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影》 Blinding Shadows【第六章 圣火浇灌】pt.16 西暮丹阳

        黄土飞扬的中一片小沙丘在海滩上推积起来，西方徐徐刮来的海风将文明世界中的那些拘谨和疲劳吹地一干二净。范斯塔和沙罗姆沿着沙滩漫步了一段时间，走到一颗椰子树下，随手斩下了一颗沉甸甸的椰子，为王子短暂的跋涉解渴。

        沙罗姆将折叠后的弓箭展开，细心指导着兴奋到两眼放光的范斯塔，虽然一开始的箭羽只是划了条不美观的弧线，在半途匆然落地；但是当肩膀掌握好受力、以及正确的站立角度后，王子射下了属于他的第一个战利品。“好极了。”沙罗姆赞叹道。

        范斯塔内心的荡漾远比海平面后方的浪花要更加翻腾，宛如湛蓝色的烟花温柔地爆开，释放了那些沉抑已久的信仰，终于得以朝着梦想的方向迈进一步。“请你教我更多技巧，沙罗姆叔叔。”

        “千万不要和国王陛下告状。”

        “你想多了，叔叔。”范斯塔开怀大笑。

        沙罗姆深感欣慰，将腰间的匕首交给王子，小心翼翼地演示着老成稳重的招式，椰子树的外皮被切地破损不堪，摇摇欲坠。西方的灰云正静悄悄地遮掩住艳丽的红日，饱饱囊囊的膨胀起来，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球，它在流血，下一刻就将以猩红色的血雨浇破云层，洒向世间。

        “那是什么声音？”范斯塔擦了擦汗，回头看向象牙国城墙上高高架起的红色五边旗帜，烽火台被接连地点亮，浩浩荡荡的狼烟卷上碧蓝的天空，与西方的云层连成了一个令人窒息的穹顶。不过最让人心慌的，是一支——不，无数只低音号角的弦鸣，鼓动空气，甚至产生了一些物理上的冲击波，犹如藏在地心的野兽在咆哮。

        “避难……”沙罗姆已经抱起范斯塔，往城门的方向一路快跑，“象牙国遇袭，这是红色警戒！”

        范斯塔感到一头雾水：“叔叔，你签署了和平条约，不是吗，和我们临近的那个王国。”

        “没错，赤霄帝国。但是天真的我，竟然想当然地相信了将那些狡猾狐狸的一派胡言。”沙罗姆恶狠狠地咬紧牙关，脚步踏地更生硬，不小心踉跄了几步，险些将王子跌出怀抱中。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故作镇定的范斯塔泛出了些哭腔，双手不停地攥着衣角。即使高大的城门已经映入眼帘，沙罗姆的脚步却愈发减慢了，渐渐地，他开始向后方撤退。

        浑身赤红护甲的骑兵警觉地朝这个方向瞥了一眼，一名领队号召了约十人的小队从大部队中脱离，由主干道全力向沙滩上的两人冲刺。样式恐怖骇人的战斧和曲戟纷纷支起，踩着被蹂躏的守卫尸体，在下一秒就将劘灭沙罗姆和范斯塔的性命。

        “该死的，你父亲会杀了我的。”沙罗姆将长剑对准了前方，喝令范斯塔不顾一切地顺着后方的脚步翻回城堡。

        “可是……你得和我一起走！”有些麻木的王子，已经被那些万马奔腾的阵仗吓得双腿发软。

        “快走！！让皇家卫兵保佑你！”沙罗姆放低重心，与敌军的急先锋进行着四眼交汇，看见的只有杀红眼的血色瞳孔，鼻尖的皱纹代表了这会是致命的一击，“若是我不幸战死沙场，范斯塔，请务必将全部责任推卸在我的身上！”

        马血随着溅起的黄沙一同喷洒，而背上的骑士一同翻滚在地，沙罗姆得以迅速挥刀将其斩杀。一人倒下，九人再起，沙罗姆也以气喘吁吁，时不时地回头查看范斯塔的踪迹：他已只身步入了海雾中。

        一声怒喝过后，又一人被斩落于马下，在挣扎站起的同时又被沙罗姆踹翻在地。更多的骑士开始略过沙罗姆的存在，如数支穿云箭，从身旁疾驰而过，前去追赶已经步入安全之地的王子。

        沙罗姆开始一路狂奔，接连不断地在马匹之间碰碰撞撞，在如此紧致的空间中根本无法从容地出手。“给我下地狱吧！”他跳起一肘打落了另一名骑士，后者则掏出了匕首迎击，拽住了自己的脚跟，摔倒在地。在几番无奈且懊恼的踹打下，沙罗姆勉强挣脱其中，发以洪荒的力量赋予在双腿，拼尽全力地试图赶上已经远离了视线的敌人。

        但是已经太迟了。

        “范斯塔——”沙罗姆绝望地嘶吼着，即使胸口被刺穿也无所谓了，他拖动着疲软的双膝，在沙地上留下了深红的拖拽痕迹，视线一片浓郁的黑团，朦胧不清的光束从远处散射过来，意识毫无知觉地碎落一地。沙罗姆的鼻尖贴在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沙子上，最终的想法仍然没有散去，或许他根本没有必要满足王子的意愿，这次出游是一趟无归的单程票，或者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没错，那该死的王冠，若是没有那顶丑陋无比的王冠，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西方的云层从中间拨开，漏出的是天空巨大的伤口，橘红色的一大颗血块，以微弱的温暖安抚着受惊的大地，没一会儿就无力的滑落西山，在滚烫的海水中失去了生命之光。

        焦躁的长音拖拽着视线，在血腥味的红沙上翻转着眼球，那是包含灼烧感的痛楚，被磕下的几颗白牙就不必多提了。沙罗姆强行翻过身来，仰面朝天，本身生于右侧的异位心脏恰好避开了伤口，顶多断了几条肋骨，这些都无伤大雅。他颤颤巍巍地扶地站起，环顾四周，赤霄帝国的部队已经遥遥远去，沙罗姆的幻觉中仍然浮现着那些藏在面罩下的狰狞面孔，正为这场鲜血的盛宴感到兴奋不已。

        前方的一块平坦的灰石引起了沙罗姆的注意，他使劲地眨着眼睛，试图凭空拨开缭绕的海雾，脚步愈发急匆，伤口却没了疼痛。

        沙罗姆脑海发空，那件灰黄相间的皇家起居服被染上了肮脏的血红，如同在红色油漆雨下的洗礼，衣角和领口被撕地破破烂烂，毫无声息地平躺着，在这天然的棺材上安然地入睡。

        “范斯塔……”沙罗姆反复念叨着，双膝已经砰然跪地，脖子瞬间没了气力，耷拉在胸前。十指紧紧掐进了沙子的缝隙中，刮到指尖生疼，沙罗姆并不明白这些怨恨是从何而起，为谁而起？

        傍晚后的潮汐漫延到了沙罗姆的腿间，这不足以令她清醒过来，事实上，他反而更加昏昏欲睡，脑袋埋在了王子的臂膀间，以失去体温的小手轻抚着那份无处摆放的野心，以及其他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