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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绳岛战役》——《奥本海默》的前传

2023-09-06 11:32 作者:坚果熊说博弈  | 我要投稿

1945年4月1日,冲绳岛战役正式开始。83天后的6月22日,日本守军停止了一切有组织的抵抗,战役宣告结束。近5万美军和10余万日军伤亡,此外还有12.5万冲绳平民死于战火。一名老兵竭力解释他目睹的一切,称这场战役为“地狱的熔炉”。冲绳岛之外,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世界也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罗斯福总统去世了;欧洲战争结束;美国对日本本土作战的兴趣已经减弱,杜鲁门总统希望使用其他手段来结束战争——毫无疑问,那就是原子弹。

冲绳岛战役经历了血雨腥风的83天,战斗之惨烈也渐渐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丘吉尔因此称之为“战争史中最激烈最著名的战役之一”。要想透彻地讲述这段历史,就必须采取多视角的方法——从那些在狭小机舱内驾驶自杀式飞机咆哮赴死的飞行员的视角,从那些在燃烧得令人窒息的舰船炮塔内依然坚守岗位的水兵的视角,从那些在污水没半的散兵坑内躲避敌军炮火、身旁全是污秽和尸骸的士兵的视角。不同立场、不同视角的描述相互交叠,共同呈现了真实的冲绳战场。基于这些亲历者、幸存者的回忆及相关档案研究,屡获殊荣的历史学家索尔·大卫全景式再现了这段血腥残酷、令人心碎的历史,将人们带回那个炮火纷飞的地狱般的熔炉。

本书描述了日本军国主义扩张给亚洲人民带来的严重苦难和悲惨境遇,回忆了盟军将士在亚洲和太平洋战场上的浴血奋战,带领世人重新翻开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篇章,唤起当代人对二战历史的集体记忆,以牢记反法西斯伟大胜利和今日和平环境的来之不易。


★冲绳人是日本人?了解二战,应该了解冲绳的苦难

冲绳自古属中国的藩邦,1879年为日本所吞。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日本成为轴心国,冲绳人民却陷入身份的迷茫:究竟为何而战?1945年,冲绳岛成为日本唯一发生地面战争的地方,当地岛民则成为被侮辱与被舍弃的一方。

 

★一部讲述冲绳岛战役的全景式史诗

冲绳岛战役是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最血腥的战斗,丘吉尔称其为“战争史中最激烈最著名的战役之一”。本书以细腻的笔法记录了战役每一天的各方行动,回顾了每条战线的前进、后退、反复拉锯,解密了战况推动了原子弹的试验和最终投掷,史实般呈现了太平洋战场终战之役的全过程。

 

★一部基于大量档案回忆的真实战场记录

作者前往欧洲、北美洲、亚洲,获取了军方、档案馆、博物馆的大量一手档案。书中也引用了大量参战士兵的日记、书信、回忆录,展现了目击者生动的描述。史诗般的战役很难讲述,因为地形太广,参战人数太多;但在本书中,防线随着叙事慢慢瓦解,最有经验的战士也可能随时中弹,真实的战场令人瞠目结舌。

 

★一部灵活变换叙述视角的生命悲歌

从美军将领到散兵坑中的士兵,从躲在山洞里的日本指挥官到神风特攻队队员,还有深陷战争泥潭的冲绳平民,本书的叙事视角灵活变换。在这本书中,我们可以看到为士兵带来愉快的著名战地记者恩尼·派尔中弹牺牲,看到陷入恐惧的冲绳女校学生被驱赶到前线充当护士,也可以看到《血战钢锯岭》的主角戴斯蒙德·道斯抢救伤员的真实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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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爱日//001

01 道格拉斯在哪儿?//018

02 接到命令//025

03 大家快回家!//040

04 长官,这项任务非我莫属//052

05 军心涣散,甚至都不知道能否上得了战场//063

06 我重回战场,只是因为我别无选择——其实我很不情愿//073

07 我哭着痛下杀手,她也泪流满面//088

08 明天就是关键时刻了//099

09 这简直就是一场精彩的表演//112

10 总有一些倒霉蛋,消息一点都不灵通//121

11 尸体烧焦的气味一连好几天都没能散尽//130

12 战争的确是地狱//140

13 他仰面朝天,在离船不远的地方漂过//150

14 什么?大和号沉了?//160

15 他们把我们打得晕头转向//171

16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186

17 哈里,总统死了//198

18 他慌了神,眼珠子不停地打转//206

19 他太阳穴上有3个弹孔//219

20 进展有限//230

21 我什么时候出击?//240

22 只要一枚炸弹, 就可以摧毁一整座城市//249

23 突然间,那些与我称兄道弟的伙计们纷纷倒地//255

24 我决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哪怕搭上我的性命//269

25 我们马上就意识到,我们完了//280

26 医生,这人还有救!//292

27 美梦结束了//305

28 被困在糖糕丘上, 腿也动弹不得//314

29 我们似乎被扔到了地狱的粪坑//332

30 大家似乎已经忘记什么是恐惧//348

31 敌军的整条战线似乎正在瓦解//359

32 光是想一想,就令人恐惧//368

33 既没有战术思维,又缺乏进取精神//373

34 而在这里,人命似乎一钱不值//380

35 你必须坚持住//391

36 我们太天真了,那么容易就受骗了//400

37 我能看到弹道轨迹径直向目标飞去//409

38 将军,您要回家了//420

39 战斗至最后一刻//428

40 原子弹肯定会成功//435

41 多么美妙的最后时刻啊!//442

42 他提到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了吗?//454

43 即将予日本以最后之打击//464

44 天哪,我们都干了些什么!//472

45 我们能活着回家了!//485

后记 那些阴影一直都挥之不去//494

回忆录

致谢//505

注释//508

参考文献//536

 

精彩语段

但是本土对于琉球的歧视一直存在,整个战役显示出,日本将这个群岛当作防御的关键,而不是当作其民族共同体的重要组成部分。冲绳岛战役从一开始就是毫无希望的,仅仅是一个用于延迟美军登陆日本本土的血腥计划而已。由于琉球没有被真正当作日本的一部分,所以日本很少耗费精力保护琉球民众。琉球人关于冲绳岛战役的记忆更多是被忽视、被虐待、被剥夺,甚至遭到日本军队屠杀的人数比由美军进攻所引起的平民伤亡还要多。这种经历如此多,而更多的创伤是由于他们被教导成为日本人与对天皇忠诚的臣民。

此外,日本在最后关头“极有远见”地驱散了琉球独立的最后象征——王宫自卫队,王宫首里城在战火中被夷为平地,琉球立国以来所有王家典籍文献档案被烧光,琉球七百五十年的文化积累因此几乎丧失殆尽。这段沉痛的历史成了当地人心里无法散去的阴霾。

冲绳岛战役交战双方严重伤害了当地住民,它不仅造成了当地近1/3人口的死亡,而且对战后琉球人的心理和琉球社会造成了严重的创伤。特别是,日本为了保全本土和天皇制将琉球视为“弃子”,琉球人民经历了被动员、被操纵、被欺骗,然后被抛弃的悲惨命运。冲绳岛战役是战后琉球历史的起点,战争对于岛民来说,远不能被界定为记忆,在当代琉球的表面之下,其恐怖的往事历历在目,构成了琉球思考现在和未来的源泉。

 

第二天,重友和同学们分到了军服,每件军服都缝缝补补,胸口还都别着一枚菊花徽章 。之后又有人对他们说,他们已经成为铁血勤皇队第一中学分队的成员。重友被分配到了第二小队。没过多久,他们就对自己二等兵卑微的身份有了充分的认识——正规军的普通士兵张口就叫他们“小毛孩”,还动手打他们,说他们没有向上级敬礼。重友回忆道:“不久前我们还在一起挖掩体,结果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他们就看我们军衔低,瞧不起我们。”

