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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花家事纲要·孟春纪】028里克两弑孤主 穆公一平晋乱『东周列国志』

2023-01-21 21:59 作者:山嵓  | 我要投稿

0、山话嵓语

        现在是元始2023年除夕夜,晚上大吃了一顿,有点撑!另外今夜需守岁,于是就索性来小破站一边码字水专栏,一边等待着新一年的到来!

        今天继续更新冯梦龙先生的《东周列国志》,书接上回CV21315157,本篇是第28章回,主要讲的是秦穆公一定晋侯的故事。本篇概要如下:

        ①晋献公死后,本以为终于守得花开的骊姬却直接走向了末路,里克等晋臣联手弑杀储君奚齐与卓子,连带着骊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下去陪献公了。

        ②骊姬一党被除后,晋臣开始讨论迎回重耳还是夷吾。

        ③重耳虽然支持者众多,但是重耳认为此时君弱臣强,贸然回国,很可能会被架空,于是放弃了这次机会。反倒是夷吾,为了获得晋国内外支持,不惜卖国,不仅许诺里克与㔻郑父以重利,而且还直接将河西五城许给秦国。

        ④最终在重利之下,秦穆公与晋国重臣都同意了夷吾的继位,最终在齐桓、秦穆、周襄等大佬的首肯下,夷吾成功登基,是为晋惠公。

        ⑤晋惠公登基之后,立刻就赖掉了许给大臣及秦伯的所有承诺。

        ⑥暴怒的㔻郑父与秦穆公决定联手设计,铲除晋惠公这个无信无义的卑鄙小人!

1、奚齐先死

        周襄王二年(鲁僖公九年,晋献公二十六年,元始前651年) ,晋献公病逝,临终前其将新世子奚齐托付给重臣荀息。奚齐乃是夷女骊姬之子,骊姬为夺舍晋国,设计杀申生,击重耳,尽逐晋国群公子。如今终于要一步登天,成为晋国最有权势的女人。但事情真的会如愿吗?

        晋臣里克与㔻郑父密见荀息,想问一下其准备怎么做?但可惜荀息身负晋侯托孤重任,不愿背约,坚持要辅佐奚齐登基。里克与㔻郑父见道不同不相为谋,遂拂袖而去!

        晋侯下葬,里克与㔻郑父派死士乔装打扮混入送葬队伍中,待奚齐为父守孝,侍卫松懈的时候,突然发难,一举便击杀奚齐。

        荀息闻讯大惊,自因辜负先君所托,就欲自杀殉主。幸得骊姬及时反应,知道荀息一死,自己恐怕连命就保不住,于是赶紧上前阻止。然后说道,如今群公子虽然尽数被逐,但自己的妹妹与晋侯生有一子,名为卓子,可以为君。于是荀息就以如今晋国内只有卓子一位公子为由,扶卓子为君。

话说荀息拥立公子奚齐,百官都至丧次哭临,惟狐突托言病笃不至。里克私谓郑父曰:“孺子遂立矣,其若亡公子何?”㔻郑父曰:“此事全在荀叔,姑与探之。”二人登车,同往荀息府中。息延入,里克告曰:“主上晏驾,重耳、夷吾俱在外,叔为国大臣,乃不迎长公子嗣位,而立嬖人之子,何以服人?且三公子之党,怨奚齐子母入于骨髓,只碍主上耳。今闻大变,必有异谋。秦、翟辅之于外,国人应之于内,子何策以御之?”荀息曰:“我受先君遗托,而傅奚齐,则奚齐乃我君矣。此外不知更有他人!万一力不从心,惟有一死,以谢先君而已。”㔻郑父曰:“死无益也,何不改图?”荀息曰:“我既以忠信许先君矣,虽无益,敢食言乎?”二人再三劝谕,荀息心如铁石,终不改言。乃相辞而去。里克谓㔻郑父曰:“我以叔有同僚之谊,故明告以利害。彼坚执不听,奈何?”㔻郑父曰:“彼为奚齐,我为重耳,各成其志,有何不可。”

于是二人密约,使心腹力士,变服杂于侍卫服役之中,乘奚齐在丧次,就刺杀于苫块之侧。时优施在旁,挺剑来救,亦被杀。一时幕间大乱。荀息哭临方退,闻变大惊,疾忙趋入,抚尸大恸曰:“我受遗命托孤,不能保护太子,我之罪也!”便欲触柱而死。骊姬急使人止之曰:“君柩在殡,大夫独不念乎?且奚齐虽死,尚有卓子在,可辅也。”荀息乃诛守幕者数十人,即日与百官会议,更扶卓子为君,时年才九岁。

02、卓子再死

        虽然没有从死士的嘴中撬出幕后主使,但所有人都知道,幕后真凶必是里克与㔻郑父。不过此二人本就是晋国重臣,而且几乎所有的文武大臣都或明或暗的站在二人身后。因为众臣虽各自支持不同的公子,但此时现状是群公子全部被骊姬搞得死走逃亡伤,因此众人在先搞掉骊姬这个问题上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因此骊姬与荀息就算再恨,也拿里克与㔻郑父一点办法也没有,就只能假装不知道。

        荀息召群臣议定卓子为晋君时,里克与㔻郑父并不到场,而其他大臣只是作壁上观,表面顺从,而心中却只有冷笑。荀息是打算等到晋侯下葬后,卓子登基,再用君权消解公子党羽。但公子党羽真得能等到晋侯下葬,卓子登基吗?

