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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著导读 王安忆《长恨歌》精读 整本书阅读 名家解读 有声书

2023-03-25 10:23 作者:闪电文艺  | 我要投稿

第一天:城市的缝隙间,有我们生活的痕迹

今天,我们将开启王安忆《长恨歌》的阅读之旅,去寻觅上海弄堂里千回百转的风情往事。


这是一部以一个女人和一座城市的鸡毛往事展示中国里弄深巷风俗史的精细之作。


王安忆以其精准、绵密、柔软的现实主义之手,捕捉到“上海”作为一个中国异邦在中国当代的风流云散,以小女子王琦瑶的生命跌宕蹉跎,扒开大时代的层层褶皱,细致幽微地烛照出中国的一种现实。


以这种方式表达中国现实的作家很多,但王安忆毋庸置疑拔得了头筹。

 

那么,我们就来看看那个坐在角落里,风情万种却眼角有纹的女子,到底在寻思什么?





站在一个制高点看上海,弄堂是壮观的景象,像这座城市的背景。


晨曦在薄雾中作画,一笔一笔将弄堂上上下下细细地勾画出来。老虎天窗精致乖巧,屋批上的瓦鳞次栉比,窗台上的月季花细心细养。晒台上隔夜的衣衫凝滞不动,水泥矮墙露出锈红色的砖。第一缕阳光照在山墙上,绚烂而荒凉,新鲜而陈旧。

 

雾被阳光驱散之后,什么都加重了颜色。窗框的木头发黑了,阳台的铁栏杆生了黄锈,山墙裂缝里长出绿色的草,天空里的白鸽成了灰鸽。

 

上海的弄堂形形种种,声色各异。


石库门弄堂是有权势之气的一种,带有一些深宅大院的遗传,官邸脸面,外面高墙大门壁垒森严,里面院子和客堂是浅的,一道木楼梯直抵楼上的闺阁,二楼临街的窗户便流露出了风情。


东区的新式里弄是放下架子的,镂空雕花的矮铁门。楼上有探身的窗和站脚的阳台,街市风景一览无余。

 

西区的公寓弄堂森严壁垒。房间成套,墙是隔音的,鸡犬不闻;房子和房子隔着宽阔地,老死不相见的。这防范是民主的,欧美风的,保护做人的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

 

上海的弄堂是性感的,有凉暖,有感知,有私心。


厨房后窗专供老妈子一里一外闲扯,窗边的后门供大小姐提着书包上学堂读书,和男先生幽会。前门不常开,专为大事情,比如贵客走动、贴婚丧嫁娶告示一类的。

 

弄堂里横七竖八地架着竹竿晾晒衣物,弄底的路有的是水泥铺的,有的是卵石拼的。路不同,脚步声也两样。

 

人们说着两套话:客套话或家常话。后弄的阴沟溢着水,水上浮着鱼鳞片和老菜叶,混着灶间的油烟气,脏兮兮的。灰尘在后弄里飞舞,野猫也在此出没,满满的人间烟火气息。





流言在弄堂里流动,城市的街道灯火辉煌的时候,弄堂的拐角上有一盏灯,戴着最寻常的铁罩,罩上生着锈蒙着灰,灯光昏黄,各色流言像灯下烟雾一般滋生蔓延,老派的、新派的、中式的、西式的混杂其间。弄堂背阴处的青苔,是它伤口上的疤痕,靠时间抚平的痛处。爬墙虎长在正面,像时间的帷幕,遮盖着什么。

 

脂粉味的流言,蔓延、洇染了整个里弄。

 

流言总是鄙陋的。它内心粗俗,自甘下贱,它随心所欲,不负责任,经不起推敲却没人去推敲,就像语言的垃圾,偶尔能淘出一点真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混淆视听。

 

然而这城市的真心却需要从流言里找。东方巴黎上海,遍布远东的神奇传说,剥开外壳来看,却是流言的芯子。流言蜂起汇聚的时候,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它的繁殖速度惊人,繁殖的方式多样,弥漫在城市的空中。

 

像一群不拘形骸的旅人,成为这座城市的浪漫之一。

 

流言的浪漫在于它的无拘无束能上能下的想象力,生命力顽强得像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它们在大小姐花绷上的绣花针,女学生爱情小说的书页,台钟滴答的走时声里,洗胭脂的水盆里,一点一点滋长。

 

私密细碎的流言,将苦衷割碎了平均分配,苦来苦去只苦自己,私密的苦,真正的苦,没有共鸣,很孤单的痛。





在上海弄堂里做人,还是全神贯注,眼睛只盯着自己为好。不想创造历史,只想创造自己。没有大志气,却用尽了实力。

 

另外,闺阁和闺阁之间也是要因为风格做派不同而起怨艾之心的。

本是如花蕊一样纯洁娇嫩的闺阁,却坐在这样嘈杂混淆的地方,能有什么样的际遇呢?

 

闺阁里面总归是宁静的,有着无名无由的等待。这是上海弄堂的一点冰清玉洁,屋顶上放着少年的鸽子,闺阁里收着女儿的心。

 

上海弄堂里的闺阁是变了种的。贞女传和好莱坞情话并存,阴丹士林蓝旗袍下是高跟鞋,又古又摩登。它讲男女大防,也讲女性解放。姆妈要她们嫁好人家,男先生策反她们闹独立,洋牧师煽动她们皈依主。她们人在闺阁,心在四面八方。她们的心够野,可是胆子却那么小,看晚场电影要接送,上学下学结伴成队,羞羞答答,自相矛盾,自己苦自己。

 

午后的闺阁往往是心不在焉百无聊赖的,要多烦人就有多烦人。闺阁女儿的等待与闲愁,消耗着她们做女儿的耐心,做人的耐心,免不了生出箭在弦上,伺机待发的情势,一日比一日难捱,叫人不知怎样才好。

 

鸽子是这座城市的精灵,它们的眼里收进无数的秘密。它们领略到了这座城市的真谛。它们从高处看这座城市,自由,宽阔,千变万化,而人类正好相反。

 

人类看不到特别的东西,大街上的景色是司空见惯的,日复一日的。街上走的人是戴着面具的,笑是应酬的笑,言语是应酬的言语。

 

同样是鸟,麻雀是媚俗的,自轻自贱的,它们是弄堂的常客却不受待见,它们是没有智慧的,是鸟里的俗流。它们看东西比人类还要差一等,不能与鸽子同日而语。鸽子是灵的动物,它们从来不在弄堂底流连,它们总是凌空而起,将这城市的屋顶踩在脚下。它们看到多少秘密就有多少同情,有多少同情就有多少信用。屋顶的鸽巢,是这城市心的温柔乡。人对鸽子晨送暮迎,鸽子对人从一而终。




王琦瑶是典型的上海弄堂的女儿,她从后弄的门里出来,背着花书包去上学;她跟着隔壁留声机唱《四季歌》,她结伴到电影院看《乱世佳人》,她和特别要好的小姐妹去照相馆拍照。

 

弄堂的每间偏厢房或者亭子间里,几乎都坐着一个王琦瑶。

琦瑶家的堂屋光线有点暗沉,梳妆桌上的粉受了潮,樟木箱子上的铜锁锃亮,收音机波段难调,丝丝拉拉地响,老妈子连个洗脚水都从早倒到晚,却还有工夫出去讲她家坏话。

 

父亲是惧内的,被收伏得很服帖,琦瑶是家中老大,小小年纪就做了母亲的知己,和母亲套裁衣料,陪伴走亲访友,听母亲们喟叹男人的秉性,以父亲作为活教材。

 

她是典型的待字闺中的女儿,有时在家里望着母亲的垫箱就要憧憬嫁妆。而洋行的实习生总是偷偷看她。

 

琦瑶闭月羞花,月影袅袅,漆黑的额发掩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她追随潮流,不落伍也不超前,她和同类们一起成群结队地摩登,并不发表个人意见。

她们是追星的,同时又是感伤主义的,潮流化的感伤主义,手法都是学着来的。

 

为此她们的眼睑总是有些发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她们吃饭只吃猫似的一口,皮肤白得像透明似的。她们是需要像风流才子们创作的文明戏里那样吃些滋阴补气的药的。

 

她们是有小姐妹情谊的,彼此都是闺阁岁月的一个见证。

 

小姐妹的做伴,是寂寞加寂寞,无奈加无奈,彼此谁都帮不上谁的忙,因此抽取了功利心,变得很纯粹。

 

她们真心对真心,虽然只是平淡的真心,却在一些人生的重要时刻甘作陪衬,甘愿自我牺牲。


她们总是窃窃私语,搞些小情小调。上海的弄堂处处有她们的影子,因为有了她们的缘故才有了人情味。



【今日话题】


上海这座城市,有着令人念想的别样风情。流言在弄堂里夹着风穿过去了,身着秀色旗袍的女子,踩着高跟鞋,哼着小调消失在了转角口。不一会儿,从哪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小曲,听着令人着迷……

 

这样的上海是令人怀念的。你呢?你对这座曾经纸醉金迷的城市又有怎样的记忆呢?

