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双同人〕 神威篇 重剑无锋 （x）
我将你托付给另一个自己。
驾驶员认得这张脸。
这张脸曾无数次在屏幕上出现，其上似乎永远是一个坚定的笑容，不论何时都未尝有过颓废。
可这次不一样。
女人的眼中是没有光彩的，似乎一切粲烂都不过物质的无聊翻版。它们的光尽被黑洞吞噬，无一能抵达她眼中的深渊。
她只是保持着空洞的眼神，进来，坐下。接着，是身体无力地前倾，如巨树于雷鸣中哀然倒去。她勉强用双臂抵住膝盖，漫无目的地扣紧十指。
神威，你飞走了吗？
指挥官只有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脆弱。
她自以为一路上失去很多，也见了很多苦痛，她已足够坚强。
可她却只是这末世中最幸运的一个不自知者。
当她抱着可笑的天真趋行在自己长满鲜花的旅途中时，有无数人这样告诉她：
你会有无能为力的一天。
你谁都保护不了。
那时她只知一笑置之。
可她身边，只有鲜花一路开放。她甚至没有真正失去过谁。
哪怕是选择杀死红莲的露西亚，也在爱中重生为灰鸦柔软而坚强的羽翼。
哪怕是走向自我牺牲的赛琳娜，也在岚歌中沐浴属于自己的第一个日出。
她有像别的指挥官那样，捧着几人的铭牌黯然神伤过吗？
她有像渡边那样，深沉地铭记每一个没能挺到明日的弟兄吗？
不。
一次没有。
她始终守着自己狭隘的天真，哪怕缝隙里早已写满了不可能。
而今天，这个梦，彻底支离破碎了。
你谁都保护不了……
女人弧度夸张的后背散发的尽是颓唐。她蜷缩的身体显得极为渺小，逼似飞鸟折去了翅膀。只觉一个背影慢慢地延伸，被记忆拉伸得太过纤长。影中，正有光阴流转，恰卿卿我我，似走马灯花。
驾驶员苦笑。
一路无话。
…………
舰桥。
熟悉的声音刺耳地传来。
“指挥官！你终于回来了 我们都很担心你……”看见神色恍惚的指挥官，丽芙连忙跑来，牵住离魂者的手。
冰凉……
指挥官忘记了回答。脑海中有机械的轰鸣声在回响，它一阵又一阵地不断增强，毫无止息地愈演愈烈，就如漫天铺地的黄沙，吞噬了她与外界信息一切的联系。
自己可以勉强看清丽芙的脸，还有她正在开合的嘴唇，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她只觉是有什么勾住了自己的脊背，僵硬的躯壳已然麻木。
她感到神威的灵魂正压在她的肩上，莫大的重量远强于稻草上的巨石，让她根本直不起身。她在沧海里丢下一颗石头，一颗胜于珠玉的石头。
她又一次代替一个重要的人活了下去。她的生命又多了一个背影。
该释然地笑笑吗？她看看身边紧张无言的丽芙。
悲恸将肌肉绷成铅块，活动不了一丝。
一阵恍惚将她拉到思绪的断片中。
你谁都保护不了。
…………
指挥官还记得那次模拟作战。
她记得神威将一切话语抑或希望都浓缩在眼中抛向自己，随后如徐步走向十字架的耶稣那般坦然地起爆逆元装置。
那样一个桀骜而洒脱的背影。
她敢断言那个背影具有孤注一掷的神力，纵使赫拉克勒斯也无法匹敌。
然后他走了，化为光和热，化为谁都永远追不上的灵，向彼岸渡去。
那次她紧紧抱住金发的少年，求他许诺不要这样做。
她没想到男孩温暖的笑意里，早已为自己锚定了一个悲勇的结局。
他就在刚刚把这一幕用毕生的准备重演，然后挣得那通往天国的车票离去，不多带一片云彩。
他轻巧地走了，便不再回来。
你谁都保护不了……
“指，指挥官？”如樱花的少女紧张地抱住指挥官的手，抬头在她无光的眸子中寻觅。她的目光在无垠的洁白中逡巡甚久，却一无所获。悲伤的汪洋并无漩涡，却依旧将脆弱的女孩一同吞没。不好的念头逐渐侵蚀了少女的神志。
指挥官依稀感到右臂上传来不住的颤抖。
“神，神威先生他……”丽芙低下了头，化作一只纯白色的蘑菇。蘑菇颤抖依旧，四散出挟带悲伤信号的孢子。
神，神威？自己好像听见有人在说神威……这声音……是丽芙吗？
指挥官忽的将手握紧，下一秒，真实的触感将她从深渊中拉出。
丽芙正抱着自己手臂发抖……
我不应将痛苦徒增于他人……
她深深叹一口气，仿佛将五脏六腑全部清空，然后把手攀上身边女孩的头，安慰性地摸一摸。
“丽芙……”指挥官的声音已有些沙哑。她把手埋在丽芙如云的长发中，伴随回忆流淌慢慢婆娑。
