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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娜·德雷|下沉年代,满目疮痍的世界我们如何容身

2023-10-11 21:57 作者:velvtred  | 我要投稿

当我打下这个标题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他描绘了一个非常美好的世界,但这个世界已成过往,而现实却一片狼藉。在他亲历的下沉年代里,他最终选择了覆灭。

我不会花很大的笔墨去描述乌烟瘴气的现实面前的麻木、歇斯底里、绝望,以及需要找一个精神寄托的怀旧情结和某粹萌芽。我想这几年来不管是哪里的人,感受是共通的。如果说我最开始浑浑噩噩的时候大众还没这样的感受,反而还在一种狂热中无法自拔时(像不像《了不起的盖茨比》?我们今天的主人公,便给基于这部小说改编的电影唱了主题曲),那么现在,这已经是普遍的共识和情绪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我重新解读拉娜·德雷(Lana Del Rey)的音乐时,一切便有迹可循起来。解读打雷姐的门槛很高(尤其是文化研究的黑话众多),导致我望而却步了很久。如今有些内容不吐不快,所以写下这篇文章。

我第一次听打雷姐是她的首张专辑《Born to Die》,我是被封面金发红唇的女伶形象吸引的,后通过同名曲低沉的嗓音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火葬场天后”。这种极致的风格持续了大概三张专辑。到《Love》时,打雷姐的精神面貌开始发生变化,她不再沉醉于自我的情结中,而是成为一个旁观者看世间百态。《Lust For Life》完成了一个“从良”的转变,她的气质变成了游吟诗人、唱作人甚至深刻的文化反思者。《Norman Fvcking Rockwell!》深化这种转变,成为集大成之作,评论界纷纷将她捧上神坛。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听首专改版《Paradise》单曲《Ride》的感受。我的心中生发出对自身命运的怜爱和伤怀之情,仿佛我过去寂寞而未来不知何处的感受终于有了出口。我成为了电影的主角,它华丽的歌颂我的悲哀,我不需要羞耻地藏起我的悲哀,我想这正是打雷姐的原始吸引力,这种戏剧张力背后你的一切灰暗都能闪耀,一醉方休。副歌更让我满身鸡皮疙瘩,特别想哭。“我已流浪太久,心力憔悴,从你这里讨要一些人间美好。我听到夏夜晚风中的鸟鸣,午夜我孤身一人,我这个样子已经碰得满身是伤,但我实在无法放下,所以我只往前开,无论目的何处”。

我懂那种孤独,那种自毁式的壮烈和作伴流浪的公路浪漫。我也非常偏爱垮掉的一代和公路的符号。2003年国内一个专栏作者袁越写了一本书讲述美国的民歌,叫《来自民间的叛逆:美国民歌传奇》。这本宏伟巨作再版三次,从folk music的初始形态讲到了21世纪,资料翔实,其中有大量的篇幅覆盖垮掉的一代、嬉皮士时期的社会风貌和文化创作者,值得一读。那个时期的各种文化事件和符号,你都可以从打雷姐的歌曲中看到。她会讲那个时候的故事,翻唱那个时候的歌,甚至一度在形象、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上都向那个时候靠齐。

打雷姐的精神内核也早早地在《Ride》中展现出来。她的音乐之旅,是对过往的黄金时代过于留恋,又身处撕裂昏暗的现实中,无比渴望活在过去却被现实拉回,于是在时代的夹缝中重建自我的历程。这在我看来,是她所有创作的实质内核。乔治·帕克2013年的作品《下沉年代》讲到美国社会的崩坏。我想作为一个沉迷于过往黄金岁月的文化风貌的人,她必然深切地体会到这种崩坏。而这种崩坏与她的“白月光”差距过大。这个处境我们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那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的心路历程大抵如此。起初,难以割舍黄金时代的她以为自己如果能按过去的那种文化活着,这种文化精神就能在她身上复现。所以她在极具另类和浪漫色彩的前三张中“浪漫化”自己的创伤和人性黑暗面(我听到“romanticize her trauma”这个表达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震撼,这个特点会在她生涯中一直出现),从形象、风格、价值观等各方面cosplay那个时代的梦幻与颓废、纵情与糜烂。这时期的她是自毁的,因为她在竭尽全力复现一个幻影,她无法面对现实中的真实,破碎的周遭和不得不身处其中的自我。daddy issues、拜金等等看起来黑暗堕落、“反女权”的内容,是这些东西的表现和外延。

这个感觉实际上我们也熟悉,觉得这个世界很糟、觉得自己要舍弃掉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和世界同流合污,而这个世界又各种破碎阴暗。自然而然,人会怀旧,怀念那个过去美好的时代,就算我们对那个时代的全部了解在于幼时模糊的记忆和道听途说。于是我们追赶那个世界,仿佛我们追赶,我们也能和那个时代的人一样,但是我们是当下的这一代,这代人的处境我们并没有逃过。就像打雷姐,她没逃过美国的衰败和政治的混乱,她也没逃过自己的心碎和创伤。人能做的,或许是要寻找养料直面,而不是陶醉过去自我欺骗,虽然后者,只要你够有钱、够幸运,还是可以的,还很有美学价值。

当她不得不面对现实时,她化身观察者、游吟者,一边温暖而失落地看着周遭,一边吟唱破碎中的希望和逝去的精神性的美好(《Lust For Life》和《Norman Fvcking Rockwell!》阶段)。她需要重建自我,从情感层面生存。lfl是她首次回应真实的社会现实,而《Norman Fvcking Rockwell!》则将《Ride》一首歌的内容肆散成一种整张专辑,美国梦、下沉年代(《The Greatest》《The Next Best American Record》)、垮掉的一代、青春逝去的宿命的不可扭转和对已逝美好无法消解的思念与吟诵(《Venice Bitch》),还有公路情结下对人之处境和他人的想象(《Love Song》《California》)、向外求索的误解、失落和赤裸柔软的真心。突然她好像变得特别干净,诗意和纯粹,而这种她“净化”了的本质,是因为她要回到当下,甩掉一些心理包袱,而这些东西是她的收藏、伪装和拐杖。

飞机云《Chemtrails over the Country Club》和蓝扶手《Blue Banisters》进一步返璞归真,缩回一个更柔软的梦幻,这是她的自我保护与重建,因而听起来温吞了许多,像是你觉得社会一片黑暗的时候连着宅很多天不理这个世界顶多起来看看风景,理理自己的心、理理自己的毛。而最新的海底隧道《Did you know that there's a tunnel under Ocean Blvd》中,她重获激情,直面当下在地的个体痛苦,以此为起点弥合与时代的缝隙。

“政治性抑郁”这个概念早在日常聊天中泛滥,实际上这个观点更多还是要追溯到社会学家涂尔干的《自杀论》。社会的巨变甚至是恶化使得个体和社会结构之间产生了系统性的撕裂,觉得无法融入这个世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陷入精神危机,进而选择覆灭。这也是为什么我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因为我想打雷姐的音乐历程有着十足的现实意义,指向当下个体和既定的社会权力结构之间的龃龉,指向世界塌陷的速度比我们奔跑救火、重建内心的速度更快的残酷现实,更指向精神性缺失的当下、我们所需的持之以恒的生命搏斗和力量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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