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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涅芙瑞塔】第十二章:荒城盗墓遭鼠害,枯骨勤王再回生

2021-04-16 14:51 作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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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四人本地下城考古之旅

第十二章

拉什喀——帝国历公元前1147年

      

        涅芙瑞塔带着侍女们穿过海盗城拥挤的街道,她的长袍和斗篷裹得很紧,金片织成的面纱遮住了她的脸,不放过一缕阳光。有一艘船在港口等着她们,准备带她们穿越大海,前往萨图沙。街上到处都是商人、雇佣兵和难民,四面八方来来往往。头顶上,海鸟盘旋着、嘶叫着,脏兮兮的小狗跑过街道。

        她停了下来,看着一群披挂着丝绸和青铜装备的士兵以散乱的队形走过,矛尖上的旗子噼啪作响。涅芙瑞塔被迫离开了阿拉比,这使她很难堪。拜阿克汉所害,贝尔·阿里德成了一片冒烟的废墟,而其他哈里发国则在巫妖的持续攻击下摇摇欲坠。亡者军团走在香料之路上,不断袭扰侵吞着哈里发们的部队,阿拉比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耐心筹划细密阴谋的地方了。但并不意味着这种情况将永远持续下去。

        她瞥见红光一闪。“她来了。”娜埃玛站在女主人身后低声说道,指了指街对面的水烟屋。娜埃玛和其他人的穿着和涅芙瑞塔很像,只有卡利德例外,他身披铠甲,戴着宽面头盔,头盔的螺旋形尖顶上垂着几缕破烂的丝绸,斗篷也破旧不堪。他的眼睛在锁甲面具后面暗淡无光。

        贝尔·阿里德的毁灭对他打击很大。卡利德心中积攒了几十年的野望皆尽化作云烟,他现在既没了野心,也没了活力。安玛尔起初也同样感到惊魂未定,但她不像她哥哥那样变得麻木,而是以令人钦佩的忘我投身于涅芙瑞塔的计划之中。对卡利德来说,贝尔·阿里德是一个有待征服的王国。然而对他妹妹来说,那里只不过是座牢笼。

        涅芙瑞塔带着大家来到水烟屋。男人们坐在屋外的芦苇席上,吸着从水管里涌出来的香甜雾气。安玛尔坐在里面一张类似的垫子上,披着鲜红色的长袍。她们进来时,她抬起头,伸手搭在身旁一位紧张到蜷缩的女人的胳膊上。这女人是个奴隶,皮肤像那些居住在遥远北方的野蛮人一样苍白。“夫人,”安玛尔说,“船准备好了。”

        涅芙瑞塔点点头,看了看奴隶,那女人颤抖着背过身去,散发出恐惧的味道。安玛尔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脖子,让她平静下来:“伊尔莎(Ilsa)是贵妃的仆人,对吗伊尔莎?” 年轻的吸血鬼双眼闪闪发光,“她已经同意了您的提议,夫人,还把伊尔莎送给您做礼物。这女孩会说萨图莎语。那位老夫人是想等咱们到了以后让她给咱们做翻译。”

        涅芙瑞塔在面纱下露出微笑。虽然她要离开阿拉比去往更丰饶的牧场,但她的影响力仍将继续存在。贵妃是寇赛尔城(Corsair)实际上的统治者,在她的保护下,涅芙瑞塔的仆人将继续活跃。等她重新安顿下来后,她将重新建立自己在哈里发国的影响力。如果到时候他们还没被灭国的话。

        她跪下来,伸出手,捏住了那个惊恐万状的女奴的下巴。涅芙瑞塔微笑着,凝视着女孩,抚慰她,催眠她。“我相信她迟早会派上用场的。”


纳迦什扎——帝国历公元前328年


        空气中弥漫着腐肉和沼气混合的恶臭,食腐鸟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盘旋。这片土地拒绝了阳光,几百年来一直如此。纳迦什荒原,它总是如此晦暗、阴沉、污秽,反映着其创造者的灵魂。而纳迦什扎则是一座山脉和堡垒扭曲的混合体,如同一块耸立在这片荒芜大地上的巨石,纪念着一位被遗忘的神祗。

        他们花了大半年才从摩茹堪到达酸海岸边,涅芙瑞塔爬得很快,完全不理会自己行动造成的微小山崩。几个月的旅行使她失去了耐心,她正急于抵达目标。其他人跟在后面一段距离。在她前面,蕾拉正以非人类的优雅又跳又爬,标记出安全的通路。“我闻到了食尸鬼的味道。”女孩说道。

         “这些山底下全是那些东西,成千上万。”死灵法师爬得很慢,小心翼翼,远不如他的保护者那般从容,"多亏了纳迦什,这地方就像个大型养殖场。"

        “我还以为它们都跑了呢。”拉夏边说边帮助莫拉斯攀登,“在他刚死的时候。”

        “它们能去哪儿?”莫拉斯反问,“它们还是人类的时候,在纳迦什腐蚀它们之前,跛峰就是它们的家。祖上的记忆把它们困在这里,潜伏在纳迦什扎的阴影中。”

        “问题不在于它们的存在,而在于它们的意图。除非别无选择,否则我不想动手。”涅芙瑞塔说着停了下来,等其他人赶上,“这次旅行已经占去我太多时间了。”

        “恐怕还要花更长的时间,”莫拉斯拄着拐杖,脸色看上去很糟糕,甚至可以说苍白无力,仿佛他的生命力正在被周围的环境侵蚀,被别的什么东西所取代,“根据沃索伦的说法,纳迦什扎很大很大。也许需要好几个月才能找到一条安全的路进去,更不用说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了。”

       “咱们要找什么?”蕾拉像鸟儿一样落在涅芙瑞塔上方的岩石上。

       “你应该多听话、少打听,小丫头。”拉夏说道。

       蕾拉从尖牙间吐了吐舌头。涅芙瑞塔笑了,伸手拽了一下女孩头上垂下来的发辫。“咱们要找纳迦什的一本书,傻孩子。沃索伦似乎确信还有一本被遗落在这个鬼地方。”

       “就是说那老贼逃跑的时候少拿了一本?”