“我们，走。”
我想保护你，无论是什么方式。
在两人无声的迤逦中，那早已万分熟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指挥官，你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啊！阿西莫夫说你出任务刚刚回来，我就来接你了！”
神威？
金黄的短发，暗紫的眼瞳，高大的身体，夸张的大剑……是幻觉吗？
指挥官揉揉眼睛，眼前身影不但没有消散，反而越逼越近。
真的会是你吗？
不管怎样，这家伙都是个混蛋……
她攥紧了拳头，运转了全身仅剩的气力，挥向眼前分明故者的胸口。
我不相信这是你。
你已经死去。
“啊！疼！指挥官你为什么要打我！” 憨气的声音荡入指挥官的脑海里，激起层层涟漪。
神威……
木讷中，已然松开了机械般握紧的手。縠纹仍在扩散，一点点推向边界。
“你，你真的是神威先生吗？” 丽芙樱粉的瞳中闪起了澄澈的光亮，那么缥缈，那么神异。
“你们今天怎么都这么奇怪啊，当然是我啦！”神威一把搭上了两人的肩膀，于阳光的笑容中吐出一口白牙。他的身体传来灼热的生命，就连赤鸦的普照亦黯然失色。挂着笑意，他扭头朝向指挥官，接着伸出手指，强行在她脸上勾出一个滑稽的笑容。
“好啦，我的月亮女士，老是这副表情可是会变丑的哦？”他的目光直射入指挥官的眸子，带着熟悉的温暖清新。
是，是神威……
指挥官感到肩头上一块凝冰的升华，伴随几缕灵烟，缓缓将悲念挥散。她再睁眼，似乎要吞进许多颜色。
只一瞬，万物都恢复了光彩。
当色彩逐渐回归，某人慢慢把手松开，那抹笑也一点点潋滟，定格在他手移去的一瞬。
“还别说，你的无理取闹倒也真是挺管用的。” 指挥官摁住心跳，牵紧了眼前金发少年的手，贪婪地吞噬他送来的一切温暖。
“对了，阿西莫夫说要单独见你……”
放不下，就忘掉吧。
“嘶……灰鸦的指挥官，让我向你解释一下。唔……”
某人的喉咙忽然噎住。
“果然这种事情还是不适合委托我来办。”
阿西莫夫的脸上埋着浓浓的阴翳。他眉眼处乌云密布，不知多久没有享受过一个自然的日出。
“还是把这个给你吧……”他极为罕见地脱下白袍，小心地从一个标有醒目的“机密”二字的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纯白的信纸。
指挥官小心接过。
致指挥官：
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已不在。
哈哈，很老掉牙的方式吧。那么，你笑一个？
指挥官嘴唇微微颤抖，依了信中文字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
“真是太老掉牙了……”
你说2月13日是你的生日，所以盘问我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
哈哈，你的生日我当然记得！但究竟为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只有现在才可以说。
虽然，我希望它永远不会有送出的那一天……
我的礼物，是一个备份意识体。
你道你爱我瞳中星河流转，
甚于天幕流光璀璨。
星河不曾随东水殂谢，
我却惧烁灭空留挽叹。
为此我向雅典娜祈求神圣的器皿，
将灵魂存留作为重生的祭品；
我把挚爱托付给同源的生命，
想必他会小心捧起陌生的记忆。
然后莫忘照顾候归的太阳花，
毕竟它也是向往未来的一朵奇葩；
再答应我陪她观星辰落下，
手揽烟霞抹平红泪和伤疤。
代我对伊说，原谅我，好吗？
原谅我不懂生死抉摘的情话。
我实在不知取舍礼物或鲜花，
只好扛起重剑来守护你鬓发。
哈哈，先别惊讶，想必你也知道意识回传的骗局。
一个拙劣编织的谎言，用来给作战的构造体一份虚假的安慰。
我其实想过为什么不在作战前备份一份意识。这样的话，空中花园不就可以不必进行大量的构造体改造手术，而又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兵源。
不过这个想法确实天真。复制体之类的一向是严禁触碰的无人区，同时对于投放至意识海的数据回收，其一定的特殊性使其缺乏可行性。比如说，一小段数据的缺失可能引起意识海的极度混乱……
