋友你在跟我开玩笑么?”昂热吃了一惊,“你不是一辈子都坚守着夜之食原的入口处么?你这种守望者在重要的时刻却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看门的老头就是这样啊,有人来抢劫的时候打电话叫警察,然后提前下班。难道你指望看门老头在报警之后从柜子里拿出蝙蝠衣穿上去以暴制暴么?拜托,你觉得如今的我还适合英雄戏份么?蛇岐八家有了年富力强的新一代影皇,还有你这个曾经击败影皇的老变态在,你要我干什么?我如果跟你上战场没准会心肌梗塞哦,你还要给我准备速效救心丸呢?你真的需要我这样的累赘?”上杉越说,“我觉得我还是搭乘明天一早的航班飞里昂比较好啊。”

       “朋友,我需要你的帮助。”昂热盯着上杉越的眼睛,“这将是我一生中打过的最艰难的仗,我面对的是究极的疯子和龙族中仅次于黑王的对手,这里是日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熟悉的地方,而我能够依靠的盟友们差不多死绝了。”

       “我甚至已经给汉高打了电话告诉他尽快包机把最精锐的人手送到东京来,但是未必来得及,东京随时都可能陷落,一位王将要苏醒,我能找到的最强的支援者就是你!而无论你今日是谁你曾经是守卫这个城市阴暗面的武士不是么?”

       “其实我不是不想跟你并肩战斗,”上杉越和昂热四目相对表情真诚,“可我真的已经不是当年极盛时期的影皇了,我这双手这些年只推过拉面车,没有摸过枪柄刀柄也没有使用过言灵,你让我拿什么跟你一起去打仗?擀面杖么?就像你们美国水手常说的那样,男人不能对朋友许诺自己做不到的事啊。”

       “校长,父亲说得对,我才是这一代的影皇,这场仗该由我去打。男人不能对朋友许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我同意这句话。许诺了也没有用,只是把更多的人拖进战场,我已经把太多人拖进战场里了……太多了……”源稚生把吃了一口的汤碗推向了上杉越,把五千日元的钞票压在碗底,起身鞠躬,“谢谢您的汤面,请允许我先告辞了。”

       昂热一把拉住源稚生的胳膊,“别被这家伙的表情骗了,我们当年说的是‘男人不能对女孩许诺自己做不到的事’。他是女孩?我是女孩么?他这种老贼就该跟我这种老贼一起战死!我们这种人踏上了这种战场就没有退路!去法国?做梦!信不信你的飞机从阿富汗上空经过的时候我找人一发导弹把你轰下来?”

       “喂喂,你真是教育工作者么你居然威逼黑道老大!”上杉越抗议。

       “你这辈子何曾像个真正的黑道领袖?你的一生都在被人安排,难道你就不想做点属于自己的事么?”

       “我有想过……”

       “你真的想过?”昂热倒是一愣。

       “我想过要生个属于自己的女儿,”上杉越指指源稚生,“可不是这种穿着黑衣神色狰狞的黑道分子,而是小时候穿着白色的太阳裙和白色袜套,头上扎着粉红色的大蝴蝶结,长大以后穿着蓝白相间的水手服,裙子很短露出笔直有力的长腿,上衣也很短在风里飘起来的时候露出漂亮的小肚脐!”

       “你这个咸湿的老色棍,你只是奇怪的()看多了吧?”昂热憋不住怒火。

       “可我就要死啦,我生不下来那样的女儿了。”上杉越轻声说。

       “喂喂怎么气氛一下变得那么忧伤?”昂热愣住了。

       上杉越从小车下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套递给昂热,“看看吧,这是我攒了三十年的体检报告。”

       昂热一页页的翻那些体检报告,瞳孔渐渐放大,脸上露出惊诧莫名的神情,他在剑桥主修的就是医学,不难看懂这些体检报告在字面下的含义。

       根据这些体检报告,面前的上杉越早该开过追悼会了,他的全身器官都已经衰竭得不成样了,血检尿检几乎没有一项指数合格的,最可怕的是他的脑神经血管正在封闭,给他大脑供血供养的系统正在失效……

       而这种全身性的衰竭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十年!