       “本来有九本,”莫拉斯说着,抬头望向笼罩在灰色薄雾中的纳迦什扎塔群。“总共九本书,包含了纳迦什对于死亡的全部知识。沃索伦偷了一本,【黑色】阿克汉也偷了一本,剩下七本……”他摊了摊手。二十多年来,涅芙瑞塔一直在协助死灵法师搜寻有关这些书的消息。她的手下搜遍了阿拉比、震旦和印地,寻找相关的故事和回忆。涅芙瑞塔亲自到过黑海湾颓废的海滨城市,在寇法(Copher)的书商大街上追捕一个叫阿卜杜勒·本·拉希德(Abdul ben Rashid)的人,在他拒绝交出自己的死灵学抄本之后,涅芙瑞塔在光天光日之下把他撕成了两半。

       二十年来,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了纳迦什扎。

       “可能它们已经被老鼠嚼碎了,或者被食尸鬼拿去做了兜裆布。”拉夏说道。莫拉斯怒视着她,但什么也没说。涅芙瑞塔笑了笑。死灵法师对他们的羊皮纸和纸莎草非常重视。

       “最好没有,我的小猎豹。”涅芙瑞塔说完转身继续前进,“我们需要它们。”我需要它们,她暗想。沃索伦曾发誓说这些书中的秘密足以束缚阿卡迪扎愤怒的灵魂,并从他手中解放纳迦什的王冠。涅芙瑞塔想要那顶王冠,这就是她同意乌索然那疯狂的远征跛峰计划的唯一原因。他们花了好几个月才抵达这里,在不被打扰的情况下可能还要再花好几个月才能找到那些书。

        一声尖厉的嚎叫在岩石间回荡,自山脊上流转而下。涅芙瑞塔抬起头,鼻孔张开,闻到了血和腐肉的酸味。有人来迎客了。在旅途中,他们曾多次被迫与聚集在酸海岸边的变种野兽和堕落蛮族战斗,但他们离开部落的领地已经有好几天了。

        一堆碎石从上方倾泻而下,差点把蕾拉冲倒,她被砸中后尖叫了一声。拉夏保护了莫拉斯,而涅芙瑞塔则用手拍开了一块向自己砸来的碎石。人类可能会被岩石滑坡吓到,但对吸血鬼来说这根本不足为虑。

        “拉夏,留在莫拉斯身边,”尼菲拉塔咆哮着拔出了她的剑,“蕾拉,回来这儿帮她!”

        “但是——”蕾拉开始寻找那个敢于向她扔石头的家伙。

        “现在立刻!”涅芙瑞塔咆哮着飞快地爬上山坡,“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让那法师活着。”

        多年来,涅芙瑞塔已经非常熟悉食尸者的方法和方式。哪里有死亡,哪里就有食尸鬼。它们有各种各样的社会体系,有国王、王后、贵族和贵妇。它们是对自己祖先的嘲弄,但即使是嘲弄也有其真实的内核。

        这些食尸鬼不像那些在摩茹堪地下隧道里跑来跑去的、几近被驯服的牲畜,也不像阿拉比那些有组织的部落。不,这些山地食尸鬼是异类,好比野狼之于家犬。隐藏的隧道口突然喷出一群猿猴般的身影。浑身污泥的食尸鬼从地道里涌出,就像黄蜂飞出被惊扰的巢穴,它们像猴子一样敏捷,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泥土和污物覆盖着它们的身体,有些还拿着磨尖的骨头作为武器,然而大多数食尸鬼似乎依旧满足于使用自己的尖牙利爪。

        涅芙瑞塔放声尖啸,把自己的声音化作武器投向它们。几十只食尸鬼踉跄着停了下来,绊倒了紧随其后的族类。不一会儿,涅芙瑞塔已经杀入敌潮。她举剑平挥便轻易剖开了四具肮脏的躯体、砍断了另一只怪物的手臂。她加大进攻力度,但也意识到即使全力以赴,这些怪物也能凭借庞大的数量把她推倒。她必须击溃它们;食尸鬼天生是食腐动物,如果猎物看起来太强壮,它们就会主动撤退。

        她仅靠肘击就打断了一只食尸鬼的脖子,随后抬脚踩碎一只还流着口水的下巴,接着将另一只食尸鬼踢飞、打着转撞死在了岩壁上。她的剑不断砍削着灰色的肌肉,断肢遍地,她穿过食尸鬼群,身后留下一道死亡走廊。

        涅芙瑞塔独自一人削弱了伏击的力量。食尸鬼从她身边爬走,尖叫着、哀嚎着,许多直接撤退回自己的洞穴,但更多的还是留了下来。它们试图把她拖倒,浑身油污的身体不断扑到她身上,仿佛根本杀不完。一双双钩爪撕扯着她,而她则以爪还爪、左蹬右砍。

        一瞬间,在她周围奔跑咆哮的怪物仿佛都换上了熟悉的面孔,那些挡在她道路上的每一个障碍的面孔——拉扎克和卡塔卜、莱玛什扎和卡莉达、卡利德和乌索然。对涅芙瑞塔来说,障碍和敌人是可以互换的概念,在放血的喜悦中,她不禁思索起这两者间的区别。

        那一瞬间过去了,她独自矗立着,浑身是血。幸存的食尸鬼蹲在她周围,浑身散发着恐惧的气息,黄眼睛紧紧盯着她。吃尸体的家伙总是这样;只要你杀它们杀的足够多,它们反而会开始崇拜你。要是对付男人也这么容易就好了。

        涅芙瑞塔伸出她的剑,用剑身抵住了一只较大野兽的下颚。它咯咯地笑了。她皱了皱眉,喊了一嗓子:“莫拉斯,我相信沃索伦已经把那种发音恶心的所谓的纳迦什扎语教给你了吧?”