得知要给父母写诀别信后,重友写道:

敬爱的爸妈:你们养育了我十六年,现在已经到了我离开的时候。就算听到我战死的消息,也请不要伤心。作为你们的独子,我无法回报养育之恩,心里感到很愧疚……我对你们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打心底里感谢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

重友没有像许多同学那样按照上级的期望在信中喊口号。他的一个同学对父母说,自己想要“为祖国光荣战死”,如果他们听到了他阵亡的消息,就应当高兴得“喜笑颜开”。只不过,重友也理解同学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诀别信。他说道:“虽然我们只有16岁,但军国主义教育已经在我们内心深处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

 

为了帮助村民集体自杀,日本兵开始一边分发手榴弹,一边讲解手榴弹的使用方法。然而,日本兵没有准备足够的手榴弹,金城家连一枚都没分到。分发完毕后,“大家都知道时辰已到,马上就有人拉响手榴弹”。手榴弹引爆后,大部分人都没有当场死亡,所以男人们纷纷拿起棍棒和镰刀,先是杀死他们的家人,之后又开始自相残杀。金城回忆道:“杀死家人是父亲的义务,但我父亲却早已过世。”于是,他和哥哥迫不得已,决定狠下心来杀死母亲和弟弟妹妹。金城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和哥哥杀死母亲的过程,而这种失忆也的确可以理解:“开始时我们好像想用绳子勒死母亲,但最后却用石头砸她的头,把她砸死了。我哭着痛下杀手,她也泪流满面。”

母亲死后,兄弟二人把目光转向即将升入小学四年级的妹妹和小学一年级的弟弟。“我记不清我们到底是如何杀死弟弟妹妹的,只记得他们俩是那么年幼、那么无助,几下就没命了——我们似乎是用像矛一样的东西刺死了他们。周围的人要么在杀人,要么等着被杀,号哭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弟弟妹妹死后,金城兄弟刚开始讨论应当如何自相残杀,一名与金城同龄的男孩跑过来说:“这样死掉太不值了,我们还不如去打美国人,死在他们的枪口下。”

金城很清楚,与装备精良的美国兵战斗肯定会被当场击毙,但同时也认为,比起死在亲人手里,还不如被美国兵射杀。金城的哥哥也十分同意,于是兄弟二人“离开了那个哀号不断、遍地死尸的地方,去找美国兵”。幸运的是,他们最先撞见的人是个日本兵。金城回忆道:“我们有些震惊,心想既然日本兵命令我们自相残杀,那这个日本兵凭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只有我们冲绳本地人必须自杀,而日本兵反倒可以苟且偷生?我们感到被日本人出卖了。”

 

下午2:00,美军发起最后一波攻击。数枚鱼雷击中大和号船尾,主舵和副舵同时受损。炸弹“倾泻而下,甲板上火光冲天”,甲板下也燃起熊熊大火。船体倾斜角度增加到35度,航速下降到7节。“别灰心!”有贺舰长在舰桥上声嘶力竭地向全舰官兵下达命令,但几乎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喊。

不久,副舰长向有贺汇报:“船体倾斜已经无法挽回。”这为大和号敲响了丧钟。直到此时,伊藤海军中将才起身命令道:“终止作战计划。”接着,他与幸存的参谋人员握手,然后转身离去,向“舰桥正下方的司令室”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吉田想把自己绑在舰桥上,与大和号一同葬身海底。但伊藤的参谋长却明确下达了命令,要求“年轻人”设法自救,使他打消了与军舰共存亡的想法。大和号用旗语传递信号,要求特攻舰队幸存的驱逐舰靠上前来营救舰上的官兵。然而,吉田回忆道,驱逐舰全都躲得远远的, “要么害怕卷入大和号沉没时产生的漩涡,要么担心被爆炸的冲击波波及”。

下午2:20,大和号的左侧已经完全沉入水底,甲板几乎与海面垂直,主桅杆的战旗马上就要碰到水面。大和号的船体露出水面,在吉田看来,就好像“巨鲸”的肚皮。紧接着,“弹药库内储存的主炮炮弹,弹头冲下滑动起来,结果撞击引信发生爆炸”。到了下午2:23,这艘巨大的战舰终于船底朝上彻底倾覆,发出“一道刺眼的火光”,在海面上留下一根直冲云霄的“巨大火柱”。即便远在九州岛,也能看到大和号沉没时发出的火光。

吉田虽然头部被弹片击中,但还是设法浮上水面,抱住一块浮木等待救援,后来他被冬月号(Fuyutsuki)驱逐舰救起。大和号全舰共有官兵2 767人,其中只有246人幸免于难。另外,矢矧号轻型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要么被击沉,要么被迫自沉。为了执行毫无意义、注定失败的“天一号”作战计划,日本海军总共付出了4 000余人阵亡的代价,而美军只付出10架飞机被击落、12人阵亡的代价。

宇垣海军中将在日记中写道:“我深爱的大和号在中国海域沉没了,包括司令官伊藤、参谋长森下(Morishita) 、舰长有贺在内,许多优秀的海军官兵葬身海底。我的天啊!”

得知此消息后,裕仁天皇双手抱头,站立不稳。“什么?”他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大和号沉了?”

 

跑到小屋门口时,曼彻斯特已经紧张到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他在门口处停下,关掉柯尔特手枪 的保险,然后一脚踹开门,跃入屋内。屋子里空无一人,而屋子另一头还有一扇门。他马上就意识到,狙击手肯定躲在另一间屋子里,多半已经知道有人闯入。曼彻斯特想退回去,但很清楚现在打退堂鼓已经太迟了,只好硬着头皮踹开第二扇门。他双手紧握手枪环顾四周,看见了一名日本兵——他“又矮又胖,长着圆脸,看着像知更鸟一样”,“裹着褪色卡其布的双腿又粗又短,好像两截矮树墩子”。日本兵想要转身,但被步枪的背带给缠住了。“他怎么也解不开背带,”曼彻斯特回忆道,“他慌了神,眼珠子不停地打转。他意识到自己双手被缠住因此无法还击,开始向角落处移动,动作很诡异,活像一只大螃蟹。”

曼彻斯特开枪射击,结果没有命中;于是再次开枪,击中日本兵的左腿,打断了他的股动脉。“伤口涌出一大股鲜血;然后又涌出一股鲜血,顺着双腿向下流,在地上变成了一大摊血污。他低头无声地看着血污。”曼彻斯特又连开数枪,日本兵胸部中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曼彻斯特被自己第一次杀人惊到了,盯着日本兵的尸体,看到他的瞳孔放大,眼睛渐渐失去光芒,又看见一只苍蝇落到他的眼球上,感到惊心动魄。为转移注意力,曼彻斯特开始给手枪上子弹,但身体还是不停地发抖。他终于忍不住,呜咽着说道:“对不起。”

曼彻斯特无法接受自己开枪杀人的事实,“C口粮里面的豆子”吃下去后“还没完全消化,又全都吐了出来”。就在这时,科布冲进小屋,举着卡宾枪准备随时射击,最终确认狙击手已死亡。在危险排除后,他向曼彻斯特靠拢,但很快又退后:“瘦子,你怎么臭烘烘的?”

