薤露朝花 后续 下|HCY水仙文 十飒/十立风
“呐……阿十……” 十站在高台上视察将士们排兵训练,身后衣角被小东西拽了拽。十觉得自己身体可以了,又不放心立风一个人待在城里,于是带他一起进了山,让他住在自己的行军帐篷里,自己又在旁边支了个简陋些的小帐篷将就。十回过身来宠溺地揉揉立风的小脑袋,“飒飒怎么啦?” 小家伙扭捏起来,憋红了小脸儿喃喃道,“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夕阳被山前的河水拆得七零八落,远处的水波浮光跃金,云霞如绸缎一般掩住羞怯的太阳。“阿十,我……” 十温柔地望着小可爱,好奇他会说什么。“我喜欢你!我们什么时候拜堂?” 立风憋着口气喊出来,随后害羞得捂住脸蹲在地上。
拜堂……说实话,十一开始就没打算和立风成亲,这不过是他说给旁人听的,有个合适的理由把立风留在身边,他只想好好保护立风不受伤害。“我……我长你二十二岁……我还少了条胳膊……我们不合适……” 面对立风的告白,十心跳得飞快,慌乱得退后一步,眼神躲闪不敢看立风。
蹲在地上的小家伙吃惊地抬起头来,慢慢站起身难以置信地追着十的目光靠近,“什么?什么叫我们不合适?那你当初把我绑回家是想干什么?” “我只想保护你,现在时局动荡,我怕你不在我身边会有危险。” “我们认识第二天你就叫我'夫人'了,你不是也说过爱我吗?你这样算什么?人家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你的……” 立风情绪越来越激动,说着说着哇的一声哭起来。“飒飒别哭。” 十还是习惯这样叫他,看到小家伙掉眼泪心里慌乱得很,上前想要抱抱他却被推开了。
十不知所措地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立风,心里莫名其妙跟着痛,他看不得飒飒流泪,鬼使神差地再次上前一步,有力的右臂把人紧紧箍在胸前,任立风如何挣扎也绝不放开,“飒飒别哭。” 娇嫩的小嘴巴突然贴上男人唇角,杀了个措手不及,十一下子懵了,他想起十九年前他和飒飒吻别,自此经年,再也无人碰过他饱经风霜的唇。
怀抱逐渐温柔,男人低下头加深这个吻,立风举起双臂环住他的颈,想要他的吻,想要他的人,想要他的心。“我们明天就回去,尽快拜堂成亲,好吗?” 十轻抚爱人的脸庞,二十年前他们没有正式拜过堂,这始终是他心里的一大遗憾。
十要回府的消息又传开了,各路富商又开始准备礼品巴结,不过这次他们听说司令回来是专门跟华校长家的小侄儿成亲的,这个时候再送美人就显得有点不懂事了。于是十下车的时候府邸门前聚集的客人都拿着成双成对的新婚贺礼,看着小美人儿一脸娇羞地挂在司令怀里,俩人黏黏糊糊地进了府苑,眼里只有彼此,根本没有他们这些挤破了头过来献礼的宾客。
那天夜里十百感交集,心中躁动又不安,既有可以与爱人再续前缘的喜悦,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再失去他一次。如果又一次没能抓住飒飒,让他飞走了,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也就该消磨殆尽了。
十从枕下取出木匣,想从飒飒留给自己的文字中找些安全感,突然身后哐的一声,十一个激灵回头看见立风正倚在门框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十吓了一跳,慌忙把信胡乱塞回木匣,“飒飒,你怎么来了?” 十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木匣藏好,一边声音颤抖地打破尴尬。立风醉醺醺地跑来十跟前把人推到【……】
“你你…你干嘛?” 十被立风暧昧的姿势惊得瞠目结舌,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十听出立风的语调和平时的撒娇不同,像是折了莲梗拉出的无尽无休的丝,拉扯粘黏着他的心。
“飒飒你怎么了?是不是吃了什么?” 十一把抓住【……】小手,立风很不对劲,像是被人下了药。不过十不知道的是,药是今日的宾客送给他的,他从不屑于亲自清点这些珍宝,只吩咐放进库里锁着。而立风今日悄悄摸进了库房,纯属好奇想看看那些有钱人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神秘的盒子,里面有一瓶神秘的药水,他甚至记得这是制药厂的老板送的,还有那老板脸上神秘的微笑。瓶子旁边还有说明书,写得也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只要一滴就能战一整晚。立风瞧这药颜色好看,蓝莹莹的就没忍住尝了一口,立风喝完咂咂嘴,味道很怪,看来正确的用量还得是按滴计算,一滴混在酒里就尝不出什么味道了。
【……】
身上这个人究竟是谁?他究竟是不是自己苦苦寻找的人?他究竟是不是飒飒?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看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十又一次被自己早就应该想明白的问题绊住,他和立风幸福,是对飒飒的背叛吗?
