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读诗:《吠月》萩原朔太郎

萩原朔太郎是日本著名诗人,在大正时代(1912—1926 年),他以前所未有的口语自由诗,打破旧制开创了日本近代诗歌的新局面,被誉为“日本近代诗之父”。
他的第一部诗集《吠月》起初虽只自费印刷了约 500 本,却一鸣惊人,成为书市上的热门作品,并且得到了文坛巨匠森鸥外的盛赞。他诗歌中充溢的寂寥感、阴郁和时而怪异的情绪,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他曾说:
“我想把我自己忧郁的影子,钉在月夜的土地上。如此,影子便不会永远在我身后追逐着我。”

地下的病容
在地下,一张脸出现了,
寂寞的病人的脸出现了。
地下的黑暗中,
摇曳的草茎生长出来,
老鼠的巢生长出来,
巢中丝丝缕缕的
数不清的毛发震颤,
冬至时,
从寂寞的生病的地上,
细细的青竹的根生长出来,
生长出来,
那看上去实在是很可悲的,
像升起的烟,
实在是,实在是,非常可悲。
地下的黑暗中,
寂寞的病人的脸出现了。

感伤的手
我生性中的感伤,
让很多只手陷入悲伤,
手总是在头顶挥舞,
或者在胸口闪耀着孤独,
夏日将尽,
归来时燕子已飞离旧巢,
大麦冷冷冰冰。
啊,忘掉城市吧,
我已不再弹奏胡琴,
手变成了钢铁,
掘着阴惨的土地,
我可怜悯的感伤的手掘着土地。

悲伤的远景
到了悲伤的薄暮,
劳动者塞满了东京市内的交通,
他们憔悴的帽子的阴影,
在市街中弥漫开来,
在那边的市街,也在这边的市街,
一次又一次地挖掘坚硬的地面,
挖出来的是什么呢?
是污迹斑斑的鼻烟的银纸。
是几乎有五文目重的,
堇花干枯的根株。
从遥远的本所深川一带,
一点一点地来到了市内。
在令人烦恼的薄暮的阴影中,
彻底枯萎的心脏照亮着铲子。

春天的实体
在不计其数的虫卵上,
春天已满满当当地膨胀起来,
对了,只要四处望一望,
就会看到到处布满了虫子的卵。
看看樱花的话,
樱花里也透出一片虫卵,
柳条上也是,毫无疑问,
就连蛾子和蝴蝶之类的,
它们薄薄的羽翼也是由虫卵构成的,
它们就那样,亮晶晶亮晶晶亮晶晶地闪光。
啊,这些肉眼不可见的
隐约的卵是椭圆形的,
它们挤在一切地方,
空气中充满了卵,
变得像打满气的皮球一样坚硬,
好好用指尖戳戳看吧,
所谓春天的实体大概就在这里。

仰望绿树的树梢
在贫穷、寂寥的街区后巷,
曾长着纤细的绿树。
我渴求着爱,
渴求一个爱我的内心清贫的少女,
那个人的手在碧绿的树梢上颤抖,
为了得到我的爱,终日在高处为柔情而颤抖。
我曾在很远很远的街道乞讨,
悲惨又饥饿的心,嗅着烂葱和烂肉的气味流泪,
带着一颗可悲的乞丐的心,终日在街区后巷徘徊。
悲哀的孤独带来漫长的疲惫,
渴求爱的心在那之后来临,
那是令人怀恋的、大海一般的情感。
长在路边贫瘠土地上绿树的树梢上,
小小的叶子曾被风哗啦哗啦地翻动。

害怕乡间
我害怕乡间,
害怕乡间无人的水田中颤抖的
细长禾苗的队列。
害怕住在黑屋子里的贫穷的人群。
当我坐在乡间的田埂上,
巨浪般层层叠叠的土地,让我的心灰暗,
土壤的臭气让我的皮肤发鸟,
枯冷冬季寂寥的自然让我的生活变得苦闷。
乡间的空气阴郁而沉重,
乡间的触感疙疙瘩瘩让人恶心,
当我偶尔想起乡间,
就为动物粗糙毛皮的气味而心烦。
我害怕乡间,
乡间是热病时发青的梦。
节选,未录入所有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