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短篇小说】《蚀罪》Chapter03 溯命 Evil-livE
“早安,阿木。”我从钱穆怀里起身。不知为何,仅仅过了两夜我便习惯了钱穆睡觉喜欢搂着我的不良品行。反正现在“江晟”也已经是半卸任的状态,没了以前那么多事,我也乐得清闲,趴在钱穆身上数他的龙鳞玩。
钱穆捏了捏眉心,翻身下床,顶着他睥睨群龙的身体去洗漱,我看着他穿上出才会穿的风衣,好奇:“阿木你今天要出去吗?”
“嗯。我毕竟有工作嘛。”钱穆一笑,“又不像某些家主成天只知道玩。”
“你!说!谁!呢!”
钱穆推门:“中午我回来哦。”说罢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我叼着一片吐司站在窗边看他离开,倍感无聊,换了套衣服也出了门。
尽管我会开车,但兄长不会,我只得学着他常用的交通方式——步行。
早七点的上城区一片清静,路上车辆少得可怜。我在往江家的路上不紧不慢地逛着,拐过几个路口,顺便在路旁的糕点店里买了几个纸杯蛋糕,一路边走边吃。
钱穆说的设错。我确实悠闲得没边了……至少一大清早吃甜点的恐怕是舍我其谁了。
眼前现出大片大片的月季丛,热热闹闹地开了一墙,我径直走向花从中间,拨开枝条,努力在满眼的粉色中找到白色的身形:“白狐叔?”
“少爷,在呢。”白狐从花丛间直起身来。我两脚一蹬翻过铁栅栏,走到白狐身前,盯看他仍吊着的左臂与右手拎着的水壶,一把抢过:“叔你还没好呢。”
“再不浇这些花就快枯了。”白狐据理力争,“再怎么说也是大少爷种的,托付给我的花。”
我往他没有浇过的地方泼了几壶水,推搡着他回去休息,白狐却用泡茶的理由推辞,一溜烟跑了。无奈之下我只得守在曾经兄长的卧房里。
看着只剩白墙与木头床板的房间,我方才想起,兄长的所有东西似乎都被打包送给钱穆了。
冲到嘴边的话无处宣泄,我闷闷地在床板旁坐下,等着临阵脱逃的白狐回来。
就在这时我的手指微微一痛,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事物扎了一下。我对着光检查了一番,好在没有出血。
我本以为是木板上的刺,正准备捏住拔掉,谁知稍一用力,床底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七零八落地滚了一地。我透过床板的间隙朝内看去,吓得急急后退,撞在了刚好回来的白狐身上。白狐托着的茶盘差点全军覆没,瓷杯一阵悲鸣。
“怎么了,少爷?”白狐把茶盘放在茶几上。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家族里只说哥哥是暴毙,那到底是……怎么个‘暴毙’法?”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白狐不言。
我不甘心,继续追问:“为什么?确切的死因是什么?”
白狐抬起眼皮,声音平板:“一次服用‘极乐泉’过量,兴奋而死。”
我一脚踹开床板:“这些,这些都是他用过的?”
床下密密麻麻的针管天女散花,针尖闪着逼人的寒气与锐意。
“……是的。”
心脏无端地绞紧。
我踉跄着坐倒在地,眼前的世界开始交织,旋转,令我几欲作呕。
“少爷?少爷?”
“刚刚……被针头……戳到了……”我呻吟着告诉白狐。
白狐的脸勃然受色:“怎么不早说!”
