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 第一百八十九章 被遗弃者的明灯（1）

      恩雅只想尽快离开那个地方。

      无法忘却的过去将她深藏在心底的伤口再度无情地撕裂。

    （你至少该道个歉。）

      但亚历克斯那时冰冷的眼神和话语无情地将她推开。

    （但你什么都忘了。）

      记恨他的恩雅拼命忍住眼泪，因为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然而在走到泰瑞娜的身边时，她的表情还是一目了然。

    「恩雅。」

    「团长......」

      注意到泰瑞娜在等她的恩雅立刻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慢了。」

    「你的事办完了吗？」

    「嗯。」

    「你们认识吗？」

      泰瑞娜不想揭开恩雅的伤疤，但现在情绪低落的她最需要的是开导而非忽视。

     「......嗯，以前，非常短暂。」

    「刚才那个人不是亚历克斯吗？」

      一位与她们同行夜行骑士开口说道。

      恩雅试图阻止他，但泰瑞娜先问道。

    「亚历克斯？」

    「是的，团长。他曾经是最有才的皇家骑士团学员之一。」

    「哦。」

      索壬是帝国培养优秀法师的头号教育机构，皇家骑士团则是属于帝国皇家军事学院培养骑士最优秀的骑士团。

      几乎所有著名的骑士世家都出于皇家骑士团，而进入该学院的竞争非常激烈。

      泰瑞娜不由得对那位与恩雅有关系且来自皇家骑士团的男子感兴趣起来。

    「所以，恩雅，他是你曾经的同僚。」

    「......是的。」

      恩雅不愿再想起他，但她最尊敬的人发问，因此她不得不回答。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出现在暗巷？」

      另一位骑士替无法回答的恩雅解答了她的问题。

    「哦，那位叫亚历克斯的。」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因做出有辱骑士之名的事而被开除了。」

      就在提到这件事时，恩雅咬紧了嘴唇。

      但没人注意到她的反应。

    「为什么？」

    「在委任仪式后，他袭击了同僚和教官。」

      在袭击五位同僚和教官的事情被曝光后，学院将亚历克斯视为耻辱并将其开除。

 

 

    「你殴打了自己的同僚？」

      阿尔法天真的问题让亚历克斯想否认他的说法，却他却做不到。

    「是的，我殴打了他们，不仅是同僚还有教官。」

    「你为什么打他们？」

    「因为问题出在我身上......」

    「不可能，亚历克斯先生不是个坏人。」

    「......」

      阿尔法的话让他无言以对。

    「你知道我们之前甚至是现在都在做非法的事情对吧？如果这还不算坏人的话那算什么？」

    「但这就是我的感受。」

      本想斥责阿尔法的亚历克斯被他那双清澈的双眼阻止了。

    「......我跟那帮家伙有矛盾。」

    「那帮家伙？」

    「被我殴打的家伙。呃，其实是他们五个打我一个，但我的实力太强了，在最后压着他们打。」

      身为贵族子嗣的骑士们因嫉妒而无法接受平民要比他们强大的事实，因此他们向他发起了袭击。

      亚历克斯的故事让路德格回想起索壬现在的处境。

      贵族和平民学生相互歧视，以及刻在两个群体之间的不可磨灭的巨大裂痕。

    「尽管有些装模作样，但我确实是最强的学员。」

      亚历克斯在那时的成绩和实战方面都接近榜首。

      若非那天发生的令人不快的事情，亚历克斯肯定已经成为一位伟大的骑士，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授予新兴贵族的头衔。

    「但你为什么在这里？如果你能忍住的话，现在的生活就不会像我们一样一团糟了。」

      维奥莱塔的自嘲让亚历克斯不由得苦笑起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累了......但我这么做不是出于一时头脑发热，而是积累了很长时间的愤怒爆发了。」

      从他开始进入皇家骑士团的那一刻，他们对他的压迫就此开始。

      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受到惩罚。哪怕是晚上其他人都在住处休息时，亚历克斯也被以指导为借口而汗流浃背跑过训练场。