        梁五与东关五乃是骊姬一党,此时极为着急,于是就打算先下手为强,直接除掉里克与㔻郑父。二人密议之后,就借助骊姬的权利,暗中调集人手,准备在晋侯下葬时,直接动手擒杀里克与㔻郑父。

        但可惜,骊姬名义上是太夫人,权势极大。只不过,此时在群臣眼中,其已是冢中粉骷了。结果,二五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调兵计划,已经被人完完本本的通知给了里克与㔻郑父。于是里克与㔻郑父不慌不忙的安排行动,准备来个将计就计。

        晋侯送葬的日子到了,二五调重兵埋伏于葬礼会场,只待里克与㔻郑父前来送葬,就一举拿下,可惜二人左等右等就是没有等到里克与㔻郑父,于是派人打听方知,二人在家征召家甲,似有异动。

        二五一看,知道事情泄露了,于是决定直接强攻,于是不待葬礼开始,就直接带人杀奔里克与㔻郑父之府,准备趁二人尚未准备好,直接强攻。但等二五带兵杀过去时,却发现二人府上只有一些死士,根本没有里克与㔻郑父的踪迹。

        正当二五还在懵逼的时候,忽然传来消息,晋侯葬礼已经结束,骊姬、卓子与荀息三人已为晋侯殉葬。二五这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正当二五想着后路的时候,军队忽然转向,反攻二五。二五不敌只得指挥家甲边战边退,但终因寡不敌众,纷纷被杀。之后,军队顺势开始清洗骊姬一党成员,优施等人亦先后被除,一日之内,骊姬机关算尽苦心培植的党羽就全部灰飞烟灭。

【山话嵓语】此处是我为了增强可读性进行的演绎。历史上,晋侯下葬很顺利,十月下葬后,十一月里克才动手。并且也没什么阴谋,就是直接在朝堂上强杀卓子。另外原著中此处有一个重要人物屠岸夷,此人在几次政变中都是以关键人物出现的;不过历史上,屠岸夷只是一个跑腿的小人物,国语上,其只出现了一次,就是给重耳送信,之后就再没有露过面。

里克、㔻郑父佯为不知,独不与议。梁五曰:“孺子之死,实里、㔻二人为先太子报仇也。今不与公议,其迹昭然。请以兵讨之!”荀息曰:“二人者,晋之老臣,根深党固,七舆大夫,半出其门,讨而不胜,大事去矣。不如姑隐之,以安其心而缓其谋。俟丧事既毕,改元正位,外结邻国,内散其党,然后乃可图矣。”梁五退谓东关五曰:“荀卿忠而少谋,作事迂缓,不可恃也。里、㔻虽同志,而克为先太子之冤,衔怨独深。若除克,则氏之心惰矣。”东关五曰:“何策除之?”梁五曰:“今丧事在迩,诚伏甲东门,视其送葬,突起攻之,此一夫之力也。”东关五曰:“善。我有客屠岸夷者,能负三千钧绝地而驰。若啖以爵禄,此人可使也。”乃召屠岸夷而语之。

夷素与大夫骓遄相厚,密以其谋告于骓遄,问:“此事可行否?”遄曰:“故太子之冤,举国莫不痛之,皆因骊姬母子之故。今里、㔻二大夫,欲歼骊姬之党,迎立公子重耳为君,此义举也。汝若辅佞仇忠,干此不义之事,我等必不容汝。徒受万代骂名,不可,不可!”夷曰:“我侪小人不知也,今辞之何如?”骓遄曰:“辞之,则必复遣他人矣。子不如佯诺,而反戈以诛逆党,我以迎立之功与子。子不失富贵,而且有令名,与为不义杀身,孰得?”屠岸夷曰:“大夫之教是也。”骓遄曰:“得无变否?”夷曰:“大夫见疑,则请盟!”乃割鸡而为盟。夷去。遄即与㔻郑父言之,㔻郑父亦言于里克,各整顿家甲,约定送葬日齐发。

至期,里克称病不会葬。屠岸夷谓东关五曰:“诸大夫皆在葬,惟里克独留,此天夺其命也。请授甲兵三百人,围其宫而歼之。”东关五大悦,与甲士三百,伪围里克之家。里克故意使人如墓告变。荀息惊问其故,东关五曰:“闻里克将乘隙为乱,五等辄使家客,以兵守之。成则大夫之功,不成不相累也。”荀息心如芒刺,草草毕葬,即使“二五”勒兵助攻,自己奉卓子坐于朝堂,以俟好音。东关五之兵先至东市。屠岸夷来见,托言禀事,猝以臂拉其颈,颈折坠,军中大乱。屠岸夷大呼曰:“公子重耳,引秦、翟之兵,已在城外。我奉里大夫之命,为故太子申生伸冤,诛奸佞之党,迎立重耳为君。汝等愿从者皆来,不愿者自去。”军士闻重耳为君,无不踊跃愿从者。梁五闻东关五被杀,急趋朝堂,欲同荀息奉卓子出奔。却被屠岸夷追及,里克、㔻郑父、骓遄各率家甲,一时亦到。梁五料不能脱,拔剑自刎,不断,被屠岸夷只手擒来,里克趁势挥刀,劈为两段。

03、荀息愚忠

        时间回调至二五离开葬礼带兵强攻里克与㔻郑父的时候。正当二五离开后不久,里克与㔻郑父就悄悄行动,直接带兵包围了葬礼现场。荀息大惊,怀抱卓子,怒斥二人谋反。里克连称不敢,说是昨夜先君托梦,不舍骊姬与卓子,想让二人一同陪葬。自己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

        不待荀息再说,忍耐多时的大臣已经一哄而上,前去擒拿骊姬。晋国大臣直接动手,骊姬的侍卫根本不敢阻拦。骊姬见大势已去,只得自戕陪葬。然后众人又围住了荀息及其怀中的卓子,而荀息身为辅政大臣,积威太重,众人不敢放浪。

        正在众人僵持之时,里克持剑越众而出。荀息知道此时已难以回天,于是左手抱卓子,右手举袖掩之,慨然道,愿代卓子侍奉先君,只求饶卓子一命,将其与群公子一般逐出晋国即可。但里克断然拒绝。荀息怒曰:“孺子何罪?宁杀我,乞留此先君一块肉!”里克曰:“申生安在?亦先君一块肉也!”

