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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娥——04征

2023-02-21 21:05 作者:伛儿です  | 我要投稿

【本文为改写,蓝字部分系原文内容灰字部分系原意改编

        满天的飞雪终于停了。

        在当天,军部的命令就飞进了营地。

        我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场战斗,中队被分到的任务是追捕一小撮中国士兵。我并不清楚这道军令的具体原因,据说他们是化装成我们的人,偷袭了军事仓库,并夺走了武器和粮食,却没留下多少痕迹。没办法我们只能带着军犬,一路缀在后头。

        该怎样描述中国北方的严寒呢?北风呼啸,积雪能压折树枝。森林里,一棵棵冷杉如高耸的墓碑。偶然间,会看到鹿群,它们惊异地打量我们一番,然后就消失在莽莽雪林中。

        整整四天,我们肩上背负着沉重的军囊,在冰冻的大河上顶风前进。积雪过膝,我虽穿着新棉衣,却仍觉得寒风如千万把快刀刺骨,只好把头深深地缩进大衣领口中。但无论行军途中走得多么大汗淋漓,还不等停下喘口气,严寒又瞬间就令手脚完全冻僵。行军时我再没有什么别的念头,只希望能快点儿安营扎寨,在火堆旁取暖。好在那几个中国士兵同样因为辎重问题难以快速移动,几天过后,我已能依稀他们留在雪地里的脚印。

        我们双方的第一次遭遇完全是一个意外,那个落单的中国士兵孤身一人被我们的先头小队撞了个正着,军犬嘶吼着冲上前去,霎时间枪声响起。我只远远听到了一声不属于日语的咒骂,等上前时那里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还有他临死前那满面怒容。

        这次战斗,我们中队只有两人受了轻伤,却暴露了自己的存在。那些中国士兵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尽量选择崎岖的路线。几次遭遇,敌人总是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逃走。说来可笑,在这个军部上层早已视作囊中之物的地域,这些人的动作却远比初来乍到的我们更加娴熟。

        这曾是他们的土地。

        我们唯一能做的是跟着军犬和脚印的指引,按部就班地继续前进。假如没有暴雪掩盖,我们可以凭着这串痕迹追到天边,就如棋盘上的征子,无论对方怎么逃窜都能对其步步紧逼。

        循着他们的足迹,我们的部队包围了大雪掩埋的村庄。这个偏僻的村落并没什么人烟,我猜是数年的战争让他们的生活难以为继。这其中有许多人跑了,还有许多人死了,如今只剩下些跑不动的老人还在此地勉强度日。搜查的时候,墙上粗糙廉价的年画使得这些茅屋显得越发贫苦凄凉,但我们却发现了与艰苦生活所不符的大米和白面。

        “中尉,我们找到了一部分粮食!他们一定还藏在这儿!”士兵们兴奋地报告着。

        于是我们用步枪将村民们驱赶到村中空场上,试图从他们口中得到些信息。这些人用破被子遮住瘦骨嶙峋的身子,用皮帽压盖住幽怨的目光。他们颤抖呻吟,仿佛想博得我们的同情。我用官话问他们问题,他们或是摇头或是低头,嘴里则嘟囔着无法理解的方言。几十个人就这样在冷风中呆站了许久。

        这期间,我一直在想那几个中国士兵的去向,或许他们中就有这些农民的孩子。这让我不由想到了独自一人将我和弟弟妹妹拉扯大的母亲,此情此景,不知道如果她看了会作何感想。

        “混蛋!还不说?”正在我出神的工夫,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叫骂起来。

        看着上了膛的枪口,有三个人忽然扑倒在我的脚下又哭又喊,他们一边抱住我的腿不放,一边则还是用方言大声求饶。我试图摆脱他们的纠缠,可这三人把我拉得更紧了。

        如此窘态引得身边的士兵们一阵哄笑:“中尉,还不快拔出你的战刀!”