        莫拉斯在涅芙瑞塔侍女的护卫下快步向她走来。两个吸血鬼的剑刃上满是黑血,只有从涅芙瑞塔这里逃开又不幸跌落山崖的食尸鬼袭击了他们。莫拉斯吞吞吐吐、汩汩作响的开始说话,与其说是语言还不如说是吠叫。食尸鬼也吠着回答。莫拉斯转向涅芙瑞塔,她正盯着从自己剑上滴落的血。旁边几只食尸鬼蹲得很低,嗅着正在扩散的污迹。“你给它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跟它说,它们要么侍奉我们,要么就继续被我们猎杀。”

        “没必要,它们自己知道。你对付食尸鬼很有一套。即使是乌索然也只能勉强得到它们的帮助,这些家伙一有机会就逃跑。”他做了个鬼脸,“他们叫他痛苦之父。”

        “食尸鬼的想法和人是一样的。它们寻求强有力的领导者。“食尸鬼们开始成双成对地回到洞里。有一些留在他们身边,好像要护送他们。

        “它们说会带我们前往进入纳迦什扎的密道。但地下深处很危险,那里有连食尸鬼都害怕的生物。”一行人开始跟着跳来跳去的食尸鬼前行,“怪老鼠,沃索伦曾经提到过。”

        涅芙瑞塔点了点头。早在震旦时就她听过类似的故事,之后在阿拉比也有相同的传说。那些在黑暗中发出吱吱声的红眼人影,还有谜一般的爪痕。她原以为这些都是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但现在,当抬头看向高耸在山顶上的纳迦什扎城墙时,她有点怀疑了。如果真有这样的老鼠人,纳迦什扎不正是理想的巢穴吗?在离至尊死灵法师的堡垒如此之近的地方,她可以感受到那浸入岩石和土壤的邪恶。它贪婪的利爪深深扎进了她的头脑,让她感到奇异的兴奋,就像她第一次进入摩茹堪的卡堂金字塔时一样。

        食尸鬼领着他们上了山坡,进入破碎山峰下的隧道。当他们进入恶臭的洞穴时,涅芙瑞塔意识到整个纳迦什扎下方可能都已经被挖空了。狭窄简陋的食尸鬼隧道十分曲折,丝毫没有改善她对它们的第一印象。这些怪物会把它们从山上抓到的东西拖到这下面,而这些隧道几乎是在向随机方向延展。尽管如此,食尸鬼们还是准确无误地领着他们往前走,走了好几个小时,走进更深的黑暗之中。

        穿过隧道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曾经居民搭建的隧道结构和遗迹。纳迦什扎下面曾有过不止一个食尸鬼巢群,而且并非所有被纳迦什征服的人类部落都堕落成了这群正在带路的、卑贱的、可鄙的生物。有些部落干脆就死绝了。墙角和洞室里堆满了一堆堆骨头——有些已经啃过了,有些还没有——就像是献给神明的藏骸所。只不过这个神不是阿拉比的摩狄格,至少在这里不是。这里唯一的神是纳迦什,食尸鬼会在黑暗中向他祈祷。

        他们穿越的隧道里住着雌性食尸鬼,也有嚎叫的幼崽。雄性靠近时,护卫队会发出嘶嘶声让对方退缩,偶尔会发展为咆哮和撕咬,好让其他的雄性远离它们的“客人”。它们已经完全失去了祖先人类的特征。“这也将是我们的命运吗?”莫拉斯喃喃低语。

        “什么命运,死灵法师?”涅芙瑞塔说道

        “这些生物曾经是人类,”莫拉斯指着一个畏缩的食尸鬼,“在五代或十代以前,它们可能和我的同胞一样。现在它们只是一群.....吃人的野兽。”

        涅芙瑞塔耸了耸肩:“一个人不可能在死亡的深渊里生活这么长时间而不被它影响。”

        “那么,这是不可避免的吗?史崔格人会变成畏缩的猿猴,躲在黑暗中啃骨头吗?”他怒视着身边的吸血鬼,“这就是我们的未来吗?”当隧道变成一座不甚平坦的洞庭时,莫拉斯停了下来。似乎有奇怪的光线穿透过岩石,他忘记了自己的愤怒,把手指扣进了柔软的灰白色洞壁,挖出了其后的某种东西,以及随之飘出的有毒绿雾。当莫拉斯检查自己手掌上的收获时,他的手在颤抖。“这是……我不相信.......是真的。”

        “那是什么脏东西?”蕾拉小声说着,一脸嫌弃。

        “铸造噩梦的原料,”莫拉斯说着便让它从手指间落在地板上,“燃石。纳迦什的给养;它支撑着他,消耗着他。”他看着那些食尸鬼,“可能还有这些可怜的家伙。”

        “简单来说就像魔法一样。”涅芙瑞塔嘀咕着,她的躯体在奇异的荧光矿脉照射下肌肉攒动。莫拉斯看着她。

        “也许吧,但我们中的一些人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是啊是啊,真是令人肃然起敬。”涅芙瑞塔一边说一边凝视着一条黑暗的隧道,嗅闻着空气。“你为你的人民做出了很多牺牲。你以为我没有?”

        “你毁灭了你的人民,”莫拉斯平静地说,“现在你还要吃掉我的同胞。”

        涅芙瑞塔咆哮着转过身来,利齿外露,“你再说一遍?”

        “好话不说二遍,水蛭,”莫拉斯苍白的脸色几乎变得惨白,当涅芙瑞塔大步走向死灵法师时,食尸鬼们开始哀鸣和呻吟,“你、乌索然、沃索伦,还有埃博拉什,你们都是水蛭,以史崔格人的血为生。你们在扭曲我们,就像沃索伦扭曲肉体和骨头一样,想把我们变得符合你们那该死的计划!”他伸出一只胳膊指着食尸鬼,“可你们不会成功的。这才是最让人悲哀的地方。你们只会把我们变成这样的畜生!”

