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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你并没有消逝 (1937-2010) Thou Art Not Gone

2020-05-30 13:17 作者:狄概  | 我要投稿

原著:S. T. 乔希

翻译:Setarium

 

洛夫克拉夫特的讣告刊登于三月十五日的普罗维登斯晚报[注],其间充斥着大大小小的谬误。不过,这篇讣告提到了洛夫克拉夫特在住院期间观察自己病情发展时所做的“临床笔记”——那本“直到他无力提笔时方才停止”的记录。这段记录吸引了其它新闻机构的注意,于是三月十六日的纽约时报刊登了一则题为“作家描绘绝症[注]”的讣告。洛夫克拉夫特的挚友弗兰克.郎便是由此文得知了其逝世的消息。

 

[]:Providence Evening Bulletin,为普罗维登斯日报(The Providence Journal)的晚间刊,于1992年与日刊合并。

[]:Writer Charts Fatal Malady

 

葬礼在三月十八日于位于贝尼菲特街187号的“赫雷斯.B.诺雷斯之子”殡仪馆[注]中举行。只有少数亲属与朋友参加了这场葬礼——在场的人仅为哈利.布罗布斯特携夫人,与安妮及其友艾德娜.路易斯。之后,洛夫克拉夫特于天鹅角公墓[注]下葬,除上述四人之外,另有洛夫克拉夫特的二表亲艾瑟尔.菲利普斯.莫里什,以及爱德华.H.科尔携妻子到场。爱德华一家原计划前来参加葬礼,但直到下葬完毕之后方才赶到。洛夫克拉夫特的名字被刻与菲利普斯家族墓地的中央墓碑上,上方则是其父母的名字——“爱子/霍华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1890-1937”。四十年后,洛夫克拉夫特与其母才获得了独立的墓碑。

 

[]:Horace B. Knowles's Sons

[]:Swan Point Cemetery

 

与罗伯特.E.霍华德之死相比,洛夫克拉夫特的死讯传播地相对迅速,但仍有相当一部分同好在数周后才得知了这一消息。唐纳德.汪德雷于三月十七日还向洛夫克拉夫特写了一封长信,在末尾写到:“这个冬天你怎么样?在圣诞节期间去看贝纳普了,还是又去南方旅行了?你是否已经完成了新的故事,或仍在创作?”后来还是汪德雷向奥古斯特.德雷斯告知了洛夫克拉夫特去世的消息。德雷斯称,他在阅读汪德雷的信时正“前往萨克城外的低地沼泽,计划在那里用整个下午阅读梭罗的散文集。最终,我坐在临近小溪的铁道栈桥旁,构想着怎样收录洛夫克拉夫特最为杰出的作品,并将它们以书籍的形式出版。”

德雷斯随即将洛夫克拉夫特的死讯告诉了克拉克.艾什顿.史密斯,不过史密斯已于哈利.布罗布斯特处得知了这一消息。“洛夫克拉夫特的死讯有如梦魇一般难以置信,我无法令自己接受这一事实......这是自母亲去世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悲哀......”值得一提的是,在史密斯与其相识的十五年、德雷斯的十一年间,两人均以书信与洛夫克拉夫特沟通,从未亲自与洛夫克拉夫特见面。

来自怪奇小说界与业余出版界的惋惜之情滔滔不绝,势不可挡。1937年六月刊的诡丽幻谭中所刊登的悼文仅仅是首波来自同好与书迷们的书信。法恩斯沃斯.莱特为这些来信写下了一段动人的前言:“其文学造就之宏伟使我们对他敬仰,但其人性之光辉则令我们对他爱戴——他是一位文雅的绅士,也是一位可敬的挚友。愿其在天之灵安息!”令人惊奇的是,诸如罗伯特.雷奥纳德.罗素[注]——对其本人一无所知,仅读过其作品的陌生人——也写到:“与诡丽幻谭的众多读者一样,我感到我失去了一位好友。”而真正认识洛夫克拉夫特本人的人——无论是海泽尔.希尔德、肯尼斯.斯特灵、亨利.库特纳,还是克拉特.阿什顿.史密斯与罗伯特.布洛克——也都写下了令人黯然的信。库特纳写到:“我因洛夫克拉夫特的死而深感沮丧......似乎他已成为了我文学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1937年八月刊中,之前与洛夫克拉夫特有两封信件之交的罗伯特.A. W.罗恩德斯[注]写到:“......在他人眼里,自己声称失去了一位交往多年的挚友多少有些奇怪,但这确是不争的事实......”雅克.贝尔吉尔[注]在1937年九月刊中总结道:“对我来说,洛夫克拉夫特的逝世在美国幻想文学史上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Robert Leonard Russel

[]:Robert A. W. Lowndes,科幻小说作家兼编辑,其经手的杂志惊奇奥秘(Startling Mysteries)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曾刊有史蒂芬.金与F.保罗.威尔森(F. Paul Wilson)的开山之作。

[]:Jacques Bergier,法国作家,与路易.鲍维尔斯(Louis Pauwels)共为《魔法师的清晨(The Morning of the Magicians)》的作者。

 

至于业余出版界,沃特.J.柯爱慈[注]于1937年四月在漂流之风[注]中刊登了一篇催人泪下的讣告。不过,意义更为重大的悼文则来自海曼.不拉多夫斯基,由加州人特刊(1937年夏)刊登。这篇悼文收录有数篇回忆录,以及洛夫克拉夫特所写的诗词、多封其与同好之间的来信(同时也标志着洛夫克拉夫特的信件首次正式发表于文学刊物中)(<普罗维登斯的来信>[注]——主要是洛夫克拉夫特与莱因哈特.克莱纳关于业余出版界的通信摘要),与来自不拉多夫斯基感人的颂词:

