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特辑」 何九华&你 氧气

  电视刺啦刺啦的响着，黑白色的乱码透出冰冷的光，照在何九华毫无血色的脸上，胡茬分明，整个人都憔悴的很。

  电视机忽然跳转，屏幕亮起来，里面初六留给何九华最后的一段视频。背景是医院的窗户，看样子刚刚雨过天晴，一缕阳光由外照进窗户里，照在床边的向日葵上，照在初六的背上，看上去暖洋洋的。

  “何先生，今天是很平常的一天，你看外面天晴了，太阳很好呢，我打算一会儿出去逛逛。你最近有没有按时吃饭呢？ 出差很辛苦吧，你现在应该不知道我在医院，等你回来我就可以出院了。你总说我能给你带来快乐，我是小太阳。可是你忘了吧，我们的相遇就是在医院，我不该瞒着你和你在一起，因为我也说不准，哪天我就会离开了，那样很不负责任的，你那么爱我，会想我吗？想到这些，我忽然失去了快乐的力气。”

  视频播放结束，画面定格在最后她的笑脸上，她笑着说出这些话，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让何九华以为，她是开玩笑逗他玩的。

何九华接到噩耗匆匆赶到医院时，她静静的躺在那。他站在门口等着她从床上跳起来笑着奔向他，可惜不会了。她安静的躺在那，何九华看着只觉得陌生，从前妈妈说过，人去世了，面容也会有变化的。

  “小何，你也别太伤心了，生老病死，我们都不能幸免。”

  何九华愣愣的站在床边，初六的妈妈交给他一封信，说是初六最后留给他的话。

  “何先生，不告而别是我食言了，我本打算跟你坦白，好好的跟你告别。后来发现我做不到，我不该自私的让你帮我分担我的痛苦，我们第一次相遇在医院，那次我确诊癌症，后来又认识了你。我过了很开心的一段日子，只是每次欢笑过后，笑声在我的耳边回荡。我会想，日子这么幸福，要是我没生病就好了。我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你就是我的氧气。但是我撑不住了，我每天的很疼，大把大把的吃药不见起色，身上插满了管子让我失去尊严，头发掉落更让我心疼不已。如果不是活着太痛苦，谁会选择死呢？抱歉，我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离开你，我实在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不堪。希望你记忆中的我，永远都是笑着的。我知道你未来会娶一个温柔的人为妻，生一个可爱的孩子。但是何先生，请你别忘了我就好，不必来看我，至于想念别说出来，放在心里吧，我听得到。”

 

  何九华始终没有接受这样的结果，回到他们共同的家，到处都有她的影子，好像她一直都在，从来都没有离开。

  她在热烈的夏日生，在秋风中离去。一年的时间，一个人消失在这世上，渐渐淡出一些人的生活。

 “死亡不是终点，被遗忘才是。”

  关于死亡这个话题，上一次谈及，是在去年的中元节。

  楼下的花店摆了菊花，何九华和她路过，发现她的眼神一直定格在那片鲜艳的黄色上。

 “你说，每天都有人离开这个世界，早晚有一天我们也会走向生命的终点，这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何九华感慨的说着，并没有察觉到初六的异样。

她回答了那句话。

 “何先生，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不要送我菊花好吗？我不喜欢菊花，我喜欢向日葵。还有，别忘了我。”

  她一向不会缠着他要什么承诺，那天却一反常态，让何九华不要忘记她。

 

  看完视频，何九华走到窗边，外面下了雨，路灯下雨丝细密，一如相思细腻。

  换好了衣服何九华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转身去刮了胡子，他知道初六不喜欢他有胡子。

 “先生，要菊花吗？我帮你包起来。”

 “要向日葵，她喜欢向日葵。”

  窄窄的小道上，遍地都是泥土，雨水滴落，菊花的花瓣和泥土揉捻在一起。

  向日葵放在墓碑前，上面是她的笑脸。雨水流到泥土里，不知道她冷不冷呢？

  何九华站立良久，局促的双手不知道该摆在什么位置，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一家人从何九华身边经过，年轻人说着笑着商量着一会哪吃，快速离开了这里。后边的老人缓慢的走着，拍了拍何九华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小伙子，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憎恨，怨别离，放不下，求不得。不是所有的姻缘都会长久，姻缘有份，有缘便有因，有份便有果。和她说说话吧，聊聊天也好啊。”

 “好久不见了初六，你过得还好吗？我有好好的生活，直到看见你在这，我才接受你真的离开了。我没有忘了你，永远不会。”

 

  何九华走出墓地时，雨已经停了，人潮川流不息，瞬息万变的时代，消息在脑子里过了又忘，可是我始终不会忘了爱你。

  一阵秋风萧瑟，何九华裹紧了衣服，转身走进人海里。

  你说我是你的氧气，人没有氧气会死的，也谢谢你，无论活着与离开，都愿意当我的氧气。

 

  灯下念故人，你长安，我常念。

「完」

我很幸运的，并没有机会过中元节。身边的至亲都在，都健健康康的，这也是每一次我有机会许愿时，第一个许下的愿望。我并不够成熟面对死亡这件事，即便我知道生老病死谁都不能幸免。借«我在他乡挺好的»里晶晶妈妈的一句话:“没了的人已经没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

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