        涅芙瑞塔愤怒地颤抖着,她浑身沾满干涸的鲜血,伸手去摸莫拉斯的头。她的爪子轻轻刮过他的脸颊。“你很幸运,莫拉斯,我还需要你,而且我暂时还不觉得应该把你参与我秘密调查沃索伦的事情告诉他本人。”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你觉得我的心智能抵抗他的魔法?”涅芙瑞塔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真相。她可以看到沃索伦的黑暗魔法像一只丑陋的蜘蛛一般蹲在他学生的思想和灵魂里。虽然她早有预料,但能如此清晰的辨识出来还是着实叫人吃惊。这老怪物还是不够精明。

        她放下双手。“他还知道些什么?”

        莫拉斯声音沙哑地笑了。“你凭什么认为他跟我说真话?要是非说你在哪方面跟其他人不一样,涅芙瑞塔,那就是你居然会对自己的仆人开诚布公。”

        “反正仆人们总能听到消息。”涅芙瑞塔转过身。黑暗中有一种声音,是在山中岩层上传来的安静的脚步声。食尸鬼很激动。莫拉斯咆哮着什么,它们开始在黑暗中游荡,带着“客人”继续前行。他望着涅芙瑞塔。

        “我们在浪费时间。黑暗中除了食尸鬼还有其他食腐动物,它们正在走动。我们应该离开。这些隧道太危险了,不能逗留太久。”

        “这些食尸鬼看着还挺安全。”拉夏说。

        “你怎么会这么想?”莫拉斯一脸无语,“它们在这里杀人取乐,就像在摩茹堪一样。”他怒视着吸血鬼,好像要为此责怪她们。涅芙瑞塔猜他已经在心里骂过一遍了。

        他们终于走出了臭气熏天的巢群和它怪异的光芒。食尸鬼领着他们穿过蜿蜒的隧道,涅芙瑞塔敏锐的耳朵常常能听到附近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移动,也许就在石壁的另一边。在大概几百米开外的地方,粗劣的隧道被她认为曾经是矿井的地方所取代。

        巨大的木制框架支撑着矿道,看上去远比食尸鬼的隧道可靠得多。这里有更多的骨头堆,大多没有被咬过,也没有被破坏过,而且令人惊讶地具有完整的解剖结构。“纳迦什的矿工们。”莫拉斯低声说道。这里足有数百具骨架,就躺在纳迦什死去时他们所在的位置。

        “全世界的死人加起来都没这里多。“蕾拉小声嘀咕。

        空气质量也发生了变化。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散发着一种啮齿动物的气味,麝香味附着在古老的支撑木和散落在隧道两侧的骨头上。墙上有一些奇怪的痕迹在隐隐发光。涅芙瑞塔碰了碰其中一个,手指感到刺痛。她哼了一声,意识到这些标记是用燃石当粉笔书写的,但她说不出标记的性质。这和她见过的任何文字都不一样。

        食尸鬼们挤成一团,黄色的眼睛扫视四周,一脸惊恐,呜咽着。莫拉斯同情地看着它们,然后他弹了弹手指,野兽们突然飞奔而去,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仿佛命悬一线。

       “那么做可不明智,死灵法师,涅芙瑞塔说,“我们需要向导。”

        “还有血。”蕾拉补了一句。

        “你不会想喝它们的血的,而且我们不需要向导,至少现在不需要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莫拉斯蹲下身子,在离他最近的一堆骨头中挖出一只几乎干瘪的手。一层薄薄的肉裹在衰老的骨头上,莫拉斯满意地哼了一声。

        他举起断手,朝它轻轻吹了口气。僵硬的手指伸直了,发出难听的咔哒声。莫拉斯将他的手平放在指尖上,一束球状的光从他的掌中射出,就像从伤口中抽出毒药。光线落在那断手的指尖上,仿佛指骨就是蜡烛,他皱起眉头,举着残肢,灯光油腻地从隧道壁上滑过。

        “那是什么?”涅芙瑞塔问。

        “在黑暗中指引我们的一束光,通常我们用它来寻找隐藏的坟堆或陵墓,这只手可以指引我们前往黑暗能量最集中的地方然后大家一起唤醒死者。而在这个地方,它会找到纳迦什的王座,效率肯定比我们那些好客的食尸鬼主人不太好用的脑子要高得多。”他举起尸灯,脸因紧张而绷紧。涅芙瑞塔和其他人紧随其后。微弱的跳跃声跟随着他们,虽然只在远处。神秘的追捕者似乎在绕着他们转弯抹角地走着。

        纳迦什扎的矿井就像莫拉斯警告的那样巨大。虽然死灵法师发誓说他们走的方向是正确的,但涅芙瑞塔却经常怀疑自己是在向上还是向下。时间在矿井这永恒的、令人窒息的环境里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几天变成了几星期。对于涅芙瑞塔和其她吸血鬼来说这到没什么。她们可以几个月不进食,尽管她们很想。然而,莫拉斯则是另一回事。

        死灵法师瘦得像快要饿死了一样,黑暗只会让他显得更瘦。涅芙瑞塔知道其中部分原因是咒语造成的。让那可怕的大烛台亮这么久似乎耗尽了他的大部分气力,莫拉斯虽然带了补给但很快就耗尽了,三个吸血鬼被迫去抓隧道里的大黑老鼠来给莫拉斯充饥。一些耗子有变异——额外的肢体、鳞片或骨刺——但死灵法师并不嫌弃,他吃下这些烂肉的样子就仿佛它们是美味佳肴。

        每一块岩石和隧道似乎都在行进中牵引着涅芙瑞塔,想把她吸进黑暗的漩涡中,他们走得越久,漩涡的吸力就越强。这就像一个陷阱,而她就是那只盲目走进陷阱的老鼠。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开始推测摩茹堪城里正在发生什么。那里的一切现在都处于微妙而危险的平衡中。如果匆忙采取行动可能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暴露她的全部计划,解开她精心编织的网。她不应该离开的。但那王冠,以及它所暗示的一切,实在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大好机会。

        她需要它。是它召唤她到摩茹堪去取走它的。她是女王,不是吗?女王当然比乌索然这种软骨头的阴险之辈更需要一顶王冠。在这黑暗的隧道中她反而看得更清楚了:它用卡堂来吸引乌索然,又用乌索然来吸引她,现在是时候由真正的主人占有它了。毕竟,难道她不是纳迦什的合法继承人吗?难道她——在某种意义上——不是他的血亲之女吗?难道她不是神佑之地的女王吗?