“没有,没有见血……”
白狐二话不说地卸了左手的绑带,用力勒在我被扎到的手指上。他冲回厨房找了把小刀,用火草草燎了一遍,割开我的手指,用力地挤着血。
“叔,你……左肩的……伤……不碍事……”
“少爷先关心您自己吧!”白狐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怒意。
头晕感逐渐加剧,白狐的身形在我眼前绞成一个漩涡。周围的场景逐渐失了颜色,变得昏暗漆黑。心脏似乎快要被撑爆一般,将我的意识拖向不知何处。白狐呼喊的声音愈发小下去。
鼻腔间不知何时涌入浓郁的泥土气息。眼前恢复清明,闪电咆哮着映入眼帘。暴雨如注。
我伸出手去接,雨水却径直穿过手爪,落入水洼,溅起小小的水花。
而后,一双温暖的手爪覆上了我的双眼。
“小晟,别看。”身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轻轻说道。
“……哥!”我转身扑向身后,却扑了个空,而兄长的手爪仍盖在眼上。
“哥,再让我看你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再见……”
“小晟乖,小晟不哭。”兄长把我环在他的胸前,“我们可以回家了。”
我猛地坐直身子,强光刺入眼眸,引起骤痛。
“少爷?”白狐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
我晃了晃仍有些许昏沉的脑袋:“……叔。”
白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少爷您先别说话了。躺好,不要乱动。我去找三先生。”语毕他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我看着他无力垂在身侧的手臂,心下歉疚。
没过两分钟,白狐回到了房间:“三先生出去了。”
“别喊爹了。他来看我笑话吗?”我缓了口气,大脑多少恢复了正常,“这算是‘极乐泉’的作用吗?”
“是,也不是。”白狐盯着我看,“一般兽对‘极乐泉’的反应没这么大,况且少爷您只是被针尖刺到,摄入量微乎其微。您应该是……对‘极乐泉’有强敏感。”
我一愣。
“这算是一个既好也坏的消息。好的一方面是,您不会对其上瘾了;但坏消息是……您在‘盈三家’内暴露的风险……大了。”
两兽相视无言。
“叔……几点了?”
“十一点半。”
我猛地跳起来:“糟了钱穆说他中午会回家的!”
“钱家有派人过来找您,说钱穆忙于公务,中午脱不开身。”
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去:“啊,谢天谢地,没事了。”
白狐斜眼睨我,轻飘飘丢下一枚炸弹:“他去调查下城区的暴乱了。”
“什么……啊?!”
舞会那天夜间,当上城区一片醉生梦死的时候,下城区的某一处出现了骚动,很快扩展到半个城区。开始只是邻里间的争吵,后来不知为何却演变成了武斗,甚至出现了器具伤害的现象,轰轰烈烈地闹了半座城,一发不可收拾。
暴乱的源头是白家所管辖的区域。白楚在我这吃了闭门羹,好容易捱到舞会结束回家又被守在门口的市政司司长责成了半晚,气急败坏,第二天一大早竟领了白家好些人手和大量武器,靠蛮力镇压下了这件事。
本来事已至此,除了上城区议论非非,谴责白楚太过暴力也就罢了。没成想白家倒霉透顶,从暴乱者中挑了两个押到市政司交差,市政司竟从其中一兽身上搜出了盛有“极乐泉”药液的针筒,全城一片哗然。
暴乱与“极乐泉”是两码事。市政司严刑逼供,又派便衣在出事地点搜查,没用半天揪出了半个街区的兽,都与“极乐泉”有联系。白家因监管不力,在政界元气大伤,单单议会席位便被砍去一半有余,林林总总不知损失多少。钱家倒是渔翁得利,又占走新空出席位的大半,在政界一家独大了。
下城区惶乱不安。市政司竭力压住了风声,却压不住消息在上城区流通。而我因有钱穆在身边,掌握的第一手情报还要多些。
市政司很快组织了专员去调查。而钱家为了表明立场,也派了一支小队。
“却没想到钱家竟派了钱穆作为队长……”
白狐扶我起身。我挥手示意不用他帮,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那里现在很混乱。我有点担心钱穆的安危。”
“少爷放心。钱季是个心思缜密的政界老手。他不会放任危险的事发生在他儿子身上。”
“话是这么讲……”我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担心也没有意义。——少爷,该用午餐了。”白狐拉开门。
“对了,叔……”
“少爷有什么事?”
“刚刚的事,我错了。”
“……”
白狐刻意把脸绷起来的样子其实很可爱。
白狐领我到一间西餐厅前。拉开门,门上的小铃铛不住响动。
“请问杜峯先生在吗?”
……怎么到哪都是这句话?这里是什么二号秘密基地吗?