“飒飒?你究竟是不是我的飒飒?” 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立风怎么可能会知道答案,他不过是想给自己的良心找一个不算太烂的借口。“我是啊,阿十,我是你的飒飒啊,你爱的飒飒,爱你的飒飒……” 大概是迈过了良心这道槛,十终于放纵自己暂时丢掉理智,突破传统的伦理思想,和失散十九年的爱人缱绻缠绵。
“飒飒……” 十抬起手,指腹顺着吹弹可破的脸蛋儿轻抚,飒飒的轮廓清晰极了,比在梦里见的要真切得多。“让我抱抱你。”【……】
【……】“飒飒不害怕吗?” 立风闻言抬起潮红的小脸儿一个劲儿地摇头,“飒飒喜欢阿十……好喜欢好喜欢……”
【……】立风是从小被叔叔宠大的城里少爷,为什么会和吃不饱穿不暖的飒飒一样瘦弱?可十已经不再想这些,他把立风当成了飒飒,这样不合理的巧合在他眼里却是理所当然。当然了,他是飒飒的转世重生,他就是飒飒,没有什么立风。
【……】
【……】“阿十……永远不要……离开我……” 立风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轻声撒娇,在听到爱人温柔的“好”字后便昏了过去。
翌日早上,立风的腰已经不能要了,小家伙骂骂咧咧躺在床上,耍赖要十喂他吃早饭。十对立风的溺爱经过昨夜已是更上一层楼,不但一勺一勺耐心喂食,还纵容了立风赖在自己床上。要知道,十平时是连打扫的佣人和信任的副官都不让随意进出自己的卧房的。
拜堂的日子定在了隔天,只拿出一天时间给立风休息,十心疼地揉着立风的腰,无奈又幸福地微笑,“昨晚辛苦飒飒啦,我实在憋了太久,飒飒又一直说想要,没忍住嘛。” 立风红着脸小声嘀咕,“阿十以前都不碰我,我还以为阿十不行呢……昨晚本来打算自己上的……哼!阿十大骗子!扮猪吃老虎!” 原来小家伙还想着反攻啊,那是不可能的,十按住立风又是一个不容拒绝的吻,轻咬美人儿的唇惩罚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飒飒可不是小老虎,是小笨猪吧?” 十打趣嘲弄了对自我定位不合理的小家伙,惹来一套猫猫拳打在胸口。“好啦好啦,飒飒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拜堂呢。” 立风一听又害羞起来,拉过被子蒙住脑袋,在被窝里抱成一个球闷闷地继续哼唧。“我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 十憋住笑隔着被子拍了拍小球球就走了,他准备去找一对漂亮的戒指,作为新的约定终生的信物,送给重生的飒飒,庆祝他们的第二次幸福。
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痴情之人,十捏着一对二手婚戒身子有些发颤,纯金镶红宝石的戒指,是他十九年前遗失的那枚,配对的小尺寸戒指,本该属于他的飒飒,如今却被放在二手首饰店的橱窗里。十几年兜兜转转,人分开了,戒指却回到了一起。
“这戒指哪来的?” 十目不转睛盯着戒指,神情严肃极了。“司令大人喜欢的话可以便宜……” “我问你这戒指是哪来的!” 十转头瞪着首饰店老板,眼睛里杀气腾腾,吓得老板赶紧跑到柜台后面翻账簿,“是……新搬来城里的王老板,做皮毛生意的那位,他家姨太太华氏最近似乎手头紧,这对戒指就是她变卖的首饰之一……”
