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米加的骑士——第四话、不适
老人家他……
泊瑟特被发现于基地车里的个人房间。走得很安详，像是睡着了。出于某些必要原因，基地车上的所有房门均有进出记录，从您那边离开、回到个人房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让安保人员去巡已经晚了，现已封锁现场。
听阁下的语气，难道我没有嫌疑？
有必要吗？即便手段有的是。
死因？
在调查，表面是自然死亡，但这不可能。
密探最基本的要求是生存能力。
是的。外来入侵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不现实。基地车目前处于半自动巡航状态，没有明确航向，即便收到消息赶来也会因时间差与我们错过。问题大概是出在他回房的这段时间内。
自尽呢？
动机牵强，说不通。
那就只剩下内部了。
虽然不太想承认。大家都是以年为单位同甘共苦的伙计，何必在这时候需要把一个老密探给……
豪瑟特看了眼尘劫。
一个世纪都能翻天覆地，更何况都过去了千年，我能算什么？老人家的祸端，也许只是做了超出本分的事吧……
尘劫爱惜地摸了摸颈上的吊坠。
怎么处理？
通知王国那边了，家人的善后事宜他们处理。
为什么不是这边通知家人？
人、是王国派来的，比起我们这些外派企业，他们更信任王国给出的解释。
另一个呢？
多少有些头绪，但没有证据。
是吗……
敲门声响起，男子看了眼时间，藏起正在编写的报告，随手拿了一本纸质书。
请进。
是预料之外的人。
有哪里不舒服吗，请坐。聊聊，喝点什么？
男子微笑着走向饮水机，就在背对访客的瞬间，他久违地感受到了本不该再有的情感——恐惧。
走出第一步，浑身恶寒，他假装捋头发，快速瞟了眼手指，颤抖得相当明显，本不应该有这种应激反应；
第二步，心率极剧加速，感觉肺部的气提不上来；
第三步，头晕耳鸣仿如遭受重击，双腿重得像是扎根入地。
身体似乎拒绝继续移动，几步之遥的饮水机仿佛永远无法触及，虽然很想立即转身确认是什么情况，但他还是忍了下来，缓缓走到饮水机前。
…………
什么？抱歉，刚才没听到你在说什么。
当心跳达到限值后，经改造的脑部强制释放镇静信号，男子迅速冷静下来，在脑中思考现状。
访客虽也面带笑容，但男子从这笑容中没有感到哪怕一丝情感，就像是面具，只是在笑着，不过是在笑着。
以男子在此经营多年的情报也没法得出眼前客人此时来访的缘由，他也不可能知道。
我？啊、来这儿差不多有十个年头了吧，以防不时之需嘛。早些还担心这的设备够不够，多虑了多虑了。
试图分散的注意力？男子持续保持警惕。
没能从对方的表情和动作里读出有效信息，这让男子有些焦急，聊天内容趋于日常，甚至连基本的语言引导陷阱也没有，这更让他感到诡异。
泊瑟特老人被人袭击了？啊！？那他……假死？那还真是大幸了。
之前的压迫感骤然消失，男子大脑在理解这段空白的瞬间，突然身体在辅助脑控制下强制进行自动闪避，左侧发梢被削落几根，一道痕迹硬生生地划开了墙壁跟地板。
还没完！男子一下没弄清楚这位访客、不，敌人是怎么做到的，但直觉上他确信还没完。
什？！
第二击是拦腰横斩，在辅助脑作出反应准备后跳的刹那，男子改变行动强行蹲下，墙壁上又多了一道斩痕。
怎么回事，甚至没声响，这些痕迹就象是理所当然一样地冒了出来。男子奋力思考着。两次致命攻击，敌人不但没靠近，反而主动保持着距离。
该死，这是在试我？男子再次被强制冷静后仍感到恼火，但一事还一事，以逃跑优先。现在他离门口最近，敌人则在房间深处。
来了！
第三次是一条竖直于地面的斩击，轻易地将自动门划开，男子趁机夺门而出，也就是在这一击，他总算看清楚那些痕迹是怎么产生的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该死的！放弃任务立即撤离！男子在走廊狂奔，偶然遇到了几位女性成员，他本想自顾自逃跑，略作思考，他决定撒谎将她们引导去别的方向、至少远离那个怪物——男子不知道敌人的目标究竟还有谁。