直到此时,曼彻斯特才发现,自己尿裤子了。

 

一切都太晚了,派尔已经丧命。库利奇留下一名士兵,命令他守护派尔的尸体,而自己则匍匐着爬回后方,汇报派尔的死讯。当天晚些时候,一名陆军的摄影师“匍匐前进,费尽周折,足足用了十五分钟,搞得灰头土脸”,才终于爬到派尔遇袭的地方,给尸体拍了照片。“他太阳穴上有3个弹孔,”摄影师回忆道,“要不是右嘴角的那一丝血迹,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拍摄完照片后又过了几个小时,军方取回派尔的尸体,找来一名随军牧师,在4位志愿者的帮助下举行了葬礼。

在紧邻派尔戴着头盔的脑袋上方的位置留下了一些线索:“壕沟上方的一道土质松软的土堤被机枪子弹打出一个长36英寸、深18英寸的半月形口子……极其充分地显示出日军机枪扫射的火力有多么猛烈、多么集中。”换言之,事发时,派尔很有可能正仰面躺在壕沟内,结果被穿透土堤的子弹击中了头部。这同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那3发子弹速度不足,没能击穿头部,只留下射入创伤,没有形成贯穿伤。摄影师注意到的最后一个细节是,派尔的墨镜少了右侧的镜片,好像是被飞溅的土石崩飞了。

派尔被埋葬在伊江岛,坟墓的一侧埋葬的是一名陆军三等兵,另一侧是一位战地工程师。在他中弹身亡的地方,第七十七师为他建了纪念碑,上有碑文:“1945年4月18日,第七十七步兵师在这里失去了一个名叫恩尼·派尔的好伙伴。”

那天晚上,布鲁斯少将给上级发电报汇报派尔的死讯:

有一条令人遗憾的消息:恩尼·派尔,也就是那位鼓舞我军士气、为战争做出重大贡献的战地记者,今天在夺取伊江岛的战斗中不幸身亡。

派尔的死讯传开后,各界要人纷纷表示哀悼。前第一夫人埃莉诺·罗斯福经常在她的报纸专栏《我的一天》 中引用派尔的战地报道;在得知派尔的死讯后,她写道:

前方传来噩耗,在冲绳岛与我们的小伙子并肩作战的恩尼·派尔中弹身亡。对于全世界成千上万的人来说,派尔的战地报道专栏最充分地展示了我们战士的人性一面……去年我很荣幸与他在白宫会面。我很钦佩这个瘦弱且谦逊的人,他怀着对工作、对美国士兵的热爱克服艰难险阻。所有这一切,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几天前刚刚成为总统的杜鲁门在声明中说道:

我们听闻恩尼·派尔的死讯,再次举国哀悼。在这场战争中,派尔用美国战士们喜闻乐见的方式讲述他们的故事,就这一点而论,无人能出其右……所有的国人都应当对他心存感激。

 

4名驾驶员哄堂大笑,山口的幽默暂时缓解了笼罩在他们周围越来越紧张的气氛。他们都是小青年,不喜欢讨论诸如“忠诚”“勇敢”“高贵的灵魂”之类的严肃话题。只有带队的柿崎(Kakizaki)有女朋友,并随身携带她的照片。横田则在口袋里装着自己4岁时就已经去世的母亲的照片。他看着照片,轻声说道:“妈,我马上就能和你团聚了。”

几分钟后,潜艇的喇叭高声传出命令:“回天驾驶员注意!进入作战位置!准备回天作战!”

4名驾驶员的心怦怦直跳,一边系上一字巾(hachimaki,亦作“钵卷”),一边向通往回天鱼雷的梯子跑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要出击了。”

他们怀着忐忑的心情,钻过舱门进入回天鱼雷狭窄的驾驶舱。为了缓解紧张的心情,横田回忆着母亲,在心中描绘着不久后与她团聚的场面。“必须成功!”他暗自发誓,“绝不接受失败。若行动失败,我定会抱恨黄泉。”负责为横田维护回天鱼雷的名尾(Nao)兵曹长打断了他的思绪,握住他的手说道:“祝你成功,我会为你祈祷。”

舱门关闭后,横田用对讲机与潜艇保持联系。“所有的回天鱼雷,准备!”对讲机传来命令,“一号、四号回天鱼雷发射!其他人待命!”

一号和四号回天鱼雷的驾驶员是柿崎和山口。横田先是听到两枚鱼雷的固定带松开,之后又听到鱼雷前进时螺旋桨发出的轰鸣。他透过潜望镜观察前方情况,却“只能看到鱼雷留下的纯白色气泡”。

经过20分钟焦急的等待后,远处终于传来一声闷响:“咣——!”

毫无疑问,那是回天鱼雷爆炸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出击?”横田冲着对讲机央求道,“我要准备做什么?”

控制员回答道:“只发现两艘敌舰。”

“什么?找不到其他敌舰了吗?”

“等待。”

“你什么意思,叫我等着?肯定还有美国军舰,再好好找找!”

横田渴望分享战友英勇牺牲的荣耀;他当然不想被消遣两次。

“二号回天鱼雷,”控制员命令道,“准备发射。”

二号回天鱼雷的驾驶员是古河(Furukawa)。

现在只剩下横田驾驶的回天鱼雷没有出动。他再三央求,却没能如愿。他们一直都没有发现新的美军舰艇。

他接到命令返回潜艇内。他回忆道:“那一刻,我真想一死了之。”

 

凌晨4:10,黎明前夕,牛岛和长勇来到洞口处狭窄的岩架,跪坐在覆盖着象征死亡的白布的垫子上。由于岩架的空间无法满足面朝北方遥望皇居的要求,二人只好面朝南方俯视大海。长勇白衬衫的背上,写着:忠则尽命,尽忠报国。

二人默默地解开衬衫的衣扣,露出他们的腹部。接着,副官吉野(Yoshino)中尉递给牛岛一把刀身下半截裹着白布的短刀。牛岛双手紧握短刀刺进腹部,而站在他右后方的阪口副官则挥起武士刀砍向牛岛的脖子,一刀“砍断了脊柱”。牛岛一头栽倒在垫子上,一动不动。然后,长勇也按照相同的仪式,切腹自杀。

据八原回忆,两位将军死后,“剩下的士兵一哄而散,顺着陡峭的岩壁爬下”。3名勤务兵把两位将军的遗体葬在附近,而八原则与阪口一起坐在山洞外边。阪口虽然脸色苍白,但显得兴高采烈,大叫着:“我做到了!”

二人精疲力尽,望着渐渐转亮的天空。“多么美妙的最后时刻啊!”八原回想着,“这标志着我们长达三个月的艰苦战斗、我们引以为傲的第三十二军以及我们两位将军的生命,就这样光荣地画上了句号。”

 

早上7:00前后,日军雷达探测到,艾诺拉·盖号与另外2架搭载摄像机和科研仪器的观察飞机一同向本州岛飞去。广岛及周边地区拉响防空警报,但由于空中只出现1架美军气象飞机,广岛的市民认为危险已经解除,便继续忙各自的事情。

负责投弹和观察的那3架B-29轰炸机接近广岛后,日本的广播电台再次发出防空警报,要求市民进入掩体避难。许多市民都没把警报当回事。早上8:09,广岛上空能见度极佳,艾诺拉·盖号的机组人员可以清楚地看到3.1万英尺下方的市区。飞机朝着预定目标飞去,预定目标是一座丁字形桥梁,位于广岛市中心,坐落在本川与元安川的交汇处。早上8:15,投弹手托马斯·费尔比(Thomas Ferebee)少校投下了“小男孩”。

由于突然失去原子弹的重量,艾诺拉·盖号的机头剧烈抬升,而蒂贝茨则操纵飞机“拐了一个大弯”,准备逃离核爆现场。“小男孩”会在离开机舱后的第四十三秒坠落到距离地面1 900英尺的预定引爆高度。投弹前,蒂贝茨请求操控机尾机枪塔的技术士官鲍勃·卡伦(Bob Caron)把原子弹爆炸时的景象描述给其他机组成员。“那一幕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卡伦回忆道。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从广岛市区腾空而起,外层是白色,内侧是紫黑色,中间是火红色的。飞机远离爆点后,卡伦不但能看到蘑菇云,还能俯瞰广岛全貌,发现整个市区笼罩在一片“低矮的、冒泡的”、像糖浆一样的乌云下面,而这团“乌云不断扩散、升高,笼罩着郊区的丘陵”。一道道火焰从“这团乌云的不同地方”蹿了出来。卡伦回忆道,就在此时,“蒂贝茨调转机头,让所有机组人员都能一睹核爆的场面”。

蒂贝茨回忆道,“爆炸产生了一朵可怕的蘑菇云……令人毛骨悚然,高度也让人难以置信”。一时间,所有机组成员都哑口无言,“然后,每个人都在说话”。副驾驶罗伯特·刘易斯(Robert Lewis)上尉一边捶打蒂贝茨的肩膀,一边大叫:“快看!快看!快看!”