        是的,是的,你是这一切,甚至更多,你将再次成为女王,你将统治那些寂静而完美的城市。你将统治一个潮汐不改、忠心耿耿的世界。所有人都会爱你。一切都将效忠于你。

        甚至是他,它嘶嘶地说道,甚至是阿卡迪扎。

        她微微打了个寒战,又想起了阿卡迪扎的面容。他将成为吸血鬼女王的幽灵国王;这难道不是再合适不过的吗?他死后也会像生前那样爱她。一切都会——

        匕首从黑暗中刺下,自隧道顶部落下的黑色斗篷于半空展开仿佛蝙蝠翅膀一般。莫拉斯没反应过来,他茫然地向上望去,只见涅芙瑞塔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那柄利刃,离莫拉斯的脑门只有几厘米。她大吼一声将持刀者摔在地上,那小个子穿的斗篷与四周岩石浑然一体,毛茸茸的四肢捆扎着皮革和破布。它从涅芙瑞塔手中抽出剑刃然后灵活地翻身站起,一边喃喃地咒骂着一边朝她猛扑过去。它挥舞双刃,速度快到连空气也随之嗡嗡作响。在狭窄的隧道内,涅芙瑞塔几乎没有闪避的空间,但那怪物似乎毫无困难。它上蹿下跳,从墙壁跳到地板再跳到天花板同时不断戳刺。

        涅芙瑞塔被激怒了,直接伸出一只手任由刀刃刺进,她退缩了一下,随后猛地挥动手臂从攻击者手中抽走武器,又用未受伤的手抓住那毛茸茸的喉咙。兜帽向后掀起,露出一只大老鼠满嘴白沫、吱哇乱叫的脑袋。涅芙瑞塔厌恶地大叫一声,将那怪物的脑袋拍碎在了岩壁上,留下一道黑暗的血痕。

        “那是什么鬼东西?”蕾拉惊叫着环顾四周。自从他们进入矿井以来一直听到的细碎声音现在更明显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决定不再偷偷摸摸地行动。

        拉夏用阿拉比语说了一个字。涅芙瑞塔点点头,从自己手臂上拔出匕首。“鼠人,就像莫拉斯警告过我们的那样,恶心的小畜生。出来一只后面恨不得跟一千只,咱们最好快点。“

        “也许太迟了。”拉夏指着他们来时的路。黑暗中有奇怪的灯光闪烁,还有大量武器发出的碰撞响声,以及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

        “王座厅就在附近,一定是。”莫拉斯一边说一边揉着喉咙,低头看着想暗杀他的家伙的尸体。他听起来希望多于自信,“如果我们能快点——”

        涅芙瑞塔转向她的侍女们:“尽可能久地拖住它们。”拉夏做了个鬼脸,点点头。蕾拉急切地发出嘶嘶声。

        “我小时候杀过老鼠。应该不难吧。”

        涅芙瑞塔没有回复,转身一把将莫拉斯薅过来扛在肩上。死灵法师刚开始叫嚷着对这样的待遇表达抗议,但等到涅芙瑞塔冲出去以后,肩上的乘客立刻沉默了。尽管有负重但她跑起来依旧很轻松。“你说它就在附近!”她对莫拉斯咆哮道。

        他喘着粗气回答:“我能感觉到,就像有个重物压在我的心上。”骨手开始弯曲,附着在指尖的光线开始变得更加明亮。她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她能听到身后武器碰撞的声音,还能闻到鼠人鲜血洒出时的麝香味。她加快脚步,像水银一样流过隧道与洞穴,任何人都只能看到一道苍白的残影。粗糙的矿井隧道开始转为成型的走廊。她往前跑着,尸灯就像火把一样明亮。

        她穿过空旷、黑暗的大厅和回音不绝的拱顶。她穿过空荡的仓库和寂静的房间,这里曾经是纳迦什那些亵渎神明的研究场所。当她疾速穿越山体时,莫拉斯几乎无法呼吸。

        涅芙瑞塔对这里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她意识到纳迦什扎和摩茹堪分享的不仅仅是死亡的遗产;卡堂——不管他自己是否意识到——用史崔格人的原始方式在异地重建了纳迦什的城堡。因此,当他们到达纳迦什宫殿的前厅时,她立刻就认出了它。

        她穿过由蜘蛛网和灰尘组成的厚重帷幕,走过粗糙的石头地板,爪子在石壁上留下了浅沟。她把莫拉斯扔在地上。“起来吧死灵法师,我们到了。”

        莫拉斯爬起身,举起发光的手。尸光照亮了这座巨型房间的一部分。这里是对喀穆里王宫宏伟前厅的拙劣模仿。看来即使是那加什,也不能幸免于思乡之情。

        通往王座厅的大门不过是几块未完工的铜板,现在已经被铜锈染成了绿色,用肌腱制成的铰链早已变成了化石,无法动弹。莫拉斯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大门,上面满是奇怪的烧焦痕迹。“这里曾发生过战斗。”

        涅芙瑞塔望着他。“你能打开吗?”

