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AC系列小说《战争四号》03
第三章:陌生的人、血雨
又过了一天,我觉得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便打算出去走走。我从那昏暗的旅馆大厅走出,步入阳光下,面前是一个Y型路口,而旅馆正好处在两条岔路的分离处,像是激流中间突兀的岩石一般把水流分为两半。
路两旁的楼房大部分都是刷有沙色墙漆的双层或者三层小楼,虽然有些破损但是在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随处可见的电器映衬下,这片街区反而呈现出一股奇特的古代中东城镇与现代科技的奇特柔和美。
蓄着胡子的男人们或穿着已经掉色的鲜艳T恤或穿着当地的传统服饰。我本想象女人们会像虔诚的伊斯兰信徒一般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是令人吃惊的是,她们似乎大多数都十分懂得如何用为数不多的钱财和便宜的劣质批发衣物来让自己在这枯燥的沙尘城市中鹤立鸡群。
男人们幸苦工作赚来的钱被转换为廉价的金银首饰来取悦自己的另一半,而她们也十分识趣地将它们挂在任何她们被允许裸露的部位上,每当她们从阴影中走出,都会激起一阵耀眼的光芒。
我大踏步上了街,朝着向东延伸的那条街走去。此时正是下午采购的高潮阶段,小贩们与自己的商品落座道路两旁,手头有个把富裕的便支起个棚子,穷一点的便也就无奈坐在被太阳烤的滚烫的路面上了。当然,经过我观察,人们总会在有棚子的地方歇歇脚,而那些被曝晒的摊位除了有好奇的孩子和少男少女们瞄一眼以外一般无人驻足。
“如有必要,你可以使用卫星电话联系我,我们会以公司人员滞留的缘由,以武力介入将你带出Y国,所以无需担心,记住你的任务。“
昨晚联络员在最后挂断前安抚我,我并不清楚公司究竟会不会耗费资源将我救出,但是知道这一点后还是暗地里松了口气。
于是,我不再将自己看作是被困在这被灰尘和随时被炸弹杀死的惊吓充满的国度中,而是像那些故意将自己置身于流浪汉和工人们的社会学或人类学学者们一样,以一种随时可以脱离这窘境的优越心态来处事了。所以,让我走出我那还算舒适的房间的原因并不是好奇,而是单纯的想增添再回去后能回味的记忆罢了。
于是,我昂起了头试图能将更多新鲜事物收入眼底,靴子底不停的打击地面像是走过检阅场的士兵一样。而那些经过我的人除了瞟了我几眼外并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他们似乎并不在乎日益热烈的战争,没有多少紧张的神情和聚在一起激动地讨论的男人们。
“行行好吧,外面来的先生”一个细小的声音从我斜下方传来,原来是几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当地孩童,都是四肢细小但是肚子突出的可怜模样,尤其是那个像是孩子头的男孩,那像是最温顺的家犬都无法发出的令人怜悯的眼神以及劳累过度的神情几乎让一开始打算赶走他们的念想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求您了外国先生,我会向天神祈祷您的善良的”这次他竟然说的是英语,但是我并没多想,心里盘算着按当地的物价要施舍多少钱才能够那几个孩子吃顿饱饭。我掀开外套准备拿钱包,可是没找到,嗯,因该在裤子兜里,不对啊,裤子兜里是卫星电话啊,那会在……
突然!裤兜里一下子变轻了,之后便是孩子的嬉笑声和奔跑声。见鬼了!钱包和电话在一个兜里!
我立马四下扫视着,猛然看见刚刚那个领头的小鬼正在我正前面十几米处向我比鬼脸。我拔腿向他追去,中间撞翻了几个路人,身后传来阵阵咒骂声。
我想都没想就追着那小鬼进了个狭窄昏暗的小道,倒霉的是这里的地面为了排污水所以地面是向下凹陷的,导致我无法奔跑。钱包我是无所谓,但是那卫星电话是唯一能救我出去的东西。
转过了一个弯,那小孩径直站在一堆散放着的编制筐旁,手里还轻轻挥舞着我的钱包和卫星电话。
“臭小鬼,把那东西给……“我离那孩子几米远的时候,旁边的编制筐突然爆开来,从里面冲出个人影。
我下意识站定并挥拳,但是被其轻松低身避开,当我试着看清那人的身形时,挥出的手臂被紧紧锁住,之后双脚离地,然后是倒置的天空和地面,最后是关节被摔得发出的脆响和污水湿透我头发时的感觉。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被铐住后,看见面前竖着两只黑色军靴和塞进靴筒里的裤脚(当然,我现在是趴在那该死的排污沟里的,正对着我刚刚经过的那个转角),之后从转角处跑出了一大群孩子,和刚刚的那群一样,而且还增添了一些新面孔。
那孩子头与那双军靴的主人面对面说了些什么,我抬头看,发现那是一位嘴角有旧伤的褐色皮肤的年轻人,身穿着绿色的军服,头顶戴着配套的鸭舌军帽。他接过我的卫星电话,放在手里转来转去。
“嘿,兄弟,你看咱俩无冤无仇,要不你拿了我钱包的钱就放了我吧,啊?“我保持着一个十分难受的姿势抬头望着他,而对方并没有看我,难道听不懂英语?接着我试了几种我熟悉的语言,都没有反应。
最后,他停止看卫星电话,将我钱包里的所有纸币抽出来塞给了那男孩,那小鬼激动的直跳,激起的脏水溅到我的脸上,那年轻人摸了摸男孩的头,弯腰温柔地叮嘱了几句。之后,那孩子便与其他人一并散了。
“那么,异乡人……“她说着,并脱掉了帽子,一头精简的齐耳的黑色短发垂了下来,”咱们来谈谈。
那是一位女士。
呵呵,我从未幻想过第一次与异域女人搭讪竟是这种下场。虽然我很难将面前的这位称之为女士: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她的左脸颊一直延伸到下嘴唇,面部布满了被风沙打磨过的痕迹而且浑身散发出一股浓密的烟味。