第二天:有些友谊,注定无法长久

在昨天的阅读中,我们领略了上海这座城市的风情,也看到了主人公王琦瑶的生活环境。上海的弄堂处处有她们的影子,因为有了她们的缘故才有了人情味。


今天我们将阅读的部分是琦瑶逐渐成为一位“明星”的故事。(文末有福利哦)



琦瑶的小姐妹吴佩珍长得不好看,但是家境不错有人疼爱,性格豁朗单纯,跟琦瑶是互补型的。


佩珍为了讨好琦瑶,刻意安排去电影片厂玩。


一下课,她们甩开其他同学,跑出校门坐上电车,兴奋地来到片厂门口,佩珍的表哥给她们一人一个工作牌,让她们跟着往里走。


片厂四处扔着木板旧布,碎砖破瓦,倒像是一个工地。走到一处人群熙攘的片场,表哥忙着干活,抽不开身来招待她们,只能任由她们在眼花缭乱之中手足无措。


胆大的佩珍拉着琦瑶四处去看,各种正在拍摄的场景令人匪夷所思,有些看起来还很滑稽。一个留洋回国的导演问她们在哪里读书,一直对着她们微笑。

 

那天在片厂没有看到明星,关于这一点佩珍感到非常的失望,琦瑶的感想却有些复杂:片厂不像想象的那般神奇,它太平常了,有种唾手可得之感。尽管如此,接下来的日子里,片厂还是成了她们常去的地方,她们还渐渐地和那个导演熟络了起来。

 

导演叫她们珍珍和瑶瑶,背地里和片厂的人说珍珍是个丫头像,不过荣国府贾母身边一个粗使丫头,瑶瑶是小姐样,员外家小姐的样子,祝英台之流的。导演说琦瑶长得像阮玲玉,有机会想让她上一回镜头。琦瑶心里高兴,却并不当真。谁知有一天导演真的打电话过来让她去试镜了。

 

琦瑶感到又紧张又激动,内心还免不了一些挣扎。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佩珍之后,佩珍也非常的激动。无心上课的俩人一下课就马上往片厂赶。

 

从化妆师手下出来的琦瑶,已经完全不像她自己了。导演也一改往日形象,变得很严肃,要她饰演一个旧式婚礼中的新娘,披着红盖头,然后有新郎倌来揭盖头,一点一点露出脸庞。导演说她应该是娇羞的妩媚的,有憧憬又有担忧的,一股脑儿交给她这些形容词,全要做在一张脸上。

 

琦瑶失败了。导演也在镜头里察到了自己的失误。琦瑶的美是家常的,不是文艺的,是橱窗的,不是舞台的。



从此琦瑶不再去片厂了。片厂的经历成了长在她心头的刺,时不时地就会想起来刺痛自己。这一年她才16岁,却因为这件事情有了沧桑感。

 

她开始躲避佩珍,就像有什么丢人的底细被她窥伺了去。佩珍也有点黯然神伤,却乐观地以为两人终究会和好如初。她隐约感觉琦瑶对她的躲避与那次失败的试镜头有关,于是她也不再去片厂了,甚至与表哥都断了来往。

 

导演为了补偿,推荐了摄影师程先生来给琦瑶拍照片。

 

程先生住在外滩一幢大楼,顶上的一层,房间重新隔过,客厅装修成照相间。他是一个26岁的摩登青年,戴着金丝边近视眼镜,白衬衫束在吊带西装裤里。

 

琦瑶人去了,神情却是意兴阑珊,甚至无心化妆,任由程先生摆布。

 

摄影师的眼光和导演的不同,导演要的是性格,程先生只要美。在程先生眼里琦瑶美得无可挑剔,而且像一张白纸,想画什么就画什么。程先生有点激动,这情绪也传达给了琦瑶,她竟也生出一点无名的希望,收起了那无所谓的态度。

 

程先生欲罢不能,拍了又拍,琦瑶也有如鱼得水之感,配合默契。


拍照结束的时候,琦瑶的心情变得明净,她不再去想拍过的照片,只当它是一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这批照片中的一张,后来被《上海生活》选为封二,那张照片上她穿着家常花布旗袍坐在一具石桌边,乖巧好看温柔可心。

 

琦瑶不知道为什么登出来的是这张,虽然是件高兴的事,可情绪却低落了,认为自己这样经不起检验,试镜头失败,拍照也失败。她把《上海生活》压在枕头底下,像藏匿一次出丑一样。





全校女生都知道王琦瑶了,走到哪里都有人看她。校园里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但羡慕与嫉妒引发的所有议论却一概与琦瑶无关了,她现在人在事中,心却不在,那照片使她成名,也让她有些找不到自己了。


1945年底的上海,因为投降日本而花团锦簇不问时事,笙歌夜舞,通宵达旦。


有照相馆来请琦瑶拍照。母亲让佣人姨娘陪着琦瑶去。摄影师们众星捧月似地围着她,那个照相馆比程先生的正规多了,也大多了,拍出来的照片也华丽多了,故作矜持多了,也合琦瑶心意多了。

 

照相馆把琦瑶的照片放大摆放在橱窗里,标上“沪上淑媛王琦瑶”的字样,这标签贴切生动,琦瑶的名字随风而走。

 

琦瑶在学校一如既往,不渲染不卖弄,也不故作深奥,对人对事与从前一样,不抢先也不落后。那些嫉妒她的女生也渐渐消除了成见。

 

照相馆里众星捧月的晚上足以照耀很多个平淡的白昼,有了橱窗里的亮相,无声也是有声。这就是琦瑶高出一般女生的地方。以往的安静是有些不得已,如今则有希望撑腰。


她比别人就是有耐心,柔弱如她,除了耐心还有什么可作争取的武器?





只是,她和佩珍的友谊回不来了,现在都要互相躲避,绕道而行了。彼此都不免苦恼感伤。


想取代佩珍位置的女同学有好几个。琦瑶一律不远不近,一副既不接受也不拒绝的样子。那些人最终都退却了。


有一天,琦瑶在课本里发现一封信,是一张请柬,素无往来的蒋丽莉邀请她参加生日晚会。丽莉出生于工厂主家庭,家境很好,功课一般,喜欢在课间看言情小说,眼睛高度近视,在学校不受欢迎。


琦瑶出于对“上流社会”的好奇决定参加。


丽莉对自己的生日晚会漠不关心,只对琦瑶热情,拉着她的手去自己房间。那个房间粉红洋气,却一片杂乱,场面很怪,两人都不免有些尴尬。丽莉不愿下楼去,哭泣撒娇,琦瑶有些腻烦,最终忍住性子送了礼物,还劝丽莉洗干净脸。


一整晚丽莉都拉着琦瑶的手不放,晚会的客人里有些认出了琦瑶,晚会结束的时候甚至还有青年跑来向琦瑶大献殷勤,就像演话剧一般。


最后丽莉的母亲也特地向琦瑶告别,邀她今后经常去玩。

 

从此琦瑶和丽莉便成了朋友。只是不同于和佩珍的友情,她和丽莉在学校各忙各的,出了校门则形影不离。


晚会接踵而来,晚会上的人也似曾相识。琦瑶很快领会了晚会的真谛。她给晚会带来了新东西,晚会上其他人都是主人,只有她是客人。 她晓得丽莉是她在晚上会唯一的亲人,所以任由丽莉牵着她的手。




1946年,河南闹水灾,各地赈灾支援,上海一如既往贡献它的风情和艳,为筹募赈款选举上海小姐。此事很快家喻户晓,民众与市长一样关心。

 

程先生建议琦瑶参加竞选,为她加拍两次室外照片。两人比以前合作得更加默契完美。这次程先生眼中的琦瑶已如天仙一般,举世无双。

 

丽莉在一个远房表姐的婚宴上宣布琦瑶参赛的消息,就好像她自己要参选一样忙碌奔走到处拉票。她是真心觉得琦瑶美,要向所有人推荐这美。她选择美丽的王琦瑶做她的知心,她觉得她自己也变得美丽了。

 

她对父母兄弟都是仇敌一般,唯独对琦瑶好,心底的好兜底捧出来,好像要为爱找个靶子。琦瑶对她既有可怜之心又有些起腻,偶尔想起吴佩珍,心里不由一阵暗淡。

 

程先生和丽莉成了竞选的有力组合,催促着琦瑶不断前进。在丽莉的不断鼓噪之下,琦瑶索性搬进了蒋家。蒋家母女对她热情备至。琦瑶成了半个主子,半个老妈子,蒋家所有的事情都喜欢来问她的意见。

