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mち | 麦西亚的黄昏.8
埃塞尔伯最近听说了一些来自威塞克斯的不好的传闻——埃德伯的王后做的越来越不得人心了。这些年来,仗着母家麦西亚的强大,她在威塞克斯颐指气使,说一不二,全不把国王比奥崔克放在眼里。她曾经数次给埃德伯去信,告诉她不能这样,但是作为家人,埃德伯的回信虽然问候了埃塞尔伯,但同样也坚决地反驳了她。她似乎更羡慕埃塞尔伯赫里福德领主的位子。埃塞尔伯可不这么想——领主不好做。在数年前,东部海岸第一次出现那群憧憬着瓦尔哈拉的北方人之后,不列颠岛上就不得安宁。这几年,他们骚扰的势力甚至蔓延到了西部海岸,修道院则是他们重点劫掠的对象。埃塞尔伯有时候能够来得及反应,有时候来不及反应,所以也常常懊恼。而哈默则致力于培训一支属于赫里福德的轻骑兵——从头开始,装备,人员,马匹还有补给。他想要帮埃塞尔伯快速地打击维京的劫掠者。瑞安娜为哈默送来了一些武器,也帮上了不少忙。他有时候也会带领部队去抵抗波伊斯的小股部队以及维京人,好几次折腾了一身伤,但埃塞尔伯也不能禁止他这么做。他是格温特的王储,领主的配偶,不能总躲在后面。
这天下午,埃塞尔伯在门口踱步——赫里福德北部临近利奇菲尔德的地方出现了波伊斯的势力,而哈默则带着自己的训练成果,也就是那队轻骑兵快速出发了。
埃塞尔伯在屋子里待不住,便来到外面,而远处一团扬尘指示着归人。她很高兴,而骑兵们也都疲惫地回到了营房中。哈默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他的马也受伤了。他下了马,靠着木墩坐下,身上不知道沾满了谁的血。埃塞尔伯急忙赶上去,帮他摘掉了背后背着的圆盾,还有又多出两道刀痕的头盔。哈默喘着粗气,摇摇头:“我总归是有用处,只是波伊斯人,大概是得到了塞达尔的命令,个个都要我死……”
说着,他慢慢地站起来,往屋里走。埃塞尔伯扶着哈默,说:“父亲的军队都集中在东部,靠利奇菲尔德和赫里福德的这点军队,也只能防守而已。甚至,本来,波伊斯都不能算做赫里福德的责任。我们需要对付的是维京人。”
“利奇菲尔德如果守不住,赫里福德早晚守不住。”哈默回答。
埃塞尔伯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这么说,只是不想看哈默这么拼命。但她不能阻止。
好在这次,哈默只是受了点轻伤,稍微处理一下就可以了。其实他就像埃塞尔伯当初评价的,不是个适合冲锋陷阵的人,组成轻骑兵也是为了快速机动,但就算是再灵活,也比不过单打独斗来的优势大。埃塞尔伯看着哈默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长叹了一声。
“殿下,主教来了。”女仆在门外报道。
“他来干什么?”埃塞尔伯自言自语。她和哈默对视了一眼,然后想了想,觉得他无非是来表示抗议的。于是带着哈默一起下了楼。
果然,赫里福德主教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他的十字架,见到埃塞尔伯便说:“殿下,最近还好吗?这段时间,北方人对我们的劫掠越来越猖狂了。”
“我已经尽力了,主教。北方人,波伊斯人,还有本地的一些盗贼土匪,都需要清除。”
“可是你并没有尽全力,殿下。你的征召兵呢?”
“你是说民兵?他们都只是拿着草叉的农民,好不容易和格温特停战,他们需要恢复生产。我更希望利用常备军去对付敌人。”埃塞尔伯坐在主位上。哈默站在一边,没有挂剑的他有点手足无措,只能把手背在了背后。
“农民就应该为他们的领主服务。恕我直言,殿下,你这样的领主还不如不做,否则你有什么优越性可言呢?”赫里福德主教摇着头,好像很不满意埃塞尔伯对农民的谅解。
“农民们才是我们的力量,主教。没有了农民,请问你从哪里收税来建造修道院?”
