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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隐》(五十)

2021-09-08 22:52 作者:言辰心  | 我要投稿

       白发的男子坐在草地上,脚边放着玉色的长笛。这并不是牧人常用的乐器,草原上的牧人喜欢马头琴,他们久经风霜的粗糙手指只有在拂过两根琴弦的时候能安静下来,不需要太多技巧和曲调,沉郁苍凉的琴音浑然天成,一样有传入人心的力量。相比而言长笛这种乐器对牧人来讲过于奢华,这是中土的梁人伤春悲秋的时候自作多情用的乐器,过于婉转的曲调对草原上的牧人而言无疑是折磨。但悦成不同,他手里捏着长笛,吹出的却是下池的牧歌,明明笛声比马头琴的声音清脆尖细,但悦成的笛声听上去却比牧人们的马头琴声沉重得多,仿佛载着几十年的思绪。

       “想燧煵了?”玉阳的可汗走过来坐到他身边。

       “一直都在想。”悦成说。

       “我离开燧煵的时候,才十四岁。我的几个朋友知道我要到大梁去了,凑在一起给我送行,他们甚至搞来了几瓶烈酒。”悦成吐掉叼在嘴边的草叶,“燧煵像我们那么大的孩子还是不被允许喝酒的,天知道他们从哪里搞来的。那次我们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喝酒,就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把两瓶烈酒喝空了。但是奇怪的是,喝完了我们都还清醒得很。我胸腔里仿佛塞着什么东西似的,我想我多喝点酒,应该就好了,但是越喝越堵,一直到我长大之后,才知道这叫举杯消愁愁更愁。从小一起玩的朋友要离开了,大家当然都很舍不得,我们一直依依不舍地围着篝火和酒瓶聊啊聊啊,聊了一晚上。”

       “他们当时就一个个说,你要好好的,说着说着声音都开始打颤,又说我们长大是要成为草原上的男子汉的,草原上的男子汉从不落泪,于是就大口大口喝酒。我们约好,等我回来,一起当草原上的好男儿,一起喝最烈的酒耍最快的刀玩最妖娆的女人,谁敢不服我们就一起骑马去把那人的头砍下来。说得兴起了,酒性一激,就抓起瓶子来当刀耍。现在想起来,甚至都奇怪当初那几个毛手毛脚的小孩为什么没失手把酒倒在火上。”

       可汗笑了。

       悦成跟着可汗笑。“后来我去了大梁,大梁的说法是一寸长一寸强,所以终究还是没学刀而学了枪。我生性愚笨,书也读不懂,干脆带着枪就跑去军营,从小兵开始打仗,我运气倒是颇不错,不仅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每次都能带几个人头回来。再然后我遇见了星尘,大梁星家的传人,她把我收进了天隐。”

       “我知道了天隐之后才感觉,当个天隐似乎比杀人好。”悦成叹口气,“成了天隐,自己的命就不止是自己的了。我当兵的时候,嫌升了官就不能自己拿着枪上战场杀敌了,我们可是约好了,不多杀人将来怎么当草原上的好男儿,所以每次带人头回去我都不要升官。但既然成了天隐,那我不能随随便便就提枪上战场了,流矢无情,别什么时候就把我收了去。这条命没交在朋友身边,没交在魍魉手里,反而被流矢射死,那可真冤了。于是我当上了游击将军,暗中作为天隐的斥候活动。”

        “直到有一天,我派出去的人传来消息,行族把燧煵灭了。”

        悦成躺到草地上。

        “当时我也是吹着这首歌,自己坐着望着月亮吹了一晚上,当时满脑子就一件事,早知道这样不如当初一直做个小兵,就死在战场上也蛮好。但是接着我又收到另一条消息,行族的军队里有他妈魍魉。”

       “等灭了行族,我陪你去燧煵旧址看看?”可汗说。

       悦成摆摆手,“若是等灭了行族和魍魉,我还没死,那我估计会退出天隐,自己去燧煵旧址扎个帐篷,跟着我记忆力燧煵部的游牧路线一路放牧,就这么守一辈子。粉色眼睛的燧煵人,我是天底下最后一个了。”

       可汗默默地点点头。悦成伸出手在草上探,摸到笛子,然后再次把笛子放在嘴边。

       清脆而沉郁的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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