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的本质与拿破仑的原型:评乌特琴柯《恺撒评传》

恺撒绝不是轻易地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不,他自己取得的每一项成就、每一个胜利都曾经历过巨大的努力并且常常体验过失败的痛苦。然而,看来在失败时不垂头丧气的本领可能是一位国务活动家的最高美德,因为历史教给人们——只有从被克服的失败中成长起来的胜利,才是巩固的、真正的、有充分价值的胜利。——乌特琴柯《恺撒评传》
他实际上是在重温古罗马的旧梦,以新神秘主义的原始精力重温这个旧梦。——福尔《拿破仑论》
方源野(别鹤)/书评
把恺撒说成“颠覆了罗马共和国”是常见的通病。罗马从布匿战争之后就称不上共和国了,而是世袭贵族组成的元老院的寡头专制,元老院对护民官和部落公民大会,都可以用类似于克塞号“时间停止”的耍赖发布“元老院最后决定”,相反恺撒才真正奠基了罗马世界(而非罗马城邦)的共和基石,充分建立了各个城邦、部落、邦国、阶层的自治,以宽容为精神,甚至也在开始废除奴隶制,有至少三十多项让平民充分有权的改革。这是他被刺杀的根源。
博弈的刻画、社会群体的分析(尤其元老院颟顸派的漫画)接近完美,毫无斯大林主义“阶级斗争史观”“五阶段论”的教条词汇,作为苏联学者殊为难得(估计是赫鲁晓夫时代?)。但作者认为恺撒大规模而激进的社会改革是权宜之计,不理解恺撒一以贯之的仁慈宽大原则,认为这给了没有合法反对权力而又被宽恕的反对派刺杀他的必需理由。这是作者的误判。正因为古典西方各邦国皆无恺撒之理念,故恺撒以广土众民的普遍权利为一生所向,才是西方基于牧猎的城邦奴隶制起源中的异数,更是后来欧美复兴唯一的普遍地权文明之原型所在。正如蒙森所言,西方所有民族都因恺撒奠定了生机的种子。
古罗马不存在“异族”,也不存在“自己的族群”,罗马只是一个与民族无关的城邦,后来变成一个寡头。欧洲的民族是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时代才有,之前只是部落寡头或者封建采邑下的私人领地,没有广泛的平民个体之间出于自由契约的漫长演化而形成共同体。所以恺撒带着高卢人作为精锐之一,跨过卢比孔河,以捍卫保民官不被罗马元老院世袭贵族的“最后决定”所消灭,完全正义。
有了恺撒一反寡头而缔造的普世秩序,才有了后来欧洲各个民族得以分别凝聚成型的基石,这个秩序就是恺撒征服地中海三大洲区域后,推行一系列改革的结果,包括但不限于:
1、宗教:作为终身大祭司甚至祭司长,恺撒以赫耳墨斯哲学(恺撒《儒略历》的“埃及透特”和“亚特兰蒂斯翠玉录”根源,和恺撒认为罗马和高卢共同主祀的墨丘利,及其“阴面”维纳斯、密涅瓦、fortuna命运女神、“大母神”伊西斯、狮女等同一原型,都是恺撒的信仰)、雅利安吠陀(恺撒以祭司身份所写的“赫丘力颂”与吠陀的“克里希那”是同一人,也是恺撒信仰的朱庇特-阿波罗-密特拉等,后来奥古斯都、马可奥勒留和尤利安也继承了这一做法),及让瓦罗修订《神物古迹》(罗马城邦的实际开创人努马之《圣书》,受毕达哥拉斯启发,后者又受吠陀、琐罗亚斯德、赫耳墨斯启发),调和万物有灵多神教的矛盾,在依托于封闭弥赛亚的一神教中世纪来临之前,提供了另一种可能,也是文艺复兴得以开始的潜意识原型,以上述埃及历法为蓝本制定有利于农耕文明的儒略历;
2、经济:针对寡头对各个行省、部落、城邦、阶层的压迫,大范围减不当之债、去不当之息、降不当之税、免不当之租,发粮分地鼓励自耕农独立自主,摆脱依附,维持开放社会的元气;
3、政治:大规模开放底层和行省居民进元老院,空前扩大民选,保护信仰自由与言论自由,让医、教、贱役、奴隶子女、释奴等获得公民权,限制奴隶数量,保护角斗士生命,以此逐步瓦解奴隶制,并废除政治死刑,以市政和神庙基建吸纳就业,解除行会垄断,反奢侈,统一货币,以宽容立政,大赦政敌。
到了拿破仑,在复兴这个“罗马世界秩序”的基础上,他才能以新兴的民族主义,打破中世纪宗教法庭和封建采邑的围堵,而保护自由秩序,实现恺撒之后的欧洲第二次解放。
拿破仑的制度包括但不限于:空前焕发的民族精神,七战反法联盟,并将五部法典、耕者有其田、私人财产权、契约自治、公职唯才是举、思想不受宗教迫害、罪刑法定(法无禁止即可为)、陪审团、全民族公投、公共教育、银行制度、寓兵于农等原则体系,及百日立宪时期缔造的君主立宪制和代议制,传播到了法国民族主义的每一个潮头所及之地,并以此粉碎各个邦国的封建采邑、宗教裁判所之严酷桎梏,催化了近代世界各国的民族主义从沉睡中觉醒,走出各自的个人自由与集体主权相结合的道路。
而拿破仑精神支柱中,科西嘉的“卢梭自然”、意大利的“古罗马记忆”、法国大革命的“第三等级高卢民族”和“百科全书”、埃及东方的“万物有灵”,和执政之后一力发展的“奥西恩史诗--凯尔特学会”,及这一切的根本:他表述为“让机械服从于直觉,用黑夜意识遮蔽白昼意识”的吉尔伽美什--酒神狄奥尼索斯--日神阿波罗,这一“亚特兰蒂斯信仰”。拿破仑三世则把这一系列沉淀为《拿破仑观念》--“波拿巴主义”。这恰恰是恺撒所领航的原型,在拿破仑手上的光复、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