        荀息语塞,一时失神。旁边死士趁机出手,夺过卓子,猛摔于地,当时毙命。荀息见卓子已死,自己有负先君之约,遂引剑自刭。里克虽与荀息为难,但只是理念之争,对其还是极为敬重,于是命人依其前言,陪葬晋侯。待晋侯下葬之后,里克与㔻郑父就立刻指挥清洗骊姬余党,二五、优施等人皆被处死。接下来就该是谁为晋君的问题了。

时左行大夫共华,亦统家甲来助,一齐杀入朝门。里克仗剑先行,众人随之,左右皆惊散。荀息面不改色,左手抱卓子,右手举袖掩之。卓子惧而啼。荀息谓里克曰:“孺子何罪?宁杀我,乞留此先君一块肉!”里克曰:“申生安在?亦先君一块肉也!”顾屠岸夷曰:“还不下手!”屠岸夷就荀息手中夺来,掷之于阶。但闻趷蹋一声,化为肉饼。荀息大怒,挺佩剑来斗里克,亦被屠岸夷斩之。遂杀入宫中。骊姬先奔贾君之宫,贾君闭门不纳。走入后园,从桥上投水中而死,里克命戮其尸。骊姬之娣,虽生卓子,无宠无权,恕不杀,锢之别室。尽灭“二五”及优施之族。髯仙有诗叹骊姬云:

谮杀申生意若何?要将稚子掌山河。

一朝母子遭骈戮,笑杀当年《暇豫》歌。

又有诗叹荀息从君之乱命,而立庶孽,虽死不足道也!诗云:

昏君乱命岂宜从?犹说硁硁效死忠。

璧马智谋何处去?君臣束手一场空。

04、重耳拒入

        扫清了骊姬余党后,似乎已经拨乱反正、大功告成。但其实才刚刚开始,之前如此顺利的剿灭骊姬一党,是因为众人目标一致、群策群力。但如今真正的考验来了,就是谁来当晋君。此时朝堂众人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公子重耳,此派以里克、㔻郑父为主;另一派支持夷吾,此派以吕甥、郤称为主。

        两派中,以重耳派势力最大,于是众臣就议定迎重耳为君,里克遂派遣屠岸夷前往翟国迎接重耳。但重耳认为此时入国,君弱臣强,难有作为,于是就向使者屠岸夷辞谢道:“重耳得罪于父,逃死四方。生既不得展问安侍膳之诚,死又不得尽视含哭位之礼,何敢乘乱而贪国。大夫其更立他子,重耳不敢违!”屠岸夷苦劝无果,只得返国。

里克大集百官于朝堂,议曰:“今庶孽已除,公子中惟重耳最长且贤,当立。诸大夫同心者,请书名于简!”㔻郑父曰:“此事非狐老大夫不可。”里克即使人以车迎之。狐突辞曰:“老夫二子从亡,若与迎,是同弑也。突老矣,惟诸大夫之命是听!”里克遂执笔先书己名,次㔻郑父,以下共华、贾华、骓遄等共三十馀人。后至者俱不及书。以上士之衔假屠岸夷,使之奉表往翟,奉迎公子重耳。重耳见表上无狐突名,疑之。魏犨曰:“迎而不往,欲长为客乎?”重耳曰:“非尔所知也。群公子尚多,何必我?且二孺子新诛,其党未尽,入而求出,何可得也?天若祚我,岂患无国?”狐偃亦以乘丧因乱,皆非美名,劝公子勿行。乃谢使者曰:“重耳得罪于父,逃死四方。生既不得展问安侍膳之诚,死又不得尽视含哭位之礼,何敢乘乱而贪国。大夫其更立他子,重耳不敢违!”屠岸夷还报,里克欲遣使再往。大夫梁繇靡曰:“公子孰非君者,盍迎夷吾乎?”里克曰:“夷吾贪而忍。贪则无信,忍则无亲。不如重耳。”梁繇靡曰:“不犹愈于群公子乎?”众人俱唯唯。里克不得已,乃使屠岸夷辅梁繇靡迎夷吾于梁。

05、夷吾赂国

        晋国大夫们得到回报,很是无语。虽然重耳最适合继位,但堂堂大晋总不能求人为君,然后夷吾派立刻开始动作,获得大量中间势力支持。于是商议后,众臣决定去迎夷吾。

        夷吾当初逃难到梁国,梁伯大喜,认为奇货可居,不仅礼遇有加,而且还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许配给了公子夷吾。情场得意的夷吾此时又见到使者更是喜不自胜,以手加额曰:“天夺国于重耳,以授我也!”

        夷吾的幕僚郤芮见夷吾喜形于色,赶紧提醒道,如今晋臣以里克、㔻郑为首,但二人更看好重耳,且二人连弑奚齐、卓子,毫无顾忌。有此二人在朝,晋都已危如虎穴。夷吾大惊,连问对策。郤芮对曰:“夫入虎穴者,必操利器。君欲入国,非借强国之力为助不可。邻晋之国,惟秦最强,子盍遣使卑辞以求纳于秦乎?秦许我,则国可入矣。”

        夷吾连曰善,先派使者入晋,向里克与㔻郑父许诺,若支持自己为君,愿与二人共享富贵,并当场作约,许赐封里克以汾阳之田百万,许赐封㔻郑父以负蔡之田七十万。这二人一听,虽不太看好夷吾,但见其诚意满满,也就同意了夷吾为君。夷吾得报,大喜,立刻再派使者入秦,欲许重利,以求秦伯支持,借此制衡里克与㔻郑父等晋臣。        

