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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启示之卷·风虎》(1)

2021-07-01 09:45 作者:绚梦幻音  | 我要投稿

【启示之卷|风·虎】

       风行虎掠,将星凌空,虎与蛇的勾连盘错,划出东陆北疆风云涌动。


       风炎北伐之后,淳国作为最接近北陆的诸侯,也是最尚武的国度,同样面临着巨变。权臣崛起,旧主黯落,冉冉升起的将星华烨,在内忧外患之下,以长门之心,掌风虎铁骑,誓守护淳国千里河山。


[牧马人]

       风炎皇帝的光彩已经渐渐黯淡,离国未来的霸主嬴无翳还在积攒着自己的力量,大胤似乎正进入一段平静的日子。这确实是一段轻松的日子,商业开始复苏,与北陆的关系虽然还很冷淡,可是精明的宛州商人已经开始驾着长船开始交易茶马。

       淳国的风虎骑兵虽然曾大战铁浮屠,姬扬更是蛮族人心中的凶神恶煞,可对这些淳朴的蛮子来说,战争既然已经结束,从毕止开来的商船就依然是交换茶叶和丝绸的好商家,这一点上他们要比坐在金帐里的大汗王们和天启里的长老们都看得开。在白清羽死后仅仅一年,有记载的一次毕止单次交易量就达到了四千金铢,更何况最大宗的交易还未见是发生在毕止。

       即使东陆和北陆的统治者都认为对方是大敌,可是在明面上,双方也确实签订了合约,表面功夫总是要做一做的。

       在风炎北伐中,淳国的风虎堪称东陆第一骑兵,并被姬扬带去作为先锋军使用,也正因此,它的折损率也相当惊人,淳国倾国之力打造的冷锻鱼鳞钢铠也几乎损耗殆尽。鱼鳞钢虽然难得,毕竟只要耗费时力还能打造出来,可是军马的损失就难弥补了。蛮子虽然不怎么记仇,可也不是傻瓜,卖给东陆的骏马虽然还是很高大威猛,但清一色都是骟过的。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四十多年。在这四十多年里,淳国的国主敖毅川已经病故。他的父亲敖庭慎是风炎北伐的坚定支持者,但是却死于对铁浮屠的一战,他并没有因此对蛮族不共戴天,反而将这悲剧归咎于白清羽的穷兵黩武。不得不说这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只是他所做的事未免有些狠绝:在天启宗祠党的授意下,淳国成了对付北伐军的排头兵,姬扬被褫夺兵权擒下,白清羽和公山虚都被分头软禁,这一切都发生在淳国的土地上,敖毅川也被天启视为“可堪大用”。

       可是敖毅川的晚年看起来并不美满,有记载说他经常在宗祠中追抚先贤,长坐竟日,日见枯槁,大约在他心里,始终也还有着对当年决绝的一丝悔意吧。从他留给儿子敖太奚的两万具风虎铁甲中,可以看出他终究还是一个没有忘记淳国光彩的男人。

       新的国主敖太奚是一个有着抱负的人。他一心想要恢复淳国的地位,而最为紧要的,自然就是强兵。他的父亲虽然给他留下了两万具钢铠,可钢铠不能当兵用,军人和军马,才是骑兵的根本。此刻东陆和北陆的关系又已经缓和了很多,吕戈已经失踪,新的大君吕嵩似乎对东陆的态度相当和善,渐渐地,也已经有弓箭、骏马这种物事出现在交易的货品单上了。

       在这个时候,一个老人出现在这条商路上,这个人,就是后来被称为“蝰蛇”的梁秋颂。

       说到梁秋颂,在胤末的淳国堪称是一代权臣,后来官至监国,但是此刻,也只是一个马贩子。作为一个贩马人,他的年纪似乎有一些大,可是他的货色确实是谁都无法拒绝的:两千头薛灵哥种的骏马,不但有种马,还有怀孕的母马。即使在北陆,这也简直是能引起部落间火拼的巨大财富。

