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里不只有勒布朗
这三年过得极快。当我们回望过去的时候，总寄希望于外人看起来并不在意的那些细节上，以此还原出一个并不真实的世界。正如2020年勒布朗夺冠那天，我还坐在新租的房子里，期望高中的化学简单一点。 在21世纪10年代里，勒布朗进总决赛变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事情。一件事情一旦变得有规律，自然会让更多对其本质一无所知的人所了解，并传播开来。像是： “勒布朗詹姆斯又进总决赛了耶！你知道吗？” 她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整4年没有看球了。从父辈口中得知的“小皇帝”，在我看来和“石佛”“小飞侠”什么的之类并无太大区别。只是个牛逼的运动员而已。以前是乔丹，然后是邓肯德克科比，现在是勒布朗。不过让我有点意外的是，这句话出自一个女孩子口中。 一个爱唱《追光者》的女孩。 初一时每周末早八点有节数学——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睁开眼就要面对动点——她并不上这节课，但她要上9点半的英语，故在自习室自习。 在2018的一个雨天，我身处潮湿的空气里，和动点在泥坑里打滚儿，感觉说不上是溺水还是窒息。我正想把卷子团成团丢出去才能觅得一丝“复生”的机会的时候，我听到远方传来歌声：“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题依旧没有解出来，歌声也没有了——老师关了门——但我却对这个声音印象很深。唱的确实很好听。老师也因此免于吃卷子的下场，作为爱师的学生深表歉意。下课后我们在走廊里擦肩而过，那或许是我第一次刻意注意她的样貌。她扎着一根柠黄色的头绳，穿一件紧身牛仔裙，扎上高马尾，看起来是一个很素静的女孩。 当时我们这里很流行在周末把孩子扔在辅导机构呆一天。该上课上课，不上课找地方自习。我和她都只上3节课，最晚一节都在晚上6点半，于是在一天里75%的时间里我们都在一个两间厕所大小的自习室里自习，听各种声音从不隔音的墙里传出来。抬头不见低头见，识名识面不识心。认识有余，熟络不足。直到她问我那件关于勒布朗的问题。 我不太记得我当时跟她说了什么，毕竟在2023回忆2018说的关于2014的记忆本身就很荒唐。说的不多，但对于一个外行人来说也是海量的信息。她眨着她那双极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念了2分钟的天书。然后她问了一个很赤木晴子的问题： “你打篮球吗？” 我虽然没有樱木花道的天赋，但我有高尚的品质——诚实。 “我不打。” 事实上我的身体条件还算不错。初一一米六的身高能摸篮板下沿，跳远2米1，全班第四个非体育生一千米满分。但确实不会打篮球。甚至我后来打篮球只是因为我的死党都在打球，不合群不太合适。于是随便打一打。她偶尔会来看，大多是陪闺蜜择偶。见面问一声好，乃是极限。 后来在每周四放学之后有一个数学课，我上，她也上。机构的老师会来接人。在2018那个冬天，她常穿一件纯白色羽绒服，站在校门前小路的另一边，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上课的不止一二位，众人七嘴八舌侃大山是唯一的乐趣。什么小A和小B相好上了，小C和小B的同班同学小E为了小D要干一仗……鄙人社恐，不善社交，只听不言语。也是有无八卦可说的因素在里面。她有时会和我聊一些男生该聊的东西，比如他们班的“张伯伦”。那人不姓张，篮球也没厉害到那个程度，但有一点和大帅极像——开后宫。虽不及张两万声名远扬，但其数量也在涉情未深的我们看来及其可怕。偶尔她会问问我关于勒布朗或者篮球的东西。有一说一勒布朗的出圈能力也就只有当下的小黑子能媲美了。当时我已经重新开始看球了，自然也知道很多——也有《龙珠GT》看完了的因素——她依旧是浅尝辄止，毕竟不能要求天天听EXO的女孩十分喜欢对抗性运动。 距离毕业还有一年半。我们之间如何拉近的早已记不清。这是个过程。粥也要一点一点熬稠，急火猛烤得到的只是一块没什么滋味的硬锅巴。