且说公子夷吾在梁,梁伯以女妻之,生一子,名曰圉。夷吾安居于梁,日夜望国中有变,乘机求入。闻献公已薨,即命吕饴甥袭屈城据之。荀息为国中多事,亦不暇问。及闻奚齐、卓子被杀,诸大夫往迎重耳,吕饴甥以书报夷吾,夷吾与虢射、郤芮商议,要来争国。忽见梁繇靡等来迎,以手加额曰:“天夺国于重耳,以授我也!”不觉喜形于色。郤芮进曰:“重耳非恶得国者,其不行,必有疑也。君勿轻信。夫在内而外求君者,是皆有大欲焉。方今晋臣用事,里、㔻为首,君宜捐厚赂以啖之。虽然,犹有危。夫入虎穴者,必操利器。君欲入国,非借强国之力为助不可。邻晋之国,惟秦最强,子盍遣使卑辞以求纳于秦乎?秦许我,则国可入矣。”夷吾用其言,乃许里克以汾阳之田百万,许㔻郑父以负蔡之田七十万,皆书契而缄之。先使屠岸夷还报,留梁繇靡使达手书于秦,并道晋国诸大夫奉迎之意。

06、穆公择贤

        秦国君臣闻讯,果如梦兆,大喜!于是秦穆公立刻与群臣议政,商量晋君人选。群臣认为,如今幸存的晋公子中,只有重耳和夷吾适合继位,但究竟应该选择哪位,还需要当面考察一下。正好此时重耳在翟,夷吾在梁,都离秦国不远,正好可以派使者以吊唁的名义分别去考察一下。

        秦穆公遂派遣公子絷前去代秦军吊唁慰问,公子絷先到翟面见重耳,但重耳一直按礼公事公办,不谈其他,礼毕便谢客。公子絷迟迟无法找到试探的机会,无奈,只能让守卫传话,主动说明暗中的来意——协助重耳复国。

        重耳出见公子絷,婉拒道“君惠吊亡臣重耳,辱以后命,亡人无宝,仁亲为宝。父死之谓何,而敢有他志?”公子絷心见其贤,就想再劝,不承想重耳伏地大哭,坚决不给公子絷再言的机会。公子絷无奈,只得离开,去梁国会见夷吾。

        而夷吾就完全不一样了,草草行过礼后,就迫不及待的问公子絷“大夫以君命下吊亡人,亦何以教亡人乎?”公子絷见夷吾这么上道,于是就将秦君择选复晋之人的事和盘托出。

        夷吾听闻后大喜,立刻许诺道“里克、郑皆许我矣,亡人皆有以酬之,且不敢薄也。苟假君之宠,入主社稷,惟是河外五城,所以便君之东游者,东尽虢地,南及华山,内以解梁为界,愿入之于君,以报君德于万一。”

        夷吾这一番操作给公子絷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而夷吾以为是对方先自己口说无凭,立刻亲自当面签订契约交给公子絷。公子絷这才反应过来,晕晕乎乎的拿着契约回国交差复命了。

秦穆公谓蹇叔曰:“晋乱待寡人而平,上帝先示梦矣。寡人闻重耳、夷吾皆贤公子也。寡人将择而纳之,未知孰胜?”蹇叔曰:“重耳在翟,夷吾在梁,地皆密迩。君何不使人往吊,以观二公子之为人?”

穆公曰:“诺。”乃使公子絷先吊重耳,次吊夷吾。公子絷至翟,见公子重耳,以秦君之命称吊。礼毕,重耳即退。

絷使阍者传语:“公子宜乘时图入,寡君愿以敝赋为前驱。”

重耳以告赵衰。赵衰曰:“却内之迎,而借外宠以求入,虽入不光矣!”

重耳乃出见使者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辱以后命,亡人无宝,仁亲为宝。父死之谓何,而敢有他志?”遂伏地大哭,稽颡而退,绝无一私语。公子絷见重耳不从,心知其贤,叹息而去。

遂吊夷吾于梁,礼毕,夷吾谓絷曰:“大夫以君命下吊亡人,亦何以教亡人乎?”絷亦以“乘时图入”相劝。夷吾稽颡称谢。

入告郤芮曰:“秦人许纳我矣!”郤芮曰:“秦人何私于我?亦将有取于我也!君必大割地以赂之。”

夷吾曰:“大割地不损晋乎?”郤芮曰:“公子不返国,则梁山一匹夫耳,能有晋尺寸之土乎?他人之物,公子何惜焉?”

夷吾复出见公子絷,握其手谓曰:“里克、郑皆许我矣,亡人皆有以酬之,且不敢薄也。苟假君之宠,入主社稷,惟是河外五城,所以便君之东游者,东尽虢地,南及华山,内以解梁为界,愿入之于君,以报君德于万一。”

出契于袖中,面有德色。公子絷方欲谦让,夷吾又曰:“亡人另有黄金四十镒,白玉之珩六双,愿纳于公子之左右。乞公子好言于君,亡人不忘公子之赐。”公子絷乃皆受之。史臣有诗云:

重耳忧亲为丧亲,夷吾利国喜津津。

但看受吊相悬处,成败分明定两人。

07、一平晋乱

        公子絷返回秦国,将重耳夷吾两位公子的反应一一道来。穆公认为重耳最贤,应该扶持重耳。但公子絷却拿出夷吾所签契约,言到“君欲成名于天下,则不如置不贤者。均之有置君之名,而贤者出我上,不贤者出我下,二者孰利?”

        秦穆公看着眼前的河西五城之约,陷入了沉思,毕竟历代秦君一直想将国土扩展到黄河西岸,但晋国太强,均不能如愿,而如今一个兵不血刃的机会摆到了自己眼前,怎能不心动。思虑再三,终于决定拥立夷吾为君。

【山话嵓语】原著中将夷吾正式纪元的时间定在周襄王二年(晋惠公之元年,实周襄王之二年也)。但根据左传推算,应该是周襄王三年,即鲁僖公十年,元始前650年为晋惠公元年。

絷返命于穆公,备述两公子相见之状。穆公曰:“重耳之贤,过夷吾远矣!必纳重耳。”

公子絷对曰:“君之纳晋君也,忧晋乎?抑欲成名于天下乎?”