费尔比想知道核辐射是否会让所有机组人员“失去生育能力”,刘易斯则说他能“尝到核裂变的味道”,感觉有点儿像“铅”。

负责记录飞行日志的刘易斯草草地写道:

就算活到一百岁,我也永远不会忘记这几分钟。尽管飞机上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爆炸会十分猛烈,但我们还是目瞪口呆。说真的,我当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我可能会说:天哪,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领航员“荷兰人”西奥多拉·范·柯克(Theodore van Kirk)上尉的心情估计与成千上万美国士兵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想法一样:

感谢上帝,战争结束了,我再也不会被人当靶子了。我能回家了。


 试读

琉球群岛是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唯一发生地面战争的地方,冲绳岛战役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场的最后一次战役。对日本来说,冲绳岛战役是其利用琉球保全本土的一个血腥计划;对美国来说,这是太平洋战争中最惨烈的一次战役;对岛上居民来说,这是一次毁灭性的梦魇,也是一场赤裸裸的欺骗与操控。

关于冲绳岛战役开始和结束的时间,学术界没有达成完全一致,但是分歧也不大。整体来说,冲绳岛战役开始的时间是1945年3月下旬到4月初,有观点认为从3月18日美军航母袭击九州岛开始,有观点认为从3月26日美军登陆庆良间群岛开始,有观点认为自1945年4月1日美军大部队登陆冲绳岛开始。6月22日,日军指挥官牛岛满司令官、长勇参谋长自杀,日军有组织的战斗结束,但是牛岛自杀前下令“战斗到最后一人”,因此冲绳岛战役成了没有终点的战斗。最终,9月7日,冲绳的日军在嘉手纳机场正式签订投降条约,这是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之后的第23天,是9月2日日本签订投降书之后的第5天。鉴于此,关于冲绳岛战役的结束时间,学术界看法也不一。一种看法认为6月22日牛岛满和长勇自杀标志着冲绳岛战役结束,另一种看法认为7月2日尼米兹正式宣布冲绳岛战役结束标志着该战役结束,还有一种看法认为9月7日日军在嘉手纳机场正式签订投降书标志着冲绳岛战役结束。无论是日本还是美国,通常都认为冲绳岛战役自1945年4月1日开始,到6月22日结束,历时83天。也有学者认为,冲绳岛战役从1945年3月18日开始,至1945年6月22日基本结束,共历时96天,其中在冲绳岛上的激烈战斗达83天。日本政府将6月23日定为“战争结束日”,但是很多学者和琉球民众并不认同。

一、美日双方关于冲绳岛战役作战计划及准备工作

琉球群岛和硫黄岛是守卫日本的南方屏障,占领这些岛屿并建立军事基地,不仅可以打开日本的南大门,而且可以控制附近海域的制空权与制海权,加强对日本海空力量的封锁,为进攻日本本土做好准备。因此,琉球群岛和硫黄岛是美军进攻日本本土的必经之地,也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1945年3月16日,美军在付出惨重的代价之后攻克硫黄岛,冲绳岛战役迫在眉睫。

(一)美军作战计划及准备工作

1944年初,美军第五舰队攻下马绍尔群岛,接着第五舰队和第三舰队向马里亚纳群岛进发。1944年5月,美军开始着手准备冲绳岛战役。在马里亚纳群岛登陆作战之前的间歇之余,时任海军作战部长、美国舰队总司令欧内斯特·金上将在旧金山会见了美国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切斯特·威廉·尼米兹上将和第三舰队司令威廉·弗雷德里克哈尔西海军上将,共同探讨太平洋战区的未来作战计划。1 1944年下半年,夺回马里亚纳群岛和菲律宾群岛后,盟军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战争主题确定为促使日本无条件投降,对日本实行军事占领。2 9月29日,尼米兹和金在旧金山会面讨论下一步如何对日作战,并初步确定了“冰山行动”。3 10月25日,尼米兹命令联合参谋部着手制订冲绳岛战役计划,代号为“冰山行动”。美军意欲通过该行动占领琉球群岛,然后建立军事基地,从而向日本本土进攻,迫使其投降。

1945年1月6日,美军第十集团军制订“冰山行动”初步作战计划1—45,3月11日,第十集团军开始实施1—45作战计划,3月21日至27日,执行“冰山行动”的特混编队及其下辖的特遣大队向冲绳进发。4 雷蒙德·斯普鲁恩斯上将作为第五十特混编队、第五舰队和中太平洋特混编队的指挥官,是冲绳岛战役的总指挥,成功指挥了战争史上最大一次两栖作战。马克·米彻尔任第五十八特混编队司令官,负责海上机动作战。里奇蒙德·特纳指挥第三舰队和第五舰队的所有两栖部队在冲绳岛登陆。小西蒙·巴克纳作为远征军和第十集团军(第五十六特混编队)的指挥官,带领军队开赴冲绳岛,指挥第十集团军等登陆部队17万余人以及后勤保障部队11.5万人负责冲绳的地面作战。巴克纳在战役结束前的6月18日视察前沿防御工事时,不幸被敌人的炮弹击中阵亡。他是二战时期美军在太平洋战场牺牲的最高军衔和最高职务的军官。美军在菲律宾战役中领教了日本“神风特攻队”自杀式飞机带来的危害,为此尼米兹命令第五十八特混编队自1945年3月18日起对九州岛各机场连续进行大规模空袭,7天轰炸严重破坏了这些机场的设施,使日本在九州地区的航空部队几乎瘫痪,为美军登陆做好了准备。

3月26日清晨,美军在冲绳本岛西端的庆良间群岛登陆,29日美军占领该岛。4月1日,美军第十集团军的4个师在冲绳岛北部西海岸的北谷村和读谷村登陆。登陆后,美军迅速占领了北部与中部机场,在读谷村设置美国海军军政府,并发布以尼米兹的名字命名的《美国海军军政府第一号公告》,宣布在有必要与日本继续进行战争的判断下,停止日本帝国主义政府所有事务行政权。

(二)日军作战计划及准备工作

1943年,盟军取得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的胜利,美军在太平洋战场开始彰显势如破竹的态势。1944年春,日本军部认为,美军将会进攻琉球群岛并以此为跳板进攻本土。如果琉球群岛被占领,日本将丧失东北亚和东南亚地区的制海权和制空权,通往东南亚的海上交通线也将被切断,因此冲绳岛战役的结果决定着日本在太平洋地区战略地位以及本土的安全。因此,日本加强了台湾岛和冲绳岛的防御,并于1944年3月22日在冲绳岛组建了第三十二军,第一任司令官是渡边正夫中将。

面对即将来临的美军攻势,从1944年7月到9月,日军将大量军队调集到琉球群岛。8月,渡边司令官被调到参谋本部,离开冲绳岛;8月8日,牛岛满中将成为日本陆军第三十二军司令官。此后,美军进攻莱特岛,日军为弥补莱特岛兵力不足,从台湾岛调取兵力前往支援,第十方面军又将第九师团从冲绳岛调往台湾岛。此时冲绳岛上只有不超过8.64万名驻守日军和来自本土的1万名海军,此外,在冲绳招募的军事和准军事人员约2.5万人(分为现役兵、召集兵、防卫队、学徒队、义勇队等)6,在岛上招募的当地居民和中学生仅受过短暂训练、配备最原始的武器7。所有军事力量加在一起,也只有12万人左右。作为第三十二军司令官,牛岛满是冲绳岛战役的总指挥,他挑选长勇中将作为其参谋长。长勇是冲绳岛地下防御体系的主要鼓吹者,也是后来1945年5月陆上总反攻的策划者。此外,第三十二军参谋部的高级作战参谋八原博通大佐的地位也非常重要。