从吧台后走出一名身材瘦削的猫兽人,眼角带笑:“哟!白翎!”他上前抱了抱白狐,又向白狐身后的我致意:“江少爷,在下杜峯。”
我甩了个眼神给白狐:装还是不装?
白狐继续当瞎子:“少爷,这位是杜峯先生,杜遥的叔叔,这家西餐厅的主厨……”他突然停下了,转头看向杜峯。
杜峯一挥手:“说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讯二家’之一,杜家的家主。”
“讯二家”这个名字属实有些久远,我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回忆起来,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杜家”会如此耳熟了。
早些年,“驭六家”还是“驭八家”的时代,白家与杜家并称为“讯二家”。两家都是依靠贩卖情报和为客户提供信息搜集服务起家。白家靠当时罕见的电报机一类工具,而杜家倚仗的是道听途说和飞檐走壁。时过境迁,白家研究出了家族独有的密码通讯,日渐盛大,但杜家败落,退出了“驭八家”。在此之后,白家重心转移到从政,与钱家并称“统二家”,不久又涉入商圈,独成“兼一家”。于是,“讯二家”的名字,也就慢慢被遗忘了。
在杜家退出的同时,又有两家也败落不见,而柳家后来居上,挤入其中。于是“驭八家”成了“驭六家”。
说起来,那一年上城区很是动荡呢。听前辈家长们讲江家那年也损失惨重……
好像与我和兄长被“丢出来”,是同一时段吧?
我突然察觉到有一丝蹊跷。
“……少爷?”
“啊,抱歉,刚刚走神了。”
白狐看出了点什么,没有多言,进了门内。
“你们先聊,我去准备午餐。”杜峯进了后厨。
“叔,不是说‘同行皆对手’吗?你看上去和杜家的关系很好?”
白狐似乎有点啼笑皆非:“那我看上去和我家关系好吗?”
“……”
杜峯托着一碗沙拉走出来,坐到白狐旁边。
白狐的嘴角有一瞬间的抽搐。
“叔,你和杜叔叔是什么关系啊?”
“……前男友。”“……男朋友。”
过了两秒,杜峯拍案而起:“白翎你居然翻脸!”
“当初是谁提出的分手?我只不过同意而已,到底谁不认账?”面对杜峯的指责,白狐气定神闲地回怼。
“我那是一时气话!你真的当真了?!”
“你今天开门叫我的时候多生疏啊,都叫全名了。”
“你不也喊的是我的全名!再说,我抱你的时候你也没推开啊!”
“我左臂有伤你看不见?看样子一点都不关心我嘛。”
坐在另一侧的“江晟”已然傻掉。
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少爷在,影响不好。”白狐用仅存的右臂把杜峯按回在椅子里。
“白翎你个没良心的……”杜峯抹泪。
“少爷,我们走吧。”白狐起身。
“你给我坐下!今天不吃完这顿午餐别想走!”杜峯张牙舞爪地冲回后厨。
全餐厅的顾客包括侍应生看着像得了失心疯的主厨不要钱般把餐厅里天价的菜往我们桌上摆,暗自咋舌,窃窃私语:果然“盈三家”出手就是阔。
我什么都没干也中枪。
杜峯把慕斯蛋糕堆在桌边:“餐厅有规矩,不吃完不能走!”
白狐被气笑了:“少爷哪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那是给你家少爷准备的吗?白翎,你的食量我能不知道?”
“……”
“所以今天来干什么?”杜峯终于说到了正事。
“来打听点消息。有关钱家的。”白狐把剥好的虾放进我的碟子里。
白狐单手拆虾着实费劲。我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叔你自己吃,我会剥……”
白狐看向杜峯,后者立刻满脸殷勤地用餐叉递了只虾送到白狐嘴边。白狐偏头咬住,极其自然的续上了刚刚的对话:“钱家有没有兽知道‘江晟’被调包的消息?”
“表面上没有。眼线说这几天没有钱家的兽提到过这件事。”
“钱穆知不知道?”
“这个该问江少爷吧。”杜峯的视线转向我,“江少爷认为呢?”