穆公曰:“晋何与我事?寡人亦欲成名于天下耳。”

公子絷曰:“君如忧晋,则为之择贤君。第欲成名于天下,则不如置不贤者。均之有置君之名,而贤者出我上,不贤者出我下,二者孰利?”

穆公曰:“子之言,开我肺腑。”乃使公孙枝出车三百乘,以纳夷吾。

秦穆公夫人,乃晋世子申生之娣,是为穆姬,幼育于献公次妃贾君之宫,甚有贤德。闻公孙枝将纳夷吾于晋,遂为手书以属夷吾,言:“公子入为晋君,必厚视贾君。其群公子因乱出奔,皆无罪。闻叶茂者本荣,必尽纳之,亦所以固我藩也。”

夷吾恐失穆姬之意,随以手书复之,一一如命。

时齐桓公闻晋国有乱,欲合诸侯谋之,乃亲至高梁之地。又闻秦师已出,周惠王亦遣大夫王子党率师至晋,乃遣公孙隰朋会周、秦之师,同纳夷吾。吕饴甥亦自屈城来会。桓公遂回齐。

里克、郑父请出国舅狐突做主,率群臣备法驾,迎夷吾于晋界。夷吾入绛都即位,是为惠公。即以本年为元年。——按晋惠公之元年,实周襄王之二年也。国人素慕重耳之贤,欲得为君,及失重耳得夷吾,乃大失望。

08、翻脸无情

        周襄王二年(鲁僖公九年,晋献公二十六年,齐桓公三十五年,元始前651年),晋献公薨逝,但继承人奚齐及卓子却先后被晋臣弑杀,此消息一出,天下震动!首霸齐桓闻讯大怒,亲率大军讨伐晋臣以为晋国出头。幸得此时晋臣达成一致,共奉夷吾为君。待齐桓赶到高梁之时,晋臣派使者向齐桓申明骊姬乱国的真相。齐桓公见晋国君臣已达成一致,且夷吾亦是晋国贤公子,继位合理合规,于是就班师还朝了。

        周襄王三年(鲁僖公十年,晋惠公元年,齐桓公三十六年,元始前650年)夏四月,周天子派遣周公忌父、王子党与齐国军政代表隰朋连同秦国使者共同见证夷吾登基为君。

        但夷吾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赖掉之前的全部承诺。

        首先是里克与㔻郑父,登基前,夷吾曾许封里克汾阳之田百万,许赐㔻郑父以负蔡之田七十万。但此一时彼一时,此时夷吾外有齐桓、秦穆、周襄三位大佬站台,内有吕甥、郤称、郤芮三位重臣为腹心,自然不打算再履约。但里克与㔻郑父结成的利益同盟,依然拥有极大的势力,夷吾也不敢轻易撕破脸,于是就打算先将两人分开。

        正好夷吾打算同时赖掉许诺给秦国的河西五城,而在派谁出使秦国的问题上就有点犯难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么不要脸的事情,肯定会触怒秦国,若秦君要拿使者出气,搞不好就回不来了。而夷吾正愁应如何暂时分开里克与㔻郑父,机会就这么来了,于是就将这个苦差交由㔻郑父去完成。若㔻郑父被暴怒的秦穆公杀了,那就太好了,不仅除掉了内患,而且还可以以晋国大夫的这条命向秦国名正言顺的发难,处理的好的话,可直接让秦国用河西五城之约抵消晋国大夫这条命,完美!

        而㔻郑父是气不打一处来,七十万田产泡汤不说,还要去做这么危险的苦差事。但奈何形势比人强,只能遵命。并且㔻郑父也想趁着这波去试图说服秦君推翻夷吾另立重耳,因此㔻郑父思虑再三,领命出发。

        果然秦国君臣听完来意后大怒,但好在㔻郑父已有成算,连忙说道他有办法解决。秦穆公这才暂息雷霆之怒,耐心的听㔻郑父之计。

        㔻郑父的计谋很简单,就是直接铲除夷吾,如今夷吾刚刚登基,还没有彻底掌控朝政,很多大臣并不支持夷吾。因此只用除掉夷吾的心腹即可,只要这些心腹一除,立刻就能里应外合,铲除夷吾。㔻郑父遂献上一条毒计:

        让秦国派使者回访晋国,邀请夷吾的心腹吕甥、郤称、郤芮来秦国访问,之后秦君找个理由全部杀掉即可,这样夷吾就会被立刻架空。再之后,㔻郑父就有绝对把握铲除夷吾,改立重耳复国。

        秦穆公听此计甚妙,于是立刻依计而行。当即遣使者随㔻郑父返回晋国。诈言秦穆公体谅晋侯的难处,此事就不再追究了。并且还热情邀约吕甥、郤称、郤芮到秦国进行国事访问,以示秦晋之好!

惠公既即位,遂立子圉为世子。以狐突、虢射为上大夫,吕饴甥、郤芮俱为中大夫,屠岸夷为下大夫。其馀在国诸臣,一从其旧。使梁繇靡从王子党如周,韩简从隰朋如齐,各拜谢纳国之恩。惟公孙枝以索取河西五城之地,尚留晋国。惠公有不舍之意,乃集群臣议之。

虢射目视吕饴甥,饴甥进曰:“君所以赂秦者,为未入,则国非君之国也。今既入矣,国乃君之国矣,虽不畀秦,秦其奈君何?”里克曰:“君始得国,而失信于强邻,不可。不如与之。”郤芮曰:“去五城是去半晋矣。秦虽极兵力,必不能取五城于我。且先君百战经营,始有此地,不可弃也。”里克曰:“既知先君之地,何以许之?许而不与,不怒秦乎?且先君立国于曲沃,地不过蕞尔,惟自强于政,故能兼并小国,以成其大。君能修政而善邻,何患无五城哉?”郤芮大喝曰:“里克之言,非为秦也,为取汾阳之田百万,恐君不与,故以秦为例耳!”郑父以臂推里克,克遂不敢复言。惠公曰:“不与则失信,与之则自弱,畀一二城可乎?”吕饴甥曰:“畀一二城,未为全信也,而适以挑秦之争。不如辞之。”惠公乃命吕饴甥作书辞秦。书略曰:

始夷吾以河西五城许君。今幸入守社稷,夷吾念君之赐,欲即践言。大臣皆曰:“地者,先君之地。君出亡在外,何得擅许他人?”寡人争之弗能得。惟君少缓其期,寡人不敢忘也。

惠公问:“谁人能为寡人谢秦者?”㔻郑父愿往,惠公从之。

原来惠公求入国时,亦曾许㔻郑父负蔡之田七十万,惠公既不与秦城,安肯与里、二人之田?㔻郑父口虽不言,心中怨恨,特地讨此一差,欲诉于秦耳。㔻郑父随公孙枝至于秦国,见了穆公,呈上国书。

穆公览毕,拍案大怒曰:“寡人固知夷吾不堪为君,今果被此贼所欺!”欲斩㔻郑父。公孙枝奏曰:“此非郑父之罪也,望君恕之!”穆公馀怒未尽,问曰:“谁使夷吾负寡人者?寡人愿得而手刃之!”

㔻郑父曰:“君请屏左右,臣有所言。”穆公色稍和,命左右退于帘下,揖㔻郑父进而问之。

㔻郑父对曰:“晋之诸大夫,无不感君之恩,愿归地者,惟吕饴甥、郤芮二人从中阻挠。君若重币聘问,而以好言召此二人,二人至,则杀之。君纳重耳,臣与里克逐夷吾,为君内应,请得世世事君。何如?”

穆公曰:“此计妙哉!固寡人之本心也!”于是遣大夫泠至随郑父行聘于晋,欲诱吕饴甥、郤芮而杀之。不知吕、却性命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09、附录

(1)《左传·僖公》节选

经9.6 冬,晋里克杀其君之子奚齐。

传9.4 九月,晋献公卒,里克、丕郑欲纳文公,故以三公子之徒作乱。

        初,献公使荀息傅奚齐。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对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其济,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公曰:“何谓忠贞?”对曰:“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送往事居,耦俱无猜,贞也。”及里克将杀奚齐,先告荀息曰:“三怨将作,秦、晋辅之,子将何如?”荀息曰:“将死之。”里克曰:“无益也。”荀叔曰:“吾与先君言矣,不可以贰。能欲复言而爱身乎?虽无益也,将焉辟之?且人之欲善,谁不如我?我欲无贰,而能谓人已乎?”

        冬十月,里克杀奚齐于次。书曰:“杀其君之子。”未葬也。荀息将死之,人曰:“不如立卓子而辅之。”荀息立公子卓以葬。十一月,里克杀公子卓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

传9.5 齐侯以诸侯之师伐晋,及高梁而还,讨晋乱也。令不及鲁,故不书。

传9.6 晋郤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入,曰:“人实有国,我何爱焉?入而能民,土于何有。”从之。齐隰朋帅师会秦师,纳晋惠公。秦伯谓郤芮曰:“公子谁恃?”对曰:“臣闻亡人无党,有党必有仇。夷吾弱不好弄,能斗不过,长亦不改,不识其他。”公谓公孙枝曰:“夷吾其定乎?”对曰:“臣闻之,唯则定国。《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文王之谓也。又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无好无恶,不忌不克之谓也。今其言多忌克,难哉!”公曰:“忌则多怨,又焉能克?是吾利也。”

经10.3 晋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

经10.5 晋杀其大夫里克。

传10.2 夏四月,周公忌父、王子党会齐隰朋立晋侯。晋侯杀里克以说。将杀里克,公使谓之曰:“微子则不及此。虽然,子弑二君与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对曰:“不有废也,君何以兴?欲加之罪,其无辞乎?臣闻命矣。”伏剑而死。于是丕郑聘于秦,且谢缓赂,故不及。

传10.3 晋侯改葬共大子。秋,狐突适下国,遇大子。大子使登,仆,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对曰:“臣闻之:‘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君祀无乃殄乎?且民何罪?失刑乏祀,君其图之。”君曰:“诺。吾将复请。七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而见我焉。”许之,遂不见。及期而往,告之曰:“帝许我罚有罪矣,敝于韩。”

        丕郑之如秦也,言于秦伯曰:“吕甥、郤称、冀芮实为不从,若重问以召之,臣出晋君,君纳重耳,蔑不济矣。”

        冬,秦伯使泠至报问,且召三子。郤芮曰:“币重而言甘,诱我也。”遂杀丕郑、祁举及七舆大夫: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歂、累虎、特宫、山祁,皆里、丕之党也。丕豹奔秦,言于秦伯曰:“晋侯背大主而忌小怨,民弗与也。伐之必出。”公曰:“失众,焉能杀?违祸,谁能出君?”

(2)《国语》节选

国语·晋语二·公子重耳夷吾出奔

二十二年,公子重耳出亡,及柏谷,卜适齐、楚。狐偃曰:“无卜焉。夫齐、楚道远而望大,不可以困往。道远难通,望大难走,困往多悔。困且多悔,不可以走望。若以偃之虑,其狄乎!夫狄近晋而不通,愚陋而多怨,走之易达。不通可以窜恶,多怨可与共忧。今若休忧于狄,以观晋国,且以监诸侯之为,其无不成。”乃遂之狄。

处一年,公子夷吾亦出奔,曰:“盍从吾兄窜于狄乎?”冀芮曰:“不可。后出同走,不免于罪。且夫偕出偕入难,聚居异情恶,不若走梁。梁近于秦,秦亲吾君。吾君老矣,子往,骊姬惧,必援于秦。以吾存也,且必告悔,是吾免也。”

乃遂之梁。居二年,骊姬使奄楚以环释言。四年,复为君。

国语·晋语二·里克杀奚齐而秦立惠公

二十六年,献公卒。里克将杀奚齐,先告荀息曰:“三公子之徒将杀孺子,子将如何?”荀息曰:“死吾君而杀其孤,吾有死而已,吾蔑从之矣!”里克曰:“子死,孺子立,不亦可乎?子死,孺子废,焉用死?”荀息曰:“昔君问臣事君于我,我对以忠贞。君曰:‘何谓也?’我对曰:‘可以利公室,力有所能,无不为,忠也。葬死者,养生者,死人复生不悔,生人不媿,贞也。’吾言既往矣,岂能欲行吾言而又爱吾身乎?虽死,焉避之?”