 

轰轰烈烈的初赛,万人空巷。琦瑶轻而易举就通过了,进了复赛。这时她才有些意外的喜悦,开始认真对待了起来。


琦瑶需要同时应付丽莉和程先生,本来这两位的做法是有些代人做主,把自己意愿强加于人的,后果却是要琦瑶承担的。这下进了复赛倒是让大家都满意了。

 

琦瑶和丽莉在舞会上应对记者,积极拉票,程先生特意借别人的地方为琦瑶拍了更好看的特写照,然后托报界熟人登报。诸事顺利,欣欣向荣,琦瑶的心里又开始害怕了,怕有更大的失望在前头等着她,等待复赛的日子里她竟然有些憔悴了。

 

琦瑶成了蒋家的光荣,丽莉和母亲成天替她迎来送往,只有蒋家弟弟一如往常闭门不出。记者甚至把琦瑶写成丽莉的干姐妹了,蒋家的工商背景又使她的名声增添一成。丽莉的母亲甚至写信给在重庆娶了小的的丈夫,逼他捐钱赈灾。

 

吴佩珍意外登门拜访,见到琦瑶两人顿时尴尬得不知所措。原来佩珍为片厂那个导演送请柬来,她们的友谊却在总是想哭的冲动里失不再来了。

 

琦瑶和导演吃饭,想起片厂的事情恍如隔世。导演是负着使命来劝说琦瑶退赛的,1946年的上海电影圈是一个进步的圈子,革命的力量已有纵深的趋势。但是劝说无果,他只能看着琦瑶坚定地越走越远。

 

琦瑶接下来会走向何方?敬请期待明天的阅读。


【今日话题】


琦瑶和佩珍的友谊走到了尽头。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一个结果的发生?

 

你曾经有过和某个特别好的朋友渐渐形同陌路的经历吗?


第三天:感情中,什么样的女人最好命?

昨天我们阅读的部分是王琦瑶逐渐成为一位“明星”的故事。在今天的内容中,琦瑶遇见了那个能让她等待也让她憔悴的李主任。




程先生频繁出入蒋家,出谋划策,尽心竭力,蒋家母女热情周到,全力以赴,最终琦瑶不负众望,以一件粉红旗袍,一套苹果绿洋装,一袭白色简单婚纱夺得上海小姐第三名,人称:三小姐,一时名扬上海。

 

其实呢,这大小姐二小姐是偶像,是理想和信仰,三小姐却是与日常起居相关的,是会令人想到婚姻、生活、家庭这些概念的人物。对普通人来说,三小姐的形象无疑是更深入人心的。

 

程先生学的是铁路专业,爱好是照相,他白天在洋行做职员,晚上在家冲洗照片。他爱拍女性,没有女朋友,没想过结婚,做职员的工资全都花在了照相的爱好上。他是一位摩登青年,心却不是摩登的了,想要一点真心的了。追逐他的女人有几个,可是她们在他眼里都像是假人。

 

现在王琦瑶钻进了他的心。但约她的时候他却显得有些勇气不足,最后每次约会都成为他、琦瑶、丽莉三个人的约会,比如三个人一起看电影、吃饭、参加各种晚会。

 

琦瑶看出了丽莉对程先生的爱慕之心,也看出了丽莉母亲的心思。蒋家过去大事小事都问琦瑶的,如今改问程先生了。

 

琦瑶暗中撮合丽莉和程先生,尽管她明知程先生一颗心全在她身上。

 

程先生一心一意,毫不避讳自己的真心,无从发现别的,蒋丽莉为此不知哭过多少回。她的房间重新收拾了,日记本写满心事,被感情折磨得不行,还傻傻向琦瑶倾诉,性格固执不听劝说。

 

赛事过去,琦瑶不再是主角了,满心失落中她偷偷答应了程先生的约会,并且想从蒋家搬走。但蒋家母女却不愿意放她走。

 

琦瑶再次去程先生家里拍照的时候,想起第一次拍照的情形,两人聊天聊得忘了时间。程先生说起自己的家事,琦瑶也说起自己住在苏州的外婆。

 

程先生委婉地表白,琦瑶随意地听。那次聊天的情形历历在目,出来的照片却和印象当中的情景不同。程先生在每张照片上题了诗,琦瑶心里触动,但是随即想起蒋丽莉,两人都有点不愉快。


丽莉在琦瑶房间发现了这些题诗的照片,恍然大悟。爱情友情毁于一旦。琦瑶才终于从蒋家脱身。

 

琦瑶没有告诉程先生自己回家住的事情,程先生知道后打电话来,琦瑶越发觉得尴尬烦闷不想理睬他了。





一家百货大楼的开业庆典,请琦瑶去剪彩,对方颇为郑重其事,还派专车接送,诸事礼貌周全。琦瑶穿着那件粉红色的旗袍,坐上专车。


庆典隆重热烈,要人云集。琦瑶只在剪彩的时候众人瞩目的那一瞬间激动了一下,然后心情又重归平静失落。

 

之后的宴会上有位李主任,落坐在她身边,周围的人对李主任陪尽小心,琦瑶却以为他只是百货公司的经理之流,于是便无所顾忌地出言天真。

 

后来她才知道李主任是军政界的一位大人物,也是百货大楼的股东,请她来剪彩最初也是李主任的提议。

 

李主任早在上海小姐的决赛上就将手里的花投给了琦瑶。他给的是四十岁男人的怜惜之情。

 

李主任位高权重,万众瞩目,像一条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只有女人才能让他想起自己也是皮肉做的。


李主任妻妾俱全,有过的情人也不少。琦瑶粉红色的旗袍,和那一点温柔贴心的气质,打动了他的心。

 

宴会过后,李主任当即提出送琦瑶回家,李主任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上流社会的象征,有着一股令人敬畏的气势,他是那种不由分说,别人唯有服从和听命的人。他和程先生不同,程先生是由别人替他做决定的。

 

李主任将琦瑶送到家,说明晚请她吃饭。琦瑶在惊慌中点了点头。

 

李主任的出现让琦瑶觉得自已原本的世界太小了,胡同里的人太小了,程先生更是小得像女人了。

 



第二天李主任准时来接琦瑶,两人一起吃饭,席间李主任如查户口一般遍问琦瑶家庭的种种。琦瑶说她不想再读书了,李主任这时握了她的手。

 

第三天李主任带着琦瑶去银楼买戒指,此后几天没了消息。他本来就是那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别人问都问不得的人啊。

 

琦瑶在家闭门不出,拒绝和程先生见面。家人见过李主任的车牌号,想问又不好问。弄堂里早就流言四起议论纷纷。全家人数着天数过日子,对汽车和电话铃又是盼又是怕。


琦瑶有几次赌气想给程先生打电话,但是最终忍住了。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听天由命和独自等待了吧。

 

一个月后,李主任出现了。派司机来接琦瑶去四川路一家酒楼。琦瑶憔悴了许多,李主任鬓边的白发增添不少,琦瑶靠在李主任怀里无声地落泪,李主任不由地心软,两人原来都是彼此求安慰的人啊。

 

李主任提出租一套公寓给琦瑶住,琦瑶说要问过父母,李主任说他就是她的父母。

 

琦瑶掉下更多的眼泪,仿佛在这乱世之中,找到了一处依靠。她提出第二天就要去公寓住,这让李主任颇有些意外。

 

之后几天他们几乎天天约会。他们一起吃饭、看京剧,琦瑶都是顺着李主任的喜好来的,还在李主任的喜好里发现了乐趣,能跟李主任对上几句了。

 

一周之后李主任带着琦瑶去看房子,在静安寺,百乐门斜对面一条僻静马路的短弄里,租下空阔讲究的爱丽丝公寓的一层。

 

爱丽丝公寓是这闹市中的一个最静处,里头的人从来不出来,连老妈子都不和人说话的。到了晚上铁门拉上,只留一扇小门,还有一盏电灯,不知何时何处,何人的世界。

 

它是用闲置的青春和独守的岁月作为代价的人间仙境,是绫罗流苏天鹅绒的女人国。这座城市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存在。这样的公寓还有一个别称,叫做“交际花公寓。”

 

这天下午,19岁的琦瑶正式成为了李主任的金丝雀,心满意足。




1948年春天,琦瑶搬进爱丽丝公寓,除了家里没人知道。程先生去找她的时候,家人推说去苏州外婆家了,程先生甚至去苏州找过,什么都没找到。

 

在苏州回上海的夜车上,程先生禁不住落泪,此后再也不去找琦瑶了。心就像死了一样,照相机也不碰了。

 