“……不知道他是否清楚。”我只得说实话。
杜峯咳嗽一声:“如果江少爷想知道钱穆知情与否的话,我的建议是……钱穆有没有记日记的习惯?”
“唔,有。”我回想起钱穆临就寝前伏案写作的场景。
杜峯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杜叔叔的意思是……从他的日记本里找线索?”
杜峯点点头:“就是诸如此类的私人物品。”
“这样不太好吧?”我的内心有些抵触。毕竟是日记一类的东西……
“这就要看江少爷怎么想了。如果因为您优柔寡断,误了时机,我可不负责。”杜峯故意板起个脸。
“……我回去试试。”
我先白狐和杜峯吃完午餐,有心留给两兽独处的时间,坐到了一旁的空位上,独自喝着茶看向窗外,脑中却不知为何又回想起刚刚杜峯的举动与表情。
再一恍惚,杜峯变成了钱穆,而我带入了白狐。看着钱穆兴致盎然地举着虾仁送到嘴边,一偏头咬住的却是他的手指。
钱穆歪头笑:“小晟好心急。”
我心虚地张开嘴,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为什么才相处了几天,我就喜欢上了钱穆?
奇怪。
我将茶一饮而尽,压下脑中乱糟糟的幻想,转身看向白狐,耳朵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了邻桌的对话。
“和白楚先生约了下午两点,子焕去见。”
“子焕?白楚先生能相信他吗?毕竟这次是大事,若是让白先生试出了咱家的底细,反而和江家结好对付我们怎么办?”
"家主亲自安排的。他说子焕没问题。我看家主话里的意思不对,可能……子焕被送去当人质的概率还要大一些。"
“白先生威胁家主?”
“不排除这个可能。”
我用目光边沿扫去,看见是两名犬兽人,着一袭长袍,胸前扣着一颗小小的金属圆环。是柳家的直系族兽。
……柳家和白家要干什么?
我还欲再听,白狐和杜峯起了身,招呼道:“少爷,走了。”
我应了一声,跟上了白狐。
杜峯把我们送到车边。
“走了。”白狐拉开我的车门。
杜峯的嘴动了几下,最终只回了一句“保重身体”。
“有空来看你。”
“等着你这句话呢。”杜峯呲牙,转身离开,“记得想我。”
待到白狐终于看不见杜峯,发动车子后,我问出了那个憋在心里的问题。
“叔,你和杜叔叔谁是……”我用手比了个手势。
然后我看到,万年扑克脸的白狐,脸红了。
“……少爷,问别人这种隐私有失风范。”
可我从白狐眼里读出的信息是“少爷如果您再问一次我们今天谁也别想从这辆车上下去”。
我低头偷乐。白狐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对了,叔。”我把在餐厅听到的柳家族兽的对话复述给白狐听,”这两位也太不注意警惕了吧。”
白狐浅浅地笑了一声:“那是个假消息。因为他们根本就是说给我们听。”
我一惊。
“那两个家伙在我们下车伊始便在附近徘徊,直至我们落了座才进来,故意拣了个我们桌位旁的桌子坐下,点餐根本不是两人份,其中一位只点了一杯热可可……明明是四人位,桌子两侧的沙发足够宽敞,但他们坐在了靠近我们的同一侧,除非是伴侣才会如此亲密,但他们是同族;他们是为了方便声音传到我们耳朵里又不想被其他客人听到;服‘极乐泉’一般都是早上服用。下午服用会导致效力持续到夜间无法入眠导致精神疲萎,但他们身上并无‘极乐泉’的味道,眼神也清明得紧。没有服‘极乐泉’,说明有任务在身。若是需要走动见面的任务,又怎会不穿正装而是柳家的便衣?若是有关‘极乐泉’交易的任务,又怎会只派两个从未露过面的新手?他们的任务目标是我们。最后……”
白狐眼中闪过一丝弧光,声音似乎有意无意地加大了。
“如果傻,也不会傻到在杜家的地盘,坐在我和杜家家主的旁边聊这种话题吧?”
我只得叹服,白狐的侦察能力比我曾想象的还要强上几倍。
白狐眉头一挑,扬声问道:“是吧,哥?”