“说起建造修道院。”赫里福德主教非常不满的皱起了眉,“殿下,我希望你作为一个虔诚的人,能够把神的事务放在心上。且不说你在十字架旁边挂了个奇怪的钥匙,作为领主,你应该对我们的修道院建设进行尽力的支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百般阻挠。”
这段话听的埃塞尔伯耳朵都起茧子了,她挥挥手:“主教,如果修修道院能够击退维京人,我宁愿修一百座。但显然这不能,反而会招致维京人的入侵,我看放缓进度,增强防御兵力比什么都好,否则,建立再多修道院,也只是给敌人提供战利品,加重农民的负担而已。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教会的兄弟们被维京人杀死吧。”
埃塞尔伯为了表示一定的友好,特意加上了最后一句,但赫里福德主教依旧不满她的回应,离开了治所,又一次的谈话不欢而散了。
“这样做真的好吗,埃塞尔?”哈默不无忧虑地看着外面,“我不希望你和主教结仇。”
“如果只和他结仇就能省下些钱来抵御外敌,这个仇我也就结下了。”埃塞尔伯坚定地说,“建修道院,建修道院,不打北方人,建再多的修道院也是给喂给了敌人。”
哈默抿了抿嘴——他没什么别的考虑,只是担心主教会害他的殿下,如果她自己都这么坚决,那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就这样,一点点剩下来的钱被大把的投入到前线,也只能勉强和波伊斯以及维京人之间保持均势——尤其是来去如风的维京人,让人防不胜防。埃塞尔伯在赫里福德积攒起了仁慈的名声,甚至远播到了整个麦西亚和威塞克斯。不过,哈默的担心倒也成了真,他在战场上折腾着拼命,回到赫里福德,还会有平民没有好气地喊他是叛徒,喊他离开埃塞尔伯殿下。他实在不能说什么,只能抱歉地笑笑,然后快步离开那里。这些事隔三差五发生,埃塞尔伯知道就算了,不知道的话,他也不想说。有时候,夜晚里,他会借着月光,看着熟睡的埃塞尔伯,和她的头发,她的伤疤,她挂着的小钥匙,然后露出复杂的微笑——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吧。
历史是无常的。好事坏事,永远都是相伴着到来。在当年的争端过去数年后,查理曼终于谅解了奥法,两国恢复了通商,他还送来了一些稀奇的礼物,奥法把一套精美的锁子甲以及配套的装备送到了赫里福德给哈默,而这也成为了奥法给埃塞尔伯的最后一道好消息。
同一年,奥法去世了。而当埃塞尔伯从父亲下葬的贝德福德回到治所没有多久,就传来了埃格弗里斯也去世的消息。
学者们仔细研究了父子二人的死因,并没有发现异常,确定都是急病,所以琴内斯莱斯和埃塞尔伯也只能接受天命。而埃格弗里斯的急病去世,意味着奥法一支伊克林格斯家族的绝嗣,于是,一个上溯到五代祖先的远房伊克林格斯家族成员——科奥武夫继承了麦西亚王位,算起来,他应该是埃塞尔伯的一个侄子。
而在短短数月之内就失去了父亲和长兄的埃塞尔伯忽然成了一个世界上最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她的两个姐姐都有身为国王的丈夫作为支持——这并不公平,但的确更加轻松——自己却要独自处于内忧外患里面。母亲也选择了一个领主配偶寡居后的传统道路——出家。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身边只有哈默一个了。
又一个深夜,埃塞尔伯睡着了,哈默却看着屋顶,无法入眠。失去了奥法王的有力支持,埃塞尔伯的处境陡然凶险了起来,很难说科奥武夫会不会强行收回赫里福德,而埃德伯在威塞克斯说一不二的地位恐怕也会受到动摇。波伊斯的塞达尔听说这些消息必定十分兴奋,瑞安娜会不会受到威胁?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干脆带埃塞尔伯回到格温特算了,至少在那里他是王储,他能够给他的殿下提供更多的帮助。
第二天他们就要出发,先绕路利奇菲尔德的修道院,看望琴内斯莱斯,然后去塔姆沃思,参加科奥武夫的即位宴会。哈默揉了揉眼睛,准备早点睡,这时,埃塞尔伯忽然哼了起来,表情很难看,像是做了噩梦。
“殿下,埃塞尔,埃塞尔,醒醒!”哈默急忙摇着埃塞尔伯。
埃塞尔伯急促地呼吸着醒了过来,眼睛朦胧着,手伸了出去,却可能是因为刚醒来,有些迷糊,一下子探到了一边的黑暗里。她没摸到什么,快急得要哭了。哈默捉住了埃塞尔伯的双手,碰触着自己的发梢:“埃塞尔,醒醒……”
这下子,埃塞尔伯才冷静了些。她睁开眼睛,愣了一阵儿,然后蜷成了一团。
哈默不知道该不该问,想了又想,只能慢慢地摸着埃塞尔伯的头发。埃塞尔伯也没有张口,但她一直抓着哈默的另一只手,直到再次睡去。
哈默到最后也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
天气不是太好,阴沉沉的,还时不时落下几颗雨点。利奇菲尔德的一所大修道院里,琴内斯莱斯穿着只露出脸的修女服饰,拥抱了埃塞尔伯,举止完全不像一个真正的修女。她瞥了哈默几眼,没有说话,而只是邀请埃塞尔伯到里面去了。
修道院室内没什么人,大概修女们都在忙别的,哈默坐在圣像前面,看着圣像模糊的面容,和旁边花窗上的圣人轮廓,再次想起了埃塞尔伯说的“奇迹”。
鼻梁上的一道浅浅的伤疤开始作痛了。哈默低下了头。
“亲爱的女儿!”琴内斯莱斯再次拥抱了埃塞尔伯。她的房间比一般的更大一些,装饰得也更好点。埃塞尔伯暗自有些不满——如果不想过属灵的生活,就不要出家。但她看着母亲欣喜的样子,总归是开心起来了。
“母亲,你过得好吗?”埃塞尔伯询问着。
“还好,还好。只是没有事情可以忙了。你知道,原来,我还负责着很多财政事务。”琴内斯莱斯坐在床边,摇着头。
“现在天天读书抄经,大概比管理事务轻松些吧?”埃塞尔伯笑着问。
“是轻松那么一点,不过很无聊的。你呢,埃塞尔伯?”
