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 清 破额山人新编（三）

杀响马 海盐陈氏的纪纲（仆人）是二十多岁的杨黑铁，其勇力过人，十分勤快能干。 某日，主人托付他带千金到京都求官；黑铁跨卫（驴的别名）来到山东滕县，半途遇到二位马贼，一贼手持铁尺拦住去路，黑铁心想“我只一人，恐寡不敌众。”他下卫，将囊丢到地上，贼见了，伸左手提地上的囊，囊重——贼单手无法提起；此贼将铁尺夹在肋下，腾出右手。双手提起囊，另一贼趋步上前接囊。 黑铁见夹铁尺的贼背对他，一步上前抽走贼人的铁尺，顺起铁尺击贼人的头，此贼头颅被黑铁一尺击碎；另一贼迅疾拔刀，黑铁又一尺挥向贼人拔刀的手，铁尺正中贼人的右臂，贼人的右臂被尺打折。 贼见势头不对，忙跪下求饶，黑铁夺下贼人未拔出的刀，贼人再次叩头喊“饶命”，黑铁趁其叩下头一瞬，举起刀砍下贼人的脑袋。 杀了二人，卫受惊逃走，黑铁捡起地上的囊，找不到卫，见贼人二马还在，便把囊放在一马上，自己乘上另一马，疾驰而去。 时已傍晚，黑铁奔驰了三十余里，来到一深林中。林子前依稀有庄院，马止步不再前行，黑铁恍然“这里一定是贼窟。”心想离开，可此时夜已黑无法辨路，一时不知所措。 庄院的女仆听到马声，以为是主人回来了，打开大门出来迎接，黑铁大为惊骇，跑是跑不掉了，只好骑在马上入庄院。 黑铁解下囊，对女仆说“我从某县过来，错过住宿的地方，请让我借宿一晚？” 其人回答“诺” 一妇人出来，见马不见自己的丈夫，心想“此人肯定害了我老公。”妇极为镇定，她吩咐婢女罗列鸡、酒接待黑铁。 黑铁心里明白妇要灌醉他，也假装大口喝酒，其实大部分的酒皆倒在衣衿中。妇不知，暗喜计策得行。 饭吃好后，黑铁假醉想睡，妇令婢女搀扶黑铁去客房，服侍黑铁躺在床上，携灯关门而去。 黑铁佩刀在大厅，手无寸铁，他坐起四处看了看，房中无桌椅等物件，暗想“此回死定了。”起身四处摸索，在门边摸到一段长四尺多的拄门棍，黑铁心才定下来，暗喜道“这东西能救命。”黑铁将帽子戴在拄门棍一端，脱下湿衣包裹好，放入棉被中，看着像人在睡觉。自己屏息站在房门后静静等待。 半夜时，听到启门声，妇穿束身衣服，左手持烛，右手握刀，径直到床边，奋力朝床上的人砍下，刀入木，一时不能脱。 黑铁在妇人背后起脚踢倒妇人，灯掉地熄灭，黑铁迅疾从拄门棍上扯下刀，朝妇人乱砍。 黑铁杀了妇人，提刀循壁而行，挨到一门，门内有微光，黑铁悄悄开门趋入，此乃妇的卧室，婢女正在打盹，黑铁起一刀杀了。 来到厨房，见刚开门的仆妇正给一婴儿喂奶，黑铁手起刀落，将女人和婴儿俱杀了。 黑铁从厨房持灯遍照庄院，已无一人，才知之前杀的二贼，乃主仆二人。黑铁进各房间打开箱笼，尽搜黄白珠宝，作两大包裹，骑马而出。 天明，黑铁怕人认出马，不敢停马吃饭，疾驰三百里到京师后弃马。 半个月后，黑铁办妥主人的事，到市场买二骡子，改道从中州回。 夜航主人说“在路上杀了贼人，并将贼窝端了。驰马入，驰马出，平头少年，顷刻素封。黑铁办事，如有天助。” 《夜航船》 清 破额山人新编 文人御暴 自古以来那些了知命理的君子，明白不能站立在危险的墙边，可一些危险的事，来的时候总令人猝不及防；天下有很多脚踏实地的人，无妄之灾偏偏找到他头上，这应该是天数，不是此人自找的；至于能否脱险，这就取决于人的智谋。 