我立刻回头,在街角看见一团一瞬即逝的青色身形。白楚!
再转个头,白狐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他把车停在路边,下车走向一处拐角,轻声说道:“去告诉杜峯,消息是真的,叫他近日留心些。”
楼顶上影子闪动,一只猫兽人窜出,向白狐行了个礼后消失不见。
“我本以为他们只是来传递假消息,想要挑拨白家和江家的关系……没想到是真的。“白狐继续开车送我回钱穆家,“看来不久要有麻烦了。”
“为什么是真的?”我有些讶异于白狐态度的转变。
“因为白楚刚刚在街角看着我。他在读唇语,他在判断我对这件事的看法。”白狐向四周环视了一圈,“我看得出来他希望我把这件事处理成假消息,那就说明这事儿是真的。只是他没想到我会那么快发现他。——啧,也太看不起我了。”
“……既然这件事是真的,为什么要说给我们听?瞒住不说不就最安全吗?”
“暂时还没有想到原因,不过……”白狐在路旁停了车,“白家的消息网是不可信了。少爷,下车吧。”
我看着白狐:“叔你最近也小心。”
“我要用白家内部通讯网打探一下消息,最近与您联络可能会少些。“白狐答非所问;我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我要做危险的事了,少爷您也保重。最近就不要与我联系了。
白狐的车消失在视野里。
钱穆还没有回家。我站在卧房前踌躇良久,一咬牙走到钱穆的书架前,从架子上取下了他的日记本。
日记本散发出一股沉木的熏香。我翻开扉页,见封面上用墨水画了一个丑丑的龙头和狼头,一个大大的心形把两个头串在了一起,哑然失笑。
靠近底部写了一行字:“与小晟在一起的日子”。
我翻开第一页,第一行字看得我眼角一跳,心中暗道糟糕。
“今天小晟终于搬过来了!”
……坏了,他换日记本了。
我一目十行地看完这四五天的日记,暗叹时运不济。
根本看不出来啊!
钱穆的日记简单直接,从“今天与小晟一起……”开篇至“小晟晚安”结篇,全文条理清晰地讲述了今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心情如何,毫无废话,也毫无线索。我试了很多种读法,却都没能读出什么信息。
……日记本又不是密文本,能读出有用信息就怪了。
我把日记本插回原位,正想找找他以前用过的日记本,大门“咔嗒”一声响,钱穆回来了。
我跑出卧房迎接,被钱穆手爪上的绷带晃瞎了眼。
“阿木你没事吧!”我扑过去捧他的手。
“小伤,没事。”钱穆脱下风衣,摸摸我的头,“抱歉呢小晟,中午爽约了。”
“这是被什么伤到的?”我小心翼翼地挑开一点绷带,看见龙鳞上有一个针孔,大惊失色,“你打了什么针吗?”
“嗯,止痛药。”钱穆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路上出了点意外,手背上蹭掉了几枚鳞片。没事儿,不疼。”
钱穆说得轻描谈写,但想想都知道龙鳞被“蹭”掉有多疼。
“……阿木的午餐吃了吗?”
“没呢。不过也不饿,和晚餐一起吃吧。晚上等我哦。”
钱穆没有喝下午茶的习惯,他回卧房换了身便服,又匆匆出去了。
我喘了口气,刚想继续找日记本,门铃又响了。
“今个儿怎么事这么多……“我无奈,打开了门。门外站的是陆柒。
“江哥。”陆柒手里提着一盒点心,“钱穆哥在家吗?”