防御冲绳岛的“天号作战”计划经过反复修改后最终确定下来。1945年3月20日,日本大本营发出训令:冲绳岛是为了防守日本本土而进行决战的焦点。日军大本营主张采用决战策略“歼敌于滩头”,短兵相接,猛烈攻击敌人,保护岛上的机场。

但是第三十二军提出,“歼敌于滩头”不现实,他们决定打一场“消耗战”。8 牛岛满认为经过多次空袭,日军飞机损失惨重,已无力组织大规模作战,无法为第三十二军提供空中保护。长勇也认为,之前的战事也证明在海滩边消灭敌人是不可能的,很难守住机场,日军防御也会暴露,其结果只会导致第三十二军早早灭亡。放任美军在其选择的地方登陆,其一旦上岸,又几乎没有机动空间,这样美军将会遭遇遍及海岸山脊线的防御工事,防守的日军可以随时准备,在决战中出其不意攻击敌人。此外,美军进攻菲律宾后,日军大本营将冲绳岛守备部队中最具战斗力的第九师团调往台湾岛,引起了牛岛满极大不满,他随即以兵力不足为由,放弃决战计划,决定利用岛上的地形和山洞形成的纵深防御阵地与美军决战。第十方面军为了安抚牛岛满,没有再反对其行动方案。

为了生存下来并在最大程度上拖延美军,日军第三十二军精心制订了一个旨在进行消耗防御战的整体策略,充分利用岛上的自然特征和其他要素,包括岩洞、森林、坟墓和台风,将冲绳岛打造成一个不易攻破的防御阵地。日军第三十二军在美军的打压下不得不向南撤退,鉴于此,一直到战争结束,第三十二军都在不断建设和完善这些层叠交错的防线,日军在防空洞和洞穴里也保存了大量补给品和军需品。

二、冲绳岛战役过程

1945年3月26日,美军在庆良间群岛登陆,登陆后在岛上建立停泊场和补给地。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丰田副武大将下令实施“天号作战”计划。4月1日,美军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在冲绳主岛的西海岸登陆,4月2日,美军一部开始向东推进,以切断日军防线。由于日本放弃了“歼敌于滩头”的登陆作战,希望保存实力进行持久战,因此美军毫无损失地登陆,日本人称之为“无血上陆”。同时,日本将其保留的攻击力量集中在2000架自杀式飞机上,从台湾岛和九州岛基地起飞的“神风特攻队”开始攻击美国军舰。

序言 爱日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美国海军两栖指挥舰艾多拉多号(Eldorado)降低航速,缓缓地靠近冲绳岛西海岸。一位美国海军陆战队上校在回忆录中写道:“向正前方望去,军舰炮口的火焰直冲天际,炮弹划过夜空,留下一道道明亮的火弧,在很远之外模糊不清的海岸线上化作片片火光。我方负责掩护登陆的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火箭艇加大了对目标海岸的轰炸力度,炮声和回音就好似人造的雷声,声音虽然不大,但仍然时不时盖过艾多拉多号嗡嗡作响的循环换风机。

艾多拉多号被设计成了一艘指挥舰,船上配有大量先进的通信设备,剩余的空间只容得下两门5英寸的防空炮。然而,舰上搭载的两位乘客可大有来头。一位是美国海军中将里奇蒙德·凯利·特纳(Richmond K. [‘Kelly’]Turne)。他刚过60岁生日,是一位说话直来直去的老兵,指挥着庞大的两栖登陆特混舰队,正在向冲绳岛方向靠近,那里是日本47个行政区中位置最靠南的县。整支舰队由1 300艘舰艇组成,下辖18.3万名作战人员。另一位是美国陆军中将小西蒙·玻利瓦尔·巴克纳(Simon Bolivar Buckner, Jr.),负责指挥地面部队。他那年58岁,已经满头白发;他的父亲曾是美国内战时期南方邦联的名将。那天是1945年4月1日,是登陆作战发起日,代号为“爱日”。在巴克纳看来,这一天同样也是个吉日。他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是复活节,既是父亲的生日,也是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日子。”之后,他补充道:“我已经按捺不住急迫的心情。但愿战斗结束后,到了回顾往昔的时候,我也能以同样的激情追忆这场战斗。”

巴克纳恨不得马上就投入战斗。他凌晨4:30就离开狭小的舱室,早餐匆匆吃了点儿薄烤饼,在5:30分秒不差地登上舰桥,跟特纳中将一起用双筒望远镜观察渡具知(Hagushi)海滩。登陆前,海军舰艇已经开始轰炸那里。冲绳岛南北长约70英里,渡具知海滩距离该岛最南端约23英里,此时正遭受由10艘战列舰、9艘巡洋舰、33艘驱逐舰、177艘炮艇组成的炮火支援力量的轰炸。在之后三个小时内,负责炮火支援的舰艇总共发射了44 825枚口径5英寸以上的炮弹、33 000发火箭弹、22 500枚迫击炮炮弹。这是“有史以来海军舰艇为支援登陆作战所做的最猛烈的炮火准备”。

快到早上6:00。在隆隆的炮声中,太阳照亮海面,冲绳岛迎来了阳光明媚的一天。海上只有几团零星的轻雾,能见度高达10英里。微风吹拂着平静的海面,目标海滩上没有浪花。天气完全符合预期,极其适合登陆作战。巴克纳喜悦地写道:“东升的旭日发出金色的光芒,但照亮的却不是日本的国运。”

早上7:45,航母舰载机趁着炮火准备暂停的间歇对目标海滩进行低空轰炸,投下了大量的炸弹和凝固汽油弹。著名战地记者恩尼·派尔(Ernie Pyle)站在第五陆战团的指挥舰上,一边远望海滩遭到轰炸的景象,一边奋笔疾书:“海岸上掀起了高达数百米的烟尘,直到目标海滩变得暗无天日。炸弹的爆炸声、机枪扫射的嗒嗒声、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与舰炮的怒吼声交织在一起,似乎湮没了世间的一切。爆炸的冲击波在空气中引起了震动。那种颤振就好像是一只看不见的鼓槌敲打着耳膜,让人疼痛难忍。与此同时,一波又一波的登陆艇在指挥舰的后方摆好阵势,随时准备向海滩发起冲击。”

早上8:20,也就是H时刻前的十分钟,登陆控制艇降下了三角旗,由两栖坦克组成的第一波登陆力量一字排开,形成了一条绵延不绝的长达8英里的阵线,从距离海滩4 000码的海面出发,以4节的航速向海岸进发。负责提供炮火掩护的炮艇在前方为坦克开路,不断用火箭弹、迫击炮、40毫米口径的舰炮轰击海岸,确保在从海岸开始向内陆延伸1 000码的范围内每一个预先确定的、100码见方的目标区域都至少被25枚炮弹击中,从而达到饱和轰击的目的。在艾多拉多号上观战的巴克纳写道:“轰击渐入高潮,火箭炮齐射成了高潮的最强音。场面蔚为壮观。”

两栖坦克出发一分钟后,第一波登陆士兵乘坐两栖履带登陆车,也开始向海岸进发。用恩尼·派尔的话说,履带登陆车就好像“拖拉机轮胎上安装着杯形大卡车”;它可以在水中为登陆车提供推动力,“一旦触碰到水底,便可以像拖拉机那样缓慢前行”。之后,每十分钟都会有一波登陆士兵向海岸进发;按照预定计划,第六波士兵将在第一波士兵抢滩登陆前出发。派尔目送奔赴战场的士兵,顿觉“心情极其沉重”。他写道:“一想到一个小时后,自己也许会战死沙场,任何人都不会觉得战争有丝毫浪漫之处。”