 

[]:Walter Coates

[]:Driftwind

[]:By Post from Providence

 

洛夫克拉夫特心灵纵然高尚,思维固然伟岸,我们今日却再也无法确切估量其真正的价值。终有一日,时间与社会前进的步伐将会使世人逐渐懂得他的为人,并解读他的遗产。

对于本作者而言,洛夫克拉夫特的死是一个不可估量的损失。我们可以重游波士顿,不过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这使我们黯然神伤,但这却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不过,洛夫克拉夫特依然活在他的作品中,也活在那些有幸结识他的人的记忆里,天长地久,历久弥新。

也是为此,爱德华.H.科尔[注]将停刊二十三年之久的奥林匹亚[注]复刊,出版了一期质量精湛的1940年秋季刊,其中收录了来自厄内斯特.A.艾德金斯、詹姆斯.F.莫顿、W.保罗.库克,以及科尔本人的回忆录。其中,库克的文章则是其日后长篇回忆录追忆霍华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回忆、鉴赏、评论[注](1941)的早期版本,也是至今有关洛夫克拉夫特最杰出的回忆录。

 

[]:Edward H. Cole

[]:Olympian

[]:In Memorianm: Howard Philips Lovecraft: Recollections, Appreciations, Estimates

 

洛夫克拉夫特的逝世所造成的影响里,最值得注意的是其所引发的诗词创作。亨利.库特纳、理查德.伊莱.莫尔斯、弗兰克.贝纳普.郎、奥古斯特.德雷斯、埃米尔.佩塔雅[注]与其他众人均写下了动人的挽歌。不过,最为上乘的应属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在1937年三月三十一日所写的《致霍华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于当年七月的诡丽幻谭中发表。其结尾部分如下:

 

[]:Emil Petaja, 芬兰裔美国科幻与奇幻小说作家,于1995年荣获美国科幻与奇幻作家协会的首个“荣誉作家”的称号。

 

然而,你并没有消逝,

也不会沦入梦境、蒙上埃尘:

因为,即便是在

你活着时从未到访的

亚威隆尼孤寂的西山,

我也会遇见你睿智而有知的魂灵,

你一直在此、从未离去,和蔼而威严。

春日的青草为着你愈发晶灿,

德鲁伊之石奇妙地更形幽暗,

而在我的内心之中,你的身影将永恒显现,

仿佛有魔镜映照一般;

在我精神的书页上,你的符记将永远不变。 [注]

 

[]:原文如下:

And yet thou art not gone

Nor given wholly unto dream and dust:

For, even upon

This lonely western hill of Averoigne

Thy flesh had never visited,

I meet some wise and sentient wraith of thee,

Some undeparting presence, gracious and august.

More luminous for thee the vernal grass,

More magically dark the Druid stone,

And in the mind thou art forever shown

As in a magic glass;

And from the spirit's page thy runes can never pass.

 

此处使用了玖羽先生对此诗的翻译, 十分感谢。

 

当然,R.H.巴洛是众多友人中第一位获悉洛夫克拉夫特死讯的人。他在得知后立刻在堪萨斯城登上了一辆开往普罗维登斯的公共汽车,并于洛夫克拉夫特入土的数日之后赶到。他到访的目的目的主要是关于洛夫克拉夫特在去世的几个月前所撰写的一份文书——“以防不测的若干指示[注]”。当安妮发现洛夫克拉夫特在起草这份略显忧愁,但用词颇为正式的笔记时着实吓了一跳,不过这时她认为自己有必要按照这份文件中的指示来分配洛夫克拉夫特的遗物。这份文件的开端写道:“除A.E.P.G所求之物外,一切文档、杂志、笔记,加之所有信件原稿,均归于我的文学代理人R.H.巴洛所有。[注]”

 

[]:Instructions in Case of Decease

[]:“All files of weird magazines, scrap books not wanted by A.E.P.G. and all original mss. to R. H. Barlow, my literary executor. ”

 

“若干指示”本不是法律文件,也从来没有人声称其具有任何法律效应。这份文件并不是由律师起草,而在完成时也并没有律师在场,所以不能算作洛夫克拉夫特在1912年所立遗嘱的附件,且日后没有受到任何方式的公证;这份文件的原稿因安妮.加姆威尔以纪念意义而私存,也已然遗失,今日保存的版本则是安妮根据原稿所作的抄写。无论如何,安妮依然竭尽所能地依照这份文件处理洛夫克拉夫特所遗留的书稿,并在三月二十六日根据其中的指示将巴洛作为文学代理人的身份以一份正式的书面协议合法化。此协议部分如下:

鉴于霍华德.P.洛夫克拉夫特(已故)为加姆威尔女士之侄;并鉴于霍华德.P.洛夫克拉夫特(已故)生前希望巴洛先生支配其文稿(打印稿与手写稿),无论完成与否,及其笔记本,并经手一切关于此文稿,无论是否曾经出版,的出版与再出版事项;并鉴于加姆威尔女士希望执行其侄,霍华德.P.洛夫克拉夫特(已故)之意愿......