会从哪来……唉……我都在想些什么啊……
一段剧烈的跑动后，男子身上没有一丝疲惫感，这在追逐别人的立场上倒是很有用。此时他有点怀念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至少有种活着的真实感。现在、真正的生死关头，优秀的肉体温吞得让他反感，唾弃道：
真有那么优秀倒是给我反击个看看别躲开……呸……
最后，男子逃到了个鲜少有成员会去的角落，他靠在最深处的墙壁，自嘲地叹气。
不逃了吗？
没有任何戏剧性的登场，敌人只是正常地打开门，一步步走近。
我的身体姑且也是被改造过强化了战斗能力的，结果不但没法反击，还只能这样狼狈地逃。
男子耸耸肩摊开双手。
为什么没往人多的地方？
呵，职业天性？信吗？
或是单纯地处久了，不想连累他们吗？
……
为什么要杀了那位老人？
本来没必要做到那一步，但他的家人、准确来说是他远在王国高就的儿子，为了巨额意外保险下了强制命令。
不打算隐瞒了？
我的结局不会因这一句两句有所改变，趁还能说……别的就不在服务范围了，这是我最后的矜持。要不是因为你……大概就会不了了之吧。
是吗。
最后也是目前为止见过最快的一击，男子的意识慢慢地陷入黑暗。
真是、倒霉啊……
女帝，商会那边有个挺有意思的情报。
被称为女帝的年轻女性——蒂诺瓦并不太喜欢别人给她的这个名号。
真希望你们能普通地喊我名字，而不是那个奇怪的称号……算了，什么情报？
至少不是我一个人发自内心这样称呼您的。根据商会的消息，王国安插在985研究所的两名密探死亡。前任被替补处理了，但后者……
怎么了？
后者是被一个古代人斩了，大概。
大概是什么个大概？
据说被斩杀的是强化人，啊、就是那些肉体全身经改造，纯粹强化战斗力的那种，这里应该是针对清单上的企业做额外安排的鬼牌。就战斗能力而言高于基因调整的精英战士，顽强的生命力更是堪比类生物，恕我寡闻，真没法想象他们能被人用刃具斩杀的情况。
985研究所我记得是槐夏商会的赞助对象之一，就是直接把武装基地车用作移动研究所的那个吧。安保应该也是强化人，一般这种情况不是由他们逮捕吗？
对，怪的就在于不是被逮捕，而是被斩杀。有一个前提，安保是不会配置刃具的，除了驱动装甲。这是可以看的图，找那边的人要来的。
男子将照片递给女帝，基地车内的某房间，有好几道从墙壁到地板的痕迹，整齐地就像是被电磁刀一类的武器划开。
这不是最后的现场吧？
也许有些反胃。
男子看了眼时间，午饭时间都快过去了，这位女性还在埋头工作。
没什么区别。
好吧。
图像的内容简单得无趣又有些诡异，曾经是个强化人的两块物体斜靠在墙壁上，一道从左上到右下的斜斩深深刻在墙上，银色人工血液没有四溅而是静静地随着重力方向积在身下。
前面你说大概是个古代人，怎么说？
近来他们最大的变数就那个。
看记录是花了15年？
对，该对象苏醒后表现出极强学习能力，起初连普通话都不会，那边的朋友说可能是种早已淘汰的古代语言，结果没过多久他就能流畅地对话。事情就在那之后不久，前任密探被事先潜伏的强化人用一种看似自然死亡的方式处理了，别人应该可以，但这可糊弄不了那个所长。他让手下逮捕即可，没必要搞这么夸张，那剩下的也许就是那个古代人了。
你觉得王国会有所动作吗？
不好说，对于王国而言不过是少了2个人。至于会不会感兴趣，那就得看研究所怎么表态了。
阁下在王国有没有军方的人脉？
在泊瑟特的事情过去几天后，尘劫找豪冯特商量。
入伍吗？能否说一下您的想法？之前的事情王国多少会对这里有怀疑，这时候要是……
之前的事情无论王国怎么反应，我都不能久留。出于个人原因我也需要去王国，或者说接近王国的核心。
冒昧地问一句，您想得到什么结果？
归乡……这个说法，算得过去吗？
尘劫苦笑着。
豪冯特闭眼思考了一阵。
我联系槐夏商会、就我们的赞助方，让他们试试。身份是个问题……
基地车内突然响起的警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警告，附近监测到大型类生物活动，目前虽然行动较慢，但可能已经发现我方，请各单位注意防范冲击。安保单位尽快就位……