里克告丕郑曰:“三公子之徒将杀孺子,子将何如?丕郑曰:“荀息谓何?”

对曰:“荀息曰‘死之。’”丕郑曰:“子勉之。夫二国士之所图,无不遂也。

我为子行之。子帅七舆大夫以待我。我使狄以动之,援秦以摇之。立其薄者可以得重赂,厚者可使无入。国,谁之国也!”里克曰:“不可。克闻之,夫义者,利之足也;贪者,怨之本也。废义则利不立,厚贪则怨生,夫孺子岂获罪于民?

将以骊姬之惑蛊君而诬国人,谗群公子而夺之利使君迷乱,信而亡之,杀无罪以为诸侯笑,使百姓莫不有藏恶于其心中,恐其如壅大川,溃而不可救御也。是故将杀奚齐而立公子之在外者,以定民弭忧,于诸侯且为援,庶几曰诸侯义而抚之,百姓欣而奉之,国可以固。今杀君而赖其富,贪且反义。贪则民怨,反义则富不为赖。赖富而民怨,乱国而身殆,惧为诸侯载,不可常也。”丕郑许诺。于是杀奚齐、卓子及骊姬,而请君于秦。

既杀奚齐,荀息将死之。人曰:“不如立其弟而辅之。”荀息立卓子。里克又杀卓子,荀息死之。君子曰:“不食其言矣。”

既杀奚齐、卓子,里克及丕郑使屠岸夷告公子重耳于狄,曰:“国乱民扰,得国在乱,治民在扰,子盍入乎?吾请为子鉥。”重耳告舅犯曰:“里克欲纳我。”舅犯曰:“不可。夫坚树在始,始不固本,终必槁落。夫长国者,唯知哀乐喜怒之节,是以导民。不哀丧而求国,难;因乱以入,殆,以丧得国,则必乐丧,乐丧必哀生。因乱以入,则必喜乱,喜乱必怠德。是哀乐喜怒之节易也,何以导民?民不我导,谁长?”重耳曰:“非丧谁代?非乱谁纳我?”舅犯曰:“偃也闻之,丧乱有小大。大丧大乱之剡也,不可犯也。父母死为大丧,谗在兄弟为大乱。今適当之,是故难。”公子重耳出见使者,曰:“子惠顾亡人重耳,父生不得供备洒扫之臣,死又不敢莅丧以重其罪,且辱大夫,敢辞。夫固国者,在亲众而善邻,在因民而顺之。苟众所利,邻国所立,大夫其从之。重耳不敢违。”

吕甥及郤称亦使蒲城午告公子夷吾于梁,曰:“子厚赂秦人以求入,吾主子。”

夷吾告冀芮曰:“吕甥欲纳我。”冀芮曰:“子勉之。国乱民扰,大夫无常,不可失也。非乱何入?非危何安?幸苟君之子,唯其索之也。方乱以扰,孰適御我?

大夫无常,苟众所置,孰能勿从?子盍尽国以赂外内,无爱虚以求入,既入而后图聚。”公子夷吾出见使者,再拜稽首许诺。

吕甥出告大夫曰:“君死自立则不敢,久则恐诸侯之谋,径召君于外也,则民各有心,恐厚乱,盍请君于秦乎?”大夫许诺。乃使梁由靡告于秦穆公曰:“天降祸于晋国,谗言繁兴,延及寡君之绍续昆裔,隐悼播越,讬在草莽,未有所依。又重之以寡君之不禄,丧乱并臻。以君之灵,鬼神降衷,罪人克伏其辜,群臣莫敢宁处,将待君命。君若惠顾社稷,不忘先君之好,辱收其逋迁裔胄而建立之,以主其祭祀,且镇抚其国家及其民人,虽四邻诸侯之闻之也,其谁不儆惧于君之威,而欣喜于君之德?终君之重爱,受君之重贶,而群臣受其大德,晋国其谁非君之群隶臣也?”

秦穆公许诺,反使者,乃召大夫子明及公孙枝,曰:“夫晋国之乱,吾谁使先,若夫二公子而立之?以为朝夕之急。”大夫子明曰:“君使絷也。絷敏且知礼,敬以知微。敏能窜谋,知礼可使;敬不坠命,微知可否。君其使之。”

乃使公子絷吊公子重耳于狄,曰:“寡君使絷吊公子之忧,又重之以丧。寡人闻之,得国常于丧,失国常于丧。时不可失,丧不可久,公子其图之!”重耳告舅犯。舅犯曰:“不可。亡人无亲,信仁以为亲,是故置之者不殆。父死在堂而求利,人孰仁我?人实有之,我以徼幸,人孰信我?不仁不信,将何以长利?”