巴洛先生同意自愿经手一切文稿,无论打印稿或手写稿,的出版与再出版事项,并同意以作报酬,支付加姆威尔女士任何来自文稿的出版或其它事项的收入总额的百分之三(3%)或以下。

巴洛随即带走了洛夫克拉夫特的诸多藏书与原稿,并依据“若干指示”将前者中的部分寄往其生前的同事。另一些书稿——主要是同好寄给洛夫克拉夫特的信件——则被巴洛当即存放于布朗大学的约翰.海伊图书馆。图书馆方面对此显得颇为勉强,虽然仍收下了这些书信,但在未来的三十年间从未对其正式登记分类。一两年后,依旧被私生活所困扰的巴洛觉得应当将剩余的手稿与笔记一并寄存于约翰.海伊图书馆,并在随后的几年间完成了这一工作。这些文件包括除《超越时间之影》以外的所有故事原稿、洛夫克拉夫特收藏的诡丽幻谭杂志(巴洛还添加了几期在洛夫克拉夫特死后才出版的杂志,以补完此收藏),与众多其它书信。值得注意的是,这份“指示”不仅确定了巴洛作为文学代理人应有的职责,即不断寻找出版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途径,也确立了巴洛对洛夫克拉夫特的文学原创以及部分其它作品的绝对拥有权。所以无论巴洛怎样处理这些文件均无可厚非,而毫无犹豫地选择将这些文件寄存于公共机构,则是他不可磨灭的功劳。

巴洛长期居无定所,因此在回复他人的来信上也多有疏忽怠惰,久而久之使得他与洛夫克拉夫特的同事与旧友之间产生了严重的不和。日后他承认,没有将洛夫克拉夫特的“若干指示”及时公开发表是他的一大过错,这导致了一部分人坚信巴洛强占了洛夫克拉夫特的财产。在1938-39年冬季,巴洛因一封来自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的信而顿感错愕,信中写道:“R.H.巴洛:请不要继续与我通信,或以其它任何方式与我联系了。因你对一位已故挚友财产的所作所为,我再也不希望与你相会或收到你的来信。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注]”在这些人中,唐纳德.汪德雷似乎对特别巴洛怀恨在心,在临终之时也无法释怀。[注]

 

[]:原文:“R. H. Barlow: Please do not write me or try to communicate with me in any way. I do not wish to see you or hear form you after your conduct in regard to the estate of a late beloved friend. Clarke Ashton Smith.”

[]:关于此处的更多细节,请见巴洛事件

 

不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洛夫克拉夫特在死后能够获得其应有的赏识,巴洛才是最大的功臣。他在约翰.海伊图书馆所寄存的书信成就了未来四十年间关于洛夫克拉夫特的文学研究,同时他也不断地敦促他人向图书馆捐出书信及其它手稿。巴洛并没有尽到出版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义务——他所编纂的笔记与记事本[注]于1938年由无用出版社 [注](由加州湖港镇的克莱尔与格鲁.贝克经营)出版,虽然优于日后德雷斯的版本,但也充斥着错误;巴洛本身也没有任何有效途径出版洛夫克拉夫特的主要作品。不过正如前文所提,此时另一个人在听闻洛夫克拉夫特死讯当天便已经开始构思出版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计划了。

 

[]:Notes & Commonplace Book

[]:The Futile Press

 

奥古斯特.德雷斯可能觉得他才是——或者,理应是——洛夫克拉夫特的文学代理人。他的理由出自洛夫克拉夫特来信中的两个评论:在一封1932年的信里,洛夫克拉夫特以略带玩笑(但后来的事件却使得这玩笑多少带有预言性)的口吻写道:“当然——现在想来,让一群文学继承人来处理我死后遗留的杂物恐怕的确会惹出乱子。或许我应该命你为我的灵魂继承人,把这一揽子事全部扔给你吧!”[注]之后在1936年末,当德雷斯再次为出版其作品而对他纠缠时,洛夫克拉夫特有些不耐烦地写道:“至于将老夫的怪奇故事在未来出书一事——我自然不会反对,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在这方面投入过多的时间与精力。”[注]日后德雷斯以洛夫克拉夫特的名义出版作品时,便以此作为辩护。

 

[]:原文:Yes—come to think of it—I fear there might be some turbulent doings among an indiscriminately named board of literary heirs handling my posthumous junk! Maybe I'll dump all the work on you by naming you soul heir.

[]:原文:As for trying to float a volume of Grandpa's weird tales some day—naturally I shall have blessing rather than objections to offer, but I wouldn't advice the expenditure of too much time & energy on the project.

 

德雷斯没有浪费时间。在1937年三月底,他已大致完成出版的计划,并拉拢唐纳德.汪德雷前来协助。他的构思如下:他将整理出三卷书籍,卷一包括洛夫克拉夫特的主要作品,其余的小说与一些诗篇论文则是卷二的内容,而信件则收录于卷三。德雷斯坚称保留洛夫克拉夫特的所有作品——特别是信件——的构思来自于汪德雷,不过即便汪德雷没有提出这一设想,这也一样是水到渠成的事。

不过,关于巴洛在这一计划中究竟占有什么样的地位,德雷斯的思维方式似乎是这样的:如果巴洛希望合作便罢,如果他不希望参与,那最好也别插手。不过,巴洛还是尽其所能地提供了帮助,而他所搜集的文稿最终成为了《异乡人及其它》。三月底,德雷斯从巴洛处要来洛夫克拉夫特加注过的惊奇故事,其中刊有《疯狂山脉》——他知道其它已刊登的版本充斥着谬误,完全不可靠。因为德雷斯即将出版的故事此前在杂志中均由刊登,所以他将这些故事抄写在撕页上(这些刊物很容易找到,不过其中刊登故事的印刷质量却十分低劣——如奇幻故事[注]中刊登的《无名之城》,其中便夹杂着大小五十九处印刷错误),准备了一份原稿,并使他的秘书爱丽丝.康格尔[注]准备了一份一千五百页的长篇打搞。这部选集收录了三十六篇故事,外加《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

