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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才卖布

2023-09-13 20:13 作者:狐狸米饭  | 我要投稿

城中曾有一李姓秀才,家道不济,跟着三流学堂的先生念了几年私塾便上街谋生。 识文断字的活计找不到,只好在街头支摊卖估衣,也捎带手叫卖个针头线脑布头补丁伍的,因长相俊俏,口才绝伦,时而把旧布披挂在身上舌灿莲花,水袖身段莲花指的招呼,为引丫鬟大娘开心也是也时常撇着公鸭嗓唱上一段,讨了一群穷丫鬟和老妈子欢心,而穷丫鬟和老妈子们也时常在摊前摆出一副花痴样围观李姓秀才,也愿意从为数不多的薪俸里抠出几个大子儿扯块补丁布缝缝已经破旧的褂子围裙。日子久了,李秀才也从穷丫鬟和老妈子的嘴里抠出的不少大子儿发了财,虽然都是穷人嘴里省出来的吃食,但架不住人多,李姓秀才也从一个苦哈哈卖估衣的摇身一变成了花逢春绸缎庄都愿与其联手的红人。 当初的李姓秀才真就把那些穷丫鬟老妈子当了衣食父母,卑躬谄笑也在所不惜,后来日子久了,荷包鼓了腰杆自然也直了,购了田置了地,也自觉有了身份,据传连知县大老爷也亲自接见过。

街头支摊的活计还要做,裹脚布里的银子也是银子,臭银子也能买香猪蹄。但是再上街支摊,看着挂着泔水的补丁围裙的老妈子和地主老爷家做工的穷丫鬟,就不那么亲切了,身份不一样了嘛!上街叫卖一块补丁补的时候,一段唱词儿就挤到了牙边儿,顺着牙缝往外滋,不唱不足以抒发,于是

“瞧瞧这块布,你看看这个色,没有苞辫没有滓没有窟窿眼儿。

这是什么色,它是本色白。

它怎么这么白,怎么这么白。

它气死头场雪,还不让二路霜,气死了头号的洋白面了吧,

那气死赵子龙啊,也不让小罗成,谁见过薛白袍他压过小马超哇。

咱不提这种白,咱单提这种布,你买到家里去,

是缝被单儿啊、做被里儿啊、裁门帘儿,你砸裤褂儿去吧,

是禁铺又禁盖啊,是禁洗又禁晒啊,

是禁拉又禁拽啊,是禁蹬又禁踹啊……

这一度五尺,两度一丈,

这三度一丈五,咱们就打一丈四,

我是少打了尺寸我少要了价了吧,

这一尺两毛十尺两块,

这四尺给八毛,是您给两块八……”

李姓秀才正唱到动情处,扯起一块补丁布,清了清公鸭嗓,又唱道,

“这块补丁布,别看巴掌大,盘古大神开天劈地擦汗全指它,

咱这补丁布,一扯有两拃,女娲补天石头不够就用到了它,

这块补丁布,大子儿您给俩……”

这时候摊儿前一个老妈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俩大子儿,这么贵呢……”

其实这声嘀咕也就是老妈子的一句抱怨,还没蚊子哼哼的声儿大,但好巧不巧就哼哼在了李姓秀才的气口儿上,扎了李姓秀才的耳朵,

李秀才当时脸色儿唰的变了,白面红唇憋成了猪肝,补丁布往案上一摔,这难听话儿就来了,

“这补丁布哪儿就贵了?这些年了都是俩大子儿好吧,不要睁着眼睛乱说,花逢春绸缎庄很难的,补丁布这么些年都卖俩大子儿哪儿就贵了?这些都是给老爷夫人的好绸缎好布匹裁了衣服才剩下这些边角料给你们下补丁!我跟花逢春什么关系?!她怎么起来的我是最知道的一个人,她差点把当家老爷毒死嫁给我了,花逢春绸缎庄差点就叫李逢春了!真的乱说,这么些年了都是俩大子儿哪儿就贵了?买块补丁布还搭个针头儿一股线脑儿!唉……”

“有的时候自己原因,好吧,这么些年了,地主家的牛羊都喂胖了吗!?老爷夫人的夜壶及时倒了吗?!小少爷小少奶奶的屁股擦干净没有!?月俸银子涨没涨?!有没有努力干活儿!”

