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3号尸体库的保管员(第18记)
坐上返程的长途公车,我心里乱糟糟的。
低头看向磨破皮的右脚,再看向放在左边座位上的那双新鞋,想着小西姑娘的样子,我深深地舒了口气。
我忽而意识到,赵西,谐音就是“招弟”。或许,那个姓赵的骨子里就重男轻女,从没有真正在意过女儿,尤其是失去母爱庇护的女儿。
如黑衣人亲见所述,赵西投河时,她爹好像还犹豫过,想去拦住自家姑娘,奈何后妈狠毒,一心要看着赵家的“累赘”一了百了。
可细细再想,如果亲爹真的爱女儿,生死之际,别说一个怀了孕的女人,就算千军万马也阻挡不住一个父亲援救女儿。他之所以不去救,根本不是被后妻拖住了身,而是借后母之势,使得早已埋根心底的恶之花在最最阴暗的角落扭曲盛放。

车子稳稳前行,我倚靠着不够舒适的椅背,闭上双眼。
恍恍惚惚的,黑衣人的那句话回响耳畔:看得出,你是有心人,你的那颗心一定是一颗好心。
跟着,赵家老宅中,分别前的最后一幕重现:黑衣人从地上捡起一根细细的黑木炭,略显颤抖地在发红的手掌上记下我的电话号码。
慢慢睁开眼,恰巧一束强光投过来,我再次闭上眼。
正是这一合眼,黑暗的一瞬间,我“看到”一颗用力搏动的心脏,清楚听见“砰砰砰”心跳的声音。紧接着,曾经的幻觉涌现脑中:一个人用手从胸中取出心脏、慢慢递向我,那应该是一个男人,但我怎么也辨不清他的面容。

天黑了,提着鞋子,我走进实验楼。
守着规矩,轻着脚步,我沿楼梯一步步下到负一层。
来到3号尸体库门前,输入密码0033,电子屏一闪,听到“嘀”的一声后,我推开门。
很快,屋内现出暗黄的光亮,由一点发出光源,向四周漫延开来。
“白姐姐!”
赵西一下朝我跑过来。
“你要的鞋子,完全照你喜欢的样子做的。”(我从提袋里拿出银白色的鞋盒)
“赵家鞋铺!”(赵西伸手摸了摸粘在盒盖上的光滑贴纸)
“快打开看看吧,穿上试试合不合脚。”
“好,好!”
赵西的眼睛红了,兴奋、激动、如愿以偿。
“你瞧,你的白姐姐没让你失望吧,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好了。”
赵西转身去试鞋,陆昭一步步走过来。
“真是辛苦你了,白小姐。”
“不用客气,应下的事,我一定会尽力做好。”
“看小西高兴的,眼睛都红了。”(陆昭跟着说到)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无论喜悦还是悲伤,所有感情的终极表达都是眼泪。”
“不瞒白小姐,我们是不能流出眼泪的。”
“啊?”(我一愣)
“尸身可以寄居心魂,却不可能留存津、液、营血,所以,我们情感的终极表达就是眼睛泛红,而这难得的一抹红正来源于积存下的阳气。”
经陆昭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也是一种幸福。人生在世,难免哀伤,可以淋漓宣泄,就是一条自我疗伤的出路。
沉了沉,我望向纪先生所在的那张床。
“纪先生还好吗?我看他……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纪二弟,他……不太好。”(陆昭的声音低下来)
“他怎么不好了?”(我心里一沉)
“可能,他会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