“让我们把这事变得简单点”她说着一种Y国间的通用语言,至少现在我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说出姓名、部队番号以及你潜入此地的目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看着她。当然了,这显然不符合她的预期,于是她从随身的枪套里拔出了一把手枪。
“嘿嘿,我不是他们那边的”我大声向她嚷道,由于肺部被挤压导致我在大声说话后会变得呼吸急促。
“当然,每个人都这么说,看你的样子或许是那些‘放羊人’雇来的狗腿子“(放羊人是Y国人给M国人的戏虐称呼,因为古代M国人很穷,只能维持半放牧生活)
我向她解释我是被国防部请来作新主战坦克的性能调研工作的,但是只字未提公司的事。她一边装着饶有兴趣地听着,一边蹲在我面前用手枪轻敲自己帽檐,不过当我在说出关于坦克的细节时,她一直挑着的眉毛放松了下来。
“所以我就在这里了,被你捆成个木乃伊,这你总懂了吧?”我露出无辜的表情,尽量模仿刚刚那个孩子的可怜眼神看着她。等我找到那小子我一定要把他好好揍一顿。
没成想那家伙竟打了个哈欠,从身后把我的卫星电话拎了出来,在我面前晃了晃。
“那行,研究院先生,或者随便那些操蛋官僚愿意怎么称呼你,你倒是解释解释这个”她把电话转了一圈,把印有公司标志的一面朝向我。那个疯婆娘竟然能找到,那标志比个纽扣大不了多少。
我彻底无话可说,望着面前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陌生人和他手里的枪,我脑子却在脑子里疯狂地在估计如果供出公司的事会引来多大的麻烦。
她又接着表示知道新坦克细节的人少之又少,这表示我要么是间谍,要不然就是军事高层。当然,她表示高层的那群家伙此时正躲在首都的专属防空洞里,所以她在听到附近的流浪孩子说有个怪异的白人在附近游荡的时候,她便一口咬定我就是个间谍,而且就像她自己分析的我已经窃取了最高的军事机密了。她的嗓音混杂着典型的长期吸烟者的沙哑声,让她的声音更像是个工地伙计而不是位女士。
我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脑子一片空白地晃着脑袋。之后是她起身和手枪套筒滑动上膛地声音。
“如果我杀错了,那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吧,像你这种人最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国家。“她往后退了几步,为了不让我喷溅而出的脑浆和血液弄脏他的衣裳。我眼前一片黑,不只是因为趴着而导致的缺氧抑还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导致的极度紧张引起的。
瞬间,我感到地面猛地一震,紧接着的是巨大的爆炸声,我趴在地上所以没太受影响,但是她的重心突然往后偏了,枪口也随即偏离了方向。我想那是我这辈子反应得最快的一次了,甚至于在那枚大当量制导炸弹落地的一瞬间我似乎就预料到了,以至于我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等待这一刻。
我用两条腿快速支撑起来,撞开那还未站稳的女人向她身后跑去,在我经过转角时身后传来了枪响和子弹打到砖墙时发出的模糊声响和震动。
在冲出小巷步入阳光下时,一阵猛烈的掺杂着尘土的风将我卷入一片黄褐色得迷雾当中,显然M国的炸弹在附近的某个街区爆炸了,透过烟尘隐约可以看见碎了一地的玻璃以及被冲击波掀翻在地的物品和被尘土覆盖头破血流的人群。那些刚刚还人来人往的街道瞬间被灰色的尘土覆盖,地上随处可见遗失的鞋子和被踩碎的果蔬,除了偶尔尖叫着经过我的人以外没在见到一个活人。
这时的我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爆炸扬起的灰尘加上现在才发现暂时失聪的听力让我的思想断了线,甚至都忘记了身后还有个拿着手枪妄图给我脑袋上开个洞的陌生女人。
最后,我迷迷糊糊地半走半扶着墙向旅馆挪去,突然,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摔到我面前几米的位置。那是个还覆盖着彩色布片的肉块,且大部分已经烧焦了。
我无意识地走过那团物质,可是突然天上开始下起了雨,是的,我甚至都不敢相信,但那确实是雨,红色的雨,源源不断的浇灌到街道和我的身上,老天爷那雨点摔到我身上时甚至还是温热的。
我的记忆从哪里断开了,一直到米哈急切地走进旅馆大厅,摇醒还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我时,我才发现我自己还活着。据米哈后来对我说,我当时浑身被红色沁透了,只有我的瞳孔还保留着原来的颜色。他说,当时的我确实吓了他一跳。
就像是从地狱深处来的恶鬼,他这样说道。
很快,救护车和警察陆续赶到,消防队也被叫来收拾残局,我披着毯子,浑身散发着血腥气息,米哈叫我去洗洗可是我完全不想动弹,只是倚着旅馆门口的人们清理地上的残骸。用水、铲子甚至是吸尘器。
我不停的颤抖着,米哈不停地这在我身边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 。接着我们二人的目光同时注意到了身边的一位语无伦次的中年女性身上,一位身穿警察制服的年轻人正在试图安抚她。
“他,他们在说什么?“我眼睛重新盯着地面,颤抖着发出声。
米哈扔掉了烟头,猛呼出一大口烟,回复道:“那警察说一枚炸弹击中了附近的一个学校的操场……“他顿了顿,”当时有几十个学生在上体育课“
我将头埋入毯子,没有哭泣,甚至连悲伤的感情都没有,因为我的大脑已经麻木到发不出痛苦的神经信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