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兆之光【第十九章 墙上的面孔(3)】
金克丝踢蹬着腿,透过树冠向上凝视,透过斑驳的绿色树叶阴影和远处的夜空,越过筒仓高耸的侧面,越过祖安的天际线。
她的脑海里回荡着白色的涂鸦和抓痕,在树枝之间拉扯。
在她的背后,这棵树释放出了自己的能量。缓慢、耐心、没有批判或悔恨、残忍、善良,或是愤怒。
它的存在让她意识到她躺着的东西是活的,不知怎么的,破坏了金克丝头骨中的白色空虚,让她感到刺痛。
笑声远远地从下面飘来。她想起了艾克的笑声,这么多年来她都没再听过了。他留给她的只有永恒的冷酷眼神和代表正义的愤怒。
柔和的声音在说话。即使她在TM月亮上,她也能听出来拉克丝声音里的叮当声和温暖的音色。
‘她们在说...在说话...她们在说什么?’
树枝之间像肮脏的锯齿状蛛网一样乱涂着粉笔线,扭曲成牙齿、下颚...
‘她把他逗笑了,她当然可以,连暗裔面对她都会露出笑容。而他是个好男孩,不是吗?她喜欢好男孩,就像街灯下的那个漂亮的金发男孩,喜欢他们的善良勇敢。艾克是个真正的领导者,看看他建的这个地方...’
在远处,金克丝敏锐的耳朵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在谈论你,当然。他会告诉她你做的所有可怕的事。然后她会改变主意,这里更安全,她会留在这里陪他’
‘她会离开你的 ’
金克丝把牙齿磨得吱吱作响。她的手指玩弄着她腰带上的一个嚼火者手雷,一个她特制的会燃起的火焰的手雷。她想象着头顶上所有无聊的绿叶都变成了漂亮的、令人兴奋的橙色...
一块飞板嗡嗡作响。金克丝急切地坐起来,她的手指飞快地从嚼火者手雷身上移开。
“...亮闪闪?”
绿光在树干和树叶上闪耀,然后一束白色的发辫与他脸颊上的沙漏映入眼帘。
“哦,”她哼了一声,急切的表情变成了鬼脸,“...看看谁来了。”
“嘿,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谈谈,嗯?”金克丝翻了个白眼,“什么,这回不是给金克丝一榔头把我拖到上城去了?改成听讲座了?”
金克丝扑通一声倒在她躺着的巨大树枝上,辫子从她的头下滑落,在边缘晃荡。
艾克叹了口气,“不,我只是想谈谈。”
“像你跟拉克茜谈的那样?”金克丝睁开眼睛看着他,“怎么,劝她对我调转枪口的尝试不太顺利?”
“哈?”艾克从飞板上走下来,把飞板踢起,让它插在背后,爬近了一点,“事实上,是她让我这么做的。”
令金克丝惊讶的是,他坐在了她对面。他的姿势很谨慎,看着金克丝,就像她是一个装满了疯鼠的笼子,而有人已经把门打开了一样。
“...她不接受否定的回答。那女孩对你陷得可深了,你知道,”他笑着说,“坦率地说,我对你也印象深刻。”
金克丝不再烦躁地抖动。她的眼睛四处张望,只不敢看向艾克的脸。
看向那些涂鸦不在的地方,因为它们会告诉她他在撒谎。
“不,他没有,”她向内凝视着自己嘶嘶地说,“她是,她确实喜欢我。她证明了这一点,不是吗?他没有撒谎!”
她瞄到了艾克沮丧的表情,从思绪中跳了出来。
“...我没有撒谎,”他说,“我什么时候对你撒过谎?”
她讨厌他颤抖的声音。
金克丝再次发出嘶嘶声,把胳膊和腿盘缩回自己身上,背对着他。
“...当你说你可以拯救我的时候,”她喃喃自语,“那是个谎言。你不能。你没有。”
“我当时不知道,”他承认,“没想到你不想被拯救。”
“这就是你来这里要说的吗,滴答滴答?”金克丝抱着她的腿,透过树叶凝视着筒仓的水泥墙,“又来演同一出戏?无——聊!”
“从那天起,我们就没有谈论过这件事。”艾克说,“之后,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子弹和球棒。”
金克丝哼了一声,把脸贴在树皮上,留给他的仍然只有后背。
“但今晚,我能活着是因为你,”他在她身后静静地说,“我们是因为你才能回来的。”
大鱼在黑暗的水中滑过,金克丝默默地在上方沉思。
艾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金克丝几乎能听到他在和舌头搏斗。
“谢谢,金克丝,”他沙哑艰难地说,“我是认真的。”
她扭过头来盯着他,嘴唇张开,眉头紧锁。
‘他在利用你,金克丝’鲨鱼的红眼在言语中灼烧,‘不要对他表现出软弱,他们会用它对付你,他们总是这样’
金克丝坚定了她的表情。
“当然,随便。”
艾克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金克丝不能把目光留在他的身上。她发现他的脸上不再是那个苦大仇深的野火帮老大,戴着他吓人的面具。他的脸太真实,太放松,太...小不点了。
“所以...”她打破了沉默,“我们说完了吗?”
“我需要知道一些事情。”
金克丝咬了咬嘴唇,眯起眼睛,但耸耸肩。艾克继续说道。
“在隧道里,”他低头看了看,“我在流血。我可能听到了一些事情,我发誓我听到你把那东西叫做范德尔。”
金克丝抬起头来。
他那笨重的影子隐现在艾克的肩上,皱着眉头,目光空洞,用一只咆哮的粉笔狼的下颚涂画。
“是的,”金克丝咽下口水,“是他。”
艾克只是盯着她。
“是怎么?”
