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就这么简单
“呃，长官你说什么？”一瞬间，墨菲镇静下来的速度让自己都感到惊讶。这也难怪，前面那么一大串的铺垫说下来，就算后接一句“国家与人民需要你的崇高牺牲”都不奇怪，结果最后就问她会不会拍照？
“是的，远距离取景的景物照。23倒是也会一些摄影，但仔细问下来她好像只会拍拍合照。”
Z23捂着前额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没问题，”墨菲索性不再管理由，直接回答道，“我毕竟学过绘画的嘛，取景技巧之类的也是懂一些的。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达到长官您的要求……”
“没关系，我的要求不高。”哈迪斯摆手道，“另外你的文笔如何？”
“呃……也还不错？”
墨菲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位司令官喊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很好，下面是第二个问题。”哈迪斯转头和Z23相视一笑，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墨菲，“据说你在南方理工大学有不少老相识，对吗？”
“……是。”迟疑了一下，墨菲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大概一年多之前吧，因弗卡吉尔的海事局有个岛礁勘探项目，当时的勘探流程很特殊，需要一些综合网络工程的分析技术和专业设备。但南理的专业能力——真不是我有意贬低嗷——实在是有点……呃，乏善可陈？所以只好来请我们学校的外援，我就是当时的外援之一。”
“所以你们只是有过一次项目合作的关系？”
“嘛，有记载的肯定是只有这一次喽。”墨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但我们私下里都有联系的，大家都是很不错的人！之后我们也有几次自主组织的交流活动，现在也算是很好的朋友啦。”
“那就好，这么看来你说话的分量是足够的。”哈迪斯点了点头，Z23也在档案本上记下几笔，“顺便一提，那次岛礁勘探项目也只是名义上由本地海事局提出而已，背后牵涉的关系很复杂，也和奥德修斯基地有关。”
“哇！我说他们怎么请得动钱内尔那尊大仙！”
“那么……”哈迪斯合上档案夹，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一边示意Z23过来收拾桌子一边慢慢踱到墨菲面前，脸上挂起的笑容如同烤箱里的加热灯般让人如沐春风。
他向前伸出一只手：“接下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入夜后，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代表着持续几天的晴朗天气的结束，也似乎是一次即将酝酿而出的暴风雨的悠扬前奏。
墨菲坐在劳斯莱斯的后排，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白炽灯发出温暖的光芒照亮着整个车厢，但似乎依然有丝丝冷气渗过厚实的车门和玻璃，让她忍不住把外套裹得更紧了一些。这里是一片草木稀疏的乱石荒野，距离奥德修斯基地仅三公里有余，她刚刚在这里拍摄完计划中的最后一组照片。
墨菲的眼睛扫过车窗外的后视镜，镜面在雨夜与防弹玻璃合成的黑暗中像一抹黯淡的烛光般闪烁不定——身后渐渐远去的混凝土城墙内，功率强劲的防空探照灯挥动着其密如林的大小光柱，层层切割着积聚在基地上空的浓重黑暗。现在，确感紧急的她只想快点回到布拉夫小镇，她将在那里执行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下一部分。
司机显然看出了墨菲的心绪不宁，更让姑娘大感意外的是，这位不苟言笑的士官敲了敲电台，主动提出要不要听点什么。墨菲紧张地笑笑，心怀感激地同意了这个提议。调频旋钮拧过一片嘈杂，最终定格在了几十公里外的因弗卡吉尔夜间古典电台，于是，一曲温柔沉静的《月光奏鸣曲》从扬声器中飘出，和着雨点敲打车窗的乒乓和车轮碾过湿润路面的碌碌声，流淌在了这无月的夜里。
“希望你喜欢。”士官沉着嗓子开口道，“我们平时不会费事去找什么音乐频道。”
“啊，我很喜欢！”墨菲连忙答道。这位一脸凶相的仁兄即使在夜里都没摘下他的墨镜，围绕在身边的种种一切让墨菲甚至到现在都没敢开口问他的名字。军旅生涯让士官习惯了无言的寂静，但换墨菲就尴尬的浑身刺挠，此刻她自然不肯放过这难得的话题。
“话说，您好像很熟悉这个频道？”墨菲试探着开口问道，距到达布拉夫还有大约半小时，她决定给自己找点能分心的事做，免得被让脑袋里混乱的思绪冲得失去分寸，“好巧哈，我在布拉夫镇待着的时候也会来听这里的歌。”
……沉默……
墨菲心中的尴尬与不安呈指数倍增长。
“是我们的团长，”过了好一会，士官才斟酌地开口，声音低沉，身体在颠簸中浑然不动如同雕像，“他是个文武双全的好上司，但有时候也管得太多。”