“我么?挺好的,只是赫里福德主教那边总是对我不满意,平民的态度都很好。”埃塞尔伯笑道,“何况还有哈默帮我呢。”
提起女婿,琴内斯莱斯长叹一声:“知道吗,埃塞尔伯?那个查尔斯,查理曼的合法长子,加冕为法兰克国王了。如果你们当初的联姻能成功,那你现在就可以享福了。做一个欧陆的王后,而不是窝在咱们这小岛上,打什么维京人。”
“母亲!”埃塞尔伯笑着摆手,“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哈默是格温特的王储,将来也是国王啊。”
“天呐,他的前任不是他的父亲,是他的姐姐,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国王?何况格温特那指甲大小的地方,和赫里福德差不多大,我真是替你委屈。”
埃塞尔伯笑着不在意。她知道琴内斯莱斯是关心自己。琴内斯莱斯叹了口气,去打开了窗户,朝外看着,然后“哼”了一声:“你瞧,这就是你的丈夫。我的好女儿怎么和他结了婚呢。我们的国王当初真是昏了头,同意了这桩婚事,我也是昏了头,没有拦住你们……何况你们俩的感情是不是有了什么危机?为什么现在都没有继承人呢?”
埃塞尔伯大笑起来:“赫里福德三天两头都有战事,虽说治所还算和平,但我可不急!我们还年轻呢!”
窗外,哈默在楼下的院子里踱着步,见到偶尔经过的修女便对她们行礼。他穿的是奥法王送的那套锁子甲,配了剑,戴着一副手套,看上去没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好吗,母亲?”埃塞尔伯来到窗边,顺着琴内斯莱斯的眼神向外看去。
“他哪里像一个合格的领主的样子?依我看,根本就只是个小侍从……”
“父亲当初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哈默成不了合格的领主的。他只适合做个忠诚的廷臣。”埃塞尔伯无奈地笑道。
琴内斯莱斯忿忿地看着窗外:“廷臣?他不过是个叛徒,从头到尾没有忠于任何一方,只不过因为赎了罪,就被原谅了,居然还借此机会娶了你。如果不是他,再等几年,说不定你真的就可以和查尔斯联姻……”
“母亲!”埃塞尔伯终于有点听不下去了,她知道母亲对法兰克的狂热,并且也承认,法兰克的确值得让人如此狂热,但母亲对于哈默毫不掩饰的敌意让她有些难受,“你既然做了修女,那就最应该知道‘原谅你的敌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请母亲回到塔姆沃思去好了!”
“好了,女儿,我也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好。”琴内斯莱斯笑着关上窗。埃塞尔伯叹了口气——背叛,恐怕会是哈默一生的噩梦。她问道:“母亲打算去科奥武夫的即位宴会吗?”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一个修女,就算去了,也不尽兴。虽然我也很想过去。”琴内斯莱斯摇着头。
埃塞尔伯答应了一声。她和琴内斯莱斯聊了一些别的,就告别了她,来到修女们为她安排好的房间,准备休息到第二天,再前往塔姆沃思。哈默已经在里面了,他刚脱掉锁子甲,放在凳子上,哗啦啦直响,看到埃塞尔伯回来,他笑着问:“王后还好吗?”