我的机体能用吗？
过于老旧，还在排查故障，用现成的吧。
故障……也行。
尘劫跟随豪冯特到了停机坪，这里停放着7架驱动装甲，其中6架灰色是完全相同的制式机体，多出来的那架则是跟尘劫一同被发掘出来的。在看到古铜色的机体时，尘劫显得有些惊讶，豪冯特跟工程队的人招手要了个东西，随后交给尘劫，看见这东西，尘劫眉头微微一皱。
怎么了？
惊讶。
确实，放了那么多年既没旧也没坏。
那这些灰色的能借用吗？
刺盾吗？登录操作员即可，至于操作，我不知道你们当年是什么配置，姑且先试试。对了！奇蔻，你过来帮个忙！
叔……所长，有什么事？
团长要出击，你来指导机体操作，也收集一下数据。
现在？指导操作？你又在乱来？
豪冯特没有往常的坏笑，认真地看着奇蔻。
因为我也没有底，所以让你也来支援一把，生物辅助电脑也是你的专业范围，用上那个哪怕是新手都行，收集资料为主。
真的没问题吗？
我还要去跟马特他们打声招呼，你来吧。
尘劫一直在打量着制式机体，从支架上轻松地跳到了驾驶舱位置，好奇地检查着内部结构。他往自己的机体看了眼，再回头看着驾驶舱内，一种奇妙的陌生感，也有种久违的怀念感，对他来说，上一次驾驶自己的驱动装甲就像在不久前。
所长，我知道你的想法，本身我们不过是拿钱办事的，但这次我反对，你有你信任的理由，但我没有。这不是练兵场，即便他曾经是什么人物，现在是现在，时代早就变了，我不希望关键时刻少了替换的机体导致补给断链。如果你执意让那个人也参加，一旦出现什么问题，丑话说前头，我这边如有状况会直接放弃他。
不妨，你们的任务跟职责按照合同走即可，我不过是打声招呼。
尘劫……先生，大致的操作就这些，您试试看吧。
奇蔻给尘劫讲解了驱动装甲的基本操作，基于他原本有驾驶经验，操作方面很快就能掌握，问题是生物辅助电脑。生物辅助电脑能有效且迅速地根据驾驶员的思维作出反应，补正、调整操作，某种意义上哪怕手脚反应迟缓，只要思维灵活，生物辅助电脑就能即时根据脑电波作出反应，实现半自动驾驶。
现在这种驾驶会不会太简单了？
这东西经多年庞大数据分析、反馈和学习，灵活程度根本不是以前能比的，基本上大脑怎么思考的就能怎么动。这些东西越是简单反而越不会落到普通人手里……
刺盾1至3号已出击，请按正常处理程序作业。
明白！
4号机，4号机能听到吗？你这边是否要出击，听到请回答。
尘劫没反应过来，奇蔻接通回信。
这里是4号机，还在做调整，暂时不出击。
明白，现在关闭闸门。
尘劫进入驾驶室已有一段时间，但在初步启动之后，生物辅助电脑跟驾驶员却难以匹配，神经信号传递不时断开，仅仅是让机体抬起手臂就花了很长时间，这让奇蔻有些不耐烦——哪怕是小孩子，同样的时间已经能驾驶走路。尘劫一脸不解，他也并不像是故意开玩笑，他不断尝试着联动系统，只是外人看来就是没法驾驶。
是只有这种驾驶方式吗？机体是否还有备用，或者说更原始、粗糙的驾驶方式？
有手动，但是效率比辅助电脑差太多，我不推荐，要不试试降低辅助电脑的指令权重，强化手动操作？
好。
在降低了辅助电脑的干涉后，驱动装甲反而正常地站了起来，确认大概的活动能力之后，尘劫向奇蔻询问能否出击，她看了眼在不远处观察的豪冯特，对方点了点头。
这里是停机库，4号机调整完毕，申请出击。
舰桥收到，已确认申请，审核通过，请沿指示灯移动至闸门。
队长，4号机要出来了。
知道，保持队形，那个不在我们的工作合同里。
新一波出现，开始处理。
刺盾1、3号在地面处理周围跑来的类生物，2号在基地车视野开阔的地方保持观察，这是他们的日常工作内容之一，虽然现在人类活动范围鲜少有类生物，但不代表没有。只是这种环境下出现的一般都是规模小、行动无组织且不太成群的，即便是常规的3人小队也能处理。
这里是2号机，依然没有观测到特殊指挥个体。4号机已出现……行动有些机械化。
收到，2号机保持原位，观望即可，如有波及合同对象，视情况再进行救援，保持通信。
明白。
这里是3号机，视野范围内已清空。4号机的动作是怎么回事？
收到。4号机借给那个古代人了，看动作估计是没能适应辅助电脑，改为手动主导。让2号机盯着了，专心眼前。
