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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辫儿】山河不足重·下(完结)

2021-09-04 01:58 作者:我也不知道要起啥名字  | 我要投稿

前文指路:【九辫儿】山河不足重·上


书接上文


金榜题名时

小张少爷年方十六,终于得以进京赶考,临行前瑞表叔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多与人和善,少生事端,又要多添衣物,多加餐饭,相比之下张老爷连管都不管就跟真不是亲爹一样,只在小张少爷临行前露了一面,张老爷看着儿子,年轻的少年一脸的意气风发,端的是风流俊秀头角峥嵘,只是在对视之时不加掩饰的气恼与委屈让他更像是个没长成的孩子,张老爷知道小张少爷在生自己的气,他看着小张少爷,就仿佛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少年登科,英姿勃发,只是小张少爷更幸运些,不会有后面的那些是非波澜。

张老爷终是开了口:“若是进京,低调些,你爹我可没有什么好名声,小心被我连累。”

小张少爷眼一瞪似是不敢置信又无可奈何:“你怎么连京城都能惹出事端!”这人不是状元郎吗,怎么一天天正事不做,竟惹闲篇!

小张少爷还是悄声进了京,京城很大,下人租了一处小院供他备考,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安生呆了半月便出去,日日泡在茶楼里和一帮书生高谈阔论。

于是这一交流,他便知道了张老爷当真是没撒谎。

“当今时局倒是清明!幸而我等不是生在早些年那位当道的时候。”

“这倒是,不过也多亏了杨老先生,若非是他当初力挽狂澜手刃那”

“兄慎言!不过我倒是听人说,那狗奸贼坐下最大的鹰犬却是逃了,这么些年也没有什么消息,当真是美中不足……”

“贤弟说的可是那张……”

剩下的小张少爷也不知怎么就听不见了,脑中只盘旋下那一个名字,那是他父亲的名讳。

十八年前,三元及第,权奸座下最得意的鹰犬,小张少爷低低笑起来,越发觉得自己整日里浑浑噩噩替他人操心就活是个笑话。

他不知道张老爷是怎么从漫天海捕中脱身的,也不想去知道他是怎么弄到的户籍还能让儿子来科考的。金銮殿上皇帝高坐,小张少爷一笔一划间是说不出的锋锐——这字还是当初临的张老爷的字。小张少爷看着笔下策论,皇帝走下丹碧,停在小张少爷身侧。

皇帝是少年天子,十六年前登基至今,头一次看到竟还有人写这字。

他看着那一份锋芒毕露的答卷,突然就想到杨先生。

杨先生这些日子身体不怎么好,时令所致又犯了咳疾,故而今日没来,现在皇帝又突然有些庆幸,也许没来也是一件幸事——先生的身体遭不住什么刺激。

殿试结束,皇帝饶有兴致的开口,叫住小张少爷:“那少年郎,你是谁家的孩子?”小张少爷为这轻佻的语气不适的皱眉,还是垂首恭敬道:“回圣上,草民金陵人士,家父姓张名磊,一介乡绅。”

果真是他。皇帝一阵晃神后轻笑一声,倒是有缘。

小张少爷鱼跃龙门,高中榜首,跨马游街那日当真是掷果盈车盛况空前,行至崇文坊门口却被一个家丁叫住,唤他夜半一叙。

小张少爷还是去了,是位老先生,和他想象里的形象有些不同,眼前这人披着一条狐毯,和张老爷差不多的年纪却是半头霜雪,他含笑看向小张少爷:“老夫姓杨,与令尊相交多年,他……可好?”

小张少爷难得感觉到了一丝局促之意,他小时候在张老爷书房见过这人的画像,他定定看了眼杨先生:“家父一向都好……”

“那便很好。”杨先生不等他说完便笑起来,冲淡了眉间沟壑,“他性子倔,还望小友多担待些。”

小张少爷一窒,几乎是要脱口而出问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那父亲到底又怎么成了奸佞,终是在杨先生那一句叮嘱中偃旗息鼓。杨先生知道小张少爷沉不住气,笑容更大了些:“他什么都没和你说便叫你上京赶考,分明是吃定了我。”

杨先生摇摇头,却是缓缓道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

杨郎想要为自己翻案,更想要还吏治一个清白,于是他想出了一个计划。

这个计划说来也很简单,不过是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做丞相身边一条最忠实的狗,最后反噬主人,真要论起来说难也难。

杨郎没想过和张解元通气,在他眼里张解元是本朝头一个三元及第,风光正好,没必要因为他坠入尘埃,杨郎以为那一晚的醉酒就是他们最后的交集,可是当他正打算入相府做门客时,丞相家体弱多病的小姐榜下捉婿捉中了张解元。