随后他半张面皮一哆嗦，便闭口不言了。墨菲半天没想出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是什么意思。是啊，外人怎么能想象到伊万诺夫每周一次的“深夜情操小讲堂”是怎么把整个安保团折腾得苦不堪言的呢？
“那个……我果然还是想问一下，”墨菲硬着头皮，“基地里那么大规模的人员和装备调动，真的没有一丝一毫演出的成分吗？”
墨镜后的一双眼睛似乎看了后视镜里的墨菲一眼，不过这次士官脸上的表情毫无疑问地表达着“无可奉告”的意思。
“啊……好吧。”
然而就在墨菲干笑着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阵连续短促的蜂鸣声却突兀地撕破了难耐的沉默。墨菲只看到驾驶位前那硕大的车载电台上绿灯闪烁，士官的动作却更快一步，他已经一手飞快关闭收音机抓起话筒确认通话了。
然而没两句话功夫，士官便把话筒递向后座：“司令找你。”
墨菲赶忙接来那块大小和形状都颇似步话机的有线话筒，两只手举在耳边：“长官！”
“嗨，墨菲。”话筒里哈迪斯沉稳而轻松的语气和之前见面时别无二致，墨菲听着就松了口气，“拍摄工作怎么样啦，一切没有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我觉得肯定会有用的。”姑娘忙不迭地回答道，她注意到哈迪斯没有用“任务”来指代，这让她隐约有点不安，“等到布拉夫后我会先用传真拍给您审阅的。”
“这个不必了。”出乎意料的回答，哈迪斯的语调相当痛快，接下来的话却让人心里一惊，“突发状况，D251海域的监控站突然失联了两座。我现在已经在船上了，接下来说不准还有几天才能再联系。”
“啊？！”墨菲忍不住惊呼出声，“那接下来……可我……我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暂时不需要担心。”哈迪斯用冷静而让人放心的语气回答道，“伊万诺夫中校明天会带队一只特派小组去找你汇合，他手里有进一步的计划。墨菲，你也看到了，情况在加速恶化，布拉夫、南岛，乃至整个新西兰很可能将面临一场浩劫。”
墨菲咽了口唾沫，嗓音发干：“嗯。”
“墨菲，你是新西兰公民，我身为司令的荣誉和良心让我必须向你重申这一点。根据今天所了解、感受到的，你肯定已经明白了这是一次怎样的任务。坦白讲，这是陷你于两难之境，你能够明白吗？”
第二次，这是今天里第二次某种冰冷的异样感向墨菲袭来。第一次是在她终于走进那间碉堡般的司令室的时候，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不是来观光的学生；第二次则是现在，麻木的印象突然鲜活过来，她明白过来自己接下来要和谁对着干——正如哈迪斯所说，立场决定了她现在两难的境地。
过了一会没听到回音，哈迪斯在话筒里继续说道：“你应该能明白如果继续的话自己将面临怎样的风险，区政府现在非常紧张，你的行为则是在挑战他们的管控措施。如果被抓到的话，你很可能会被起诉，那样你的麻烦就大了，而我们对此无能为力。说实话这份责任不该由你来担，你本该好好待在安全的惠灵顿，即使事态最终无可挽回，你也会有充足的时间和其他人一起撤离。
“墨菲，我再提醒你一遍，现在退出、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还来得及，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一旦你入了伙，就要做好承担一切危险的准备。”
“呃……”墨菲眉头皱成一坨，半晌，才胃痛似的开口，“还真就是‘入伙’啊……”
“没错，这是条贼船。”
“冒昧再问一下，真的不能把塞壬舰队的真实规模告诉我吗？”
“很抱歉，这是死命令。”
“好吧，那换个问题，”墨菲一拍脑门，“如果我退出——我是说如果啊——长官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我会让你把全部资料留在汇合地点，伊万诺夫中校会去回收并接手接下来的工作。是的，无论如何我不准备放弃更好的结果。”
“那就没的说了啊，长官。”墨菲喃喃自语般轻声回答道，“放舷梯吧，船长，这贼船我上了。”
话筒里似乎传出一声欣慰的轻笑。
“觉悟不错，姑娘。”哈迪斯的声音里确确实实带着些许笑意，“能说说为什么吗？”
“没什么好讲的。长官您说过，我是新西兰公民……”墨菲向后仰去，把整个上半身的重量交给柔软的真皮椅背，抱着资料袋的胳膊更紧了几分，“我的父亲也是新西兰公民，我的母亲也是。我开旅馆的表舅、南理忙着修整他们那可怜巴巴的实验室的狐朋狗友……
“老是来我表舅家蹭酒喝不给钱的丹尼尔，住在港口边上平价出租游艇的老布雷德……他们都是新西兰公民，就这么简单。”
她第一次感觉到，说话真是件累人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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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给我整不会了）
（要不还是搞张人物关系树形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