华氏……十记得他闯进华家从柴房把飒飒抱出来的时候,毛茸茸的小脑袋无力地垂着,管家给他灌了太多药。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华氏一族。十直接叫副官调兵围了王家,他本想着王老板要是护妻心切他就把门踹烂,可王老板还是和他见过的所有乡绅无异,把大门一开,一副讨好的模样请司令官直接坐上前厅主位。
王老板颤颤巍巍正准备坐到旁边的客位,十毫不客气地一拍案几,就吓得跪到了地上。“叫华氏来。” 在军火的淫威下,王老板直接替十把华氏给审了,华氏没见过十,更不知道十和飒飒的关系,以为只是在问她变卖嫁妆接济赌鬼兄弟的事。她这一招给王老板气得不行,他们早就大吵过,华氏还为此失宠,王老板当场就要写休书,华氏不肯,在厅堂拉拉扯扯搞得鸡犬不宁。
“够了!” 司令官发怒还是很有作用的,他坐在正位用凶恶的目光审视堂下跪着的华氏,“我是问你如何得到的这对戒指。” 华氏愣了愣,她才刚过而立之年,十九年前的事她没听大人们讲过,对于十司令在那件事中的角色一无所知,于是口无遮拦地讲述了她知道的一切。
那天晚上,立风嘟着嘴巴坐在司令府邸门口,阿十明明说过很快就会回来的,这都二更天了还不回家?他下午就问过仆人,说司令出门给夫人买礼物了,立风开开心心跑到门口等着,一等就是三个时辰。最后还是仆人看不下去把立风劝了回来,“司令大概是让应酬耽搁了,夫人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好有精神,这可是夫人的大喜之日呢。”
于是立风就被拽着一步三回头地走到自己的小院儿,睡前还嘱咐守夜的人,等司令回来了,无论多晚,一定要通报一声。立风一躺进被窝就又开始舍不得他的院子了,有水有电,院落比他从前在家时的房间大得多,最重要的是,他昨晚发现十房里的床垫没有他的软。想起昨天夜里,十在自己耳边说爱他,承诺永远不会离开他,那些羞人的记忆也一并冒了出来,立风突然脸红耳热,害羞得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儿。明天,他的阿十就永远属于自己了。
立风又做了场奇怪的噩梦,他梦见自己躺在竹笼里,狭小的空间让他动弹不得,突然不远处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看不清脸的女人,但她们抢走了他非常重要的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立风的手指勉强能伸出笼子,声嘶力竭地叫着,虽然立风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但他心里就是觉得,没有那个东西,他的天就塌下来了。后来有两个人抬起笼子,慢慢走进了水里,浑浊的湖水涌入鼻腔时,立风终于惊醒,醒来时已是泪流满面。浸猪笼?怎么大婚前夜会梦到这么不吉利的事?
喜宴都摆好了,立风也穿上一套鲜红的婚服,他坐在房间里等,等来了原本驻扎城外的侦察兵气喘吁吁跑来报信儿。司令昨夜临时抽调了三个连的兵北上,一时半刻回不来,成亲的事便推后了。“唔……三个连……有三四百人了!阿十是去前线支援吗?” “夫人宽心,司令此去与战事无关。”
即便哨兵这样说,立风还是担心,既然无关战事,为何带兵?立风想不通,他来到挂满红绸的前厅,宾客已散,剩一地狼藉,他慢慢朝着南墙桌几正上方的囍字走去,有些无措地扶着旁边的椅子坐下,出神地盯着那红艳艳的字看了许久。
“阿十,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我等你。”
“是这?” “我实在是不记得了,大人,我那时才十二岁呀!” 十黑着脸,望着静静的湖面心中全是酸楚。“捞!”