       “你想的没错,我早该死了,只是靠着龙血的支撑还在苟延残喘。历代影皇的寿命都不长,影皇不是完美的混血种,他们只是怪胎。”上杉越说,“虽然能够包容超过上限的龙族血统而不被龙血吞噬,但代价是会早衰。影皇历代都是樱花一样容易凋零的男子啊。”

       “这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说笑话,你真是以相声作为人生理想的奇男子啊。”昂热轻轻地叹息。

       “反正我每晚都听见死神来敲门,已经听了三十年,如今别说是你,就算是死神自己坐在我对面我也能跟他说说笑话了。”上杉越耸耸肩,“我对于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死这件事早有觉悟,在这个世界上羁绊着我的只有居酒屋里那些和我一样渐渐变老的老奶奶……”

       “喂喂,虽然是很棒的笑话可我笑不出来啊。”昂热说。

       “好吧好吧我正经点说话,我不正经的时候就会觉得死神离我还挺远的,他只是我的观众,我说笑话的时候他就在那边咯咯地笑,笑完了会扔下几个小钱就走。一旦正经起来我就真的能闻见死亡的味道……”

       “这条街是束缚我的绳子,多年来我不敢离开,因为我怕我死了就没人能监视着夜之食原,其实我很想把这件事告诉你,让你找个人来当夜之食原的看门人,但我不愿意把秘密交给你这样的狂徒,以你的性格,肯定不会像我这样期待着炼金矩阵停止运转自行崩塌,而是会试图窃取其中的技术来强化的你卡塞尔学院吧?”

       “你也早该死了,你活下来只是因为想复仇,为了复仇你不惜一切代价。别说蛇岐八家都是疯子,昂热你才是疯子,我当年之所以会给你选了那幅‘诸界之暴恶’作纹身,是因为在我看来你的本质已经非常接近与恶,为了扫平对手不择手段。而我是不会与你为伍的,虽然我犯过那么多无可饶恕的罪,但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为了一己的目标不惜牺牲无数人。”

       “我真有那么差劲么?”昂热轻声问。

       “喔,差不多吧。不过跟龙族战争也许就需要你这样意志强横无与伦比的男人,你就像历史上那些以杀人成名的君王,你觉得抹杀一切对手以血洗大地之后就会有和平,你的信徒们也因为你的狂热和意志都追随你杀戮。我这样懦弱的人也就是个看门人罢了,我追不上你们这些英雄的步伐,没有你们跑得快。”

       “龙族不是可以理喻的生物啊,它们一旦复苏会把整个人类都踩在脚下,留给我们的未来只是以我们的血肉在大地上重新筑造起龙族的城市。跟这样的敌人战斗时不容我们有任何的慈悲心,谁慈悲,谁就被杀。所以即使血流成河我也不后悔,秘党的历史就是血流成河的历史,蛇岐八家的历史不也一样么?”

       “可你其实不了解龙类啊,我也不了解,”上杉越叹了口气,“你的折刀上流过多少龙类的血,是不是连你自己都说不清了?你要灭绝龙类,龙类要杀死你,你们谁对谁都没有怜悯,这是你们的强者和英雄的逻辑。你说得对,我是个法国二百五,我根本就不适应这种强者逻辑,所以其实我早就该离开日本了。”

       “老朋友很抱歉,虽然你是那么一个有魅力的男人,但是在屠龙这件事上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以我这样衰朽的身体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另外一个儿子和夜之食原都毁掉吧,用核弹也好用言灵也好,这些东西都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存在对我另一个儿子而言也是痛苦。”他深深地看了源稚生一眼,“其实你是双生子中幸福的那一个,有什么资格对你的兄弟满怀恨意呢?”