        “沃索伦教过,不过这需要几分钟。我很虚弱,”他看着她的神情又加了一句,“过去的几个星期很难熬。我只是个人类,女人,不像你。”

         “你为什么自愿跟我一起来,莫拉斯?沃索伦本来想派梅尔克尔跟过来的,那样可能会更方便。”涅芙瑞塔生气地说。

         “沃索伦很害怕,”莫拉斯看着大门,“他害怕那王冠和它对乌索然的控制。还有你。他在计划什么。我想大概是准备逃跑。而等他逃跑的时候只会带上一部分学生。其余的都要处理掉。”

        “你需要庇护。”

        “你不需要吗?”莫拉斯看着她,“这难道不是你来摩茹堪的原因吗?”

        “不是。”

        莫拉斯哼了一声。“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可你很快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不是吗?”

        “而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我需要一个顾问,莫拉斯。一个像你这样了解摩茹堪人民的人是无价的。”

        莫拉斯看着她。“不要许下你做不到的承诺。”

        涅芙瑞塔撅了撅嘴。“我做不到?等到那王冠属于我——”

        “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莫拉斯阴沉地说,“乌索然也不是乌索然了。不再是了。他越来越不像我曾经服侍过的那个人,越来越像他的本来面目——残暴、贪婪,对这个世界来说太过危险。”

       “但你可以阻止我成为那样的人,摩茹堪的莫拉斯,”涅芙瑞塔抓住他的胳膊,“我不像乌索然,我知道如何倾听那些为我服务的人的声音!”

       “真的吗?可你已经不顾侍女们的担忧踏上了这趟旅程。”莫拉斯猛地把胳膊从她紧握的手里挣脱出来,“我必须集中精力。”他伸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抚摩着空气。门旁飘起了一层灰尘。接着,随着大山一样深沉的呻吟,长久固定在原地的大门开始移动。它们轰鸣着向内打开,震动着涅芙瑞塔脚下的土地。

        通往内部的道路是用黑色大理石铺成的,而道路两侧则排列着精心设计的、奇形怪状的柱子,支撑着拱形天花板,一直延伸到黑暗中。莫瑞斯的喘息声伴随着奇怪地回响。涅芙瑞塔大步走在他前面,她的眼睛已轻松适应了黑暗。

        尽管大门刚刚还是密封的,房间内的活动迹象却很丰富。石墙上有好几个大洞,洞口覆盖着明显的焦痕。地板上的好几处黑色大理石已经烧成了渣,不止一根柱子倒下并摔成了碎片。直觉告诉她,鼠人很可能在纳迦什死后挖洞进入了他的王座厅,并留下了它们存在的证据,包括成堆的粪便和一堆被啃过的骨头。

        房间中央有十多具古尸,散乱地围成一个大致的圈。当她向前走过去时,莫拉斯抓住了她的胳膊。“燃石。”他用瘦骨嶙峋的手指着前面低声说道。地板上有一块发光的污渍。

        她想把一具尸体踢到一边,而那尸体却直接化成了尘土。“怎么回事?”

        “这里举行过某种仪式。但它被打断了。“莫拉斯的眼睛眯成一副揣测的样子,“也许是沃索伦……?”

        “我可真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沃索伦夹着尾巴被人从纳迦什扎赶了出来,他自然不愿意谈论这件事。她的眼睛扫视着房间,被一个不祥的东西吸引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她发出嘶嘶的声音,莫拉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吓了她一跳。当他看到它时,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纳迦什的王座……”

        不死之王的宝座占据了远处的殿墙。它就像摩茹堪的王座一样,是野蛮而辉煌的象征。但与摩茹堪不同,它的威严远非苍白而拙劣的赝品可比。王座由大块的石头和石化的木头雕成,内衬是兽骨和人骨。现已易碎的人类头发被编织成绳,挂起一缕缕闪烁的燃石,在周围的地板上投下微弱的光线。在涅芙瑞塔瞥见它的一瞬间,似乎有个巨大的阴影端坐其上,但当莫拉斯的提灯晃过,那阴影就消失了。

        “真是威武,”她摇摇晃晃地朝它走去。它吸引着她,仿佛在用只有她能听见的低语呼唤她。但当她走近时又忽然感到身上有什么东西在颤抖,突然,她的胃疼到打结。疼痛在她四肢间蔓延,她摇摇晃晃,感觉就像有一百只手在抓她的肉,想要把它们从骨头上扯下来。她尖叫起来,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痉挛,然后便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涅芙瑞塔!”莫拉斯在她倒下前接住了她,笨拙地把她从王座边上拖走,“怎么——”

        “是他!”她尖叫着把他推到一边,从王座旁爬开。厌恶、痛苦的感觉减轻了。她把突然灌进嘴里的黑血吐出来,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黑色的血管在愤怒地搏动着。

         “纳迦什死了。”莫拉斯看着王位。

        “我也死了,死灵法师。”涅芙瑞塔厉声说道,“他的存在,他身体的一部分还在那些石头里,像水蛭一样黏在一起。就像一把刀刺痛了我的神经。”

        “我看到了一些东西,”莫拉斯向前走近宝座,她忍住了畏缩的冲动,“看。”他说着举起尸灯,照亮了几个覆盖着灰尘的物件,它们分散在王座脚下,沿着高台的台阶散落下来。

        “那是什么?”

        “书,”莫拉斯喃喃道,在王座前跪下,“它们在这儿躺了多久了?”