       以梁秋颂自己的话说,他本来是淳国的商户,因为倾慕风炎皇帝和先国主敖庭慎的义烈,一直在北陆游荡,打下了深厚的根基,听闻敖太奚要富国强兵,就用尽家产荡尽人脉,带了马匹来投。

       这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传奇故事,且不要说敖太奚派人查证的结果毫无破绽,就算他是个河络甚或鲛人,冲着两千匹骏马,淳国人也会把他奉为上宾。

       事实上,敖太奚派出自己的弟弟敖太泉亲自接见了他,并赐宅赐官,上表天启请封“勇义君”。和真正传奇故事里这样的义士一般都坚辞官职飘然而去不同的是,梁秋颂非但欢天喜地地接受了封赐,更毛遂自荐去当“太仆丞”。这个官说大不大,只是个管马的,可是在敖太奚一心重组风虎的时刻,却可算是第一等的实差。

       淳国当时的都指挥是个叫萧元礼的年轻人,上奏说这个官职虽然等轶不高,却攸关风虎骑兵大局,不宜轻与。敖太奚却批复道“无梁卿,何至风虎”,没有梁秋颂,咱们连风虎的边都组不起来,你还怕他不利吗?敖太奚没有说的是,梁秋颂此刻已经有五十岁,就算他想闹腾,能闹腾几年呢?此刻他们都不知道,这对君臣死后,梁秋颂还很是闹腾了数十年,把胤末搅得一团火热。

       梁秋颂并没有让敖太奚失望,他在细节上展现出了惊人的控制力,小到马料按季如何配比这种事,他都事必躬亲,展现出了一个专业马夫的功底——这也渐渐打消了萧元礼的顾虑,觉得这个老家伙真是个爱马之人呐。

       随着风虎的渐渐成型,梁秋颂的官职也水涨船高,累迁至参政,这已经是文官序列里相当高的位置,以实权而论,不在六卿之下。这一方面是由于敖太奚对风虎的满意,另一方面,梁秋颂确实表现出了能吏的一切特征:勤勉、谨慎、细致、有决断。

       然则能吏并不是廉吏,梁秋颂在北陆能搞到骏马数千,单靠正常手段显然太过困难,他必然有着强硬的手腕和隐忍的谋略,当然,也必须有过人的资产。这些都给他结党营私带来了必要条件。敖太奚未必不知道他私下里笼络亲信,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确实有所倚重;二来还是看他年纪太大翻不起什么波浪;三来这样一个能吏,如果清白如纸,只怕反而更吓人,倒是勾结些官吏,收受些贿赂,只要不动根本,看起来可控一些。可是这一切心理,却都已经在梁秋颂的掌握之下了。

       梁秋颂从一个马贩子,逐渐掌握淳国的大权,等到萧元礼发现只有他一个人还勉强能与梁秋颂抗撷的时候,这个花甲老人的权力已经深入到了淳国的各个角落,盘根错节,动弹不得了。

       好在这个时候,一个军界将星的横空出世,给了淳国一股振作之气。


[猛虎奋迅]

       华烨,淳国黾阳人,相貌丑陋,身材也不显著高大,出身屠夫。既没有名将之血,也没有风流气度,勉强说能在他小时候看出的优势,大概只是力气比别人大一些,勇气比别人多一点,这也只够得上是一个好兵的底子,离名将差得还远。

       不过这个底子倒也已经足够让他脱离屠夫的生活,进入军旅。淳国自古是对抗北陆的第一线,民间尚武之风浓厚,国主重新组建风虎,颇让很多男儿跃跃欲试,虽然之前风炎时代造就了大批孤儿寡母,可是报名参加风虎骑兵的少年依旧不在少数,可见人说“淳人任勇”就不是浪得虚名。