公子重耳出见使者,曰:“君惠吊亡臣,又重有命。重耳身亡,父死不得与于哭泣之位,又何敢有他志以辱君义?”再拜不稽首,起而哭,退而不私。

公子絷退,吊公子夷吾于梁,如吊公子重耳之命。夷吾告冀芮曰:“秦人勤我矣!”冀芮曰:“公子勉之。亡人无狷洁,狷洁不行,重赂配德,公子尽之,无爱财!人实有之,我以徼幸,不亦可乎?”公子夷吾出见使者,再拜稽首,起而不哭,退而私于公子絷曰:“中大夫里克与我矣,吾命之以汾阳之田百万。丕郑与我矣,吾命之以负蔡之田七十万。君苟辅我,蔑天命矣!亡人苟入扫宗庙,定社稷,亡人何国之与有?君实有郡县,且入河外列城五。岂谓君无有,亦为君之东游津梁之上,无有难急也。亡人之所怀挟缨縗,以望君之尘垢者。黄金四十镒,白玉之珩六双,不敢当公子,请纳之左右。”

公子絷反,致命穆公。穆公曰:“吾与公子重耳,重耳仁。再拜不稽首,不没为后也。起而哭,爱其父也。退而不私,不没于利也。”公子絷曰:“君之言过矣。君若求置晋君而载之,置仁不亦可乎?君若求置晋君以成名于天下,则不如置不仁以猾其中,且可以进退。臣闻之曰‘仁有置,武有置。仁置德,武置服。’”是故先置公子夷吾,实为惠公。

国语·晋语二·冀芮答秦穆公问

穆公问冀芮曰:“公子谁恃于晋?”对曰:“臣闻之,亡人无党,有党必有雠。夷吾之少也,不好弄戏,不过所复,怒不及色,及其长也弗改。故出亡无怨于国,而众安之。不然,夷吾不佞,其谁能恃乎?”君子曰:“善以微劝也。”

国语·晋语三·惠公入而背外内之赂

惠公入而背外内之赂。舆人诵之曰:“佞之见佞,果丧其田。诈之见诈,果丧其赂。得国而狃,终逢其咎。丧田不惩,祸乱其兴。”既里、丕死,祸,公陨于韩。郭偃曰:“善哉!夫众口祸福之门。是以君子省众而动,监戒而谋,谋度而行,故无不济。内谋外度,考省不倦,日考而习,戒备毕矣。”

惠公即位,出共世子而改葬之,臭达于外。国人诵之曰:“贞之无报也。孰是人斯,而有是臭也?贞为不听,信为不诚。国斯无刑,偷居幸生。不更厥贞,大命其倾。威兮怀兮,各聚尔有,以待所归兮。猗兮违兮,心之哀兮。岁之二七,其靡有征兮。若狄公子,吾是之依兮。镇抚国家,为王妃兮。”郭偃曰:“甚哉,善之难也!君改葬共君以为荣也,而恶滋章。夫人美于中,必播于外,而越于民,民实戴之。恶亦如之。故行不可不慎也。必或知之,十四年,君之冢嗣其替乎?

其数告于民矣。公子重耳其入乎?其魄兆于民矣。若入,必伯诸侯以见天子,其光耿于民矣。数,言之纪也。魄,意之术也。光,明之曜也。纪言以叙之,述意以导之,明曜以昭之。不至何待?欲先导者行乎,将至矣!”

(3)《史记》节选

晋献公卒。立骊姬子傒齐,其臣里克杀傒齐。荀息立卓子,克又杀卓子及荀息。夷吾使人请秦,求入晋。于是缪公许之,使百里傒将兵送夷吾。夷吾谓曰:“诚得立,请割晋之河西八城与秦。”及至,已立,而使丕郑谢秦,背约不与河西城,而杀里克。丕郑闻之,恐,因与缪公谋曰:“晋人不欲夷吾,实欲重耳。今背秦约而杀里克,皆吕甥、郄芮之计也。愿君以利急召吕、郄,吕、郄至,则更入重耳便。”缪公许之,使人与丕郑归,召吕、郄。吕、郄等疑丕郑有间,乃言夷吾杀丕郑。丕郑子丕豹奔秦,说缪公曰:“晋君无道,百姓不亲,可伐也。”缪公曰:“百姓苟不便,何故能诛其大臣?能诛其大臣,此其调也。”不听,而阴用豹。

——《史记·秦本纪》

秋九月,献公卒。里克、邳郑欲内重耳,以三公子之徒作乱,谓荀息曰:“三怨将起,秦、晋辅之,子将何如?”荀息曰:“吾不可负先君言。”十月,里克杀傒齐于丧次,献公未葬也。荀息将死之,或曰不如立傒齐弟悼子而傅之,荀息立悼子而葬献公。十一月,里克弑悼子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圭之玷,犹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其荀息之谓乎!不负其言。”初,献公将伐骊戎,卜曰“齿牙为祸”。及破骊戎,获骊姬,爱之,竟以乱晋。

里克等已杀傒齐、悼子,使人迎公子重耳于翟,欲立之。重耳谢曰:“负父之命出奔,父死不得修人子之礼侍丧,重耳何敢入!大夫其更立他子。”还报里克,里克使迎夷吾于梁。夷吾欲往,吕省、郄芮曰:“内犹有公子可立者而外求,难信。计非之秦,辅强国之威以入,恐危。”乃使郄芮厚赂秦,约曰:“即得入,请以晋河西之地与秦。”及遗里克书曰:“诚得立,请遂封子于汾阳之邑。”秦缪公乃发兵送夷吾于晋。齐桓公闻晋内乱,亦率诸侯如晋。秦兵与夷吾亦至晋,齐乃使隰朋会秦俱入夷吾,立为晋君,是为惠公。齐桓公至晋之高梁而还归。

惠公夷吾元年,使邳郑谢秦曰:“始夷吾以河西地许君,今幸得入立。大臣曰:‘地者先君之地,君亡在外,何以得擅许秦者?’寡人争之弗能得,故谢秦。”亦不与里克汾阳邑,而夺之权。四月,周襄王使周公忌父会齐、秦大夫共礼晋惠公。惠公以重耳在外,畏里克为变,赐里克死。谓曰:“微里子寡人不得立。虽然,子亦杀二君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里克对曰:“不有所废,君何以兴?欲诛之,其无辞乎?乃言为此!臣闻命矣。”遂伏剑而死。于是邳郑使谢秦未还,故不及难。

——《史记·晋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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