华氏是飒飒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其他姐姐一样嫉妒飒飒的美貌,从小跟着兄姐一起欺负飒飒。印象里她这位年纪最小的哥哥是个大软柿子,有一年她从飒飒院子里抢岁贡的新布做衣裳,飒飒不肯给,她就跑到父亲面前诬陷飒飒掐自己,然后飒飒就被关了好几天的小黑屋,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青紫。
敌军占领小城那年她十二岁,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大年初一,全家人站在院子里,一些穿绿衣服拿长木棍的人在家里进进出出。她被母亲护在身后好奇地盯着为首的绿衣服跟父亲谈话,后来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院子里继续生活。
那是在十和壳回家路上埋伏的敌军,他们剿灭了抵抗势力便进城剥削百姓,华家作为当地富豪首当其冲,他们把华府洗劫一空,还从华老爷子那里得知了十的山寨。华老爷为表诚意,亲自给敌人带路找到了寨子,迎面就撞见了精神恍惚的飒飒,抱着爱人断臂摇摇晃晃走在上山的路上。
华氏的母亲出身贫寒人家,贪小便宜的毛病没改,在飒飒被抓回来当天就悄悄把他和断臂上的对戒撸了下来,金镶红宝石的戒指看上去贵气得很,她也不忌讳,就给年幼的女儿戴上了。飒飒后面还经历了什么华氏也不得而知,她只记得最后一次见飒飒时,全镇人都来围观了那场残忍的仪式。被一步步抬进湖里时,奄奄一息的飒飒看到了什么,被绑在一起的手死死扒住竹笼,疯了似的朝她尖叫。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华氏都在做噩梦,梦里都是那一声声嘶哑的 “还给我!”
湖里暗流汹涌,三个连的兵轮番赶工花了几天几夜把湖水抽出去大半,又花了半天在湖心剩余的水中打捞出四十来只腐烂程度不同的竹笼。这些竹棺材十个一排地摆放在岸边,里面的尸骨大部分是不完整的,黑黝黝的头骨破损严重还挂着水草,身上的骨骼与看不出颜色的布料黏在一起,惨兮兮地缠着一圈圈破草绳。
十站在规模惊人的竹笼列阵前发抖,这感觉与他站在前线沙场的尸山前不同,他心中的恐惧从未如此强烈,看着一具具森森骸骨他紧张得快要吐出来了。他好害怕这些竹笼中有他爱的那个人,又无法改变过去,巨大的痛苦注定向他走来,他无能为力,只能绝望地等待霹雳惊雷。
十多年过去了,十以为自己早就准备好接受这一刻,可直到他在一只小笼中看到那件熟悉的褪色的衣服,他才知道其实自己还没准备好,一点都没准备好。小家伙换上了他曾经的婚服,十之前一直好好保存在柜子里,想着等他凯旋归来,求飒飒穿一次奖励自己平安回到他身边。想不到他真的能再一次看到飒飒穿这件衣服,只是曾经青涩温柔的爱人已成了单薄的枯骨。
十让人好好埋葬了其他尸骸,自己跪在飒飒身旁小心翼翼地剪开将两人阻隔的竹笼,挑断缠绕纤细腕骨的麻绳。他想看看飒飒身上其他地方是否还有绳子,于是轻缓地翻起一层层被泡得浅红的缎子,不知是人为还是被鱼咬的,破烂不堪的布料上到处是撕开的洞,他刚掀开腿部的衣摆,就看见了碎成一堆的骨屑。十顿时冒出一头冷汗,跑回竹笼里仔细翻找也没看到缺失的腿骨和足骨。
也许是因死前双腿在膝盖处骨折,骨化后直接脱离躯干,被鱼叼走或者打捞时顺着竹笼的空隙掉出去了。飒飒最后的几天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双腿膝盖骨这么碎?这可不是简单的击打伤能造成的骨折。又或许,他被关进笼子之前,就被砍掉了双腿。可时过境迁,华家早就散了,连华氏都不知道除了赌鬼哥哥是否还有亲人在世。
十在飒飒的遗骨面前卸掉了所有的坚强,断了条胳膊的他像只犯错的大狗狗一样无措极了。他怕自己一只手不方便,于是找来做事最细心的副官帮忙把飒飒移到一块白布上,用心包裹好了,十才慢慢蹭过去,心疼地擦掉面部骨骼上的泥,眉骨下两个黑洞深不见底,好像充满了哀怨。
“飒飒,你在怨我吗?怨我回来晚了?”