 

[]:Fanciful Tales

[]:Alice Conger

 

德雷斯在这时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将这部鸿篇巨著送去了斯克里布纳之子[注]出版公司:

 

[]:Charles Scribner's Sons,美国出版公司,于1846年成立于纽约,在日后以出版海明威的作品而闻名。

 

斯克里布纳在当时也是我作品的出版商。虽然他们对这一项目表示支持,并也意识到了洛夫克拉夫特文学作品的重要性,但仍以诸多缘由拒绝了这部原稿。策划出版篇幅如此宏大的书籍自然价格昂贵,而当时短篇小说选集也并不受大众欢迎,加之与他人相比洛夫克拉夫特多少有些名不见经传,最终使这一出版计划胎死腹中。随后,西蒙与舒斯特[注]公司同样拒绝了这部原稿,他们的理由也不尽相同。

 

[]:Simon & Schuster,美国出版公司,成立于1924年,现为世界六大出版公司之一。

 

德雷斯后来提道,向这两个出版商提交稿件已然花费了数月之久,他也不想再在寻找出版商一事上浪费时间了。不过德雷斯似乎没有想到提交一份将对较短的稿件,如一份十来篇故事的原稿。如此这般,斯克里布纳或西蒙与舒斯特或许会将其采用出版。但德雷斯执意依照自己三卷书的出版计划,于是他便做出了必然的决定:与汪德雷成立自己的小型出版社,阿克罕姆书屋,亲自出版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

异乡人及其它于1939年十二月面世,迅速吸引了出版界的注意。许多人都以好奇的眼光看待这本书,认为它是一件用意高尚的奇物——无论其内容如何,它是对友谊的一个纪念。德雷斯抱怨称,虽然这本书在诡丽幻谭和其它业余出版物中均刊有广告,将所印1268册全部售完总共花费了整整四年。不过当时的怪奇小说爱好者普遍囊中羞涩,这本售价5美元(当时一本书的平均售价在2美元左右),9磅[注]字体所印、550页的厚书使其中众多望而却步,所以如此缓慢的销售速度其实不足为奇。在今天看来,异乡人与其它几乎不值一读,其价值仅限于藏品收集。当然,这本书的出版本身便是一个里程碑,但其造成的后果则多少功过参半:在树立了日后怪奇文学界最为著名的小型出版社的同时,它也造成了洛夫克拉夫特以及同类型怪奇作品的庸俗化。如果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被西蒙与舒斯特或者其他主流出版社所出版,那么对其文学作品鉴赏与认可,以及怪奇文学随后的发展史与今日相比也会截然不同。究竟会有多少作家跟随其脚步逃脱题材的束缚虽然不可揆度——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罗伯特.E.霍华德或亨利.W.怀特希德能否跟随洛夫克拉夫特进入主流文坛还有待定夺,但可以肯定的是洛夫克拉夫特在随后的数十年间并不会成为一朵文坛奇葩。这起事件使人多少对德雷斯的动机产生了质疑——他似乎希望对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拥有绝对的掌控,而如果让主流出版商出版则会使他失去对洛夫克拉夫特的控制权。在未来的三十年里,德雷斯基本垄断了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虽然他的做法并没有任何权利的支持。

 

[]:9-point,中文字号为小五。

 

不过,异乡人与其它依旧获得了一致的好评。B.K.哈特[注]在普罗维登斯日报中的赞颂,以及威尔.卡比[注]在纽约论坛先驱报中多少过度热情的称赞并不出人意料,而着实意想不到的则是汤玛斯.奥利弗.马博特[注],当时世界顶尖的爱伦坡学者,在美国文学杂志[注](1940年三月刊)中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评论——这是洛夫克拉夫特第一次在学术刊物中被提及,也是对其作品的评论首次发表于学术周刊中——“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他是否在我们的文学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确拥有一席之地。”四年之后,马博特在一篇为业余杂志的撰文中依旧保持着乐观态度:“我并不知道他究竟会有多么伟大,但我觉得他的确是一位伟大的作家。”另一篇值得一提的评论来自威廉姆.罗斯.本涅特[注],他在一篇论文中提到自己的兄弟史蒂芬.文森特“在H. P. 洛夫克拉夫特受到评论家们的注意之前,便早已熟悉这位鲜有名气的恐怖大师的作品了。”

 

[]:B.K.Hart

[]:Will Cuppy

[]:Thomas Ollive Mabbott,后文简称为"T.O.马博特"

[]:American Literature

[]:William Rose Benet,美国诗人、作家,诗集《神之灰(The Dust Which Is God)》获得1942年的普利策诗歌奖。其弟Stephen Vincent Benet则以南北战争题材的叙事长诗《约翰.布朗的遗体(John Brown's Body)》闻名。

 