由4个步兵师组成的先头部队正在向海岸进发,兵力总计1.2万人。士兵的内心忐忑不安,不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在这4个师中,经验最丰富的是陆战一师。1942年8月,该师出征所罗门群岛,在被日本占领的瓜达尔卡纳尔岛(Guadalcanal)登陆,是第一个经历过战火洗礼的美军步兵作战单位。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极其血腥,海军陆战队足足耗费五个月才终于击溃负隅顽抗的日军。1944年,陆战一师先后转战格洛斯特角(Cape Gloucester)、佩莱利乌岛(Peleliu),经历了更为残酷的战斗。尤其在佩莱利乌岛战役中,日本守军的疯狂抵抗使得陆战一师伤亡近6 500人。

经历了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的许多老兵回国轮休,陆战一师补充了8 000名新兵。尽管如此,仍有许多老兵留在前线,他们回想起佩莱利乌岛海滩上那场暴风骤雨般的炮火攻击仍然心有余悸;不难理解,他们担心惨剧再次上演。其中一位老兵是比尔·卢尼(Bill Looney)中尉,时年29岁,毕业于芝加哥洛约拉大学(Loyola University)这所天主教大学的经济学专业。他曾经作为第五陆战团一营C连的排长参加了最近的两场战役,经历了九死一生。如今,他已经升任连级军官,也就是副连长。两周前,他与C连的全体官兵一起,离开设在拉塞尔群岛(Russell Islands)的大本营,登上能够容纳217名士兵的平底坦克登陆舰。他们预计本次的目标将是台湾岛。然而,他们在西加罗林群岛(Western Caroline Islands)的乌利西环礁(Ulithi)停留了六天,在此目睹了“极度悲惨”的富兰克林号航空母舰“船体倾斜”时“令人恐惧”的样子,该舰在3月19日遭到一架孤军深入的日军飞机的轰炸。终于,他们在驶向冲绳岛的途中得知,那才是本次作战的真正目标。

4月1日清晨早些时候,C连官兵享受了一顿有牛排和鸡蛋的“丰盛早餐”,之后在甲板上,他们看到一架日本神风特攻队的飞机在躲过港内“所有其他舰船”的防空炮火后最终被一艘战列舰击落。那艘战列舰就好像要先“看一看那些外行能不能解决敌人”。虚惊一场后,卢尼一行人接到命令,登上履带登陆车,随车一起进入坦克登陆舰拥挤的船舱,在舱内汽油的恶臭和引擎的噪声中晕头转向。最后,登陆舰的前舱门打开了,登陆车鱼贯而出,在海面上激起巨大的水花,车内士兵的耳边回响着舰上扬声器发出的最后祝福:“陆战队的小伙子,祝你们好运!”卢尼本来以为自己乘坐的登陆车会“直接沉底”,但登陆车仍然浮在水面,向海岸缓缓驶去。

卢尼还记得,登陆车内十分拥挤,“每个人都神情紧张,沉默不语,心里忐忑不安,不断地思考着同样的问题:日本人会在岸上迎击我们吗?岸上的那些沙丘该怎么通过?情况会像登陆佩莱利乌岛时一样糟糕吗?我这次还能大难不死吗?”

吉姆·约翰斯顿(Jim Johnston)下士也在不断地思考着相同的问题。他曾是高中优秀毕业生代表,1942年从内布拉斯加大学林肯分校(University of Nebraska–Lincoln)退学,成为海军陆战队的一员,原因是他认为参军入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他是第五陆战团二营E连的战士,虽然只有22岁,但已经担任机枪小队的代理指挥官;他深感自己肩负着确保手下士兵安全完成此战的重任。约翰斯顿写道:“小队曾经的前辈要么战死,要么调离。我谁也指望不上。无论我看向谁,都会发现他们也在眼巴巴地指望着我。”

听取作战指示后,约翰斯顿几乎陷入绝望。E连负责进攻的那段海岸线,大部分都设有高高的海堤;海堤只有一个缺口,宽度仅40码,缺口前方虽然是一片空地,但完全暴露在日军机枪阵地的火力范围内。他写道:“缺口前方的空地便是E连的作战目标。我们必须设法夺取空地的控制权,让坦克及补给物资能够在此登陆。这40码的缺口极具战略意义,敌军必将集中所有的防守火力,用大炮、迫击炮、机枪消灭向这里发起冲击的登陆部队。进攻缺口不就等于是送死吗?”长官们直率得残忍,所有人都觉得E连“肯定是有去无回了”。

抵达冲绳岛西岸珊瑚礁密布的浅水区后,在前方开路的炮艇纷纷向两边闪开,让两栖坦克和履带登陆车通过,接着穿过暗礁区,继续向海滩进发。两栖坦克的75毫米榴弹炮不断开火,轰击所有可能存在日军碉堡及工事的地点。坦克逼近海岸后,负责掩护的海军舰炮调高炮口,开始轰击距离海岸更远的目标,“烟尘笼罩近岸的山脊,遮蔽了日军观察哨的视野”,而数十架舰载机低空掠过海滩,机枪火力全开,猛烈扫射目标海滩。

两栖坦克最先登陆,履带登陆车紧随其后。就在登陆车距海岸仅有数米、即将登陆的那几秒钟,约翰斯顿回想起了佩莱利乌岛战役,阵亡的海军陆战队员有的漂浮在水中,有的倒在岸上。于是他不禁“开始想象后续几波登陆部队看到我们陈尸岸边时会做何感想”。然而,对于卢尼来说,他既没有听到“敌军炮火”,又没有看到“熊熊燃烧的履带登陆车”,这是一个“极好的兆头”。他们扛着长长的折叠梯,从登陆车中一涌而出,径直奔向沙丘,准备翻越前方高耸的海堤。卢尼写道:“敌军还是没有动静。我们就像是在跑龙套一样。简直太棒了。”

约翰斯顿缓缓接近位于黄色一号海滩上的一座碉堡,随时准备迎接“子弹穿身而过”的时刻,但日军却并“没有开火”。看清碉堡空无一人后,约翰斯顿率领机枪小队继续向内陆前进。不到一小时,滩头阵地就已经“拥有数百米远的纵深,并且每分钟都在继续深入”。E连的官兵“欣喜若狂,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好像他们“被赦免了死刑”。然而,对于E连的许多官兵来说,这“只是缓刑而已”。

前方用无线电发回消息,通知指挥部,“第一、第二波登陆部队已经顺利上岸,日军既没有做太多的抵抗,也没有在海滩上埋设地雷”。此时,恩尼·派尔仍然没有离开第五陆战团的指挥舰。他拿起望远镜,看到“坦克横穿登陆场,而第二波登陆的士兵正在直着身子向内陆走去”。零星的轻武器和迫击炮炮弹偶尔在靠近海滩的水面上激起诡异的水花,但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有来自海岸的炮火”。尽管这些迹象尚不能完全确定,但派尔仍然放下了悬着的心。他写道:“不知为何,我放松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坚定地认为,我们也许躲过了一场腥风血雨。我开始与水兵谈笑风生。”

在艾多拉多号的甲板上,“很难看清楚目标海滩上的具体情况,”那位海军陆战队上校写道,“但让我们颇感意外的却是,日军似乎没有抵抗;登陆部队发回报告称,士兵完全不需要注意隐蔽,可以‘直着身子’,横穿登陆场狭长的珊瑚沙海滩。”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日军决定不在海滩设防。他又写道:“我军的登陆艇一波又一波抵达海滩,待到士兵下船后,马上又返回母船,开始运送下一批士兵。我军士兵涌上海滩,陆军士兵和海军陆战队员全都混在一起,一窝蜂地冲上位于岛屿中部的山脊,并在高地上停下来,开始一边巩固阵地,一边重新评估局势。在他们身后,海滩上仍然拥挤不堪,聚集了大量的人员、装备,但敌军却一直都没有采取行动阻止我们的登陆行动。无论是在佩莱利乌岛还是在硫黄岛,登陆部队都没有如此轻而易举地占领滩头。”

