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大屠杀：剃发令酿成的滔天大祸

正如上文所说，嘉定县城参加反清斗争的义军中没有职业军人，一个都没有。这些所谓的义军主要的组成人员就是城外各地受过些许军事训练的“乡兵”以及一众平民而已，嘉定义军的领导层要么是退隐的闲官，要么就是读书人，连一个把总都没有，更不要说总兵参将之类的军官。

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有南明正规军参与守城，也不会对最后的结局产生多大的影响，毕竟忽悠嘉定老百姓的总兵吴志葵以及好兄弟黄蜚麾下明军的结局也不见得比嘉定的义军好到哪去。但从闰六月二十日之前的交战结果来看，义军的虚弱是非常明显的，假设如果有明朝正规军的参与，至少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义军）不下十余万人，排挤拥塞，纷呶如聚蚊，多适为累。清兵每战必分左右翼，乡兵不识阵势，呼为蟹螯阵。每发挑战，多不过十余骑，皆散落不集一处；诸乡兵遥见兵出，拥挤益甚，手臂相摩，戛轧轧作声。”

除了军事水平上的一塌糊涂，各路乡兵的素质也是“可圈可点”：城内军饷短缺，军心不稳，于是城中放出谣言说清军要逼人剃头，然后逼迫百姓杀死自己的妻子，作为清军自己的炮灰来攻打嘉定城，于是百姓骚动，纷纷拿起武器组成乡兵，准备和清军作战。而李成栋未到，嘉定义军内部就内讧频频，先后被杀者有国子监生须征明、诸生支益（此人曾经在史可法麾下供职）、贡士李陟等。除此之外，城外不愿意卷入战祸的一般通过群众也倒了大霉“各路（乡兵）闻风，竞相盘诘；路人单行，稍涉疑似，即缚去，乱枪戮死，弃尸河中。甚至一言忤意，白刃骤加：其人方欲置辩，身首已离。穷乡僻壤，自相仇杀：三、四人聚党拔刃至人家，往往满门受戮，远近杀害无算。时正亢旱，灾威逼人；道旁乞丐争挟毒投井中，以扼乡兵。事露，引颈受刃无一言，莫知所使。”

这样糟糕的情况更加说明了一点，嘉定义军真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这样无组织，无纪律的队伍，就算人数再多，也是无法保全嘉定的。

但是这支乌合之众却还是打疼了李成栋。

二十四日，李成栋派出了自己的弟弟带领数十名护卫前往娄东求援，结果在半路遭到拥明乡兵袭击，李成栋之弟就这样被砍下了首级，侥幸逃生的几个清军军士在返回路上哭着说：“我等皆高镇劲兵，随邢太太降后，所过风靡；嘉定县何物蛮子，杀我副将六员！”

李成栋部清军士卒听说成栋之弟被义军杀死，求援之路再次被堵截，军心大乱，自以为必定被人数众多的乡兵杀死，李成栋痛心于弟弟之死，又害怕被围困，但最终还是保持了理智，派出了两个细作打探嘉定义军的真实情况，在发现其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之后，李成栋长舒一口气，继续派人联系援军，准备在援军到来之后一举攻灭嘉定义军。

与此同时，嘉定县的义军终于再次和吴志葵联系上了，此时的吴志葵已经跑到了柳湖，派出了游击将军蔡乔带领着不到300名官兵前来支援。但这支人数稀少的南明政府军在二十六日的凌晨就遭到了清军偷袭，士兵们惊慌失措，四散逃跑，被清军骑兵赶到河边，一个接一个地被清军刺倒在浅水之中，蔡乔是员勇猛的将领，手指二十五斤的铁锏左冲右杀，但最终依然战死。这次近乎于送人头一般的支援就这样结束了。

二十九日，李成栋开始肃清嘉定城外的乡兵义勇，乡兵迎战李成栋于宣家坟，结果顷刻之间便被击溃，参战士卒都被杀戮殆尽，李成栋部清军进入附近的村镇大杀大抢。七月初一日，十余万乡兵迎击清军，结果再次大败，残兵败将淹死者不计其数。同时，清军又屠杀了1073名平民。

城外乡兵基本上完了，李成栋开始招降城内，城内拒绝投降。七月初三日，清方娄东援军到达，清军开始大举攻城。嘉定县城的城墙十分坚固，最初是用来防备倭寇的，此时连吃红衣大炮的炮弹，却只是崩落了几块砖。于是，清军改变攻打策略，一方面，吸引城楼上的守卫者的注意力，另一方面派人在城墙角挖掘，结果城内用巨木塞住了缺口，又在水涵洞处落下大石，防止清军从此而入。然而，清军的数量越来越多，最终，在正式开始攻城的两天之后，清军借着大雨的掩护攻破了嘉定县城的城墙。侯峒曾、黄淳耀等义军首领被清军杀害，李成栋下令屠城。

《嘉定屠城纪略》的作者，同时也是战争亲历者朱子素记载了这场悲惨的屠杀“刀声割然遍于远近，乞命之声嘈杂如市。所杀不可数计，其悬梁者、投井者、断肢者、血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藉，弥望皆是。投河死者，亦不下数千人。三日后，自西关至葛隆镇，浮觜满河，舟行无下篙处；白膏浮于水面，岔起数分。妇女寝陋者，一见辄杀。大家闺彦及民间妇女有美色者，皆生虏：白昼于街坊当众奸淫，恬不知愧。有不从者，用长钉钉其两手于板，仍逼淫之。嘉定风俗雅重妇节，惨死者无数：然乱军中，姓氏不闻矣”，城内被杀者达两万人之多，数百年之后读其文字，仍觉心惊，但是这对当时的大部分清军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一个月之后，明将朱瑛带领义军50余人进城据守，幸存的乡兵纷纷拿起武器，虽然朱瑛等首领在城内给已经剃发者颁发免死牌，但是城外的乡兵是捉到剃发者就杀掉，虽然嘉定义师依旧是混乱不堪，但周围的百姓还是“护发益坚”，要同剃发令对抗到底，李成栋再次派兵来攻，明军降将万国昌带领部队行进到葛隆镇遭到上千名乡兵的伏击，清军受挫，被一举砍下了72颗首级，清军将领浦峤推进到嘉定，城中见清军又来，上城破口大骂，浦峤又羞又恼，掩面而走，回见主帅李成栋，就煽动李成栋再次进攻嘉定，李成栋听说清军又吃了败仗，大怒，亲自领兵来攻，葛隆镇、外冈镇被杀得“流血没踝”，嘉定城内也又一次“积尸成丘”，血流成河，各路清军兵匪大发横财，嘉定县城周围数十里均遭洗劫。野兽们停止狂欢之后，三四个胆大的僧人将房屋废墟中的木材拆下，置于尸堆之上，点火焚化之。

八月十六日，明军把总吴之番集结起兵马又一次反攻嘉定，但迅速被清军歼灭，吴之番本人被清军捕杀，嘉定城内再次遭到清军的洗劫。至此，嘉定县城以及周围村镇的反清斗争被彻底镇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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