十将飒飒轻搂入怀,甚至不敢用力,怕弄坏了爱人的身躯,积压了十九年的悲痛、遗憾、悔恨,一股脑儿地把十拖进了深渊里,万蚁噬心,泣不成声。
十破天荒地没有随军回营,他给将士们放了半月探亲假,由副官护送着坐汽车回了府邸。飒飒被装在一只精巧别致的小坛子里,十一路上都抱着不撒手,不随军骑马也是怕飒飒磕着碰着,他还急着回去,找人做一只纯金的骨灰坛,顶盖要镶上一颗巨大的红宝石。失而复得的戒指也回到了主人手上,只不过大尺寸的被戴在右手无名指,小尺寸的被小心翼翼放在坛子里。
到家的时候十还坐在汽车后排位置上盯着飒飒发呆,副官叫了几次十才回过神来,擦了脸上的泪痕,抱飒飒径直走向了祠堂。立风没在门口迎他,但十没心思多想,他现在脑子里只有爱人惨死的模样。
祠堂里,十给飒飒介绍了每一块木牌上的人,又抱着他来到私密的小院儿,他终于有机会和飒飒独处,忍不住跟他讲了很多很多悄悄话,说爱他,说想他,说回去寻他,寻了好多好多次,这一次终于找到了。
副官来通报说华氏的哥哥抓来了,十把飒飒揣在怀里端坐于前厅,用一千枚金元宝引诱这位曾经的大少爷讲出了故事中缺失的部分。果然十没有猜错,飒飒试图逃跑被逮回去砍了双腿,衣服上的破损是管家用鞭子抽的。这大少爷从前也没见过十,更不知司令问飒飒的事是出于什么原因,脑子一糊涂,为了多要点钱还额外交代了他和其他少爷每晚玩弄飒飒的事,即便飒飒断了腿也不放过。
十一言不发地听完大少爷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是如何贿赂了看守,如何轮番折磨,还细数了一下飒飒呕过多少次血,讲了多少次胡话。“他说了什么?” 十拼命压抑着,可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不过大少爷没听出司令隐藏起来的怒,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的回答当真价值千金。“他一直在问谁偷了他的戒指,还有谁扔了他的夫君。他脑子秀逗了,不知道在哪捡来条死人胳膊,非得抱着,说那是他夫君,爹嫌晦气,早让管家扔出去喂狗了。”
大少爷讲完又来了兴致,调侃起只剩大腿的美人儿不好绑,血流得太多把他的衣服都弄脏了。十不想再听下去,他小心地把小坛子摆在案几靠墙的一角,站起来背过身去,对着先前贴过囍字的墙壁长叹了口气,“一千金元宝,一个都不会少了你。” 赌疯了的大少爷一听到钱瞬间乐得跟哈巴狗一样,赶忙对着司令的背影磕头谢恩,他再一抬头,就看见一只焦黑的枪口对准他的脑袋。
副官听见七声枪响,确认司令打光了手枪里的全部子弹才进来收尸,十背对着大门,面向墙角抚摸案上的小坛子,副官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不用猜都知道,司令发了大火。副官拧着眉头盯着一地的脑浆,头疼用哪块地毯卷比较方便,长官突然又下了命令。“扔出去喂狗,再给他烧一千个纸元宝。”
十带飒飒回到卧房,抱着他半倚在床上聊天,“飒飒,都是阿十不好,我……” 不该离开的话他说不出口,他和壳少帅的那次出征确实挽救了许多生命,在保护飒飒和救万民于水火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捡到我的手一定吓坏了吧?难得你不嫌弃,还肯抱着……对不起……” 十把飒飒揣在怀里,厚重的军装裹在坛子上,生怕他在这寒冬腊月里冻着。
“对了,飒飒提到的那道家常菜我尝了,很好吃。卖山药豆糖葫芦的和芝麻元宵的摊儿也一直都在,明天一早我就去买。” 十开始回答飒飒给他的留言,不像每日读信时那样沉重,现在对着飒飒说话,有一种归途的感觉。
十从枕下摸出匣子,他突然心血来潮想要一封一封读给飒飒听,可匣子里却空空如也。十慌了神,怀里的飒飒都差点掉出来,支撑他继续活了十九年的动力竟然找不到了,十吓得把飒飒放下就开始翻箱倒柜,可他向来习惯把所有的信都收在飒飒的木匣里,不应该会全部不见。
立风在院子里荡秋千,突然院门被踹开,那个大婚之日放了他鸽子的男人气急败坏地闯进来,拎起他的衣领把人从秋千上提了起来。“信呢?” 立风异常的平静,他眨了眨眼,歪着头笑了,“司令不是说,我可以拒绝任何人进我的院子?司令以前不进来都是装的?”