       年方十七的华烨就是其中之一,而好运的是,他被分在叶鸿尘的麾下。

       叶鸿尘这个人,是淳国军中少见的远见卓识之士,虽然过于自我,但是确实有真材实料。他自称是云中叶氏的分家,不过也没有什么人去查证,他的计谋倒确实层出不穷,像是真的得了叶氏的秘传。也因此,他在萧元礼手下混得风生水起,被视为淳国的希望。

       叶鸿尘年轻,心高气傲,做人上难免得罪一些军界宿老,萧元礼虽然很看重他的本事,却也经常为他的口不择言头疼,因此当他提出一个新的构想时,萧元礼觉得这终于能让这个麻烦远离淳国一段日子,就欢喜地批准了。

       这个构想,就是日后造就了淳国风虎第三十一卫的稷宫游学。

       稷宫是天启内的官办武校,在风炎年间,培养了无数名将,威震天下的铁驷车和一多半的北伐名将都是出身在稷宫之内。风炎之后虽然天启内对稷宫采取了冷处理,但依然是各国武人向往的圣地。所谓稷宫游学,就是由淳国出钱,培养一批可堪重用的中层军官。事实上,稷宫本来就有很多来自诸侯国的世家子弟,只是还没有哪个诸侯国曾整批地往里塞学生。

       叶鸿尘提出,他愿意带五十个风虎中可堪造就的年轻人去稷宫游学,接受系统的军事教育。萧元礼闻言大喜,因为叶鸿尘性情高傲,已经得罪了不少宿老,能带着他的小弟滚到天启去,真是再好不过,就连忙上表请奏。敖太奚却比他想得长远:风炎以来,天启宗祠对兵武一向讳莫如深,如果淳国这样大张旗鼓地派人去稷宫学兵法,未免显得居心叵测。

       可是梁秋颂却推了一把,他说现在白氏的皇帝白榭性情温顺,何况当年宗祠的老人也多已故去,萧指挥使的行为看起来很新鲜大胆,实则平稳无虞。敖太奚深以为是,就准了萧元礼所请,于是这一行五十多人,就浩浩荡荡穿过中州,直奔天启去也。

       叶鸿尘拣选的五十人中,大多数都是他的嫡系,其中就包括了他的亲兵华烨。华烨那年只有十八岁,虽然在军中表现出色,可是终究不是军官,能带上他去稷宫,一方面是需要一个力气大的人抬行李,另一方面是他人缘委实不错。

       稷宫面对这突然来的五十一个学生,也有些不知所措,皇帝白榭却温言慰勉说:“淳国,北门锁钥,大胤柱石也,可善抚之。”

       叶鸿尘只在稷宫留了两个月就赶回淳国,让本以为他会在天启消停三年的萧元礼有些头疼,其他的学生们也没有都能留住,稷宫中大多数都是各国的世家子弟,淳国这一批军官中颇有一些下层出身,很难和那些金吾卫打成一片,有十八个学生没待满一年就因为各种原因被赶出稷宫,回淳国交差去了。留下的人里,就有华烨。在稷宫的三年内,华烨可说是脱胎换骨,这个屠夫出身的兵卒如海绵吸水一般汲取着各种闻所未闻的知识技能,为他未来的军事素养打下了深厚基础。而他最为拿手的科目,却是斥候方略。本来以他可说扎眼的相貌,在刺探和打入上有着先天的劣势,但或许正是因此,华烨反而在这门课程上用心最多,以至于得到了编写课程的苏姓前辈的赞许。

       三年之后,当他和同学们回到淳国的时候,他的气质已经迥然变化,甫至淳国,就接到了叶鸿尘的命令:协力组建风虎第三十一卫。

       在叶鸿尘看来,淳国组建风虎的时候,其他各国也都发展着自己的力量,即使不与北陆征战,诸侯国之间也难免冲突,事实上,他认为诸侯之间的相互渗透才是当下的重点。

       不能不说他的看法很敏锐,可是这个敏锐的人却不知道掩盖自己的锋芒,在组建三十一卫的过程中,他绕开了萧元礼,直接上报国主,并希望三十一卫也具有直接密报国主的权限。这无疑可称为僭越了,虽然国主批准了他的请求,却在他和萧元礼之间埋下了深深的裂痕。