明白，发现新的目标、是炮击型。2号机注意，基地车前进方向东南24度，地面视野范围内有炮击型，尽快处理。
收到，已对准备目标，进行实体弹射击。车后方也有状况，1号机请注意。
已清除。
4号机以现在看来十分机械的动作走出了闸门，过于迟缓和不便的驾驶体验让尘劫相当不适，手动主导的驾驶竟然这般迟缓沉重。看了眼正在作战的安保三人组，分工配合到位十分顺畅，这让他颇感佩服。
我还真是多此一举……
尘劫苦笑着继续摸索驾驶技巧，尽可能将控制进行优化，在过程中他深刻意识到现代驱动装甲驾驶着实简单方便了，哪怕是孩子也能轻松驾驭吧，脑中所想，机械随动。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4号机的动作渐渐灵活了。
这机体靠手动只有这个地步……
自言自语间，一只卡车大小的类生物从地下钻出扑向4号机，被其一剑当头斩下。
不可貌相啊，4号机解决了一只钻地的，动作也灵活多了，可以嘛。
2号机驾驶员帕刚吹了声口哨。
可以。
报告周围情况。
周围地面无反应，地底的正在远离。
准备收队。呼叫舰桥，刺盾1、2、3号准备返回，4号机没什么问题也回去吧。
舰桥收到，准备打开闸门。
4号机收到，准备……
尘劫话音未落，帕刚马上大吼：
4号、脚底！
突然有一个反应出现在2号机的探测范围内，这只类生物从深层地底突然袭击，躲过了正常的侦测范围。
伍德，掩护！
明白！
3号机立即冲向4号机的方向，那里离基地车很近，如果薄弱处被攻击导致车体瘫痪，后果可想而知。
帕刚，马上加大搜索范围，我来掩护！
已经加码了！这种玩意原本有那么深的潜行能力吗？！
几乎是在听到帕刚警告的同时间，尘劫迅速将盾拉到胸前，破土而出的细长条型类生物自下而上剜去了盾牌的一块，本想趁其撞击盾牌的瞬间将盾牌下拍，但机体反应速度不够，盾牌报废之后才做出像是推出去的动作。条状类生物的尾部在完全出土后，趁4号机推盾牌使头前倾的机会卷了上去，机体颈部变形，头部勉强还连在机体上。
条状类生物利用尾部缠绕4号机颈部获得的支点，顺势摇摆躲过了3号机的攻击，再通过离心力将头部甩向3号机，只是这次被4号机扭身拉扯使其无法够着3号机，还顺带被3号机划了一道。
只有一个目标！
好！
马特迅速用高速步枪对条状类生物的移动轨迹做预测射击，三中二，将类生物尾部与躯干分离。
被断尾的类生物速度没有减慢，反而因为体重减轻而变得更快，3号机的电磁小刀几次擦过没留下决定性伤害。
舰桥，立即对所有闸门进行密封！
舰桥收到。
这里是2号机，我已更换粘弹，帮我引导。
我试试。
3号机近距离攻击，1号机保持距离射击。4号机头部受损丢失视觉，等同瘫痪，尘劫感到有些烦躁。
我这都在干什么……
根据通信，安保三人打算先用粘弹固定对象后再处理，但现在诱导目标不顺利，短时间内不会结束。
尘劫看向固定在驾驶舱内、由豪冯特交给他的东西……
4号机驾驶舱开启，驾驶员你在干什么？快回去！外面很危险！
舰桥发现4号机舱门打开，急忙呼叫尘劫。
队长，你也听到了吧，怎么办？
帕刚你继续保持位置，准备发射粘弹。伍德继续，不用管他。目标只有一个，不要让基地车受损。
明白！
三人没有因为尘劫的行为动摇，继续处理眼前的类生物，然而类生物的行动超出预期，可能是特殊个体，无需司令塔也有较高的智能，加之条状的小面积，作战进展不佳，如果不慎让其体积减少太多速度进一步加快而波及基地车，处理起来会更难。
突然4号机大幅度后仰，2号机立即有了回应：
周围没有其他反应！
帕刚迅速扫了眼探测器，马特也快速过了遍，伍德保持原位。
就在4号机倒地前约几秒，一道白光划过伍德眼前，如闪电般滑过类生物细长的身体，随后其浑身表皮下的东西不断翻腾像要冲出来那般，旋即瘫软倒地，表皮上的诡异光芒迅速褪去。
白光的尽头烟尘高扬，骤然一道裂缝横劈开烟尘，浮现出一抹人影。
第四话结束/补上。
说是要订正错字，但还是把涉及战斗部分的捋了一遍，另一边也跟着重新编辑成这个版的……可能是当时写的时候脑子一卡壳就觉得“没问题”，大意了，连自己都读不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