杨郎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他们两个都想的是同一种方法,只不过张解元的更简洁明了,更容易成功,也最容易覆灭了自身。

丞相的女儿是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又有心痛的毛病,婚事一直都难,在外人看来倒是便宜了张解元这个一无亲族家世二无朝堂实力的新科状元。可是于张解元,他却是永远也对不起这个不染世俗的女子。他眼中的欲望功利与仇恨是那样的明显,他的妻子又是那样的蕙心兰质。

张解元没再和杨郎见面,他们的交流在那一夜醉酒后戛然而止,似乎无疾而终,张解元在日复一日的吹捧老皇帝和丞相中再听到杨郎的消息,便是杨郎成为了皇帝第九子身边宠信的谋臣。张解元远远的见到了杨郎一面,对视的那一瞬间两个人便都明白了,时机已到。

丞相就像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张解元的催动下从根上腐烂,随着老皇帝的生命逐渐进入尾声,山雨欲来。张解元终于凭借着信任拿到了最关键的证据和名单,他利用着儿婿这个身份给与丞相最重的一击,九皇子即位之后杨郎开始了清算,证据确凿,板上钉钉。

杨先生知道张解元这么多年蜗居在江南到底在想什么。他看向小张少爷,小张少爷还没怎么缓过神来,坐在那里端着空茶杯有一下没一下的喝,他轻轻咳了两声,又强自按捺住:“清算之时,他也被下了狱,狱中他夫人差点小产,我们方知有了你,他和当今圣上立了约定,自请去了江南查访贪官,叫我照顾你母亲,我本想悄悄接了你母亲出狱好生调养,却不想她不愿意,她竟是什么都明白,她眼睁睁看着枕边人……说到底我们是踏在你母亲的尸骨上还了天下一个海晏河清,是我对不住他们。”

小张少爷只知道母亲生他而亡,他从小便是被瑞表叔带大的,却从不知这背后还有如此多的秘辛。

“我亲手扶上一位明君,想来这么些年你父亲也放心了,”杨先生终是止不住的咳起来,烛火明灭中小张少爷只觉得对方的瞳仁亮的惊人,“我一辈子算计机关,终究还是做了我最不愿做的人,还不如你父亲这十余年落得清净。”他自嘲的笑笑,可神情却满是慰藉。

小张少爷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他没言语,就听得杨先生喝了口茶又继续道:“那天晚上的酒可真好喝,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喝过那么好喝的酒了……我还记得你父亲说过,莫忘故人……你若是见了你父亲,便替我把这一句话带到吧。”杨先生望着小张少爷,待得对方郑重点头后方又垂眸,只端起茶盏:“夜深,小友仔细脚下。”

 

却道天凉好个秋

小张少爷被安排入了翰林院,正式入职前有探亲假,这是为了叫人衣锦还乡打点事宜。他便回了金陵。

他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张老爷驾着鸟从外面回了,普一照面,小张少爷便是脱口而出:“我见到他了。”

张老爷面色微变,随后敛眸逗弄自己心尖上的小黄鸟:“你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

“那你想说什么?”张老爷抬眼直直看向小张少爷,那一眼直看得小张少爷猛然一激灵,他明白父亲此时是认了真。

“他叫我给你带一句话,他说是你以前对他说的,莫忘故人。”小张少爷顿了顿,还是加了一句,“他病的很重,你去看看吧。”

张老爷捻了点小米在手指上去喂黄鸟,闻言笑起来:“我答应过当今,永远不再见面。”

小张少爷听见只觉得难得的好心被人撅回来脸上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只道话反正带到了小心后悔就进了里面找他瑞叔,张老爷站在原地没动,良久才对着黄鸟,轻道:“你看,他怎么还跟从前似的,我明明还说了后一句……不过这样也好,他不忘了我,我……也不忘了他的心。”

 

十多年前,衣衫不整形容狼狈的人缓缓跪在新君的脚下,新君道:“朕不放心。”

地上跪伏的人心里笑了笑,有那么一瞬间也想说一句我也不放心,最终也只归于一个臣服的叩拜:“罪臣知罪,罪臣辜负了圣上和杨兄的期望,罪臣愿往江南,为圣上扫平障碍,只求圣上饶过罪臣妻儿,她什么恶事都没做过,求圣上垂怜。”

新君看着那人的发顶,心中有无数的念想闪过,却也只道:“朕准了,即刻起你便赶赴江南,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他三叩首,口中只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将要退下,便听见新君轻佻的一句:“兀那状元郎,朕还有一个要求,再不能回京,更不能见先生,你可明白?”

“罪臣,谨遵圣谕。”他恭谨的退出去,正撞进杨郎的眼中。

他们留给彼此最后的印象,大概就是冬日里雾蒙的早晨,一身紫袍,一身囚衣,隔着无数的人事纷杂,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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