此时,虽然异乡人销量不佳,德雷斯已经开始着手推销下一部洛夫克拉夫特巨著了。他还出版了一本自己的作品集和一本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的作品集,以将阿克罕姆屋维持在公众视野之内。同时,他也在极力向诡丽幻谭推销洛夫克拉夫特未能刊登的故事,包括众多曾被法恩斯沃斯.怀特拒绝的作品。杂志的销量在怀特于1940年去世后开始提高,这时代替怀特成为主编的则是多洛西.麦克伊尔沃斯[注],并任职至1954年停刊。相比怀特,麦克伊尔沃斯更为大度,陆续接受了洛夫克拉夫特的长篇故事,不过却将其以质量奇差的删节版刊登在杂志中。这些作品包括《美杜莎的发梢(1939年一月刊)》、《丘(1940年十一月刊)》、《查尔斯.德克斯特.沃德事件(1941年五月刊、1941年七月刊)》,与《印斯茅斯的阴霾(1942年一月刊)》。德雷斯将这些共计1000美元左右的出版所得全部赠予了安妮.加姆威尔。

 

[]:Dorothy McIllwraith

 

安妮于1941年一月二十九日死于癌症。她可以算得上是洛夫克拉夫特最后一位直系亲属——在她的继承人中,艾瑟尔.菲利普斯.莫里什只是洛夫克拉夫特的二表亲(虽然洛夫克拉夫特在四岁时便已认识她了),艾德娜.路易斯仅是一位朋友。他对德雷斯的忠诚感到欣慰,也对十分喜欢巴洛,不过最后她依然因作品归属权的纷争感到厌倦,希望喜欢自己外甥作品的众人能够和谐共事。

超越沉睡之墙于1943年由阿克罕姆书屋出版。当时尚处战争年代,所以此书仅印有1217份。与其前任相同,这也是一本售价5美元的鸿篇巨著,并在出版数年之后才全部售完。其中值得留意的是两篇是从未刊登的作品——《秘境卡达斯梦寻记》与《查尔斯.德克斯特.沃德事件》,由德雷斯或其秘书依据从巴洛处得来的原稿(不严谨地)抄写而成。这本书在主流媒体中也大都获得了好评:一篇来自于威廉姆.珀斯特[注]洋溢着赞美之词评论,刊登于纽约时报书评专栏[注],但其中也充满了可笑的谬误;另一篇再次由威尔.卡比所写,出现于纽约先驱论坛报中[注];和一篇刊登在芝加哥太阳报读书周[注]中稍显冷淡的评论,由喜剧小说家皮特.迪.弗莱斯[注]所写。

 

[]:William Poster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

[]:New York Herald Tribune,成立于1924年,1966年停刊。

[]:Chicago Sun Book Week

[]:Peter de Vries

 

此时,德雷斯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必须推迟到信件选集的出版了:他收到了来自洛夫克拉夫特同好的数千封信件,而唐纳德.汪德雷在1942年参军一事同样严重缩短了他用来编辑这些信件的时间。1944年,德雷斯出版了一本用来“补空[注]”的书,旁注。一方面,此举颇有预见性:这本书中收录了数篇洛夫克拉夫特的论文、早期作品,作品修订版以及残篇,也录有许多德雷斯委托洛夫克拉夫特友人所作的回忆录与其它作品,自此开启了一股几乎持续至今的追忆风潮。另一方面,这本书本身也是德雷斯对洛夫克拉夫特研究所做出的最重要的贡献:其中的回忆录对洛夫克拉夫特其人的方方面面均有揭示,而许多撰稿的作者在之后不久便相继去世了。其中最为出色的文章并不是回忆录,而是论文《他最奇异的作品[注]》,由温菲尔德.唐利.斯科特[注]所写。斯科特此时已接任B.K.哈特为普罗维登斯日报的文学编辑,关于洛夫克拉夫特,他曾著有几篇洞察敏锐的论文,也曾多次在自己的专栏“文人画廊[注]”中谈论其作品。在这篇《他最奇异的作品》中,斯科特参考了诸多一手资料,写出了首篇关于洛夫克拉夫特的人物传记研究,在今日也具有相当的参考价值。

 

[]:“Stop-gap”,有临时的意思,指Marginalia的出版为了弥补第三卷未能按时上市的空档。

[]:His Own Most Fantastic Creation

[]:Winfield Townley Scott

[]:Bookman's Gallery

 

这篇论文的题目来自文森特.斯塔雷特[注]的一篇评论,那时他刚开始在短文与评论中提及之前与其通信的人。他对《超远沉睡之墙》的评论中包含有如此著名的段落:

 

[]:Vincent Starrett

 

但对我来说,洛夫克拉夫特其人比他的作品更吸引我的注意:他自己便是他最为奇异的作品——一位出生晚了一个世纪的罗德里克.厄舍或C.奥古斯特.杜邦......他是一位怪人,一位爱好者,一位伪装大师,但同时又是一位天生的作家,具有度量文字之美丽与神秘的特长。其最为出色的作品,也是那个时代的文坛中最为出色的作品。[注]

 

原文:But to me Lovecraft himself is even more interesting than his stories; he was his own most fantastic creation—a Roderick Usher or C. Auguste Dupin born a century too late ...... He was an eccentric, a dilettante, and a poseur par excellence; but he was also a born writer, equiptted with a delicate feeling for the beauty and mystery of words. The best of his stories are among the best of their time, in the field he chose to make his own.