那天早上,所有的美军官兵都在暗自庆幸。也许,只有巴克纳中将“因冲绳岛守军没有奋力抵抗而有些担忧”。第一集团军海军陆战队的副参谋长奥利弗·P.史密斯(Oliver P. Smith)准将认为,巴克纳感到忧虑完全是因为在阿留申群岛(Aleutians)战役期间,1943年8月攻打基斯卡岛(Kiska)的行动给他留下了糟糕的记忆:“当时负责夺岛的美军登陆后发现,岛上没有一个日本兵……登陆行动沦为笑柄。”根据史密斯的说法,巴克纳“不想再有类似基斯卡岛登陆的经历”。

巴克纳当然想与日军决一死战。由于他还没怎么上过战场,再加上冲绳岛战役开始前的数个月间,他不断地听人讲述日军的暴行,经常看到美军士兵遭到残害的照片——他们被日军“当成牲口一样屠宰并吃掉”,这些因素都让巴克纳求战心切。情报部门的报告估计,冲绳岛上至少有6.5万守军。那么,这一大群日本兵都跑哪儿去了?是夜,巴克纳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我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日军明显认为我们会在岛的其他地方登陆……我认为今天的行动大获成功。我军有将近6万名士兵登岛,明天还会有更多的士兵登陆。”

巴克纳深信,登陆开始后,命令陆战二师同时向冲绳岛东南海岸发起佯攻的作战计划起到了预想的效果,令日军误判局势,把大部分兵力集结到了错误的地点。然而,实际情况与之相去甚远。在冲绳岛南端,距离美军登陆地点12英里的首里城(Shuri Castle),守岛日军的指挥官牛岛满(Mitsuru Ushijima)中将正冷静地站在瞭望台上,拿着双筒望远镜,与手下的高级军官一起观察美军的登陆行动。时年57岁的牛岛是一个“高大魁梧、面色红润”的人,去年8月接替生病的渡边正夫(Watanabe)中将,成为负责守备冲绳岛的第三十二军司令官。他曾经在中国和缅甸战场担任旅团长、师团长,有一定的实战经验;但自1941年起,牛岛就奉调返回日本,之后一直都在行政岗位工作,先是担任陆军士官学院(Non-commissioned Officers Academy)院长,然后升任颇具盛名的日本帝国陆军士官学校(Imperial Japanese Army Academy)的校长。与脾气火爆、喜欢亲自指挥战斗的渡边不同,他更倾向于“让下属全盘负责具体的作战计划”,而自己则运筹帷幄,掌控大局——考虑到他过往的经历,这或许并不奇怪。牛岛的某位下属评价道:“就这一点而论,他延续了日本军队长久以来的传统,这个传统可以追溯到1868年明治维新的伟大领导者之一:西乡隆盛(Takamori Saigo)。”

在瞭望台上,紧跟在牛岛身边那个“身材矮胖、两腿跨立”的军官是他的左膀右臂,第三十二军参谋长长勇(Isamu Chō)中将。长勇是一名极端民族主义者,在20世纪30年代曾是青年军官团体的活跃成员,极力要求日本政府实施对外扩张政策。时年50岁的长勇可谓劣迹斑斑,他曾经在1937—1938年参与了南京大屠杀,之前还因为发动反文官政府的政变而吃过几天牢饭。他是一个冷酷无情、侵略好战的战争狂,认为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如果长勇拥有指挥权,冲绳岛的日军就一定会据守滩头阵地,与登陆的美军决一死战。然而,牛岛并没有采纳长勇的建议,而是听取了时年42岁、极具军事天赋的高级参谋八原博通(Hiromichi Yahara)大佐的意见。八原坚信,攻守双方在兵力和火力上极度不对等,如果日军想要守住冲绳岛,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放弃滩头阵地,集中兵力在岛屿的南端防守。

远在东京的大本营(IGHQ)制订了最新的守岛计划。他们提出,冲绳岛战役将会在海上、空中取得胜利,而守岛的陆军只需“打扫战场,清理敌军那些侥幸登陆的残兵败将”。八原当然知道这完全是痴人说梦,所以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制订了作战计划。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八原出生于一户中等家境的农民家庭,位于日本本州岛的西南地区,那里人口稀疏。他毕业于日本陆军大学校(War College),后来在军队中不断晋升。他曾经担任联队指挥官,之后在东南亚从事情报工作,再后来又在牛岛担任校长的陆军士官学校任教。然而,与上述经历相比,对冲绳岛战役期间的八原帮助最大的,却是他作为交换军官访问美国的两年经历。其间,八原曾在美国第八步兵师服役六个月。两年以后,他对美国的军事思想有了深刻的了解。

1944年3月刚刚抵达冲绳岛时,八原就认识到,随着美军逐渐逼近日本本土,位于本土以南、距离仅400英里的冲绳岛肯定会成为美军下一步的攻击对象。因此,他提出应当大量增兵,加强冲绳岛的防守力量。八原回忆道:“在我看来至关重要的是,我方必须确定哪些岛屿可能遭到敌军攻击,之后在岛上部署能够对战局产生决定性影响的兵力。趁着还有时间,做好充足的战前准备。”最终,八原的建议得到了充分的重视。日军高层向冲绳岛紧急调派了大量作战单位;到1944年夏末,守岛兵力已经扩充到了10.5万;此外,还有由冲绳岛本地居民组成但缺乏训练的2万“防卫队”(即民兵武装)。

此时,八原的作战策略是,“向敌军登陆的地点派兵,发动进攻,并在沿海地区歼灭来犯之敌”。然而,大本营在1944年11月决定调遣第三十二军最精锐的部队——兵力2.5万的第九师团——驻守台湾岛,后又将其派往菲律宾驻扎。于是,八原不得不改变原有作战计划。他认为,失去第九师团后,守岛兵力严重不足,肯定无法阻止美军的大规模登陆行动,所以守军必须集中大部分兵力,扼守冲绳岛南端三分之一的土地,“在司令部所在地首里城以北的地区层层设防,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守军可以将地道及洞穴作为掩护,无论敌军有多少炸弹和炮弹,都能安然无恙。用八原的话来说就是:“美国有强大的工业能力,可以锻造战场上的钢铁洪流,那守岛将士和冲绳岛居民就要不畏辛劳,用泥土和着汗水,构筑起牢不可摧的防御工事。”

尽管修订后的作战计划以“消耗战”为主,与日本陆军寻求“决战”的军事理念相左,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但牛岛仍然批准了计划,命令守岛士兵和当地居民在之后的五个月不分昼夜地挖掘工事,在冲绳岛南部的狭长地带修建了一整套防御体系,将司令部所在地首里山以北“曲折的山脊、陡峭的岩壁”变成了“碉堡密布、火力点不计其数的杀戮场”。所有的防御工事“被山体内部开凿出的、由洞穴和地道组成的交通网络连为一体”,使守军可以安全抵达遭受敌军攻击的地点。

4月1日,防御工事已经大功告成,牛岛和手下的军官“满怀信心”,眺望渡具知海滩上“敌军手忙脚乱的登陆部署”。一些人开起了玩笑,还有几个人抽起了烟。所有人都“精神亢奋,像即将与强敌一较高下的武士那样,难以按捺内心的兴奋”。

