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猫（五十三）
冬季使劲向夏季伸手，春季短暂。说起来奇怪，似乎今年没有春天，忽然间天气就变得炎热，我那件合身的双色小衬衫还没来得及穿，便要换上短袖了，夏天是可怜的，因为他没日没夜的哭泣，好不容易露出笑脸，几时又要挂上三分的阴翳。我对季节的感觉不太敏感，有时还会混淆夏天和冬天，这是大多数人都不会有的，不是说我感觉上把夏天和冬天搞混了，而是说心理上。这个事情难以解释，就像梦境一样奇怪。或许就是因为我的生活太过于平静了，所以才会有这样奇怪的事情发生。
我和她约定在老巷口的大树下面见面，我很开心，早早就赶到了那个地方。大树还是老样子，向阳的一遍树叶多的数不清，而另一面却没有几篇叶子，甚至还有几根枯枝，上面挂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的小彩旗，因为有彩旗的存在，少叶一面的树枝也显得有了几分生机。大树有一圈的石围栏，我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吹了吹右边的灰尘。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就只要等着她来就好了。
她并没有像往常穿着牛仔裤，然后骑着那个硕大无比的摩托车。今天她穿了一身好看的衣服，是我往日没有见过的模样，是个蓝色的连衣裙，晶莹剔透的蓝、深邃无比的蓝，刚刚洗过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鞋子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她显然不太习惯这身衣服，她跌跌撞撞的向我跑来的时候，不时看看自己的裙子，不时又抬起头来看着我笑，好像在说“真服了这衣服了，走路都费劲”，还好是穿的运动鞋，走起路来还算方便。她跑到我的面前停住之后，没有开口说话，先是转了一圈然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今天盛装出席，咋样。以前没怎么穿过，跑起来挺费劲的。”
“没必要跑，我又不着急。”
“你不急我急啊，我老远就看到你坐在这个地方，我本来想着要比你早来的，看到你先到了，我能不着急吗？”
她想要坐下，坐在我的左边，我立马拦下了她，然后把她拉到了右边。
“咋了，有啥不一样吗？左边和右边。”
“没有，我习惯别人坐我右边。”
“哦——对对对，想起来了，那次出门走路，我说为什么偏偏要绕到我的左边去，当时我还奇怪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来着，不过忘记问了。那是因为有什么原因吗？”
“当然有，走路的时候我在你左边，你在右边，这样你就会靠在路的里面，就算有车开过去，靠近的那个人是我。”
“啊，原来你是怕我被车撞啊。”
“算是吧，我只是觉得我比你更稳一些，在左边可以限制你的活动范围，不让你跑到路中间去。就你那种骑摩托车的样子，我真不放心你走在我的外侧。”这是我的习惯，具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是从和她一起散步开始。
“哦呦，你是想表达你对我的爱意吗？哈哈哈哈。你这可真是一种奇怪的表达方式啊。哈哈。”她不停笑，好像在笑我的小把戏被她看穿了。
“没有，就是一个习惯，以前也是这样。”我不想在谁的面前显得狼狈，尤其是我喜欢的人面前——我认为，至少现在，我是喜欢他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喜欢呢？大概就像k对弗丽达一样吧，虽然不热烈，但足够深沉。
“哦。”她很沮丧——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看着自己的运动鞋，两只脚前后摆动，下嘴唇微微向前，呼吸又慢又深。我想要挽回一下这样尴尬的局面，可是却怕再一次搞砸，前思后想于是决定等她说话。可是她偏偏是一句话也不说，我等得十分着急，我怕今天的对话真的就到此结束了，于是我试探着想聊一些什么。
“那个，为啥要来这大树下面，以前可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的。”
她显然还是不想和我说话，扭扭捏捏地说道：“觉得这个地方好，我以前路过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地方好极了，想着以后一定要和喜欢的人来一次这里才行。”
我忽然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喜欢”这个词我整个人麻木了，我不知道她要表达的是什么，却又十分万分的清楚她在说什么，我耳朵一阵耳鸣，我看到一个大鸟飞过我的眼前，像一架巨大的飞机，我看到她看了一眼飞过的鸟，然后对着我说了什么话。我耳朵里还是充满着耳鸣声实在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不过根据口型大概猜一下应该是“有只鸟”。我点了点头，她见我点头就笑了起来。我明显感觉到，这笑里面似乎有我的一份功劳。
她稍稍靠近了我，我没有闪躲，我知道现在闪躲就等于宣告完全结束。
“夏天到了，很好的季节。”我说。
“可以骑摩托车兜风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
她抿着嘴笑，然后忽然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困了，我睡一会。”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嗯，好，你睡吧，我一直在这里。”
时间还在慢慢走，我多想一直停留在这个时候，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变了，我已经受够了那些所有的来自生活的选择、困难、无聊，我多想一直这样幸福下去。我是笑的。但是她又属于谁呢？不会是我，我心里清楚这一点，比她还要清楚，这短暂的幸福让我略显可怜。我是哭的。我看向她，她好开心啊，她已经很快乐了，和这个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知道她是没有睡着的，她只是需要我的肩膀，只是想感受一下那种无限接近爱情的幸福。而我，一个悲观主义者，已经在考虑我那不可能再比这一刻更幸福的未来了，已经在可怜那个在未来里独自一个人回想这一刻的我了。
她突然睁眼问我：“你有喜欢我吗？”
我点了点头。
“你开心吗？”
我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是我更快乐还是你更快乐。”
“我吧。”我不确定，但我希望是我。
“那你能等我吗？你有足够的时间等我吗？”她抬起头来问我。
我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等的，我只想立刻就和她拥有爱情。但是我必须要有个回答。
“嗯，有。”我违背了我的内心，我选择了等。当人类在选择从狩猎生存转向耕种生存的时候，他们也选择了等，等待种子的发芽，等待果实的成熟。而我等待的，是我的爱情的到来。对于前者我不是很关心，这于我而言不过是一段历史，而等待我的爱情是至关重要的事情，这关乎我下辈子的幸福，我必须慎重考虑。我一想到这个等待的过程似乎要非常漫长，因为我不清楚为什么要等，等她的什么，难道现在不能爱吗？我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奇怪的等。
“我能继续靠一会儿吗？”
“嗯好。”
她在我身上蹭了蹭，我摸了摸她的头，软软的头发从指缝中穿过。我看不到她的脸，这个角度我只能看到她的头顶，有几根乱乱的新生的，比周围短很多的、软很多的头发，就像初生的小鸡身上的绒毛。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的伤感把我包围，我好想抱着她大哭一场，可是理由是什么呢？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是不会这样做的。我好像已经预感到了这将是我和她最后的时光了，所以变得伤感。事实也正如我预感一样。
她走的时候是很从容的，还开心的抱了我。她伸开双臂，示意我抱抱她，我没有犹豫什么就抱上去了，我很开心地看着她理我远去，她走得很小心翼翼，生怕出什么差错被迫要退回来重新走一遍这个路。不过很幸运，她很顺利的走完了离开我的那段路。她离开后我也马上就回去了，我没有再留恋什么，就像是一个枯燥的任务，完成了，就不再去回想了。第二天她就和我说不要我等了，因为我们不适合，我猜一定是她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所以我也很痛快的答应了，答应她不再等了，我回答的时候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的，但是没过几分钟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该做什么便又开始做什么了。似乎这完完全全是一场梦，亦或是入迷的读了一本小说，但梦醒的时候、合上书的时候，我便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这个过程是不需要过渡的，因为这本身就是很自然的事情。故事到此结束，我接上了我那个枯燥的生活继续活下去了，直到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