“刚出去不久。”我让出路给陆柒,“来玩吗?坐一会儿,我去泡茶。”
“不了不了,我是来送订婚礼物的。”陆柒把点心盒子塞到我的手里,“那天你和钱穆哥订婚我都忘了送礼物了,可巧在路上碰到几个江哥的家人说要来送礼物,我才想起来呢,哈哈。”他这么说着,视线轻轻向后一瞥,转身走了。
“我还有事,就不坐了,有空再来找江哥玩。”
我和陆柒道了别,提着点心盒子进了厨房。
陆柒分明已经送过订婚礼物了……
刀尖在包装表面划了一图,掀开包装的表层,一张小纸条掉了出来。
“白家新置办了几门火铳,陆柒。
“让白翎明天下午到我这里来,有急事,杜遥。”
仅仅是一个下午的光景,几个家族间的气氛却忽然变幻莫测。
我把纸条塞进火炉,整理了一下衣着,拉开门倚在门边,等着下一批客人。陆柒的提示很明显,江家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看来陆家也不怎么对江家感冒嘛,我心想,还让陆柒来提醒我。
正想看,一辆车在路边停下,走出三名江家放兽,我凝神望了一眼,默默关上了门。
他们终于捺不住性子来了吗?
“小晟,开门。”三先生的声音传来,“是我。”
“先让你身边的女人和她的儿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你答应过不会让我见到她的。”
“小晟,别甩脾气,妈来是为了……”
“你是谁的妈?“我对着门外回道,“你有资格对我说这个字吗?你有资格对哥哥说这个字吗?你闭嘴!”
“江晟!”三先生着了恼。
“爹,我也不想看见你。说实话你们三个我一个都不想见。快点,还有十分钟,有事快讲。”
门外隐约传来女子的抱怨和江铭的嘲讽声。半晌声音消失,紧接着脚步声从门边逐渐消失在远处。三先生又说话了:
“他们走了。”
我打开门,看着三先生:“还有六分钟。”
“什么时侯办婚礼?”三先生直截了当地问道。
“不是由你们说了算吗?”我笑了一声,“怎么?等不及了?”
“家族会议要求你们在一个礼拜内结婚。”
“哦。”我解读了一下他的话,“你们在我这个‘家主’不知情的情况下召开了家族会议,逼我结婚,好把家主的位置传给江铭?”
“……”三先生沉默,“反正我来的目的就是把命令传达给你。”
“我拒绝,这是我和钱穆的事儿,用不着你们管。”
“……江晟,你真把自己当成你兄长了?“三先生的声音现出了一点气急败坏,“你以‘家主’的身份代替你的兄长住进钱家已是家族最大的冒险,麻烦你也从家族的角度考虑一下,你任性只会给家族带来麻烦!”
“当初推我上台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这点呢?让我去签柳家和翟家的合同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这一点呢?既然推了我上台,又不告诉我‘极乐泉’的秘密;既然我不知情,又让我去签合同试‘药’?你们不会不知道我对极乐家”过敏吧?如果那天没有白狐在,我死在了柳家谁负责?还是说你们想借机向柳家开战?算盘打得不错,可惜我没死。现在想甩掉我了?没那么容易。”
三先生明显楞住了:“柳家和翟家的合同?我有派其他人去签。”
一道门内外,两只兽同时吃了一惊。
我先反应过来,看向腕上的表:“时间到了,还有话吗?”
“……没有了。”三先生戴上礼帽,遮住了眼睛,“保重,小晟。”
“……爹你也保重。”我轻轻地回了一句,关上了门。
门外三先生的脚步声在后阶上停下了。钱穆的声音响起:“叔叔好,来找小晟的?”
三先生好像尴尬地笑了笑,寒喧了几句客套话,匆匆走远。
我打开门,看见钱穆手上提着杂货铺的纸袋:“阿木你去买东西了?”
“嗯。去买了点晚餐的材料,晚上在家吃。”
我抢过钱穆手中的纸袋:“我去做!你手上有伤呢。”
“不用不用,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影响活动的。不过,我想让小晟做另一件事。”钱穆把另一个纸袋递给我,“小晟能再做一个蛋糕吗?就是上一次你做的那个?那个可好吃了,我一直想让你再做一个的。”
烘焙经验为零的我眼前一黑。
我怎么不知道兄长业余时间还玩烘焙的?还给钱穆做过?
我看着钱穆期待的眼神,压力山大地拿起纸袋去了备用厨房。
……什么和什么混合在一起?