        他们显然没有想到我这个武士世家的领队,竟会被几个手无寸铁低等民族弄得如此狼狈。但笑容过后,他们的脸上泛起了杀气,站在我右手边的龟岛对着其中一个老头儿的屁股狠踹一脚,接着便利落地从肩上摘下枪,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刀。任由伤者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打滚,缓缓死去。而他的两个同伴看着这些也被吓得全然不敢作声。

        广场上的纪律再次恢复了肃静,我本想向这帮农民允诺,只要他们说出那些士兵的藏身之地,我就把粮食还给他们。但这一想法却被副官制止了,他的理由很简单:那些都是皇军的物资,只能由天皇调配,而我无权处置。

        出于对死亡的恐惧,终于有人动摇了,但他说出的真相却有些不可思议。那支部队并未在村子里停留,他们只是留下了些食物就匆匆离开了。士兵们显然被这一结果激怒了,他们叫嚷着,将仓库和地窖的粮食搬了个精光,又将那些木制建筑付之一炬。劫后的村庄如墓地般阴森凄凉。柴堆之上浓烟滚滚,村民们在大火旁无力地哀嚎,哭声与呼啸的风声连成一片,至于我则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

        昭和十二年,我们在野狼和狐狸的陪伴下度过了节分【2】。在这片林海雪原里,毫无春的消息。

        灰白的世界,炫目的雪光,无尽的行军,这一切一点点摧垮了我们的神经。人们开始暴躁、易怒、胡言乱语,后来有人光着身子逃跑了,等发现时他已摔进了山沟,早已没了呼吸。一天中午,我发现自己大脑已变成一部留声机,几日来没完没了地放着军校毕业时的那首《步兵的本领》。

        我们也许会被疯狂全部吞噬,但是在军令面前,我只能前进,再前进。

        恍惚间,我忽然发现自己原本想象中的那串征子似乎发生了转变。仓皇逃窜的不是那些中国士兵,而是正在逐渐被风雪侵蚀的我们。我们能坚持下来吗?

        终于,一个月的行军走到了尾声,在一座小山脚下,我们将敌人团团包围。不同于之前那零星的反抗,第一次战斗正式打响了。

        战场不是棋局,我没有得到征子那样畅快的胜利。深陷重围的敌人抵抗顽强,让我产生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忧虑,莫非他们在此处早有接应?那我们这一路看似顺利的追击,就和征子不利时一样自寻死路。

        随着枪炮声大震,前方很多人中弹倒下了。我卧倒在雪中,勉强躲避着来自高处的射击。弹片在我身旁溅起层层冰屑,我的腹部突然一阵剧痛,我受伤了!我要死了!我的脑中划过无数惊异,但等伸手一摸,才发现根本没有伤口,那只是因恐惧而产生的胃痉挛。若是让队伍里的其他人知道了,他们多半又会嘲笑我的懦弱。

        不一会儿,下方的重机枪部署妥当,冰雪没有让这些钢铁野兽失去威力。当枪口开始吐出火舌,刚刚死守在狙击点的那个敌人倒下了。我们趁机发起反攻,士兵们大喊着天皇万岁往上冲去。在一片迷茫中,我也爬起身子,腰间的长刀在呼吸间不住地起伏震颤,那似乎是先祖正在催促我快些上前杀敌,恐惧与亢奋在我身体里轮番交替,我只能靠大吼来发泄这种错乱的情绪。

        敌人一边打一边往山上退去,不时丢出的手榴弹依然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断臂残肢在大雪和硝烟中纷飞,点点红色在这个黑与白的世界迸溅散开。如此陌生的场景我只有在我想象中的罗刹地狱里才会出现……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一切归于沉寂。

        作为胜利的一方,我只感受到自己内心对于生还的庆幸。天气越来越冷,我们只好就地扎营,严寒暂时封住了士卒们叫骂的嘴,他们从死者身上扒下棉衣后便匆匆盖在身上,小心提防着周遭饿狼的低吼声。

        在我们附近,那几个躺在雪地里的中国士兵被冻得坚硬似铁。这一役,没有俘虏。


【1】 征,又称征子,扭羊头,围棋的基本走法之一,此处亦指行军。

【2】日本的传统节日,人们会将大豆撒在房屋四周,口中默念“幸福来临,恶魔快走”,因而也称撒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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