        “这有关系吗?”她扭头避开王座,咬牙切齿。她仍然能感觉到那种恶心的感觉。“我们把你带过来是干什么的,赶紧干活儿!”当摩拉斯开始清理书上的灰尘和霉菌时,她大步走向大门,想离那王座越远越好。

        战斗的声音越来越大。但她并不为侍女们担心。她知道即使是最没经验的吸血鬼,也比生活在这座山里的任何生物都更难杀死。她的血液很强大,而她的血嫡也会同样强大。

        而它也将使整个世界变得更强大。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尽管如此,她也知道这是不属于她的想法。她内心的一小部分开始反抗,开始生气。她不会像乌索然那样统治,不会有什么午夜贵族需要用凡人的血来喂养。那条路太过僵化停滞,变数太多又充满危险。

        不,她的统治将柔和而轻巧,悄悄掩藏在幕帘和维齐尔后面。她将站在世上所有权贵的背后,他们之间的政治和战争将成为她的闲暇游戏,在漫长而没有尽头的棋局中供她娱乐。那将是多么宏大的一场游戏啊。

        骨头在她脚下噼啪作响。她低下头。一堆堆棕黄色的东西堆在角落里,仿佛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把它们掀到一边。成堆的盔甲和生锈的武器足以装备一支军队。灰尘、蜘蛛网和陈年污秽成为了死者的临时坟堆。她回头看了看王位。

        “你失败了,老骷髅。但涅芙瑞塔不会失败。”她露出了自己的尖牙。话音刚落,大厅里燃石的脉动似乎闪了一下,她眨眨眼,感到一阵寒意。她一时感到有些不安,“莫拉斯,你在那堆垃圾里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

        “我……不知道,”他坐在王座下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那只手的光亮已经暗淡下来被放在他脚边,已经被丢弃了。他小心翼翼地翻着那些摇摇欲坠的书页。“它们已经被丢在这里好几个世纪了……”他似乎被这个想法惹恼了,“那些拾荒的家伙为什么不带走它们呢?”

        “也许他们试过。”涅芙瑞塔指着地上的尸体,“你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了吗?”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急促的脚步声就在房间里回响起来。“做好准备,死灵法师。”涅芙瑞塔说着便拔剑出鞘,她已经可以闻见那些老鼠了,墙上的一个洞口中似乎闪过一丝红光。

        “书太多了——太多的知识,”莫拉斯几乎是在呻吟,他不断翻书,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想吸收那覆盖在每一页上的潦草字迹。“想想我们能用它做到什么——”

        涅芙瑞塔看了他一眼。“我不在乎纳迦什的那些涂鸦,莫拉斯。趁现在还来得及,找到那个该死的正确的——”

        伴随着一声尖叫,十几只手拿短矛和粗糙木盾的老鼠从一个狭窄的洞口里冲了出来。他们向涅芙瑞塔冲来,后者正面迎敌。莫拉斯猛地起身,吐出刺耳的嘶哑音节,一股卷曲而黑暗的炽热能量在鼠群中刻下了一条毁灭之路。涅芙瑞塔紧随其后,利剑刺穿盾牌,刺进蜷缩在盾牌后的毛茸躯体。

        没过多久,幸存的老鼠就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了。拉夏和蕾拉从大门走进王座厅,涅芙瑞塔转身看去只见她们浑身是血,有些是她们自己的血。”他们正在重组,”拉夏说道,“后面还有更多。莫拉斯是对的——我们已经走进了肮脏野兽的巢穴。”

        “不只是一个巢穴。”莫拉斯渴望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书和卷轴,“如果沃索伦所言不虚,那这下面应该是一整座天杀的鼠城,它们有足够多的军队能把我们困到世界末日。”他抓起一本书飞快地翻了起来,“就算我们杀上几千只它们还是会继续扑来。”他把那本抓在胸前。

         “那么我们最好还是赶紧离开,”涅芙瑞塔说,“就是它了?”她用剑指了指莫拉斯手里的书。

        他犹豫了。死灵法师的目光投向了地上散乱的其它书籍。“我......我是这样认为的。”很明显他还有别的想法。莫拉斯对知识的渴望堪比矮人对黄金的热爱。

        “你是这么认为的,还是你能确定就是它?”涅芙瑞塔朝他走了一步,“我没时间玩游戏,莫拉斯。外面现在有一支军队在盯着我们,我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莫拉斯把书抱得更紧了,两人四目相对,然后他僵住了。“就是这本。”他笃定地说。

        “出了那扇门我们连十米都走不出去,夫人。”拉夏直截了当地说,“我能听到它们在外面,到处都是。从我们离开食尸鬼巢穴起就已经被包围了!”

        涅芙瑞塔恼怒地呲牙咧嘴。离成功就差这么一点却被一群耗子困住了,这对她来说算是奇耻大辱。乌索然原本就知道会这样吗?她会在这里倒下,她的尸骨会和那些——

        “哈!”涅芙瑞塔指着大厅里一堆堆的骨头,“我们的增援部队就在眼前。”

        “这将耗尽我剩下的所有力量。”她知道莫拉斯并不是在抗议,而是实话实说。不知怎么,他比平时更苍白,看上去憔悴不堪。他把那本腐烂的大书搁在胸前,仿佛是抱了个孩子。

        “动手吧。”涅芙瑞塔要求道,“莫拉斯,要么动手,要么被诅咒。如果你需要我的庇护,那你就得证明自己配得上我的庇护。”

        莫拉斯点了点头,表情严肃。涅芙瑞塔感到有一种类似怜惜的东西拂过她的心。于是莫拉斯举起双手,黑色的能量从他指缝中卷曲而出,直视那股能量使人感到非常不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味,几乎能令人类窒息。

        然而,对涅芙瑞塔来说,它闻起来像最甘甜的葡萄酒。黑暗之风呼号着想要得到释放,通过莫拉斯的仪式来到这个世界。涅芙瑞塔贪婪地吸了一口气,本能地纵情享受着这股魔力的冲刷,它比吞下最醇厚的血液更能使她精神振奋。这就是沃索伦使用死灵魔法时的感觉吗?她向一旁瞥了一眼。很明显,另外两个吸血鬼也有同感。活着的人对坟冢巫术感到厌恶,而死者却被它所吸引。

        莫拉斯说话了,他的声音虽然不低沉,却在大厅的石头间燃烧和回响。在几个世纪的尘垢中浸透的棕色骨头开始躁动起来。早已死去的东西在他咒语的照耀下摇摇晃晃,起身抖落泥土,就好像甩开身上的水。比起声音本身,它们的呻吟更像是一种记忆,沉重地笼罩在空气中。