蒋丽莉在找琦瑶,也在找程先生,却是两个都找不到。最后她通过吴佩珍,从导演那里得到程先生的地址。


丽莉见到程先生的时候,百感交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程先生瘦得形销骨立。

他的心和神都在琦瑶身上,无论她在不在,他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嘴里说出的,都是琦瑶。为此,丽莉不由得更加伤心,更加想知道琦瑶的去向。

 

丽莉从母亲口中得知了琦瑶的下落,为她选择这条路既震惊又难过。母亲说琦瑶这样的女孩子见过世面以后,走这么一条路是自然而然的。


丽莉决定眼见为实,亲自拜访爱丽丝公寓。

 

丽莉在爱丽丝公寓见到了琦瑶。琦瑶比以前丰腴了,气色也鲜润了些。她们面对面坐着,却无话可说。琦瑶问起程先生在做什么,说他和丽莉都是小孩。丽莉反诘的时候,琦瑶一昂下巴说自己很好,还提起丽莉的家事,丽莉母亲在表面上是太太,里子却是空的,丈夫都是跟重庆的小的过的,重庆那位得的才是实惠。

 

琦瑶向丽莉讲述了一通面子和芯子的大道理,丽莉平静而折服。

 

琦瑶带着丽莉参观爱丽丝公寓。两人仿佛回到过去的时光,只说些好的话,连程先生也不提了。琦瑶留丽莉吃饭,说总算请她一回,丽莉也是体谅到当初琦瑶住在她家的心情,颇受感动。




回去以后,丽莉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事对程先生说。最终狠狠心说了实话。程先生悲痛欲绝,丽莉抱住了他。

 

此后他们开始频繁约会,绝口不提琦瑶。丽莉20岁生日那天,父亲回到上海见了程先生,言语间已不把程先生当外人,虽然程先生还没有提出求婚。

 

丽莉的母亲已经开始策划婚礼了。丽莉的心却是凉的,因为他们之间始终有一个王琦瑶。她对程先生的要求越来越得寸进尺,不满越来越多,两人的争吵也越来越频繁。本来程先生觉得自己已经割舍了琦瑶,现在全被丽莉刺激回来了。

 

程先生又开始玩照相机了。丽莉仍旧闹着各式别扭。最终程先生出走,两人一拍两散。

 

琦瑶在爱丽丝公寓拥有的最多的是等待。李主任来去匆匆,行踪不定,他的心事只有唱片里的梅兰芳知道吧。

 

她在等待里寂寞,在寂寞里孤绝。家人几乎断了来往,丽莉来过两次之后也不再来了。她在家里听着李主任爱听的梅兰芳,发觉外面的世界有多遥远。

 

李主任是怜惜她的,也是无奈的。两人之间是真有些夫妻之间的恩爱了。时局越发动荡了,李主任甚至对她说房子在她名下的,今后对谁都不要承认和他的关系。这天夜里,他们通宵未眠,李主任交给她一个桃花心木盒,然后走了。

 

琦瑶从此经常叫一辆三轮车去街上逛了。那段日子,爱丽丝公寓的住户相继离去。琦瑶更加频繁地外出逛街购物打发时光。

 

李主任最后一次回到公寓,没有见到琦瑶,坐车匆匆离去时在街上看见了琦瑶,琦瑶却没有看见他。

 

这天晚上吴佩珍突然来到爱丽丝公寓,她成熟了,一副少妇模样打扮了。琦瑶有些不敢认。佩珍说自己已经结婚了,要跟婆家去香港,想带琦瑶一起走。琦瑶感叹命运,谁能想到最终是吴佩珍的命最好呢。琦瑶坚持要等李主任,拒绝了佩珍。

 

琦瑶再不敢上街了,怕再次错过李主任。她不知道李主任的飞机已经在北平飞往上海的途中坠毁了。


【今日话题】

 

琦瑶成了李主任的情妇。丽莉知道后感到震惊又难过。丽莉的母亲却说琦瑶这样的女孩子见过世面以后,走这么一条路是自然而然的。

 

你怎么理解这一段?你是如何看待琦瑶的转变的呢?

第四天: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通过昨天的阅读,我们知道琦瑶已经成了李主任的情妇,住进了李主任特意为她安排的公寓。但她不知道的是,李主任的飞机已经在北平飞往上海的途中坠毁了。

 

接下来故事将会怎样发展呢?让我们开启今天的阅读吧。




江南水乡,古镇邬桥,小桥流水人家的风景,正是隐居避难怀旧疗伤的好处所。琦瑶的苏州外婆娘家就在邬桥。


外婆租了一条乌篷船,亲自送琦瑶来到邬桥,禁不住在心里感叹:这孩子头没有开好,开头错了,再拗过来,就难了,头没开好的缘故在于一点——长得忒好了。

 

琦瑶穿一件蓝哔叽骆驼毛夹袍,用开司米围巾包住了头,袖着手坐在船篷里。

 

只比木头人多口气,不知冷,也不知饿,魂不知去了哪里。

 

外婆回去了,留琦瑶住在舅外公家。舅外公开了一个酱园店,酱豆腐干是出了名的。每天都有豆腐店的伙计来送老豆腐。

 

豆腐店老板家有个儿子阿二,在昆山读书,本想再去上海或者南京考师范,因时局动荡耽搁下来。

 

阿二的装扮是旧时的摩登,戴眼镜,梳分头,学生装得领子外头围着一条驼色围巾。他对邬桥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一个人躲在房里看书,有时被阿爹差去送豆腐。他是邬桥的孤独者,是一道特别的风景。

 

一天,阿二路过酱园店,看见琦瑶坐在里头,心里忽有种触电般的相通感觉。从此,上酱园店送豆腐的事就由他包下了。

 

阿二听了一些关于琦瑶的传说,这些传说让阿二更加相信自己对琦瑶海上繁华梦的想象,哪怕那繁华是旧式的繁华。阿二的心跟着活跃起来。

 

琦瑶很快注意到这个送豆腐的少年,他的白皙文弱和学生装束,很像旧照片上的人物。几次遇见之后,越发觉得阿二有趣。

 

琦瑶来邬桥以后第一次起了淘气的闲心,故意逗阿二说话,问阿二的字,约他来玩。阿二晚上特意穿了粉白的球鞋,手里夹着书,正式来做客,还给舅公家小孩带了些水果糖。那几本书是带给琦瑶解闷的小说。

 

阿二将自己排除在邬桥之外,而遇见了琦瑶就像对上了一面镜子,对着她,阿二的人和心都被唤回来了。他知道自己人是如何,心是如何了。他们在街上走,看着月亮,心里安宁明净。阿二问上海的月亮,给琦瑶说诗解诗,这让琦瑶想起蒋丽莉。阿二还说琦瑶是个诗人。

 

邬桥让阿二感觉人生到头一般的消沉,琦瑶象征着外面的世界——他所膜拜的传说中的大上海。之后他每天都到后厢房去找琦瑶了。只是他越是靠近,琦瑶却仿佛离他越是远了。阿二的心有些暗淡了下来,他仿佛看到了琦瑶身上缭绕的不幸气息,可这气息多美啊。

 

阿二想:这上海女人就是为了引诱他而来的,前景有多不妙,引诱就有多强烈。他几乎怀了牺牲精神,只想追逐过眼云烟、瞬间快乐,再顾不上其他,像中了邪。

 

琦瑶却只把阿二的心当成少年之爱,她把阿二看简单了,却也救了阿二。




冬去春来,是时候行动了。阿二不再天天去找琦瑶了。他最后去看琦瑶一回,说忘记谁都不会忘记琦瑶,然后便离开了邬桥。豆腐店的伙计说阿二去南京考师范了,琦瑶猜想,阿二应该是去了上海了。

 

回上海的心被阿二勾了起来,琦瑶仿佛看见了那不夜城的景象。其实邬桥并不是与上海隔绝的,邬桥处处有上海的小细节。龙湖牌万金油的广告画,美人图的月份牌,双妹牌的花露水……

 

琦瑶的心开始痛了。她听着周旋的《四季歌》,分明是要她回家的意思。阿二还是没有信来,琦瑶相信他的确去了上海了。

 

当上海最初的灯光,闸北污水厂的灯光出现在黑夜里头,琦瑶忽然热泪盈眶。灯光越来越稠密,往事像化了冻的春水,漫过了河堤。

 

琦瑶住进平安里的弄堂,到护士教习所学习了三个月,得到了一张注射执照,在家里挂了牌子,给人打针为生。

 

这种新日子很快又千篇一律,毫无新意了。上门打针的人倒是络绎不绝,她开始观察起来,日子久了还跟其中几个人相熟了。这样,她不出门,也能知天下事了。每天靠听着别人的杂碎,来填满自己的日子,于是日子便也这么过着。

 

有个年轻的寡妇自告奋勇给琦瑶做媒,安排两人去看电影,对方却是个秃了顶还带有哮喘的男人。从此琦瑶谢绝说媒人了。她知道再介绍也没有更好的了,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命运不济。