 

虽然这篇文章在称赞洛夫克拉夫特,但笔者觉得这篇文章同样埋下了祸根,加固了世人对洛夫克拉夫特作为“怪人”的错误认知,认为他性格的“古怪”而非其文学造就才真正值得留意的地方。

与此同时,业余出版界也并未等闲。起初,这些业余团体选择了以出版洛夫克拉夫特作品集,而非回忆录或书评的方式以示敬意——科尔文.F.斯提科尼[注]筹办出版了一份名为HPL(1937)的小册子,收录了洛夫克拉夫特的诗作;威尔森.谢普[注]发行了一期“限量纪念版”的《死灵之书的历史》(1937);巴洛编写了笔记与记事本(1938),而威廉姆.H.伊万斯[注]则在1943年为业余奇幻出版协会[注](FAPA)油印了一版《尤格斯真菌》的前三十三篇(剩下的三篇未能入选的原因具体并不明朗,不过很可能是因为他所掌握的打稿并不完整)。

 

[]:Corwin F. Stickney

[]:Wilson Shepherd

[]:William H. Evans

[]:Fantasy Amateur Press Association

 

不过1942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弗兰西斯.T.兰尼[注]创建了侍僧[注]杂志——自奇幻之友后影响最大的业余刊物,并在其四年的出版史间刊登了多篇洛夫克拉夫特罕见的作品,同时也刊有诸多深刻的回忆录以及观察敏锐的论文。兰尼在杜恩.W.莱米尔的影响下涉足业余出版界,而他、莱米尔与F.李.鲍德温则是维持这份月刊杂志出版的动力。虽然其印刷质量多少有些粗糙(首刊的结尾部分紧接着就是重印,其字迹今日已模糊不可阅;其后版本均为油印而成),其中刊登的作品却大多质量出众。兰尼后来突然对业余出版界产生了排斥,继而在笔锋辛辣的自传啊,亲爱的愚蠢![注](1948)中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另一栏杂志,A.兰格丽.希尔勒斯[注]的奇幻评论[注],同样刊有诸多关于洛夫克拉夫特颇有见解的论文。

 

[]:Francis T. Laney

[]:Acolyte

[]:Ah, Sweet Idiocy!

[]:A. Langley Searles

[]:Fantasy Commentator

 

其他业余出版人也出版了许多包括故事、诗篇、论文,甚至信件等洛夫克拉夫特鲜为人知的作品,以及向其致敬的趣文。最为古怪但也十分感人的一篇来自J.B.米切尔[注]。米切尔与洛夫克拉夫特并不相识,但在其去世之后与唐纳德.A.沃姆海姆一并前去学院街66号拜访当时依然健在的安妮.加姆威尔。洛夫克拉夫特所用书房里的布置在其死后丝毫没有改变,安妮也同意了两位年轻人参观的愿望。其作品《最后的H.P.洛夫克拉夫特[注]》刊登于1939年十一月刊的科幻之友[注]。米切尔的结尾部分虽然深刻,却多少有些敌意;而它同样也是洛夫克拉夫特此时正逐渐在后人眼中成为传奇人物的一个见证:

 

[]:J. B. Mitchel

[]:The Last of H. P. Lovecraft

[]:Science Fiction Fan

 

洛夫克拉夫特之学识固然伟岸,思维固然缜密而尖锐,但他依旧是我与我所知一切的大敌。对我来说,他是一位古板的原教旨主义者,一位消瘦可怖的先知,一位身披丧袍、相貌冷峻的高等祭司,自黑暗的古代而来,通晓黑暗之祭礼,心中压抑着憎恨,冷眼凝望着这个视厕具洁净与否为重的美丽新世界,而非远古洪荒之时那千千万王国之中油光发亮的金银珠宝,累累白骨与尘封的知识。他便是那个时代虔诚的记录者,也依然活在那个时代里。

 

另一篇更为明智的文章则来自J.查普曼.米斯克[注]。其作品《H.P.洛夫克拉夫特:怪奇编织匠[注]》(科学小传[注],1940年夏季刊)是一篇出人意料的理性、准确,同时条理分明的传记短文:“洛夫克拉夫特的古怪源自他的‘生不逢时’。他并不是一个怪物,仅仅是性格、品味,以及其作风在某种程度上与其所处的环境不同而已......洛夫克拉夫特已死,但他所编织的怪异奇景依旧会受到睿智的小众所欢迎。”

 

[]:J. Chapman Miske

[]:H. P. Lovecraft: Strange Weaver

[]:Scienti-Snaps

 

此时,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传播范围已超越了小规模出版。在1943年十二月,惊奇故事的前任编辑F.奥尔林.特略梅恩[注]就自己的出版公司,巴托罗缪书屋[注]计划将洛夫克拉夫特作品以平装书重印出版一事联系了德雷斯。德雷斯随即准备了一份作品列表,但特略梅恩认为列表过长,于是自己重新准备了一份。最终印斯茅斯的怪奇之影与其它超自然故事[注](1944)便由此诞生,成为了第一部洛夫克拉夫特平装作品集,不过其中只录有五篇故事。特略梅恩的首批订单共有十万份,而后其销量也似乎惊人的好,这促使他在1944年十一月开始了对第二部的筹划。有趣的是,他的构思之一便是将《疯狂山脉》与《超越时间之影》——两篇他从惊奇故事处购得的作品——在一本书里出版。虽然计划最终并未能实现,但选集敦威治恐怖事件仍于1945年上市,其中仅含三部长篇故事作品。

 

[]:F. Orlin Tremaine

[]:Bartholomew House

[]:The Shadow over Innsmouth and Other Stories of the Supernatural

 

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也在这时开始出现在其它合集之中。最值得留意的是出现在赫伯特.A.维斯与菲利斯.弗拉希尔[注]的选集恐怖与超自然故事精选[注]里的《墙中之鼠》与《敦威治恐怖事件》——这部由现代图书馆[注](现为兰登书屋旗下的一个品牌)出版于1944年的选集质量出众,且很可能也是迄今为止最为优秀的怪奇作品选集。这部选集被陆续翻印多次,并曾于英国发行。另一本重要的出版物则是唐纳德.A.沃尔海姆编汇的科幻小说口袋书[注](1945),由维京出版社[注]发行,其中录有《超越时间之影》。

