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贝|贝贝珈|珈特琳】轻刀快马【番外二】（2）
“师姐…”
“叫你去就去，哪来这么些废话！”
领头的一脚踹在小狐狸的胸口上，她吃不住如此力道，只翻在一旁。
“刚入门儿的师妹不得孝敬孝敬师姐么？纵然你拐不来男人，拐个小孩儿来给我姐妹们打打牙祭总没有问题吧？”
那师姐蹲下来，一把抓住小狐狸衣领。小狐狸不过十几岁一小小狐妖，被师姐一拎起来便现了原形，雪白的、小小的身子蜷在师姐手中，刚刚炼出的第二尾还没有长成气候，比原先的尾巴要小一圈。
“带不回零嘴儿，你也别回来了。”
小狐狸一瘸一拐地下了山，后腿上方才从山门摔下挂了彩儿。
都说狐妖媚得厉害，男人见了走不动道，只能任由她们吸取造化精气。可这本事也得有造化依托才好，小狐狸不过初入门道一小妖，命比纸薄，哪里来的造化害人呢？
想着师门怕是回不去了，小狐狸就跛着伤腿，就近寻了一处背风口歇息。她卧下后耳边真真听到几声虎鸣，也是难怪，这寒冬腊月山中猛兽本就没有多少果腹口粮，一个个都是红了眼。小狐狸把雪白的小脑袋埋进两只前爪中间，往身前的雪堆里使劲蹭蹭，生怕被那饿虎发现。
那隐狐宗中也并不富裕。修为靠前的弟子仅凭山间甘露便能滋润生活，因此并不在意食粮；修为中下的弟子最多，她们自己占了宗中大部分口粮的配额，像是小狐狸这种小妖，便无人顾及她死活了。小狐狸此时腹中也是不时作响，头脑有些发昏，连睁开眼睛都有些费力。
“姐姐…我想家了…”
恨只恨绝情的表姐，为几口精气就把小狐狸卖给了隐狐仙人。可惜泪珠无色，划过小狐狸雪白的面颊后就消失在雪堆里没有声息。
…
“你这大虫！看我怎把你开销！”
小狐狸艰难地抬起头，还没看清什么东西，只听几声箭响，随后是一阵恶狠狠的虎啸。
“畜生！看我不开了你的瓢！”
片刻后就再听不到虎啸了。
“是人类吗？”
小狐狸自嘲地笑笑，被人类拿住了，自己反倒要被嫌弃一番吧。作弄她要毛没毛、要肉没肉，还不如被那老虎叼去。她有些撑不住了，眼皮愈发沉重。
“怎的还有只小狐狸？瘦得真可怜…”
小狐狸隐约知觉自己被抱起来了，随后感觉到被丝丝暖意包裹，她也不自觉地向那暖意蹭了蹭，随后沉沉睡去。她只觉得这气味令人安心，安心到哪怕要她付出十世血泪，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向其奔去。
…
贝拉是庄子里的猎户，爹娘过世得早，可她早早就把爹爹的一身本事学来了。虽说才二十岁年纪，却已是远近小有名气了；她做的是猎兽宰杀的营生不假，可那英气又不失阴柔的美感引得周围少年早已是春心萌动，慕名前来说媒的踏破了台阶，贝拉就是不同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倒不是自己不渴望得一人伴一生，只是隐隐觉得，自己还没等来自己的缘分。
书回正传，救下这小狐狸对贝拉来说不是难事，不过顺手罢了；可她平日一人独行惯了，又做的是杀生的买卖，猛一让她照顾照顾小东西，叫贝拉犯了难。
她回家后把炉子架起来，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小狐狸小小的身子，笨拙地放在炉子边。贝拉一拍脑袋，这怕不是要热着这小东西，又把小狐狸往边上移了移，找出一块方巾，给小狐狸掖住靠窗的一侧。
贝拉看小狐狸瘦得可怜，便想给她吃些东西。平日里自己猎下的肉贝拉是从不储存的，卖了若能剩些就给自己当天煮一碗肉汤，家中此时也不过只有些米面；贝拉左翻右找，总算是找到几块肉脯干，那是庄子里的孩子解馋用的。末了，她又去煮了些米粥，给自己盛了一碗，把余下的分放在小碗里，放在小狐狸身前。
…