        涅芙瑞塔向前走去。死者举起武器向她致敬,古老的凶器嘎吱作响。一百具骷髅裹着肮脏的面纱,用空洞的目光回望她。地板和墙壁颤抖着,一股寒冷、潮湿的空气和薄雾从石头的孔隙中渗出。薄雾扫过死者的双脚,像波浪一样在他们面前升起,呼唤着这些身穿古代青铜盔甲的瘦骨嶙峋的战士,让他们空洞的眼睛发出邪恶的光芒。

        莫拉斯从他们身边走过,面容憔悴。“雅古尔人,他们曾为纳迦什效忠了几个世纪。现在他们将为您而战,涅芙瑞塔夫人,”他瘫倒在讲台上,四肢颤抖,似乎很疼,“我已经把死人从挖出来了,希望够用。”

        “你累了。”涅芙瑞塔看着他。

       “我当然会累,”莫拉斯说,“我把死人从坟墓里揪出来,在他们和我之间就像一场拔河比赛。如果我走错一步或做错了手势,我就会加入他们的行列。”

        “沃索伦施法似乎没有你这么困难。”涅芙瑞塔能听到老鼠在洞里飞掠的声音,它们正在黑暗的角落里重新集结,重新鼓起勇气。她对它们的谨慎感到诧异,究竟是怯懦,还是它们感受到了依旧徘徊在这里的邪恶本质?

        “你们这类人,”莫拉斯几乎是啐出了这个词,“可以毫无困难地把死人从睡梦中唤醒。至少沃索伦是这么说的。”

        “你不相信他?”涅芙瑞塔举起她的剑,瞥了拉夏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王座厅门外的黑暗中有一些影子在移动。

         “你信他吗?他撒谎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莫拉斯将怀里的书攥得更紧了,“他根本不在乎摩茹堪……只在乎他那些该死的实验。要是有一天他没有了俘虏和奴隶可用,他定会把我的同胞们变成怪物!”他的声音提高了。

         涅芙瑞塔看着他重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教我吧,教教我们。”

          “什么?”

         她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教教我们,莫拉斯。沃索伦不会教的,那个善妒的老家伙。但你可以。把你的魔法教给我们吧,我们能轻易驾驭这些魔法,我们会用它保护摩茹堪和史崔格。我们会承担起死亡的重担,就像我们注定要做的那样。”她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这些话语中,使其更有力量。莫拉斯的头脑通常是敏锐而机智的,但它现在却因疲惫变得迟钝而虚弱。在她微妙的攻击下,它崩溃了,她的话语和恳求与他的思绪混杂在一起,直到摩茹堪的莫拉斯再也无法从她塞进自己脑袋里的东西中分解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想法。

        “我……好的。”他犹豫地说道,神情涣散,“但首先我们必须逃离这个陷阱。”

        “交给我吧,”涅芙瑞塔站起来看了看蕾拉和拉夏,她们俩看上去还是很虚弱,不过当她们沐浴在从周围活的梦魇身上散发出的死亡气息中时,情况已有所改善。“姐妹们,你们愿意追随我吗?”

        “一如既往,我的夫人。”拉夏嘶哑地说道,蕾拉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涅芙瑞塔望向莫拉斯,他躺在高台上,几乎没了呼吸。死灵法师已无法再提供任何帮助。死者正默默地看着她,他们的意志通过莫拉斯的魔法与她绑定在一起。

        “是时候提醒这些畜生了,它们之所以能统治此地只因我们默许而已。”涅芙瑞塔举剑看着那些佝偻而邪恶的身影如潮水般涌进王座厅。鼠人叽叽喳喳地来了,数量比之前还要多。然而前面的队伍一看到复活的死人就停了下来,后面的耗子则跌跌撞撞挤成一团。涅芙瑞塔抓住机会低吼下令,“拿下他们。”

        还没等耗子们反应过来,拉莎和蕾拉已经一跃而起发起攻击,死者则伴随着一种嘎吱作响的诡异和声与她们一起冲杀。拉夏刺穿了一只颤抖的老鼠,接着咆哮一声将其单手挑离地面,让那扭动、尖叫的躯体沿着剑刃滑下。而蕾拉就像一个在泥地里玩耍的孩子一样,把自己裹在这些动物肮脏的血液里。亡灵战士向四处奔窜的敌人疯狂砍杀,让人不禁怀疑它们生前是否与这些老鼠有什么深仇大恨。虽然它们曾经与之战斗过的大敌早已死去,但这一代的鼠人仍旧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是谁——是什么——长期掩藏的恐惧如泄洪般爆发,淹没了它们的勇气,大量鼠人逃进了侧边走廊或隧道,它们的尖声喊叫使战斗更加刺耳。

        涅芙瑞塔满意地看着这场屠杀。鼠人军队很快瓦解,它们有序的队列陷入了混乱。耗子四散奔逃,那些跑得不够快的则被其它鼠人踩在脚下。涅芙瑞塔知道凭借自己这支小部队能够胜利纯属侥幸。她也知道这种情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老鼠们已经在纳迦什扎的城墙内潜伏了太久;它们绝不会轻易放弃。是时候告辞了。

        涅芙瑞塔收好剑,弯下腰,像母亲抱起孩子一样轻松地抱起莫拉斯。她从王座高台上退后一步,浑身颤抖;她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王座上的影子,一个笼罩在烟雾和火焰中头颅。她早已死去的心在胸腔中颤抖着。但那一刻转瞬即逝,王座上空无一人。

        她转身迅速向门口走去,后面跟着她的侍女。亡灵战士在寂静中向前冲去,扫清道路。这是几个世纪以来第一次有死者在纳迦什扎中行进,为那些自以为征服了他们的鼠辈带来挫败。当一行人走出纳迦什扎时,低语又回来了,而且更加强烈,就好像黑魔法给了它曾经缺乏的力量。

        “我来了。”涅芙瑞塔回应着它。在黑暗的某处,有什么东西发出了胜利的呼声。



【第一卷:涅芙瑞塔】第十二章:荒城盗墓遭鼠害,枯骨勤王再回生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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