      尽管他在训练中表现出优异成绩也不会受到任何表扬。

      但亚历克斯依旧咬牙忍受着任何不公。

       ——整整三年时间。

    「我的天，三年......」

    「你还是忍住了。」

    「但在最后我没忍住。」

      在委任仪式后，他心中积攒的怒火爆发了。

      最后，被卷入学员暴力事件的他没有完成委任仪式就被耻辱地开除了。

    「但她似乎并不是因为你被开除而生气。难道没有其他事情吗？」

      一直抱着双臂默默听着的潘托斯一针见血地指出恩雅当时的表情和态度。

    （嗯？）

    （他反应惊人的快！）

      维奥莱塔、世立团、汉斯和其他成员被潘托斯敏锐的感觉震撼了。

      他们还以为他的大脑满是肌肉和想要与强者竞争的欲望。

    「你们怎么了？」

       潘托斯似乎从他的同事们地凝视中感觉到了什么，但他们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将目光移开。

    「你说的没错。」

      亚历克斯点了点头。

   「因为她和我曾是恋人。」

    「她就是我当时在拍卖行见到的那个人对吧？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虽然她出现在这里，但她还是位地位尊贵的人。」

      身为女性的恩雅要比其他人更为娇小。

      对于骑士来说，无法运用身体优势自然会落入下风，而恩雅却能够在骑士学员中名列前茅的原因离不开她自身的努力。

      同为名列前茅的人，他们自然成为相互竞争的对手。

      当然，也是最接近的朋友。

    「一开始我们谁都不服输，就这么咬着牙打了起来。」

      那些热血沸腾的事情是亚历克斯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哇！」

      听到爱情故事的维奥莱塔感动地捂住了嘴。

    「恩雅答应了我，那是我们还年少无知的时候......」

      但彼此承诺未来的情侣的幸福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由于他们之间的关系，骑士们对亚历克斯的霸凌变本加厉。

    「“像你这样的平民凭什么和贵族交往？”不仅是那些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学员这么说，连教官也是如此。」

    「恩雅小姐不知道吗？」

    「不知道。」

    「为什么？」

    「我不想让她知道。」

      他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话，固执的恩雅肯定会找他们理论并发生冲突。

    「我知道恩雅在背后为了提升成绩流过多少汗水。不能因为我就让她一起受欺负。」

      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的恩雅让贵族们刮目相看，而平民亚历克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可。

      而一心只想得到她的鼓励的亚历克斯偶尔也会嫉妒她。

    「这就是为什么在那时我会发怒。因为我无法否认那帮家伙说的话。」

      他对恩雅隐瞒一切是有原因的。

      因为亚历克斯本人也很认同他们的观点。

      ——像他这样的平民有资格和她在一起吗？

    「无论我多么出色的完成委任仪式，哪怕我成为了骑士，平民的标签也会伴随我一生。」

      亚历克斯坚信和他同样努力，也同样勤奋的恩雅会比他更成功。

    「我不过是她生命中的绊脚石而已。」

      在场无人能安慰他。

    「所以我把她推开了。」

    「你把她推开了？」

    「嗯，我假装在和别人约会，故意甩了她。如果我只是说我们应该分手的话，她不会听的。」

      他永远无法忘记恩雅震惊的脸庞，以及当他告诉她这件事时，眼泪是如何顺着她的脸颊落下。

      他试着安慰自己是为她好，但实际面对现实的他却无法释怀。

      与她分手的亚历克斯只感到无尽的空虚。

    「我原以为我会满不在乎的继续走下去。」

      直到贵族学员走近亚历克斯并提起恩雅时，无法忍受他们公然嘲笑的亚历克斯大笑着将他们打了一顿。

      尽管五位学员都配备有武器，但他们依旧不是赤手空拳的亚历克斯的对手。

      而因为前来阻止的教官也偏袒贵族，所以他也揍了他一顿。

      对于一个平民来说，被逐出皇家骑士团只是迟到的结局罢了。

    「过去的我太过傲慢。身为平民居然敢抬头望着高处，浑然不知自己的地位。」

      也因此他伤害了最爱的人，还被逐出了可以实现梦想的地方。

      一无所有的亚历克斯离开了这块伤心之地。

 