小狐狸很惊讶，自己不但没有死，反倒舒舒服服地卧在房里。她抬头望了望，发现自己面前放了两个小碗，一个里头放着肉干、另一个盛着些米汤。
小狐狸饿昏了头，哪里顾得那么多，一欣喜变出人形捧起碗就吃。
“这虎皮真是值钱，哦不对，应该说城里的老爷真有钱…”
贝拉掂量着手中布袋里的分量，推开门进屋。看着那顶着狐耳拖着狐尾的少女，愣了神。
小狐狸正吃得投入，没注意周遭，一抬眼看见贝拉，又看看自己，一溜烟缩成原型，靠在墙角去了。
“…你是妖？”
贝拉把钱袋放在一旁，一步步向小狐狸走去。
小狐狸怕极了，缩成雪白的一个小球，不敢动弹。
贝拉蹲下来，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小狐狸瘦弱的背脊，眼中满是怜惜。
“什么世道，连妖怪都吃不饱饭了…”
“小狐狸，你若听得懂人言，就再变成人模样我看看。”
贝拉的话彷佛有神奇的魔力，小狐狸竟不再害怕，悄悄地盯着贝拉明亮的眸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变幻出人形来。
小狐狸的人形很好看，雪白的长发飘飘垂下，若不是因为瘦弱，身上的曲线一定能叫人看直了眼；她的五官搭配恰到好处，如果不是因为营养不良，面部丰满些一定是倾国倾城的模样。贝拉一时看呆了，她木讷地伸出右手，轻轻摸着小狐狸的脸，眼睛里满是疼爱。
“我妹妹若还活着，一定跟小妹子你一样好看。”
贝拉笑了，笑容里有着冬日暖阳一般的魔力，叫小狐狸心跳漏了一拍，不由自主地叫一句：
“…姐姐…”
贝拉愣了一下，随后眼中湿润，轻轻把小狐狸揽进怀里，柔声说：
“妹妹，别怕，到家了。”
小狐狸没忍住，眼泪下来了。她哭得很大声，记事后好像再没有这么哭过。她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滴在贝拉的怀里，一放松，就又变成狐狸模样了。
贝拉把她抱到面前，贴在脸上蹭了蹭。小狐狸醒了，眼睛滴溜溜转着，却总是落在贝拉好看的眼角上。
“爹娘说我本来有个妹妹的，可惜年幼时闹灾没了，我看你这小狐狸可爱得紧，你以后就用她的名字吧，乃琳。”
乃琳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此刻已经完全陷在贝拉的眸子里了；她生平头一次，没有在人类身上嗅到讨厌的气息。
…
“姐姐看！奴家这第二条尾巴跟第一条一样长了！”
贝拉进门之后，乃琳接过她的斗笠，为她掸了掸身上尘土。贝拉看着乃琳，宠溺地笑笑。
“好啊！我虽然不懂这尾巴如何如何，不过我家乃琳又变漂亮了是真的。”
乃琳脸上一红，现了原形。贝拉见了，不免捧腹，抱起乃琳的狐身坐下。乃琳与贝拉同住了三四个月，身上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瘦弱，不仅脸上神色丰润了，人形时候那少女姿态曲线也更加丰雅，有时候叫贝拉也有些不好意思。
入了夜，又赶上后春初夏，贝拉带着乃琳躺在自家房顶上；乃琳变了人形，二人亲昵地抵着对方身子，仰头看向星空。
乃琳刚上房顶时便好像有话要说似的，可贝拉没怎察觉，木头一样躺在她身旁，差点儿睡着了。
乃琳不免一咬下嘴唇，轻轻恨一句：
“冤家！”
“怎么了？”
贝拉听见乃琳念叨些什么，侧过身子对着她。两个人对上视线，又都红了脸。不过不像往常，这次乃琳非但没有现原形，还一下跨坐在贝拉身上，试探着抵近她的唇。
贝拉有些羞涩，稍稍偏过脸，却被乃琳扳回来，一人一妖，一上一下，顿时空气里有些旖旎。
“姐姐真只当我是妹妹？”
乃琳声音颤抖着，慢慢靠近贝拉。
此时贝拉像是受到宿命感召，不自主地迎向乃琳，二人双唇相接，倒叫乃琳有些不知所措。
“…看来不是…”
良久，二人分开，贝拉舔了一舔唇上乃琳的痕迹，眼里满是爱意。她们又相拥、相吻，叫初夏的虫儿鸟儿都摒住了呼吸。