       “幸福么?”源稚生低声说,“那就祝您一路顺利吧……其实我也很想去法国,在我想来那里总是晴天和海滩,塞纳河上漂着小船,可我已经陷在东京这个城市里走不了了,如果父亲能去法国看看,我也觉得有点高兴。失陪了,我还要组织蛇岐八家最后的干部们开会,自古延续至今的家族,即使灭亡也要有最后的反抗。”

       他起身撑开伞走向雨中。


       |5| 白王降临之时

       “喂,在这种时候你的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吧?你来这里难道不想死皮赖脸地要求我的帮助?只是来看看你并不伟岸的父亲?而且只是基因上的父亲。”上杉越盯着源稚生的背影。

       源稚生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转身放在上杉越的面前。

       照片上是两个男孩攀在一架小型农用直升机上照相,略显年长的那个戴着飞行用的耳机,笑容痞气顾盼自雄,稚嫩些的则靠在舱门上,圆润的面颊在夕阳中还有点婴儿肥的样子,两个男孩都俊秀得像女孩似的。

       “这是他小时候的样子。”源稚生说,“照片我没什么用了,留给您做个纪念吧,如果看过之后就烧掉也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您,我小时候一直希望有个父亲出现在我的人生里,这样我和弟弟就不会那么孤独,也不会有人欺负弟弟,也许他不会变得像今天这样痴迷于血统和力量。但您显然不是那样的人,我已经看出来了。不过也没什么可遗憾的,这些年已经有人代替您照顾我,就像父亲一样。今夜那个人死了,我会尽我的力为他复仇,就像我该为一个父亲做的那样。”

       他转过身,再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这小子的意思是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咯?可是我为什么要称职,他们的出生又不是我想要的!”上杉越不满地说,“代替我照顾他?好像有了有钱的后爹就跑到亲爹面前炫耀似的。”

       “你还是有些介意这件事啊。”昂热低声说,“我该怎么阻止你的另一个儿子?如果你不想用整个东京给他当游乐场的话。”

       上杉越沉吟良久,叹了口气,“去藏骸之井,他一定会去往那里。因为只有他的血统能驱动炼金矩阵,他将在那里加冕为白王,然后打开诸魔之门。”

       “你是说他已经得到了圣骸并会把自己作为圣骸的寄主?”

       “毫无疑问,因为在猛鬼众中圣骸被相信是获得进化的最大机会。他怎么会把这个机会让给其他人呢?而且他既然是觉醒的影皇,那么应该是最优秀的圣骸宿主啊。如果成功的话他会开始对世界的征伐吧?先摧毁秘党。”

       “听将军的意思他们倒是不准备先向欧洲推进,而是准备作为执政党竞选下届首相。”

       “这太离谱了吧?”上杉越吃了一惊,“一个纯血统龙族竞选首相?龙类什么时候对人类世界的权力有这么大兴趣了?”

       “这是聪明的作法,因为即使白王和夜之食原中的那些狩加起来也未必就能完成她预言的征伐。他们似乎是想要把整个东京毁掉造成日本的灾难,再以救主的名义出现在世人面前。记得阿道夫·希特勒么?二战前德国的经济萧条成就了他,德国人需要能拯救德国的人,于是来自奥地利的狂人希特勒登上了政治舞台。”

       “这不是龙类的作法,它们是高傲的种族,白王的预言是她如神话中的君王那样降临在世间,可不是说她要参加首相竞选……她的口号是什么?货币制度宽松化?还是提高老年人的医疗保障?”

       “都不是,他们会提出的政治纲领是战争。”昂热起身,“要走的话就搭乘明早的班机吧,我不确定这座城市什么时候会被毁灭,趁着还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个消息快撤。”

       “等到东京全城疏散的时候你的优先机票也没用了,道路上会塞满车辆,留在这个围城里的人只有和这个城市一起覆灭。东京也会重蹈高天原的结局吧,想想真是壮观啊。”

       “昂热,对不起……我知道你本希望我能做到更多的事。”

       “你只需要告诉我最后一件事,怎么找到藏骸之井?”