 

[]:Herbert A. Wise and Phyllis Fraser

[]:Great Tales of Terror and the Supernatural

[]:Modern Library

[]:The Portable Novels of Science

[]:Viking Press

 

1945年对于洛夫克拉夫特来说既是极好的一年,也不幸一年。德雷斯在这一年出版了H.P.L:回忆录[注],同时其出版商本.阿布拉姆森[注]也发行了德雷斯所编的《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德雷斯的这篇论文并不能被称为严格意义上的传记,而其篇幅也只是在附录中收录了几篇洛夫克拉夫特的文章之后才被扩充至书籍长短。在这本书的三大章节里,两章属于传记,一章为评论,且质量均属平庸,并无过人之见解。虽然德雷斯此时拥有诸多洛夫克拉夫特的书信,但写作与出版等诸多事物使他无暇对其仔细整理——不管怎样,他并不是一位学者,而这部回忆录的目的也主要是为了提高洛夫克拉夫特的名气,并基本上达到了这一效果。

 

[]:H. P. L:A Memoir

[]:Ben Abramson

 

在1945年,世界出版公司[注]也出版了德雷斯编汇的洛夫克拉夫特作品集超自然故事精选[注]。为此,于世界出版公司任职的威廉姆.塔尔格[注]已于1944年五月时联系了德雷斯,希望出版一部约一百二十万字的选集。德雷斯在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之后向多为同好征求意见,将他们最欣赏的洛夫克拉夫特作品收做列表。最终,除了《墓穴内》与《恐怖老人》这两篇文章的选择使人些许感到遗憾外,选集所用的作品并无不妥之处。选集出版于1946年六月,至1946年底,其精装版共售出六十七万零二百五十四册——与之前的销量相比实属不易。但其销量也是至此开始下滑,不过至1949年中仍售出了七十三万七百一十六册。这本书前三板的用纸质量极其糟糕,直至第四版(1950年九月版)开始才有所改善。

 

[]:World Publishing Company

[]:Best Supernatural Stories

[]:William Targ

 

顺便一提,超自然故事精选的出现似乎终结了温菲尔德.唐利.斯科特与E.P.都顿[注]出版洛夫克拉夫特作品选集的尝试。在1942年斯科特也曾向诺普提出编纂一部选集的意向,但最后也不了了之。不过,即使这项工作能够顺利开始,德雷斯也很可能不会同意其继续。

 

[]:Winfield Townly Scott/E. P. Dutton

 

而使1945年成为对洛夫克拉夫特来说不幸的一年则源于这些出版物所引发的评论。1944年,埃德蒙德.威尔森[注]在论文《论恐怖作品[注]》中表现出对除亨利.詹姆斯的《旋转的螺钉》等寥寥几篇作品外,他对绝大多数怪奇作品均抱有极大的不屑。虽然笔者认为此文对侦探小说的几处批评着实中肯,但从文中也不难看出詹姆斯对流派文学,特别是幻想文学有着极大的偏见。就在他发表这篇论文后不久,许多读者纷纷写信表示他遗忘了文坛“新秀”H.P.洛夫克拉夫特。于是,在读过旁注、超自然故事精选,以及H.P.L:回忆录后,他在1945年十一月24日的纽约时报中题为《奇特与荒谬之作[注]》的书评里做出了如下裁决:

 

[]:Edmond Wilson(1895-1972),美国著名文学批评家、社会批评家与历史学家,主要作品包括艾克索的城堡:1870-1930幻想文学研究(Axel's Castle: Study in the Imaginative Literature of 1870-1930,是对当时西方文学界象征主义运动的一个全方位研究)与到芬兰车站:历史写作及行动研究(To the Finland Station:A Study in the Writing and Acting of History,其中检视了近现代欧洲革命历史,以及随后社会主义的崛起)。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洛夫克拉夫特,他也曾对《魔戒》系列作出批评,称其为“幼稚的垃圾”,并称J.R.R.托尔金博士“缺乏叙事技巧,对文体的区分也一窍不通。”

[]:A Treatise on Tales of Horror

[]:Tales of Marvelous and the Ridiculous

 

遗憾的是,阅览这些书籍并没有激起我的兴趣......事实上,这些故事不过是为诸如诡丽幻谭与惊奇故事等三流刊物所做的庸俗之物,依我看,最好还是让它们留在那里吧。

这些作品中的唯一可怖之处是令人生畏的鄙俗品味以及低劣的写作手法。洛夫克拉夫特并不是一个好作家,而他那啰嗦平庸的笔风常被人与爱伦坡相比也是种种可悲的迹象之一,从中便能看出如今真正关心写作技巧的人已然寥寥无几了。[注]

 

原文:I regret that, after examining these books, I am no more enthusiastic than before. ... the truth is that these stories were hack-work contributed to such publications as Weird Tales and Amazing Stories, where, in my opinion, they ought to have been left.