我对着眼前排成一排的方糖牛奶和其它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物品哀声叹气,只得凭着记忆中蛋糕各个组成部分的味道,把似乎能凑在一起的材料一股脑混合起来,向牛奶淡奶油混合物中拼了命地加方糖煮化,直到和我吃过的奶油的浓稠度差不多了就堆满整个蛋糕坯,涂了厚厚一层。
当我终于把坚持住没有散架的蛋糕放在桌子上时,钱穆那边已经做好了五六个菜,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桌。
“刚好刚好,小晟过来坐。”钱穆拉开椅子。
我伸头看了看钱穆的成品,又看了看自己的实验品,羞得无地自容。
钱穆伸出刀切下一块蛋糕,看着流心的奶油馅,一刻也没有停顿地吃了下去。
我紧张地全身狼毛几乎要炸开。
看得出来钱穆咽下蛋糕的过程很艰难。
“很好吃呢,和那天的味道一模一样”钱穆用手蹭了一下我的脸。
“……阿木你别逗我了。不好吃就别吃了。”
良久,钱穆把头凑到我的耳边。
“小晟做的,都好吃。”
当我心满意足地吃完钱穆做的晚餐的时侯,一抬头却猛地发现,钱穆不声不响地把蛋糕全部吃掉了。
我伸手刮掉钱穆嘴边沾着的奶油状物质,舔了一下。
甜到发腻,根本就不是能吃的东西……
“吃完了?”钱穆问道。
“啊……嗯。”我把碗摞成一叠送进厨房,“洗碗的工作你就别和我争了。”
我洗着碗,钱穆倚在厨房门边看我,眼里笑意盈盈。
“阿木,你今天到底是去干什么的啊?”
钱穆思考了一下:“嗯……去调查了一下下城区的暴乱。”
“所以暴乱的原因是什么啊?”
“很简单的事楼,婚外情,两个街区吵起来了。”钱穆漫不经心地草草略过。
“……就这么简单?”
“嗯。”
“……阿木下次小心点,注意保护自己,别再伤了。
“好。”
钱穆在撒谎,他没有提“极乐泉”的事,是怕我担心还是不想让我知道?
我细细回想着他最近的话,突然发现我走进了一个严重的误区:他提供的消息里从来没有提到过“极乐泉”。我知道的有关于“极乐泉”的消息,全都来自于白狐,而我却理所当然地把他们混淆在了一起。
钱穆在刻意隐瞒这些消息?
是兄长没有向他提起,他不想让见我卷入这种事;还是……不想让“江晟”知道?
到底是我多虑了还是……
证据。我需要证据,足以支持我推翻如此“假象”的证据。
然后呢?
……不知从何时起,寻找真相的目的,从“找出害死兄长的凶手”变成了……什么?
变成了不知何物。只是在一味寻求。
我大力摇脑袋。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兄长,我不是“江晟”。
不……我是“江晟”。
我不是!
我是!
脑中矛盾的声音愈发变大。
“小晟?”钱穆担忧的声音传来,“傻站着半天了,在想什么吗?”
“没有,只是在发呆。”我迅速洗完剩下的碗碟,“阿木你累了吧?”
“……是有一点。”钱穆打着呵欠,“休息吧。”
“嗯。”
钱穆真的很累了,沾到床不久就睡着了。
由于手受了伤,他今晚没有办法锁我的喉。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出了一身汗,下床简单冲洗了一番,赤身跑去厨房从橱柜里拿了一瓶啤酒,坐在餐桌边闷声喝起来,一边消化着白天的事。
几口酒液下肚,大脑重新开始工作。
究竟谁暗中作梗取消了三先生的命令?是哪一个长辈?
陆家又为何开始防备白家和江家?杜遥想说的话是否与白家有关?
白家与柳家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他们在计划什么?
钱穆为什么从来不向我提“极乐泉”的事?钱家和“极乐泉”有什么关系?
我把几个尚且未知定论的问题整理好,写了一封短信给白狐,把杜遥的传
话也写了进去。
屋外月光皎洁。虽说是夏天,空气却湿凉,甚至带有些寒意。
快要变天了,我想。
不知明天是什么天气呢。不过,应该不会是晴天吧。
至少不会是个一如往常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