“回答我!华立风!” 直到嚷出立风的名字,十才意识到,自己从未认可过立风,他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完美的替代品。立风愣了一下,他很久没听过阿十叫自己立风了,他原本生气十把自己当作已故的爱人来疼爱,现在看来,十心里清楚得很。“原来你的飒飒另有其人,你的每一句爱原来都不是对我说的。”
领子上的力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血无情的枪口,“我问你最后一遍,华立风,我的信在哪?” 立风看着那对准自己的枪,眼里的哀怨让十有一瞬间想到了飒飒,握着枪的手颤了一下,他有点后悔自己一个冲动拿出枪来指着他。
立风的心彻底死了,原来在阿十心里,始终只有飒飒,从未有过立风,对吗?他转头看向地上的一只瓷盆,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几缕扭曲的焦炭埋在灰烬里。十狼狈地跑到盆边,伸手在灰烬中试着翻找任何还能看清的文字,可每一封信都被烧得彻底,结块的纸张轻轻一碰就化成了炭灰。“为什么这样对我?” 十觉得老天不公,他为国为民出生入死,可他深爱的一切却都先他一步归隐尘烟。
掉在地上的手枪映入立风凄清的眼,他安静地拾起来,学着十的样子拿在手里,对准了跪在地上痛哭的十。那盆灰是他这些天等阿十回家的时候无聊写的字帖,满纸都是对阿十的爱意和他对未来的期待,他想带上阿十一起环游世界,去看看他一直想去的国度。直到收拾阿十房间时无意中看到了信,他才知道错付是多么痛的事。
细细读完了飒飒留下的信,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赢了,真正的飒飒去世十多年仍然牢牢抓着他最爱的人的心。立风失魂落魄地把信件端放于自己卧房的床上,在那本该属于飒飒的位置上。立风烧光了他的字帖,然后就呆呆地在院子里打秋千,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等着见自己不小心爱上的人最后一面。
身后一声撼天动地的枪响,十震惊地回过头去,目光只来得及抓住立风倒地的刹那。立风怨他,却恨不起他,只好恨自己。他不该爱上他的,可是太迟了。
华立风玉殒的事隔天便传得沸沸扬扬,十抱着飒飒的小坛子登上城西的山,呆呆地抚摸小坛子等日落。“你杀了飒飒?”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那么爱你,你却杀了他?” 一个长发的男人站在十身后不远处,他的声音里卷着滔天怒火。“飒飒是飒飒,立风是立风。” 十淡淡地回答,“我只爱飒飒一人,立风的死是他咎由自取。” 是啊,如果立风没有爱上他……
长发男人握拳的手不停地颤抖,本就哭红了的双目泛起猩红的凛光,立风就是飒飒,飒飒就是立风。“你辜负了他两世,下一世让给我。”
那人的话让十心生困惑,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脖颈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紧接着两颗钉子刺了进来。十下意识抱紧了飒飒,眼前的日落真美,明晰的光束自云隙铺下来照在他身前,像是特意来接他的。在光的尽头,他会找到那个身穿鲜红嫁衣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