…
近来乃琳有些不对劲，终日里郁郁寡欢。贝拉拥她入怀时她偶尔会泛泛泪光，贝拉贴心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滴，不说话，看着她，好像告诉乃琳：你看我的眼睛，此时此刻里头没有其他，全是你。乃琳会蹭蹭贝拉的脖子，虽然不说话，但身子会不住地颤抖。贝拉没办法，只能轻轻抚着她的背脊，许以陪伴。
…
“姐姐，你可想过，百年之后，你我怎样收场？”
门口的贝拉突然一愣，然后木木地看着乃琳。
乃琳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不情愿地说：
“奴家是妖，虽说道行尚浅，也有几百年寿命；姐姐是人，百年后就要弃奴家独去…”
贝拉有些混乱，她知道乃琳所说句句属实，这些日子二人只顾你侬我侬，竟忘却了这等大事。
乃琳擦了擦眼泪，决绝地说：
“我想好了，等伺候完姐姐临终，我便了结自己…”
贝拉用唇堵住了乃琳的嘴，半晌才分开，故作怒态看着乃琳。
“莫说蠢话！”
贝拉坐下，思索良久后望向乃琳，轻轻一句话，却让乃琳震颤：
“人，可否成妖？”
…
“姐姐！姐姐！不要！”
乃琳发疯一样奔向林间的贝拉。贝拉此时甚是好看，一袭白素的连身裙，平日里头上的红色绑带也不系了，黑色长发如瀑布一样散在身后。听见乃琳声音，便回头一看。
乃琳冲进贝拉怀里，泣不成声。贝拉看着乃琳，眼中一往情深，却又有一分看破世俗的洒脱。她捧起乃琳的面颊，轻轻吻在她唇上。
“这是我所选择的道路，我不后悔。乃琳你看，咱们也度过了五年光景，这五年是我人生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美好时光。遇见你，我不后悔，你呢？”
乃琳抬起头，抹了抹泪花，呜咽着说：
“琳儿也不后悔！琳儿也不后悔！”
贝拉笑了，就像当年她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如冬日的暖阳，支撑着后来的乃琳走过一世又一世残酷的轮回。
二人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乃琳很少见到贝拉落泪。此时贝拉红着眼眶，却带着笑，说:
“以魔身造形，我恐永劫不复，但我不后悔！我拥有过你的一切，现在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人生很长，你或许能碰到更爱你的、你更爱的人。若琳儿找不到我了、不想找我了，就不要找了。学着去爱上另一个人吧，学着好好地被爱…”
贝拉推开乃琳，身形一点点湮灭在红黑色光芒冲天的阵法中。
“这本刀谱，交给那个你最爱的人。她必须有能力，在琳儿最需要她的时候保护琳儿。”
贝拉完全消失不见，阵法中只留了一本封皮无字的刀谱。
乃琳捡起来，粗略翻了翻，撕掉了最后三页。
“我才不要当这讨人嫌的狐妖！再也不要！姐姐也不要！”
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
只魂山，隐狐宗旧址。
乃琳醒来，身后九尾轻摇，手上变幻出一柄单刀。
她收起尾巴，有模有样地打着，就像此世贝拉一样。那么轻快、潇洒。
乃琳舞起最后三式，那是贝拉不会的。
乃琳舞着，背后腾起银白色虚影，一袭白素连身裙，张开双臂。
乃琳停下来，那虚影就消失了。她脸上带着笑，如同千年前与贝拉在房顶观星时一样。
乃琳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小狐狸，愿意为贝拉一缕气息，赴十世断魂汤、蹈千年相思火。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