       而在这后面,也有梁秋颂的推手。

       梁秋颂曾经私下会过叶鸿尘,长谈竟日,事后叶鸿尘对华烨说“梁秋颂这个人,眼光毒辣,如果有朝一日他想篡权,那么一定是已经准备万全,我们要么投降,要么逃跑,绝没有第三条路。”话虽如此,他却采纳了梁秋颂的意见,绕过萧元礼,直接请求到了三十一卫的独立。可见叶鸿尘也并非是个全力维护既有秩序的人,而有自己的野心。

       可是这个有野心的人,却不知道自己亦只是梁秋颂的一颗棋子。

       在三十一卫成立之后不久,萧元礼就借口军费不足,克扣三十一卫的用度,而事实上,风虎的大部分骑兵也对这个鬼鬼祟祟还凌驾自己之上的新机构心怀不满,这引发了叶鸿尘和萧元礼的第一次公开冲突。在这之前,萧元礼还在表面上维护自己这个恃才傲物的手下,这之后,立即就有御史弹劾叶鸿尘种种不端。大多数的罪名也都只是不痛不痒的行为不检或者收受贿赂之流扳不倒人的皮毛小过,可是有一条却很致命:叶鸿尘利用三十一卫私自刺探重臣以至国主的私密,“阴伺险僻以构陷”,这下子很不得了,叶鸿尘再高傲也不敢向全体大臣的惊疑宣战,他不得不公开自己的训练与三十一卫的记录给御史们参详,这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将领来说,不啻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也许就是在这时,叶鸿尘决定了他的叛离。

       当时的东陆,能容下他的最好的地方,就是晋北,虽然国力并非最强,但是僻处西北,潜力巨大,而在投奔晋北之前,他必须准备好一份厚礼:冷锻鱼鳞钢的钢水配方。在淳国,只有两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却不包括叶鸿尘。可是叶鸿尘的三十一卫,正是刺探情报的超一流组织。

       叶鸿尘拿到配方之后,还想要卷上一笔钱,也还给淳国狠狠一记耳光。他想了一个很巧妙的方法,当时宛州的江家推出《大风卷》,这是记录江家以至整个宛州商号买卖讯息的秘术卷册,借由这卷册浩如烟海的讯息,有心人就能推算出很多军政秘要,以至于从天启到诸侯都希望这技术能胎死腹中。叶鸿尘对淳国国主进言,冒充富商去买下大风卷的副本,敖太泉以为这是叶鸿尘想将功折罪的行为,就首肯了。

       叶鸿尘带了华烨和几个伴当,前往宛州,在那里他与晋北来的使者秘密会晤,商讨反水大计,作为投名状,华烨和几个三十一卫的斥候被晋北雇佣的刺客杀死——当然,华烨幸运地坠海生还了。

       对华烨来说,这次宛州之行大概是他化身虎神的关键事件。他的上司叛变,自己身陷追杀,身边无一可信之人。可是救援他的女子,却是一个长门的女夫子。

       当华烨回到淳国的时候,他斩杀了叶鸿尘,击退了晋北的使者,救下了淳国派去的官员,还封锁了冷锻鱼鳞钢的配方,功劳卓著,被立即提拔为三十一卫的副统领,并在一年之后兼任整支风虎的副统领。但所有这些,也都比不上他内心的变化。

       所有人都发现,这个之前只是稷宫好学员而已的风虎,虽然脸上又多了一道刀疤,可内心却深邃如水——不是没有波澜的死水,而是危险无比的万丈深渊。他已经初具了名将应有的姿态。

       在宛州,华烨踏过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扇门,他接受了长门的理念,他相信,自己的“道”,就是守护。

       这理念贯穿了他之后几十年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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