只是至今不明白我哪里吸引了她。每个周四，她或我站在街对面，等待着彼此。偶尔我会寻不到她，故而像探照灯一样地毯式搜索。却不知她早已绕后，突然蹦出来： “嘿！我在这！” 2019勒布朗伤了腹股沟，我也没好到哪去。先是跟腱受伤，然后是半月板发炎突出，以及双膝滑膜炎，被迫放弃跳远。我大概沉沦了一段时间，就像2019季后赛里的勒布朗一样沉寂。至少平素和她聊一聊，谈一谈新的明星和他们新出的听不太懂的歌。可惜蔡徐坤的歌曲在我耳朵里播放的次数还不如床垫子生涯三分命中数。 然后疫情来了。 网络里我们被迫隔离。临近中考，都忙。更多的休息时间里我宁可和发小出去吃个饭都不会和她说太多话。开学之后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还好抢救及时，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有点变化。 她开始散开她的头发，脸变的愈白皙，唇变得愈艳红。颈上腕上系了东西，穿着越来越宽松。我并不认为那个女孩和她是同一个人。伤心总是难免的，可我究竟在伤心什么，当时的我还不清楚。 我后来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学校，她上了更好的一所。之后我便不太知道她怎么样，然后被25分的化学暴击，转了文科。她或许依旧会喜欢各种新歌，但对于我来说，唯一的流行歌手就是周杰伦。最新的歌是《听妈妈的话》。什么“防火少年团”“火箭少女404”，没什么兴趣。 疫情下的高中生活就像剥了壳的鸡蛋。剥了壳的鸡蛋光滑的千篇一律，可若深究起来，世界上也确实没有两颗一模一样的鸡蛋。期间经历了腿部骨折，尿酸超标，校园暴力的我就像火箭的塞拉斯一样麻木。现在就算有大哥带着个黄发喇叭裤，嘴叼电子烟的女的在走廊里啃我也不会惊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毕竟现在一所好的大学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越过贾巴尔是勒布朗的人生，不是我的。我既没必要着急，也没必要评说。生活中有那么多需要费心的事，“勒布朗”甚至谈不到什么优先级。 去年偶尔翻了翻她的朋友圈，看到一组图。检索出“酒精”“KTV”“胭脂”后，我轻松地离开了。赤木晴子变成辣目洋子并无什么问题，只是可惜了那双极漂亮的眼睛。对樱木来说晴子更好，但我不是樱木，只是个不善言辞的水户洋平而已。 现在回想2018的那次询问，总觉得恍如隔世。令我怦然心动的从不是那个人，而是那段可以抛下一切去任性的从前的日子。正如喜欢勒布朗的人一开始从不是喜欢这个人本身，而是那个可以借此释放荷尔蒙的岁月和自己。 38352，这个数字还在继续增长。明日太阳依旧升起，该搬砖的搬砖，该内卷的内卷。就连NBA世界一切都不会因此而狂欢几天几夜。勒布朗破纪录与否，大多数人的心情可能只是希望在泥泞的生活里找到一丝与艰辛不同的，从前少年般的激情，缓和巨大压力下自己与生活的博弈。也许很多詹蜜很怀念2020之夏，或2016之夏。我反正不会。每个人的生活重点都不相同。对我来说，2016邓肯退役，2020马刺没进季后赛。 以及科怀莱纳德败走园区。 三年之后我从110斤暴涨到150斤，着急的东西也从数字符号变成了哲学逻辑。什么都在变，世界也在变。就像辛吉飞这样的都能有如此多的拥趸，我这愚蠢的连恋爱都算不上的经历也显得不够抽象。从前我甚至把阿里纳斯“反抗命运”奉若圭臬，结果反抗来反抗去，兜兜转转什么都没改变。 在现实里德克和表男很难出现。他们真的出现了才是所谓“体育精神”的真实展现。在篮球场上，你付出了你的时间成本，我大概率也会给你你应当的回报。在大多数人绞尽脑汁寻找骨头里的鸡蛋的时候，能说出“骨头汤里下个荷包蛋会很好吃”显的如此难得可贵。喝汤需要品。汤本身肯定不完美。可若是在别人喝汤之际大骂骨头里有鸡蛋，喝汤的人和做汤的人都没有什么兴致。也确实无话需说。 如果2023年的2月8日这天，有一个女生突然对我说： “勒布朗詹姆斯破纪录了耶！你知道吗？” 我依旧会很诚实地对这个女生说： “哦，挺牛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