人生还会有什么好事呢?倒不如一半清醒一半糊涂地过着吧。

 

熟客严师母也住在平安里,一幢独门独户的别墅,她在平安里是鹤立鸡群的,现在来了一个和平安里一样格格不入的王琦瑶,这两人自然是要结交的。

 

严师母天天腻着琦瑶,两人却是没法说真心话的。严师母要给琦瑶做媒,琦瑶讲了之前的故事,严师母就不再提这档子事了。日子久了,这半路上碰到的朋友,彼此各有隐衷,倒是可以做真心相待的朋友了。

 

琦瑶如今这种简单的近乎苦行的日子,偶尔使人想起闺阁的生活,那是多么遥远的事了。有阵子严师母和琦瑶暗暗斗起谁更懂时尚来了,还说起家长里短的私事,感慨女人都是为男人而做。琦瑶却说她偏偏是为自己而做的。

 

自从烫了头发,琦瑶又有了些做人的乐趣,重新梳妆打扮起来,严师母几经挫败,甘拜下风。她逼琦瑶去家里坐坐,琦瑶去了,在那幢别墅里,勾起了爱丽丝公寓的往事。

 

严师母家的小孩出疹子,琦瑶一连几天照顾在侧,这期间遇见了严师母的表弟,毛毛娘舅。

 

毛毛娘舅在北京读的大学,毕业后不愿服从分配去甘肃,回到家里吃父亲的定息。父亲是个旧厂主,带着两个太太三个儿女住在上海西区一幢花园洋房里。毛毛娘舅是二太太生的,却是唯一的男孩。几方娇宠在一身,从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个极乖巧活泛的孩子。

 

毛毛娘舅教琦瑶打桥牌。趁琦瑶走开的时候偷偷问严师母琦瑶是否已经婚嫁。严师母只道不知。

 

三人的牌局延续下去,一边打牌一边闲聊讲故事,吃点心吃饭,你来我往,打发彼此的寂寞时光。




一天,严师母的麻将瘾发作,用毯子包了麻将牌到琦瑶住处,毛毛娘舅带着萨沙来凑数。萨沙是一个中苏混血儿,金发碧眼,却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那个时候打麻将是要拉起窗帘偷偷摸摸的,是要小心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严师母和琦瑶有些拘束,萨沙倒是很放得开。

 

萨沙的父亲牺牲了,母亲回了苏联,他从小在上海的祖母家生活,因为身体不好没有考大学,一直呆在家里。

 

萨沙有趣,见多识广,牌打得也不错,还有一些风度,很快成为他们的一员了。

 

四个人频繁地聚会喝下午茶。聚会的地点通常在琦瑶家。萨沙带来苏联面包之后,把做面包的苏联女人也带来了。那个女人高大光艳,热情肆意地跳舞,和萨沙拥抱,热烈得如入无人之境。

 

下午茶有多热闹,夜晚就有多难耐。为了消除寂寥,琦瑶去看第四场电影。这是这座城市残留的一点夜生活。

 

毛毛娘舅请大家到国际俱乐部喝咖啡。琦瑶看到严师母的打扮想起了蒋丽莉。她在国际俱乐部里再次发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托辞告别,毛毛娘舅送她,说破了请客的心思。

 

天气冷了,下午茶改成围炉说话了。毛毛娘舅一如既往的积极、周到、细心、体贴。1957年的冬天,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大事,却与炉边的这一方小天地无关。

 

四个人像家人一般打发时光了。多嘴的萨沙暗示要将琦瑶介绍给毛毛娘舅当女朋友。琦瑶被话套住,发火摔断了勺子。严师母警觉起来,私下告诫毛毛娘舅不要当真,大家作伴也只是玩伴而已。





毛毛娘舅真名叫作康明逊,他的心一半是明的,一半是晦的,就像他和琦瑶之间互相打趣的情话。两人更加积极地筹备下午茶,每每话里有话。

 

明逊早就知道琦瑶是谁了。她是上个时代的一件遗物,把他的心带回来了。

 

明逊从小为了前途在家里是向着正房大妈的,二房亲妈的委屈令他难过害怕不愿面对。这种怜悯夹带嫌恶的情绪,让他明白琦瑶与他终究是无果的。

 

他和琦瑶其实都是挤在犄角里求人生的人,都有着周转不过来的苦处,互相帮不上忙的。可是同情的力量又是很强大的,琦瑶总是令明逊想起童年里某一天二妈在房间里哭泣的背影。

 

康明逊来得更勤了,甚至事先都不打招呼了。琦瑶起初是有些抗拒的。康明逊不愿意放弃,终是表白了。

 

两人像是有言在先似的,各说了一通话,然后才拉开情人的帷幕,让新的生活登上舞台。

 

明逊早在琦瑶当选上海小姐的时候就仰慕她了。如今也算是梦圆。只是这地下恋情,没有未来的地下恋情,总是令琦瑶不知不觉就落下了眼泪。

 

严师母发现了端倪,翻脸不来了,萨沙照旧过来。严师母还跑去康明逊家里告了密。这样一来,琦瑶和明逊反而生出了一点期望。可惜,这期望很快就在康家人的不闻不问中破灭了。


从此他们再不去想将来的事了,只顾眼前了,可是没过多久,琦瑶怀孕了。


【今日话题】

 

你觉得琦瑶和康明逊的爱情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吗?

第五天:好的人生,从不活在别人的评价里

昨天我们读到,虽然不被外人看好,但王琦瑶和康明逊还是在一起了,而且琦瑶还意外地怀上孕了,这也为两人原本就不甚明晰的未来涂上了一层阴影。

 



琦瑶怀孕,起初两人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后来确凿无疑了,便双双陷入一筹莫展的境地,连商量这事都不敢在家里,只有跑到公园去,戴着口罩,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一圈一圈地散步。

 

日子一天天过去,仍是想不出办法,他们感到绝望,但是没有彻底绝望。后来索性窝在家里取暖烧饭。明逊从未碰过锅灶,一出手却不平凡,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琦瑶吃着饭,眼泪忍不住地往下落,说她决定去医院做手术,明逊要陪去,琦瑶不让他去,反正自己是逃不掉了,何苦再搭上一个。她发现自己真的很爱这个男人,爱到为他做什么都肯。

 

明逊说要是别人问起这个孩子的来历呢?是啊,就算别人想不到,严师母总归能猜到啊。琦瑶心头一亮,想到了萨沙。

 

萨沙是革命的混血,是共产国际的产儿,是这个城市的寄居人,有着注定漂泊的命运,由他背这个黑锅再合适不过。

 

琦瑶对明逊说有办法了,一切由她处理。明逊隐隐有些明白,琦瑶叫他近段时间不要再来了,明逊心痛欲裂,终于还是推起自行车走了。

 

以后的几天明逊总是在平安里附近走动,好像在等着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有一天他看到了萨沙走进弄口,天黑之后都没出来。从此,明逊再也不来了。




萨沙将琦瑶当作众多喜欢他的女人中的一个,他知道自己有一张漂亮的脸,女人对他总是爱怜交加的。他对女人则是当作衣食父母那样来喜欢。有时候他也恨女人,因为她们像镜子一般照出了他的无能。

 

琦瑶挣扎过,但是她已无路可走。两人成为情人之后不久,她把怀孕的事情告诉萨沙,萨沙眼睛里掠过疑虑的神情。他开始提问,而且问得很内行,像一个妇产科专家。萨沙的镇定反而坚定了琦瑶赖上他的决心。

 

后来萨沙带琦瑶去医院,故意捣蛋折腾她。琦瑶独自在医院准备验小便的厕所里对着马桶又吐又哭,哭完径直回了家。

 

回去后,两人把话挑明了,琦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萨沙难道不想帮她么?萨沙心烦意乱,跑到苏联“女友”处,在她家的沙发上睡着了。“女友”和她丈夫在厨房里说话,声音压得很轻,怕吵到他。萨沙哭了。

 

第二天,萨沙再次带着琦瑶去医院,一路陪到厕所外面,做过化验,定了手术日子才一起回去。

 

他们去饭店吃饭,萨沙自顾述说着琦瑶做的家常菜最好吃,而自己没有家,在哪里都坐不久,坐一会儿就要站起来走的。琦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饭后萨沙发怒抢着付饭钱,也只能由着他了。

 

手术那天,萨沙的姨母突然从苏联来访问,要萨沙到北京去见她。萨沙要琦瑶等他回来再去手术,琦瑶说自己一个人可以。萨沙硬是塞给琦瑶10块钱,让她买营养品,琦瑶收下,然后悄悄塞进萨沙口袋20块钱。

 

萨沙走了,这一天琦瑶没有出门。第二天琦瑶坐三轮车到了医院门口,心里纠结反复,又原路回来了。

 

萨沙之所以去见姨母,是为了同她商量去苏联的事情。他决定去苏联是因为对眼下生活的厌倦,希望有个新开始。

 

他远走高飞了。





这一年的副食品供应逐渐紧张,每月的定粮显得不够,黑市悄然而起。琦瑶怀着身孕,不得不常常光顾黑市。李主任留下的那个盒子里的金条她忍住没有动,只隔三差五地找出一些旧衣服到旧货行卖掉。那件粉色旗袍翻了出来,她不敢多看就放回去了。

 

一天,竟然在旧货行遇到程先生,琦瑶有一时的恍惚,仿佛时光倒流。两人眼睛里都有些泪光,百感交集。程先生正好站在一堆照相器材边上,琦瑶问他:还玩照相机吗?