The only real horror in most of these fictions is the horror of bad taste and bad art. Lovecraft was not a good writer. The fact that his verbose and undistinguished style has been compared to Poe's is only one of the many sad signs that almost nobody any more pays real attention to writing

 

诸如此类。不提全文如何,上述两段里便充斥着错误与误读。威尔森本应意识到无论洛夫克拉夫特作品优劣,它们首先并不是“庸俗之作”——这些文章中的诚意是同类型作品中所少有的。至于与爱伦坡的对比,威尔森无法理解为何T.O.马博特(旁注中便录有其一篇质量上乘的赏析)会欣赏洛夫克拉夫特:似乎在他看来,当时首屈一指的爱伦坡学者一定在这一问题上缺乏仔细审议的能力!而文中这些因草率检阅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所造成的谬误,便是威尔森撰写此文态度轻浮之佐证。总体来说,虽然他对文学界贡献卓著,但仅就这一篇评论而言,作为当时美国顶尖的文学评论家,威尔森显然并不称职。

不过在这篇文章里,即使威尔森对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抱有敌意,他却几乎不由自主地对洛夫克拉夫特的人格表示些许赞扬。威尔森的意见起先与文森特.斯塔雷特相同,称“不过相比其作品,洛夫克拉夫特本人更值得注意”,提到了他渊博的学识,并称赞了《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他甚至认为洛夫克拉夫特的信件里充斥着机智与幽默,同时在末尾阐述道:

但洛夫克拉夫特的故事的确处处透露着他的真情实感。他有着类似早期威尔斯作品中的科学式想象力,即使相比之下相差甚远。那篇名为《星之彩》的文章多少地预言了原子弹的效应,而《超越时间之影》中对上古地质年代的描述,以及对操控时间这一构思的运用也并非一无是处。

清楚的是,威尔森对洛夫克拉夫特本人很感兴趣——不过其作品可能使他感到了些许不安。

其实,威尔森对洛夫克拉夫特的评论还有这一段鲜为人知的后续。他的舞台剧《蓝色微光[注]》(1950)中有几处明显向洛夫克拉夫特致敬的地方。而当威尔森的朋友大卫.舒查瓦茨[注]后来提到了这些暗示时,威尔森“变得很高兴,并展示了一本洛夫克拉夫特的信件选集。他明显仔细读过,而且十分喜欢这本书”(此处所提之事应该发生在1965年后,信件选集卷一当时方才问世)。令人遗憾的是,威尔森并没有机会公开发表自己对洛夫克拉夫特的重新审视。

 

[]:The Little Blue Light,一部威尔森用来表述自己对如宗教、大型财团、激进政党,以及黑手党等代表的专横势力操控社会,压迫自由主义的担忧所做的三幕舞台剧。剧本特意使用了模棱两可的背景与剧情,讲述在未来某一年的美国,某个神经质的恐怖小说作家为寻找自己作品中的怪物回到祖宅所在的小镇,并与一位理想主义的自由记者相遇,听闻他是如何尽力抵抗一个名叫“Teniakis”的组织试图控制镇民心智与情感的故事。最终故事的主人公被这个组织的刺客所杀。剧名来自于这个组织所用的武器——一种类似手电筒的仪器,能够侦测脑电波。当周围的人感到愤怒、憎恨或恐惧时,便会释放蓝色的电流杀死此人。

[]:David Schvchavadze

 

至于威尔森的此番攻击对洛夫克拉夫特随后在文坛的声望造成了怎样的具体影响,现在已难以定夺。德雷斯自然十分恼怒,从此似乎不再向主流评论人发送阿克罕姆书屋的出版物,由此加剧了洛夫克拉夫特以及怪奇文学这一流派的庸俗化。不过,在1946年夏,弗莱德.路易斯.帕特[注]对本.阿布拉姆森出版的美国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注]撰写了一篇赞美之词洋溢的评论,特别提到了这篇论文惊人的简洁程度(“这篇论文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一篇精湛的文学概括”),称(虽然与日后大多评论家的意见相左)“他并没有遗漏任何重要的内容”,并在结尾处泛称到:“这是一篇才华横溢的评论佳作。”之后在1949年,理查德.盖曼[注]在为新共和[注]杂志科幻专栏所撰写的评论中称“霍华德.菲尔普斯[原文!].洛夫克拉夫特是这个国度首位值得关注的现代科幻与奇幻作家”,完全无视了威尔森的抨击。不过,对洛夫克拉夫特的评论与研究自此便逐渐趋于沉寂,直至1970年代才再次开始升温。

 

[]:Fred Lewis Pattee

[]:Supernatural Horror in Literature in American Literature

[]:Richard Gehman

[]:New Republic,美国著名政治与艺术评论杂志,创刊于1914年。

 

但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在此间依旧流传广泛。菲利普.范.多伦.斯腾[注]策划了一部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平装选集,名为敦威治恐怖与其它怪奇故事[注],并以军队版本[注]出版。这本标价49美分的书籍在1945年或46年早期现世,将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介绍给战后仍驻扎在欧洲的大批美国官兵。这是一部质量上乘的选集,包含了洛夫克拉夫特最具代表性的十二篇故事。艾枫出版[注]在1947年也出版了一部平装选集,名为潜伏的恐惧及其它[注]。

 

[]:Philip Van Doren Stern

[]:The Dunwich Horror and Other Weird Tales

[]:Editions for the Armed Services,为数家美国出版商在二战时期成立的“战时图书委员会”针对当时服役海外的美军士兵,在1943年至46年间出版的一系列易携式小型平装书。其口号为“书籍是思想战的武器(Books are weapons in the war of ideas)。”

[]:Avon Publications,成立于1941年,其出版物多为漫画书以及平装版奇幻与科幻小说。在1999年遭新闻集团(News Corporation)收购后成为哈珀柯林斯旗下品牌,集中出版爱情小说。

[]:The Lurking Fear and Other Stories

 

(本篇译文来自trow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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