“但是……”
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走这条路。
突击鹰参与的一直是最为危险的侦察任务，而且我对某个任务，有些不祥的预感……
或许我命不久矣……不过这并不重要。
你应该感谢阿西莫夫，他可是意识体备份的先驱者，比如，露西亚。
他在我意识海里寻觅了一天一夜，终于把每一个意识碎片都收集完毕，还报废了好几个设备。
所以，再代我谢谢他一次。
指挥官抬头。某人已经安然地躺在椅中睡去，胸口处正有规律地一起一伏。她于是在酸涩的喉咙中将感谢的话语咽下。
阿西莫夫告诉我，他会替我在战亡后将这个备份意识体导入备用机体。为保证意识海稳定，他会更改一定的机体记忆数据，让这个“我”相信自己是在一次战斗中重伤被迫重启读取记忆。不过，以我对自己的了解，他大概不会有很强烈的反应，反而会像个没事人一样，根本看不出来重新载入记忆的情况。因为只有这样，你才安心。怎么样，那位好兄弟有让我失望吗？
“当然没有，他很好……”
指挥官已几近哽咽。酸涩的痛意在喉间逐渐爬升。
你该在为我悲伤吧，不必了。露西亚不是也丢失过记忆数据吗？他应该也是这个情况，不要担心。
指挥官，我一直深爱着你。也正因如此，我想用这种方式永远陪伴你。
所以，不管是为了我的一点小小私欲，还是为了你――请你把自己放心地托付给他。从现在开始，他就是神威，就如鸦羽取代红莲。
最后的最后……
请忘了我。
我没能和你走到那个未来，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你不称职的丈夫 神威
2月13日
曦光几许间夹，有朱泪落下。
荡漾锃黑笔画，正肠断天涯。
我戏说你好似太阳，
你反将我比做月亮。
可现在我求你回答，
太阳为何先月亮消亡？
人们皆爱我盈面白纱，
可我知是你赐我浮华。
若韶光非以流逝为价，
且让我静然依你肩胛。
或许此时我不应彷徨，
因我谂知你并非烈阳。
你应是曜光流落赤子，
只为我悄悄逃离玄苍。
或许夏日并不会缦长，
恰沙漏羁旅一刻天堂。
但幸有红尘怀你焰昉，
饮你锋芒，享你温良。
或许你愿我将你遗忘，
可疆袍从未割舍飞将。
虽一人亦足弥我心房，
今万仞刻入二世模样。
在水一方，佳人有道，
君凭我存，万世留芳。
“神威……”离人目光离散，遁出房间。门外某处，少年倚剑相迎。
几日前，神威的话语如在耳畔。
你喜欢我吗？我指的是……你认为，你所爱的是什么呢？
有人说，我们构造体的意义，是由记忆数据书写的。
但指挥官应该不一样吧。
不必记忆长存，只需知晓那是我，你便会伸手拥抱，对吗？
这几句话，此时有了真正的意蕴。
我不管你去了何处，我不管你留在何方。
待我们相遇，我还要拥住你看黄昏的海棠。
我不管你将谁铭记，我不管你将谁遗忘。
因为我知道当你新生，
我仍会在万千星辉中认出你的模样。
那时我们相拥，泪花便有了意义。
那时我们相依，记忆就重新启航。
不必在意是谁，不必在意过往。
因为在我们的脚下，即是远方。
“神威！！！”
当灰色渡鸦发出了那哀怨的悲鸣，会有一朵金色，代替了远方的云彩，在她心灵留下一个新的烙印。
她的世界在洪荒中升起，太阳则在海雾中结缨。
那道光笑一笑，耐心地在空中画下几个道道。
傻瓜，别哭了，至少这次――我生来只为把你照耀。
那天红日倒将云半掩，
氤氲了几缕彩烟。
我用笔画下另一双眼，
教他勾勒你的容颜。
你莫在斜阳草甸觅我踪迹，
我自知梦中人乃一眼万年。
所以我唤雨播下葱翠草原，
待你着羽吟朗青春诗篇。
在两人相拥的刹那，在冷暖交涌的瞬间，在热泪洒落的须臾，某人手中浸透的信纸，湛蓝笔迹幽然浮现。
我知道你会哭的，所以我给你留了点惊喜。
你不必在岚烟中留恋我的衣袖，
只因沧玄早将诘语刻我胸口。
有天我必会化蝶飞走，
连初春也无法将我挽留。
我承认我大错特错，
遗失的美并非神异沙拓。
所以请你尽管恨我，
因为忘记等同从未来过。
神威安然抱住指挥官，在胸口记录下她的梨花带雨。
此时，新日缓缓舒开他的眉眼。
他张口。
“指挥官，”
“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