 

他们足足有12年没见了,一起散步聊天的时候得知两人竟都是单身。两人临时决定去程先生家烧饭。程先生还住在原来的楼里,一到家就进厨房忙碌,琦瑶在照相间里走来走去,思绪在往事与现下之间穿梭来去。

 

12年未见,一言难尽,两人只顾闷头吃饭,吃了很多,还交流起勤俭之道,颇有心得,说来说去都回到吃的上面。

 

1960年的春天,是个人人谈吃的春天。饥饿二字笼罩着这座城市,大人抢劫孩子手中点心的事情接连发生。

 

他们重逢后,以每天一起搭伙烧饭吃饭为交往模式。程先生是执着的,穿着打扮对旧时尚从一而终,自从重逢,他有时候不相信现实是真的,但是心却是安宁的。





平安里增添了新话题,康明逊、萨沙、程先生相继出入琦瑶家,琦瑶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自然将她归进了那类女人。

 

不过平安里倒也是蛮开通的。

有时,那些柴米夫妻吵架,女的会说:我不如去做王琦瑶呢。男的就嘲笑:你去做呀,你有那本事吗?女的就哑了。

或者有反过来的,男的说:你看你,你再看看王琦瑶!女的则说:你养得起吗?你养得起我就做的起。男的哑了。

 

程先生每天在琦瑶家吃饭,却从不过夜。琦瑶不好意思开口留他。因为程先生一点都没有变,而她变了好多,她愧疚之余只剩报恩之心。

 

他们聊到蒋丽莉,程先生说当年那个导演原来是共产党员,丽莉为找琦瑶通过吴佩珍认识了导演,后来在导演的影响下参加了革命。上海解放的时候,程先生亲眼看见过丽莉指挥女学生腰鼓队游行。

 

据说丽莉退学做了一名纱厂工人,有文化又要求进步,就提到工会做了干部。再后来跟纱厂的军代表结了婚,已有三个孩子,住在大杨浦新村里。

 

丽莉的经历听起来像传奇,里面却总有些不对头的地方。他们想去看她,却犹豫不决。和所有上海市民一样,共产党在他们眼中,是高不可攀的印象,而他们是前朝遗民。

 

蒋丽莉突然出现,她穿着列宁装,咔叽裤,皮鞋,眼镜度数更深了,气鼓鼓地逮住难得在家的程先生。

 

程先生烧水泡茶,丽莉在房间里踱步看照相间。两人无法说到一块儿去,丽莉对老公孩子只有不耐烦,对和程先生的往事耿耿于怀。

 

原来丽莉在填入党申请表格,个人履历里中学这一阶段需要一个证明人,她就想起了琦瑶。程先生立马说带她去琦瑶那里,丽莉僵住了,醋意还是能起来。

 






丽莉这些年来过得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狂放而做戏。党组织对她入党的问题也是头疼。1960年,这种狂热病蔓延得很厉害,一般都有一顶小资产阶级的帽子。

 

丽莉和程先生坐电车到了平安里,琦瑶差点没认出丽莉。丽莉误会琦瑶和程先生已经在一起而且还有了孩子,场面尴尬,想当年三人尴尬分手,如今又这样尴尬重聚。丽莉实在坐不住,忙不迭地告辞了。

 

程先生一路照顾好琦瑶生产,还将琦瑶的妈妈接来伺候月子。妈妈说如果孩子是程先生的多好,程先生说会照顾好琦瑶。弄堂里的人都来看热闹探望琦瑶母女。严师母也来了,第二天还把康明逊也叫来了。

 

妈妈眼尖,看出琦瑶和明逊之间的瓜葛来,忍不住破口大骂。琦瑶咬定孩子与明逊无关,说自己永远靠自己。妈妈气不过,提前回去了。

 

琦瑶在明逊的情话里似乎感觉过去的时光又回来了,只是多了一个孩子。

 

程先生提议给孩子办一次满月酒,琦瑶将严师母和康明逊请来,席间程先生发现了端倪,伤心醉酒。他等待了半辈子的事情,如今只差一步之遥,这一步之遥却是跨不过去了。咫尺天涯或许就是他们这样。

 

程先生去找丽莉,痛哭流涕,拜托丽莉照顾琦瑶,他今后是不会再登门了。

 

丽莉去看琦瑶,琦瑶也去丽莉家。丽莉乱七八糟的穿着打扮,和她乱七八糟的家庭一般令琦瑶惘然。丽莉还抽烟,据说她母亲死抱住旧社会一套不丢掉,自己苦恼自己,那个关在房里不出门的弟弟现在在中学教书。

 

丽莉说些共产党的章法,入党有一个漫长的考察过程,琦瑶听得云里雾里。丽莉似乎忘记了琦瑶是情敌这回事了,她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却喜欢琦瑶的女儿。春天的某个星期天,她还强拉了程先生来给她们和孩子拍照。

 

明逊和琦瑶的来往稀疏而不间断,不过他们的感情却被冲淡了,琦瑶听说明逊在约会都没有太大的难过,明逊也看出了琦瑶的不认真和不在意,更加不急于离开,一直约会,却始终没有一个明确关系的。

 

明逊见到孩子又惶恐又有点厌恶,见到丽莉也会不安。现在他和琦瑶之间的关系已成定局,见多见少也没什么影响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琦瑶想起李主任的时候,脸都拼不全了。现在唯一看得到摸得着的就是那个装金条的西班牙风雕花的木盒了。她宁愿通宵揽活给孩子治病,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里面的东西。

 

1965年,这座城市似乎渐渐恢复了勃勃生气。程先生恢复了他的摄影间,兴趣回到最起初,精益求精,拍出许多年轻女人的美丽肖像照片。

 

他渐渐和朋友们断绝了来往,同琦瑶、丽莉不通音信。和其他许多孤独者一样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今日话题】


你怎么看待程先生这个角色?

第六天:荣辱不惊,才是一个女人成熟的标志

在昨天的阅读中,我们读到,无论是王琦瑶,还是丽莉、程先生,所有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每个人都裹挟其中,接下来的生活也充满了变数和未知。




琦瑶突然上门来找程先生,她情绪激动,张口说蒋丽莉要死了,得了恶瘤(癌)。


原来丽莉一向灰暗的肤色、挑肥拣瘦的口味和坏脾气使得周围的人忽略了她健康的退步。而她自己,由于从小优越的饮食生活,养了一副好底子,减弱了对病痛的反应。平常食欲不好,感觉疲劳,肝区不适都以为是小事一桩。

 

在医院确诊之后,挂了三天的葡萄糖,丽莉的老公老张就背她回了家。老张能为她做的就是把他山东老家的亲人全都叫来守着她。

 

琦瑶在路上遇见了丽莉的婆婆,得知此事径直往巷子里走,一路走到丽莉房里。丽莉并不知道真正的病情,以为自己只是得了肝炎,正看着书歇息,她难得有这么安静温和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

 

琦瑶从丽莉那里出来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去找程先生。两人在黄浦江边走,琦瑶说自己倘若有个三长两短,麻烦程先生照顾她的孩子。他们想起当年一男二女三个人去影院看电影的情景。究竟有多少岁月过去了呢?这又是怎样一个结局呀。

 

丽莉生气地砸着东西,将前来探望的母亲赶走了。她母亲早已和父亲离婚,父亲和重庆那个女人租住在上海另一处。弟弟下班后只把自己关房间里听唱片,其他事一概不管。一家人四分五裂,早就没多少来往,连感情都不剩多少了。

 

程先生同琦瑶一起去看丽莉的时候同样遭到了拒绝。两人愧疚难当。之后分别去探望的时候,程先生仍旧遭到了拒绝。他在街上一家酒馆喝酒伤心的时候,琦瑶被允许进了丽莉的房间。

 

丽莉正在为往事伤心,她扔给琦瑶一本活页夹。里面都是当年她手写的诗行,字字句句都是写给程先生的。她想自己这一生真是狂热而做戏呀,她大笑,她说程先生和琦瑶害了她。琦瑶叫她放心,说自己绝不会和程先生结婚。丽莉说她不怕他们结婚。琦瑶说丽莉为了个男人,不好好做人了,多么不值得。说着两个人便抱头痛哭。