“你忘了,她已经不是王后了。我也希望她不要把自己当做王后。”埃塞尔伯一把摘掉头巾,扔在了哈默的锁子甲上面。
“她怎么了?”哈默有些奇怪。
“依我看,母亲开始依照传统选择了出家,但现在多半后悔了,她怀念之前掌握权力的生活,并且希望重返宫廷。”埃塞尔伯皱起眉头来。哈默梳着头发,边梳边问:“唔,这不是件好事吗?夫人她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在塔姆沃思还能有个帮手。”
埃塞尔伯没有告诉哈默琴内斯莱斯关于他的恶意评价,所以没办法解释她的忧虑,只能说一句:“也对。”就算了。她看着哈默放下了梳子——上面还绕了几根黑发——然后去洗了洗手,心里想,不知将来会怎么样呢?
塔姆沃思的奥法大厅还在,而奥法和埃格弗里斯都离开了人世。埃塞尔伯抱着些许复杂的情绪见了科奥武夫。他看起来是个充满激情的人,很难说他的立场怎样,至少他对所有人都很盛情,对埃塞尔伯的称呼是“我亲爱的、尊敬的姑母,埃塞尔伯殿下”,对哈默的称呼是“我亲爱的姑父,尊敬的格温特王储哈默”。埃塞尔伯坦然接受了他的尊重,毕竟这是她应得的。不过,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大几岁的人叫姑母,埃塞尔伯还是感到有点滑稽,尤其是这个人和自己的关系其实已经很远了,他还用了这种亲近的称呼,这让埃塞尔伯更摸不到头脑了。哈默倒只是微微躬了躬身,面不改色。他还是那副侍从的样子,永远走在埃塞尔伯的一步之后,不提的话,根本看不出是领主配偶。
当然,热情的招呼过后,科奥武夫没有保持这种称呼亲戚的习惯。他问:“一路上还辛苦吗?有没有见到琴内斯莱斯夫人?”
“还不算辛苦,陛下。母亲她很好。”
“那就好。哈哈,我早就听说你了,赫里福德的埃塞尔伯,仁慈善良的公主!”科奥武夫笑道,“今晚的宴会,你一定能给这里增光的。”
“我也希望这样,陛下。”埃塞尔伯点点头。
奥法大厅外面有几个抱着里拉琴的吟游诗人走进来了,埃塞尔伯熟悉的院落里,扛着大块猪肉牛肉的仆人正忙碌着,她恍惚间看到当年自己和埃格弗里斯在铸币场地追逐的样子,不禁感叹起物是人非。
“真不愧是最强大麦西亚的首府。”哈默感叹着。
“我很担心我们会失去这种强大。有传言说,东盎格利亚和肯特即将掀起叛乱。先王奥法的时候,他们哪里敢这么做呢。”科奥武夫哼了一声。埃塞尔伯听着,心里沉重起来,想着麦西亚恐怕经不起这种内忧外患。不过,她也只能做到管理好赫里福德了。
至少在今天晚上,大家是不会考虑这些的。奥法大厅里面,篝火升起来了,火把也把墙壁都照亮了,各地的领主们坐在一起开怀畅饮,满屋子的酒肉香气,来往的仆人们送上了大盘的烤肉和一桶一桶的蜂蜜酒。埃塞尔伯恍惚间想起当年哈默和自己说的“共享蜂蜜酒”的话,那时候她还感到有些惊讶呢。她抬眼看着大厅里面——科奥武夫尚未迎娶王后,恐怕也得仔细挑几年,而其他的领主们都是男人,满座只有她一个女人,一个脸上带着耻辱伤疤的女人。但埃塞尔伯心里除了有些胆怯之外,反而更有些坚定了。
哈默的吃相比一般战士好得多,埃塞尔伯不想去参与那些领主们的谈话,于是一边无聊地吃东西,一边看着哈默吃东西。不一会儿,科奥武夫就把吟游诗人喊了进来。
“太好了,总算有点东西可以听了。”埃塞尔伯有些兴奋。哈默笑着擦了擦手,也看向了这几个诗人。
吟游诗人向科奥武夫行了个大礼,科奥武夫问:“几位诗人,你们都会唱些什么故事呢?我希望有个欢乐的故事,或者鼓舞人心的故事来为宴会增加气氛。”
“我们唱的故事,陛下,范围从近在咫尺的群岛发展到遥远的东方,每个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有的是很容易传播的本地歌谣,有的是经过罗马帝国的商路带来的远方史诗,不知道陛下想听哪里的故事?”