       “因为没有人能自由地出入夜之食原,所以走夜之食原内部的道路是不可能了,从现实世界的道路过去的话,既然他们控制了新宿的核心区,就说明他们觉得通往藏骸之井的道路就在新宿区的地下,原因大概就是先代的神官发掘到了藏骸之井的遗迹。”

       “那里有2000个全副武装的男人,看来只有武装进攻了。”昂热挠挠头,“在东京做出这种级别的行动,之后学院怕是不好收场啊。”

       “你不可能把全世界的专员都集中在东京进攻新宿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获准调动自卫队,但你需要充分的理由,总不能说在新宿区里能挖出龙族的藏骸之井所以你要调用军队。这方面你比我擅长,蛇岐八家在政界也有一些朋友,你想办法吧。”

       “跟日本政界还真不熟悉,我那些老朋友都是些靠不住的欧洲在野党……”昂热叹了口气。

       “盛惠一千六百日元。”

       “喂!死到临头了你这个混蛋!”昂热钻进玛莎拉蒂绝尘而去。


       |6| 新闻

       玛莎拉蒂奔行在空无一人的雨夜中,飓风和暴雨围困了这座城市,东京都政府发布了暴雨红色警报,建议多数市民呆在家中不要外出。

       手机响了,昂热一把接起,“找到恺撒和楚子航了?”

       “宫本泽的小组在调查铁穹神殿中的水位之后,发现他们从下水管道中被冲了出来。两个人都在昏迷状态,正送往医院救治。”

       “路明非呢?”

       “没有路明非的消息。”

       “哪家医院我立刻过去!”玛莎拉蒂在街头甩尾溅起两人高的水幕。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昂热皱起眉头,“这是跳水殉情的男男么?”

       他赶到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的时候救护车也刚刚赶到,医护人员把昏迷的恺撒和楚子航抬下救护车。

       见到分别已久的学生昂热本该惊喜,不过这两个家伙穿着娘爆了的黑色皮风衣和低腰紧身裤,品味差到昂热无法直视,更糟糕的是分明在水里泡了几个小时之久,但恺撒和楚子航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而恺撒的裤子却不见了,意大利人的白皮肤在雨中异常醒目。

       “看起来确实很像没错,不过实际情况可能是恺撒解下腰带把他的手和楚子航的手捆在了一起,这是非常明智的作法,在高速流动的水中,重量越大的物体当然越稳定,就像把小船拼成大船。至于他的裤子不见了,自然是因为解掉了腰带的缘故,根据我的推测不是跳水殉情。”医生严肃地解释。

       “我只是吐个槽你这么严肃认真地解释反倒让我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昂热扶额,“他们还需要多久能醒过来?”

       “肺部没有大量进水,昏迷的原因主要是疲倦,注射生理盐水和葡萄糖之后,在几个小时内就能苏醒。”

       “给他们十五分钟把他们弄醒,我有问题需要问他们。此外先把他们那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给我分开,这让我看着觉得有点恶心。”

       “抱歉目前还做不到,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了,他们双方努力握着彼此的手以防分开,所以手部严重痉挛,强行分开的话可是会拉伤肌腱的。”

       闪光灯一闪,照亮了两个人交握的双手,副校长从昂热背后探出头来:

       “多好的新闻照片啊,太适合校内新闻网的首页了你觉得呢?狮心会和学生会的干部们都会对领袖的握手言欢欢欣鼓舞吧?”

       “只会是八卦新闻!你怎么来这里了?你不是负责在警视厅盯着装备部么?”

       “我是赶来告诉你一件糟透的事情,东京的地下排水系统中出现了死侍……或者说狩。”

       “你知道狩?”

       “废话,我是本部炼金技术的领袖人物不是么?你还真当我只是个搞八卦新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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