 

仅仅一周后,丽莉脾脏破裂,大出血而死。双方家庭各自为她举办追悼会和送殓仪式,程先生和琦瑶都没有参加,因为他们没有得到通知。



第二年清明,他们对丽莉的祭祀也是互相瞒着分开进行的。

 

1966年夏天,程先生成为文革期间第一批自杀者中的一个。

 

程先生的顶楼被揭开了,他成了一个身怀绝技的情报特务,照相机是他的武器,那些登门求照的女人则是他一手培养的色情间谍。在那个夏天,多么稀奇古怪的情节,都有人相信。

 

他被逼问了几天几夜,没有结果,于是又被锁在厕所一个月,一切听凭别人的意志,脑子成了一个空洞。之后他被释放,深夜两点,步行回家。

 

家里所有的窗幔都已被扯下,月光照进来,很亮,他想不起来开灯,在月光里站了一小时,然后在地上坐下来。他睁着眼睛睡觉,甚至没有注意到周围的面目全非。过去的几天几夜,已经将他的神经折磨得无比脆弱。

 

晨曦唤醒了他,一个声音对他说:要走快走,已经够晚了。窗户开着,正等着他。他轻得像一片树叶,着地的一刹那,他终于听见了落幕的声音。

 

……

 




1976年,琦瑶的女儿薇薇15岁了,她不如母亲漂亮,也没有母亲聪慧,对母亲心生妒忌,母女俩竟然还彼此勾心斗角了起来。

 

薇薇正读高中一年级,照例不会对学习有什么兴趣,政治上自然也没什么要求。淮海路上的女孩子只钟情于橱窗。她的理想,就是高中毕业后到羊毛衫柜台做一名营业员。

 

这一年历史再次转变了。老电影重新播放,高跟鞋再次流行,烫头发成为了新时尚。到了第二年,服装的世界也重新繁荣了。琦瑶哀悼起那些卖进了旧货行的衣服。薇薇疯狂追随着这个属于她的时代。只是她的品味实在有些跟不上潮流。

 

高中毕业以后,薇薇进入一所卫生学校,住在郊区,一周回城一次。为了她和同学之间争奇斗艳的攀比花销,这么多年来琦瑶第一次动用了金条。她跟薇薇解释说她的父亲已经死了,对所有人她也都这么说。

 

薇薇长得比琦瑶高大,没有办法穿下母亲那件粉红的旗袍。琦瑶将旗袍随便一塞塞进了箱底,渐渐地也就忘了。

 




上海在琦瑶眼里已经走了样了,连有轨电车的路轨都被拆掉了。更重要的是这座城市变粗鲁了。马路上一下子涌现出来那么多说脏话的人,那么多随地吐痰的人。穿马路变得叫人害怕,自行车和汽车穿梭一般来去,行人举步维艰、战战兢兢。

 

这城市变得暴风急雨,原先的优雅一扫而空。

 

薇薇在马路上是吃不得亏的,谁要是踩了她的脚,可就了不得了。踩她脚的要是外地人,就更了不得。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目中无人,有男朋友的更加了不得,言语尖刻,得理不饶人,而且馋嘴得要命。

 

薇薇要好的女朋友有好几个,其中张永红是她最崇拜的。永红已经达到时尚中的独特境界。她们俩就好像当年的吴佩珍和王琦瑶。只是薇薇扮演的不是琦瑶的角色,而是佩珍的角色。

 

永红的家庭笼罩在破烂杂弄的肺结核病阴影里,这触动了琦瑶的恻隐之心。她们又因为对时尚的见解而心意相通,没想到竟成了忘年交。薇薇无法理解这些,她不够聪明,也不够体贴人。

 

薇薇去护校读书的时候,永红分配到煤气公司做抄表员工作,三天两头跑来看琦瑶。琦瑶从永红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劝她对男朋友不要太摆架子,免得最后还不如那些资质平平的女孩子能够认清形势及时抓住机会。永红对此不以为然。

 

永红走马灯似地换着男朋友,似乎男朋友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给她撑腰的人。薇薇本分地做着永红约会的电灯泡,永红不想搭理人了或者嫌薇薇太吵了,就将那些男生推给薇薇。


几轮下来,有一个姓林的男生因为永红的聪明难追渐渐将注意力放到薇薇身上,一来二去成了薇薇的男朋友。




小林比薇薇大三岁,是煤气公司一名工程师。他曾经考过一次大学,可惜落榜,现在正准备下一年考试。薇薇已经在市区一家区级医院实习,做一名开刀间的护士。

 

薇薇没心没肺,凡事不经脑子。小林沉默寡言,心思细腻。他们倒好像是天生互补的一对。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琦瑶就在心里感慨女儿薇薇真是糊涂人有糊涂福。她也猜得到小林原先一定是永红的男朋友,但这没什么好委屈的,她反替永红感到遗憾。

 

琦瑶郑重地请永红来家里,表面上是打听小林的情况,实际上却是照会永红,怕她后悔再来插足。永红大方地表示撮合,但心里不免还是失落的。琦瑶再次劝诫永红选一个人定下来,踏实些没坏处,永红有点迷茫了。

 

为了庆祝小林顺利完成考试,琦瑶请客吃饭。西餐厅里许多东西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薇薇完全不懂,也不耐烦问母亲琦瑶,但这些小林却都懂。琦瑶的世界似乎回来了,可她却还是成了个旁观者。

 

三四十年前绅士淑女的舞会重新流行起来了。琦瑶安静地坐在角落沙发里,看年轻人草率而冲动地乱舞。她是负责来教他们的,这些热闹和她早已无关了。

 

永红的新男友小沈,竟然是住在爱丽丝公寓的。也是底层,只是隔了两个门牌号。

 

琦瑶奇怪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再来过一回爱丽丝公寓。想起那些事情来就好比上一世那么遥远。

 

现在的人来舞会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又好像什么都是应该的,别人为自己做的都不用说谢谢的。

 

她回到了爱丽丝,但爱丽丝是另一个爱丽丝了,琦瑶也是另一个琦瑶了。





小林收到录取通知书,琦瑶再次动用了金条带薇薇和小林去杭州旅游。这回是叫小林拿着金条去中国银行兑钱的。她信任小林甚至胜过薇薇。小林毕竟也是上海老户人家,自然明白一些。

 

然而在杭州的三天,薇薇自卑自私、无知荒唐的小性子发作得越发厉害,在小林的劝解之语中,琦瑶开始怀疑,小林感激的其实是她的钱。

 

圣诞节在这座城市遍地开花。薇薇去小林同学办的圣诞派对上疯了一夜,永红却对圣诞节一无所知。她和男朋友又分了,说自己如今大概是有病了,挑不好了。

 

永红走后,薇薇告诉琦瑶小林提出要结婚,就在春节的时候,对方父母很快要请吃饭了。

 

琦瑶自然是同意的,只是有些意外。她将这些年来默默为女儿积攒下来的嫁妆都翻了出来。母女俩哭了。但是薇薇这人嘴硬,没有说一句软话。

 

薇薇从母亲处接过嫁妆,等于一下子拥有了一大笔财产,心里觉得十分富足,每天都要翻一翻。永红也来看薇薇的嫁妆。不知从何时起,她就将买衣服的钱省下来一半,用来充当嫁妆,也积了厚厚一份了。

 

三个人为薇薇请裁缝做衣服,琦瑶还去请严师母为薇薇缝被子。严师母问薇薇结婚要不要让她爸爸知道。琦瑶笑笑:她爸爸死了,死在西伯利亚。

 

婚期近了,寒假里小林却参加了一个英语班,原来他急着去美国留学,结婚只是出国的步骤之一,已婚更加容易拿到签证,而且他计划先一个人过去。

 

琦瑶心头闪过忧虑,但是薇薇完全无知无感,兴奋雀跃,比自己去美国还要高兴。琦瑶也喜欢美国,但她喜欢的是好莱坞。

 

婚礼终于到了,在照相馆看摄影师给新人拍照的时候,琦瑶再一次感觉恍若隔世。

 

薇薇搬走了,琦瑶发现自己竟然有了白发。独居的日子,百无聊赖,她没有爱好,更没有了追求。



【今日话题】

 

你觉得永红和年轻的琦瑶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琦瑶对永红又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第七天:人生的结局,藏在平日微小的细节里


时间真是过得很快,7天转眼又过去了。我们的《长恨歌》精读之旅也已经接近尾声。

 

王琦瑶的上海往事将会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收尾呢?让我们一起开启今天的阅读吧。




琦瑶学会了抽烟,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晓得时间这回事。

 