“还有远方的故事?那就请你们唱一个东方的故事吧。”
“遵命,陛下。我们会的故事有《姐妹温情》、《三王子传奇》、《金色花朵盛开》、《帝王胜利远征》、《信使归来》等等,这里面有陛下想听的吗?”
“《三王子传奇》听上去不错,这是个什么故事?”
“是一个王子的胜利故事,陛下。”
“不错,就这个吧。”科奥武夫满意地挥挥手,于是吟游诗人们持好里拉琴,开始了演唱。领主们有的低声聊着天,有的喝着酒吃着肉,大家的注意力都多少放在了几个诗人身上。
诗人唱着:
从前东方帝国,
有个强大皇朝。
皇朝一个皇亲,
生下位三王子。
他的父亲恬淡,
根本无心朝政。
他的姑母温和,
也是无心权力。
然而世事多变,
多有反复无常。
王子祖母无势,
却攫取了权力。
决意重新摄政,
重归权力巅峰。
对抗自己儿女,
哪怕二人无心。
放逐王子父亲,
不舍王子姑母。
于是转向丈夫,
前朝的先王子。
既是心狠手辣,
也很不留情面。
以谋反的罪名,
饿死无辜王子。
可怜的三王子,
低调保全性命。
但三王子明白,
若想推翻祖母,
必须增强实力,
敢和一切竞争。
当三王子长大,
祖母渐渐变老,
他的实力大增,
决定竞争皇位。
然而敌人出现,
便是姑母公主。
自从丈夫去世,
公主醉心权力,
一干温情扫除,
没有往日温柔,
哪怕亲生侄儿,
她也绝不放过。
虽然情有可原,
但是变得残暴。
攫取太大权力,
不顾百姓安危。
所以三王子便,
宣布抵抗公主,
为了治下百姓,
也为天理道义。
公主倒行逆施,
王子实行仁政。
终于决战之中,
公主败退逃亡。
自缢山林之中,
日后身败名裂。
前朝王子墓穴,
也被掘开毁坏。
王子英明果断,
更兼仁慈勇敢。
建立巅峰王朝,
一统千秋万代。
一首曲子唱完了,科奥武夫和领主们都很满意这个三王子从小苟全性命,长大后排除艰难而成功建立王朝的故事,他们敲着木头杯子,为几个吟游诗人喝彩。
但埃塞尔伯没有。她慢慢站起身,退到了奥法大厅外面去了。
哈默本来觉得这故事也就听个乐子,但当他看到埃塞尔伯神色凝重地出门的时候,他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于是便追了出去。
外面凉快了些,也更安静了。埃塞尔伯坐在一个木墩子上,摸着木墩的边缘,擦了擦眼泪。哈默在她前面蹲了下来,伸手按了按埃塞尔伯的眼角:“为什么哭了,埃塞尔?”
“……父亲就是在这块木墩上答应我们结婚的。”埃塞尔伯摇着头,又掉了几滴眼泪。哈默握住了埃塞尔伯的手,抚摸着,没有讲话。埃塞尔伯深呼吸了几下,脸色变得严肃了些:“还有,我不喜欢刚才的那个故事!”
“为什么?是个遥远的故事而已。”哈默问道。
“你是真没有听出来,还是在装傻?我听着那个三王子,分明就像是科奥武夫……王子的祖母像是我的母亲,姑母像是我,姑母的丈夫像是你……”埃塞尔伯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颤抖起来了。
哈默低头笑了:“你将来会去醉心权力吗,殿下?”
“哈默!不许你做这种假设!”埃塞尔伯声音提高了起来。
“好啦好啦,不说了。我只是觉得,殿下你不是这种人,所以,这故事根本唱的也就不是你。”哈默下意识地又把称呼给变了回来。埃塞尔伯似乎没注意到,她只是想着事情,然后慢慢说:“将来,很远的将来,如果我要面对母亲的选择,我也会遵循传统的。”
“做修女吗?那也不错。”哈默笑着点点头。
“那你呢,哈默?”埃塞尔伯问。
“什么?你是说,如果殿下你去世地更早,我会怎么样吗?”
“对啊。”
“算啦,我看还是别这么说得好。”哈默爽朗地大笑起来,“你还是坚持活久一点吧,殿下,否则一定会是‘你去了我跟着就去了’的情况。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你又这么喊我了。”埃塞尔伯为最后这句话大为动容,却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挑起了哈默的毛病来。
“好吧,埃塞尔,不说这些了,回去吧。”哈默站起身,朝埃塞尔伯伸出了手。
月色下面的奥法大厅闪着蓝色的光芒,和屋里透出的橙红色火光对比鲜明。
埃塞尔伯胸前的十字架和小钥匙碰撞着,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