金克丝的嘴唇颤抖着。“我想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是吧?”
“这样说的话,你带着一个女朋友出现了,还有不知道是什么鬼带走了塔维...”艾克喃喃地说,“看来我确实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
金克丝叹了口气,嘎吱嘎吱地调整了个蹲姿。她猛地向艾克靠近了一点,注意到他和她一样紧张的样子。
现在,面对他。
‘该停止逃避了’
“扣上安全带,小不点大救星,”她咧嘴笑道,“这故事可不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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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的尖叫声突然响起,打破了仓库内紧张的寂静。
“终于,”卡德里斯嘟囔着,用斧头的反钩抠着指甲,“我还以为他决定给他来个轻柔的按摩了呢。”
马尔提乌斯停下脚步,哼了一声,“他们越是愿意浪费时间在他身上,我们的计划就越有空余。”
卡德里斯的“指甲刀”停了下来。
“哦,别担心,”她说,“那只是个热身,他迟早会尖叫的。”
“还有,关于这个计划,”杰尔靠着狼牙棒咕哝道,“我仍然认为这毫无意义。我们为什么还要再次同意与德玛西亚人合作?”
“因为他们了解那个女孩,”埃福斯把磨刀石放在剑刃上,“有了他们,我们会更有机会在这个臭气熏天的城市里找到她。”
“还有障眼法,”卡德里斯说,“如果事情不对,我们就把他甩给皮城人。如果他想指认我们——”她哼了一声,“谁会相信他们会和我们合作?”
“如果说到这里的话,”马尔提乌斯阴沉地说,“要我说,一旦我们抓到那丫头,就把他放血留在阴沟里。”
埃福斯清理完剑后抬起头来笑道,“如果他所说的冕卫的事是真的,那么他的禁魔石确实会非常有用。”
“又或者是,我们的禁魔石,”杰尔说。
“没错。”
克拉维乌斯.马拉德靠着法杖,从木板箱上的座位上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你们真是一群傻瓜,”他说。
埃福斯、马尔提乌斯、杰尔、卡德里斯互相对视了一眼。
“看啊,伙计们,”卡德里斯在地板上吐了口口水,“伟大的马拉德屈尊以他的光辉智慧来启迪我们。赞美诺克萨斯!”
克拉维乌斯眯起了眼睛。
哦,他很了解他们。他从诺克萨斯的流浪汉和难民那里笼络了他们,这些人和克拉维乌斯一样跌倒或被推下了权力阶梯的宝座。
埃福斯是一名熟练的使剑人和清算者,他速度极快,在竞技场上杀了十几个人;破碎者杰尔,曾是德莱文麾下精英行刑官的一员,以将那些令荣耀行刑官不快的人的脑子斩入头颅之下而闻名;卡德里斯,平原的掠夺者,他的强盗大军甚至动用了德莱厄斯本人出马才被制服;特尔库斯和马尔提乌斯在丝绸笼罩的卧室里折断目标脖子,在诺克萨斯各地的堡垒之中割断目标喉咙...
他们都是富有经验的杀手,和克拉维乌斯一样的人。虽然输掉了一场战斗,但仍然渴望赢得战争。他们都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赌上了自己,然后以最可怕的方式输的一败涂地——站在了杰里柯.斯维因的对面一边。
但这位大统领是一位至高无上的实用主义者。如果证明了他们的有用性和忠诚度,那么没有错误是不可被原谅的。
在诺克萨斯,这种渴望是最重要的。
‘傻瓜。纯纯的傻瓜。死板的杀手很容易被放进他们中间的蛇欺骗’
“好吧,法师?”杰尔咆哮道,“你有什么高论要放进我们的耳朵里?告诉我。”
“德玛西亚人会先背叛我们,”克拉维乌斯说,“你把他和我们的囚犯留在了一起。他会开口——只有他能听到——一旦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你就是可以被抛弃的东西了。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
一道纤细明亮的电弧在他纤细的手指间舞动。
“禁魔石是懦夫的工具,”他低声说道,“我们的目标可能一生都很熟悉那东西。德玛西亚人只是一只有用的猎犬,但拉克珊娜是我的——只有我能挑战她!我的魔法对抗她的!记住这一点。到时候好好发挥你的作用,我会发挥我的作用的。”
“用一个法师去抓另一个法师,”杰尔喃喃地说,“可能真得要这样。”
在楼上,囚犯气喘吁吁地喘了两口气,然后又尖叫起来,比之前更尖更高。
卡德里斯与克拉维乌斯对视。
“你们这群脑残每让他们单独待一分钟,”克拉维乌斯冷笑道,“他可能就多说出一个秘密,单独告诉德玛西亚人听。”
“我们答应过一个小时。”
一阵呜咽和嘶嘶的呼吸声,然后又一声尖叫声响彻地板。
克拉维乌斯抬起眼睛,尖锐地瞪着他的同胞。
“你答应得太多了,”他站起身来,专横地一扫长袍,嘘道,“我,克拉维乌斯.马拉德,将结束这场小丑的闹剧。”
他手里拿着法杖,大步走上楼梯,长袍戏剧性地在他身后摆动。
“够了!”他们听到他在上面轰然开口,伴随着阵阵雷声。
“你觉得他们会互相残杀吗?”杰尔说。
“要是那样可太走运了,”卡德里斯在地板上吐了一口唾沫,“皱巴巴的卵蛋脸——”
砰。 砰。 砰。(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