八原目睹了美军轰炸滩头时“扬起的烟尘和碎石”遮天蔽日的景象,对美军轰炸的规模大为惊奇。穿过重重烟雾,映入他眼帘的是准备执行轰炸任务的美军飞机,好似“上百粒巨大的豆子”。轰炸终于结束后,“千余辆登陆车冲上海滩”,车上的美军士兵一涌而出。八原后来这样写道:“那景象仿佛发生了海啸,大海狂吼着向岸边扑来。”

一想到美军指挥官及其身边的参谋人员当时的心情,八原就暗自好笑。他写道:“登陆行动易如反掌,想来敌军指挥官一定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找到了日军防守的缺口。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大错特错……美军奋不顾身向几乎不设防的海岸线发起冲锋的样子真是太好笑了,就好像丢了拐棍的瞎子——他们为了越过前方的壕沟,只好手脚并用,边摸边爬。”

然而,八原同时也感受到了“一股令人痛苦的强烈不安”。大本营原本的作战计划是让航空兵挑大梁,“拒敌于冲绳岛之外”,甚至还“公开宣称,消灭敌军的最佳时机就是趁着他们还没有下船时用飞机轰炸,根本就不给他们登陆的机会”。之前的一周,日军的飞机不断升空作战,“利用夜色的掩护,借着月光和黎明前的微光轰炸敌军舰队”。八原不禁问道,既然航空兵不惜冒险夜间作战,他们为何不趁着“敌军登陆舰艇把(渡具知)海滩围得水泄不通、完全暴露在空袭威胁下的当口,克服一切困难,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出动所有的作战力量发起进攻呢?”

负责冲绳岛防空作战的海军中将宇垣缠(Matome Ugaki)在日记中写道:“3月31日,航空兵的确对美军第五舰队发起了全面进攻。”然而,由于遭到美军防空炮火的轰击和战斗机的拦截,到第二天,只有极少数神风特攻队的飞机突破了防线。其中一架击中了西弗吉尼亚号(West Virginia)战列舰的船楼,机上携带的炸弹更是穿透到下甲板的位置。幸亏这枚炸弹是个哑弹,否则该舰绝不可能仅有4人阵亡、23人负伤。此外,还有3架自杀式飞机同样也命中了目标,分别撞上了运送陆战二师士兵、在冲绳岛东南海岸佯装登陆的欣斯代尔号(Hinsdale)运输舰及2艘坦克登陆舰。

来自得克萨斯州圣马科斯市的21岁少尉奥萨·格里沙姆(Otha L. Grisham),在七二四号坦克登陆舰的军官起居室吃早餐时,听到了飞机的引擎声和防空炮的炮声。舰员让他“待在原地别动”,“别碍手碍脚的”,所以他继续低头吃饭。格里沙姆后来回忆道:“突然间,登陆舰遭到了猛烈的撞击,船体结构嘎嘎作响,但并没有发生爆炸。日军自杀式飞机的残骸撞上了左舷中部。我们全都冲到舱外,发现过道上有日军飞机引擎的碎片,碎片周围还散落着飞行员的碎尸。要不是我们的高炮手击落了飞机,登陆舰肯定会受到严重的损伤。”

另外两艘军舰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格里沙姆向后方望去,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八八四号坦克登陆舰和欣斯代尔号运输舰。这两艘军舰运送的士兵跟七二四号坦克登陆舰属于相同的海军陆战队作战单位。所以,格里沙姆和战友们“要求登陆舰降低航速(还有人要求直接停船),搭救落水的同伴”,但舰长拒绝了,因此他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幸存者跳入海中,躲避烈焰的炙烤。救援人员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完成救援,那两架自杀式飞机共造成41人死亡,伤亡人数反倒高于渡具知海滩上的正式登陆行动。格里沙姆后来评论道:“到底是谁胡说八道,宣称预备队要比登陆部队‘更安全’?”

 

攻占冲绳岛的两栖登陆作战代号“冰山行动”,不仅是太平洋战场上规模最大的两栖作战,更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海陆空协同作战。诚然,无论是1943年西西里岛战役的D日(18万人登陆),还是1944年诺曼底登陆的D日(10万人登陆),登陆士兵都要多于冲绳岛战役的登陆日(6万人登陆)。28但由于“冰山行动”的参战海军在舰艇数量和舰队航行距离上都更胜一筹,所以我们仍有理由认为,与西西里岛战役、诺曼底登陆相比,冲绳岛战役规模更大。一位冲绳岛战役的亲历者惊叹不已,写下了下面这段话:

这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远洋舰队,包括太平洋舰队的所有舰艇,共计运送7个师的兵力。舰艇总数达到了1 457艘,兵力更是多达50万。光看这些数字,我们就知道有多了不起:所有的船只、人员都必须从美国出发,横跨数千英里的大洋,在预定时间同时抵达预定地点。后勤保障真是了不起。参与战斗的7个师全都来自不同的驻地,都必须乘船抵达目的地。那景象真是无比壮观。各类战舰同样也不得不提:航空母舰、战列舰、巡洋舰、上百艘驱逐舰。此外,已经有大约40艘潜艇执行了任务,把水下工作人员运送到冲绳岛,让他们拆除(海滩上的)障碍物。我敢肯定,公众没有意识到冲绳岛行动的规模到底有多大。从某些方面讲,其规模甚至超过了诺曼底登陆。

无论怎样,冲绳岛战役后勤保障的成就都令人赞叹不已。从西雅图到菲律宾群岛的莱特岛,有11个远近不一的港口是登陆舰队的出发地,总计430艘运输舰和登陆船在这11个港口停靠,船上运输了至少18.3万名士兵和74.7万吨的军需物资,这还仅仅是攻击梯队的规模。美国海军距离冲绳岛最近的太平洋基地设在乌利西环礁,补给船以每小时10海里的航速航行,也要用上整整5天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更有甚者,大多数补给船都必须从美国西海岸出发,要航行6 250海里,用上26天时间才能抵达冲绳岛。

包括海军、陆军和航空部队在内共有54万盟军士兵参加了冲绳岛战役,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美国士兵。参战的美军除了陆军士兵,还有隶属于海军上将雷蒙德·A.斯普鲁恩斯(Raymond A. Spruance)统领的美国第五舰队的海军士兵。第五舰队下辖20余艘快速航空母舰、10艘战列舰,共有1 200架作战飞机,是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作战舰队。此外,由英国及英联邦国家的海军力量组成的第五十七特混编队,也就是英国太平洋舰队,下辖2艘战列舰、4艘舰队航母、5艘巡洋舰(其中1艘属于新西兰海军)、11艘驱逐舰(其中2艘属于澳大利亚海军),共有22架作战飞机;虽然规模不大,但作用却不可忽视,同样也是第五舰队的重要组成部分。第五十七特混编队是英国皇家海军在二战期间组建的最强大的海上攻击力量。

冲绳岛战役持续了83天。这是血雨腥风的83天,战斗之惨烈渐渐地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即使跟德军与苏军在东线战场上的殊死搏杀相比也毫不逊色。这是一段血腥残酷、令人心碎的历史。唯有考虑到人性的光辉,这段历史才稍稍变得勉强让人可以承受。要想最为透彻地讲述这段历史,就必须采取多视角的方法——从那些在自杀式飞机狭小机舱内驾机赴死的日军飞行员的角度,从那些在遭到袭击的战舰上令人窒息的炮塔内坚守岗位的水兵的角度,从那些在糖糕丘(Sugar Loaf Hill)上污水没半的散兵坑内躲避敌军炮火、身旁全是污秽和战争残骸的士兵的角度——去描述当时的情形。在下文的叙述中,主要人物有时是将军、总统——讲述他们如何居高临下把控大局,有时是普通士兵及其家人,以及夹在交战双方中间处境极其悲惨的冲绳岛平民——讲述他们作为普通人如何经受战争的磨难。当然,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从头说起,把日历翻回到1944年7月26日,美国总统在夏威夷岛珍珠港与太平洋地区高级指挥官会面,看看他们如何敲定击败日本的最佳战略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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