“这么些年了都是俩大子儿我真是快疯掉了!你们要是真穷就别来买我的补丁布!去找那破洞的补丁布摊儿去!”

这话戳到了老妈子的心痂儿上,本来一个月一两半银子的月俸就不高,在地主家做苦工做了三十年了也没涨到二两银子,碰了个茶杯就扣了半吊钱,半吊钱啊!那是多少大子儿,多少块补丁布啊,在家里穿的围裙洗了又洗是补了又补,也没舍得再扯布做上一个,只能发了月俸在李姓秀才的摊儿上围观,一边儿听着秀才的唱儿,一边儿从裹脚布里抠出俩大子儿,从秀才手里亲手接过一块颜色鲜亮的补丁布,再捎带顺走秀才专门抛给她的一个媚眼儿,那是多幸福的事儿啊!现在,一切都变了,秀才说什么?真穷就别来买他的补丁布?他怎么就那么狠心!这些年从孩子嘴里抠地瓜,丈夫烟袋锅里抠烟叶,老公爹老公娘的熥饽饽里掰碎渣,才有给秀才这俩大子儿俩大子儿的,就为秀才正眼看一眼!我疼了他这么久,他居然对我说出这种话,让我去找那破洞的补丁布摊儿去……伤心欲绝啊,伤心欲绝啊,想着,眼泪就不自觉的滋出来,一滴一滴的连起来,成了两条线,顺着下巴又汇成了一股儿,滴滴答答的就往下淌起来了,这些年我就白疼你了……

她伤心欲绝,摊儿前面其他的穷丫鬟和老妈子不干了,纷纷指责,

“就是,买不起就别买,何必找这不自在呢?”

“就是她,惹秀才不高兴了,唱的好好的就不唱了……”

“俩大子儿都掏不出来,还有脸挤在摊儿最前头,秀才不想看你那张老脸。”

“秀才别难过,她不买我买……”

也有认识这老妈子的,不但不同情,也跟着絮叨,“你倒尿盆不小心,扣了月俸,别怨李秀才啊……”

李姓秀才不悦,道,

“不卖了,收摊儿!”

于是乌央乌央的人群散了,边走还边嘀咕,都是那老妈子,惹了李秀才不高兴。

隔了一天,李秀才发现围观自己摊儿的人少了,原本一天能卖大几十块的补丁布现在只卖出去十几块了。

看来这个穷字不仅扎了那个老妈子的心,也扎了不少穷丫鬟和姑姐儿的心。

痛定思痛!还是那句话,裹脚布里的银子也是银子,臭银子也能买香猪蹄!

于是这天李秀才又出摊了,出摊儿前在下手位置放了剥了皮的胡葱胡蒜,开始之前,蹲在摊儿下面拿胡葱往眼上醺,眼圈红肿的站起来,对着摊前的老妈子和穷丫鬟们开始检讨,说自己出身穷人伍的,但本来想营造一种痛哭流涕泣不成声痛定思痛痛改前非的样子,哪知胡葱胡蒜不辣,眼圈虽醺红了但眼泪也是一滴都没挤出来,算了,将就吧。

摊儿前面的穷丫鬟和老妈子们可受不了了,

“李秀才不哭!支持李秀才!”

“多大点儿事儿,用得着检讨么,我们家李秀才都哭了,哭都这么好看。”

“李秀才我爱你!”

“每个人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不要难过!抱抱李秀才!”

……

由于语言没有组织好,李秀才就胡乱自我检讨了几句,拿衣裳襟儿往眼角一抹,抹完抬头,就接着道,

“那咱们今天就开始从这块补丁布卖起!

你看这块布,你看看这个色,没有苞辫没有滓没有窟窿眼儿。

这是什么色,它是本色白。

它怎么这么白,怎么这么白。

它气死头场雪,还不让二路霜,气死了头号的洋白面了吧,”

摊儿前的穷丫鬟和老妈子们又开心了,

“李秀才最棒!”

“我们永远支持李秀才!”

“李秀才加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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