 

 

 

 

 

 

 

 

 

    「他很有天赋，但最终还是被开除了。」

      泰瑞娜戴着手套的手搁在下巴并摇了摇头。

    「真遗憾。」

      她不知道恩雅到底与那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在亚历克斯走进接待室时，泰瑞娜的直觉感受到他接受过良好的训练。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为那个老板工作呢？」

      哪怕是被驱逐的学员也曾是皇家骑士团的一员。

      他本可以找到更好的地方，而非暗巷统治者的下属。

    「毕竟是个平民。」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听着夜行骑士们的交谈，恩雅轻轻地咬紧了嘴唇。

      看着恩雅的反应，泰瑞娜有些担心。

    「你还好吗？恩雅。」

    「......没事。」

    「但是......」

    「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了她的话的泰瑞娜只能默默地点头。

 

    「从那之后，我一直在流浪。」

      就像流浪汉一样四处游荡的亚历克斯每天沉迷于喝酒赌博。

      在与操纵赌博的团伙发生争执后，亚历克斯本可以将他们所有人打趴在地。

      但他没有。相反，他被他们殴打并追赶，甚至还在泥地里打滚。

      那天在下雨。从泥泞中抬头望着天空的亚历克斯任由雨水淌落在他脸上。

      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很悲惨，但却从不在乎。

  

      ——因为像他这样的垃圾理应如此。

      就在这时，有人踏过泥潭，走到他的面前。

      ——「为什么你被比你弱的人欺负？」

      就连路过的人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但眼前的人却故意来和他搭话。

      ——「你是谁？」

      ——「我只是碰巧在酒吧里见到你。你知道他们作弊但还是输了。难道被打是你的爱好吗？」

      ——「去你的。」

      ——「让我再问一个问题。你对这样的生活满意吗？」

      他的话触动了亚历克斯的神经。

      他艰难地支起倒在泥泞中的上半身。

      ——「如果我告诉你，你能就这么滚开吗？」

      ——「取决于你告诉我什么。」

      他唯一得到的是直截了当的回答。

      而亚历克斯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对方来找他只是出于纯粹的兴趣，若非如此他只会像其他人一样无视他。

      但他无法控制住油然而生的愤怒，即使他自己知道这种情绪是错误的。

      ——「自我厌恶。你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吗？」

      ——「你又知道什么......」

      ——「你不生气吗？」

      ——「......什么？」

      ——「向比你更弱的人低头。明明有实力却不被优待。」

      ——「闭上你的嘴。」

      ——「但为什么你要以愤怒责怪自己呢？」

      ——「我叫你闭嘴！」

      他突然向亚历克斯伸出了手。

      ——「跟我走吧。」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真的需要证明吗？」

      ——「呵，那我凭什么跟你走？」

      那个人笑着说道。

      ——「至少你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

      亚历克斯心想他可能不只是口头上说说。

      又或许是满身泥泞的他明白眼前这个唯一愿意向他搭话并伸出手的人不可能撒谎。

      ——「你可以跟我走，也可以推开我。我也不介意你向我借钱。只要你有意愿我就会借给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至少不要做任何会伤害自己的事。因为那只会让你自己感到痛苦。」

      ——「......」

      这是第一次有人真正安慰他。

      不，并不是第一次。他知道尽管无法再度与她相见，但她一直在担心着他。

      然而，是亚历克斯自己将她推开并离开。

      就在这一刻，他的防线彻底崩溃。

      ——「该死！为什么是我！」

      即使是在伤害了最心爱的人之后，即使在被皇家骑士团驱逐之后，哪怕是在喝醉了到处流浪的时候......

      ——亚历克斯依旧没有留下任何眼泪。

      但如今的他却像一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雨下大了。」

      路德格抬头看着天空下起瓢泼大雨。

      然而低着头掩面而泣的亚历克斯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