母女俩替小林精心置装,又因为对时尚的不同见解斗嘴,薇薇出语刻薄,甚至还讽刺说永红那么懂时尚有什么用连男人都找不到。琦瑶听不下去想要教训她,薇薇却更加蛮不讲理。最后在小林的两边调解下才将事情按下。

 

薇薇只有在向琦瑶要钱的时候才会态度和缓、奉献殷勤的。这一次更加可怕,原来小林已经将兑换金条的事情泄露给薇薇,琦瑶忍不住破口大骂。


薇薇这次是看上了琦瑶那一个老式嵌宝戒指,那还是初识李主任的时候李主任带她去老凤祥银楼买的。

 

最终琦瑶将戒指交给了薇薇,只说了一句:待男人太好,不会有好结果。薇薇没理会她,拿了戒指就走了。

 

小林终于走了。薇薇这种人就算当了人家出国的筹码还是无知无觉、兴高采烈的。

 

薇薇和母亲还有永红一起过了一年多,她觉得辛苦,她不要看婆家那些知识分子的脸,平日里有一半时间都在娘家,等到签证一下来,她就义无反顾地去了美国。




老克蜡是指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一类风流人物,他们在全新的社会风貌里保持着上海的旧时尚,以固守为激进。到了八十年代,又悄悄生长起一代年轻的老克蜡。他们更加甘于寂寞,面目也比较随和。

 

琦瑶在一次舞会上认识了这样一位年轻的老克蜡。他今年26岁,在一所中学做体育老师,没有女朋友,没有目标,只有怀旧。而他的朋友却都是摩登的,他以此来显出自己的特别。

 

他的父母都将他看作老实孩子,不抽烟,不喝酒,有正经工作,有正经业余生活,也不乱交女朋友。在家的多数时间都是关在阁楼里放老音乐、发呆。

 

这样一个孩子,却跟琦瑶陷入忘年恋了。

 

琦瑶的往事在一些回忆上海的文章中被翻了出来,上海小姐的名头令她的名字再次随风而走。只有永红真正受了感动,每次有新的男朋友都带来给她看,每次有舞会都邀请她参加。

 

1985年的琦瑶,岁月的痕迹已经无法完全用姣好的身材掩盖。老克蜡邀请她跳舞,两人在无数的上海往事里渐渐相知相恋,扮演那些故事里的角色,享受时光倒流的错觉。老克蜡说琦瑶不能怪他来得太迟,琦瑶笑了。




永红也定了一个男朋友:长脚。

 

长脚是一个混社会的人,没有固定工作,风行什么做什么,喜欢替人付账,花钱如流水,牛皮乱吹,朝不保夕却神气活现。

 

永红看中的一是长脚舍得在她身上花钱,二是还没有出现替代的人。见过几次之后琦瑶已经观察出长脚的底细,对他赚钱的方式感到不安,但是永红选择了无所谓。

 

长脚住在上海西南角,这个城市最破的公墓一般拥挤陈旧的地方,过着哭泣的鸵鸟一般的生活。外人却以为他是一个成功的人,因为他经常请人吃饭。

 

他有千万句真心话想对永红说,说出的却是实打实的假话。长脚觉得琦瑶人不错,就经常过来,在这里他可以找到一丝内心的平静,他每次来都带一束花。

 

琦瑶仿佛成了这些年轻人的先导和老师。有了她的指引,那一切虚幻如梦的情境都会变得切肤可感。这是琦瑶的魅力所在。

 

长脚炒外汇,炒黄金,什么来钱做什么,只是琦瑶总是担心他这钱能维持多久,永红的享福还能维持多久。

 

长脚的钱的确维持不了多久。他的两个姐姐贴了无数的钱给他,他仍旧走到了外出躲债的一步。所有的问题在他脑子里兜了一圈又回来了,终究还是个钱的问题。

 

这次躲债之后不久,长脚再次出现。这回琦瑶几乎断定他就是一个骗子了,却不好明说。其时长脚已经开始铤而走险干起掉包诈骗的事情了。

 




平安里求的是平安。琦瑶在平安里住得久了,也只求自己的平安快乐,不管别的了。她家里如今聚集起年轻人开派对,还出了名。

 

冬天在家里吃火锅,琦瑶突然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只是人换了一批罢了。老克蜡却在火锅的火光里看到琦瑶褶皱的脸,心里一惊,然后一痛。

 

琦瑶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将来,现在就是将来了,她只想抓住现在。她终是忍不住向老克蜡诉说了几十年的过往。谜破了,老克蜡忽然不登门了。

 

琦瑶很平静,平静到似乎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她重新起头一件开司米毛线衫,很繁琐的针法,从早织到晚,除了烧饭,电视机一早就开着,直到屏幕上跳出再见两个字。

 

永红和长脚一如既往地时常来拜访琦瑶。听说长脚最近几笔买卖做得不错。琦瑶烧菜招待他们,席间长脚说起外汇,说起黄金,还报了黄金的黑市价格,说琦瑶要是有黄货可以托他去换。

 

琦瑶说她没有外汇,也没有黄金,长脚就此将话题按下不说。

 

漫漫长夜,琦瑶不知道怎么挨过去。她关了电视,关了灯,睡意全无。看着月光里窗帘的花影,无关紧要的往事回放在脑海里。她的耳朵变得很灵,能将一条长弄的动静尽收耳底。这是一个静夜的游戏,她可以睁着眼睛到天亮的。

 

老克蜡在夜里回来了一次,又在黎明的时候落荒而逃,失去琦瑶是一个梦魇,来找琦瑶却是制造新的梦魇。

 

长脚将最后一笔钱押在贩水产上,对外却说去了香港,上海风传着他即将移民。永红着急起来,因为她已经认定长脚就是最后的归宿了。

 

琦瑶真的想跟老克蜡长久了,想要像夫妻那样在一起几年。她甚至想将一盒子金条送给他,只要他愿意陪着她。老克蜡最终义无反顾地走了,他还年轻,很快生活就会恢复的。

 

老克蜡遇到永红,将琦瑶家的钥匙委托永红归还。老克蜡再崇尚四十年前的生活,心也是一颗现在的心,其实也就是叶公好龙罢了,现在一切都该了结了。永红靠着老克蜡的陪伴才能熬过那段等待的日子,她也曾想过移情老克蜡,但是她早已看出老克蜡和琦瑶的瓜葛。

 

长脚终于回来了。给永红带来一套法国化妆品,一顶窄檐女呢帽。他向永红吹嘘香港,吹嘘曼谷,吹嘘美国,给永红吹起婚礼细节的无数泡泡。

 

永红将琦瑶家的钥匙掏出来,说自己不想再去登门,让长脚去还。长脚没听永红说什么,只盯着钥匙看。




第二天下午,长脚带了一盒化妆品去琦瑶家。琦瑶人不舒服,家里煎着药。长脚照顾她喝药,将钥匙放在桌上说老克蜡让还的。琦瑶连药带糖吐了出来。长脚扶她上床休息,陪她说话,到了晚上长脚不会烧饭,最后还是琦瑶起来给两人都弄了吃的。

 

往后的两天长脚都去服侍琦瑶,用尽小心。琦瑶在想他为什么献殷勤,但是懒得弄明白。长脚说来说去就说到黑市的黄金价。琦瑶再次否认自己有黄金。她病好了之后想起开个派对,和长脚分头准备,邀请一些人。

 

老克蜡没有来是在意料之中,曲终人散之后剩下琦瑶一个人,长脚也告辞下楼,出了弄。

 

不过不久他又回来了。悄无声息地闪进平安里,在琦瑶家后门摸出钥匙开了锁,踮起脚尖摸索到楼上,然后摸出第二把钥匙。

 

月色中,他已在琦瑶房里,走得一步不差。当螺丝刀插进五斗橱抽屉的一刹那,忽然灯亮了。琦瑶和衣躺在床上,其实她一直醒着。

 

琦瑶说她早就说过没有黄货,长脚说别人都说她是当年的上海小姐,顶出风头的,跟一个有钱人好,有钱人把财产都给了她,自己去了台湾。要不是这样她靠什么生活到现在呢。

 

琦瑶说不出话,长脚求她借钱给他,“阿姨、阿姨”地叫着。琦瑶火了,出言犀利,刺痛了长脚。长脚本来想一走了之,琦瑶却不肯放过,一定要他去派出所。还例数指纹等证据吓唬长脚。


长脚脑子轰的一声,干脆一不作二不休,抢出抽屉里的木盒,两人扭打起来,琦瑶破口乱骂,长脚扼住了她的脖子,直到琦瑶再没了声音。冷静下来的长脚擦干净了指纹,拉灭电灯,悄无声息地走了。

 

鸽子从窗外飞过,对面盆里夹竹桃正在开花,花草的又一季枯荣拉开了帷幕。



【今日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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