以前有位书生喜欢到偏僻的寺院读书，因为他喜欢那儿清净。某年夏天，他到一偏僻的寺院读书，渐渐与寺院里的一僧人熟悉，这位僧人也很聪明，二人往来久了，遂称莫逆。 一天，僧人出寺，书生想“僧人的卧房有很多书画古董，不如乘他出门，到里面尽情一观....”书生打定主意径直走到僧人的卧房，屋外的人因为书生经常来，故也没阻止。 书生一人边纵观图书古董，边等候主人归来。他见案几上放着一古气盎然的铜钟，不由的随手击了一下。蓦地，从地板冒出一位美女，书生极为惊慌，怀疑自己遇到鬼，刚要询问那女子。这时候，僧人从外面进来。 这个地窖是僧人藏女人的地方，平时击钟为号，僧人没想到书生会在他不在的时候进来，更没想到他竟然还击了钟，书生也因此无心的举动，招来灾祸。 事已至此，情势到了不两立的状况，刀、绳、卤皿，出此三物，请君了凡。书生一见，赶紧长跪求饶，发誓不将事情说出去，僧人不听，说“不是我想杀你，你知道了就必须死。” “请您念在平日的交情，让我喝杯永别酒如何？” 僧人同意，锁上房门而去，不一会儿，僧人提一巨壶进门。书生豪爽地喝了数杯酒，又说“您能不能再给我些下酒菜。” 僧人同意，再次出房锁门而去。书生见僧人走远，他脱下衣服，将衣服塞入壶内，然后匿在门角，举起巨壶，等候僧人进门。 门被打开，僧人手持菜盘刚露头，书生奋力将壶砸向僧人，僧人的头受巨壶猛击，仆倒在地，生又朝其头狠狠击了好几下，僧人当场毙命。 书生打开地窖门，放出妇女多人，这些女子皆是之前到寺院烧香被僧人掳住的良家妇女。书生放火烧了寺院，带着妇女到县衙鸣官收领，众乡民无不称快。 我家姻长顾湘南先生，小时候在窗下读书，深夜时强盗斩破大门，盗持火把，手握刀，气势汹汹，先生急忙跑出卧室，见一梯子靠在墙边，他遂爬上梯子到屋顶，手揭瓦片，连叠数堆，贼头刚昂首进仪门，先生飞瓦乱掷，贼头还来不及仰首，被重瓦砸中脑袋，扑倒而毙，其余贼人一见皆抱头鼠窜而去。天明报官清点，家中没被盗走任何东西。 此二事是文人御暴极策；以前陈眉公为盗贼写传记，王胎上与强盗义结金兰，这两件事属于笼暴不是御暴。 龙击宿娼 前年五月，松江发生一件事，一西客被雷击死在航船内。 事得从前一天说起，那天晚上，舟人和乘船的客人皆作了雷击船的梦，客人以为不祥，不敢解缆前行。 可是，当时天空晴朗无云，风和气爽，舟人以为妖梦毫无根据，决定行船。晚上，船停泊在白龙潭，众人方喝完酒，忽然狂风大吼，雷电大作。 人见潭中起了烟雾，烟雾中飞出一条火龙，直入船舱中，击死一少年西客和几人受轻伤。 第二天一大早，舟人将船驶到潭口，众人将尸体抬到岸上，刚在商量请道士设坛修醮，尸体忽然苏醒，说“我拿了某富人的资本，到江南作生意，久未回去，富人向官府起诉我父亲，父亲派人找到我，屡次劝我回家结案，我依然不归，后父亲在监狱中死去。讣告的那天，朋友设宴席为我收泪，当时我在宴席上看中一烟花女子，遂邀她就寝，留连此女一个月，将钱花尽。我有钱不赎父亲出狱，却将钱花在烟花女子身上，遭了天谴，上天命我表白人，告诫那些迷恋烟花，不顾父母的人，以此为戒。” 少年说完，倒地而绝。 夜航主人说：昔昔盐中，声声慢裹，爱河媚海，腻地情天，虽是慧业文人，有些也难免在此荒废。矧西方纨裤，衰白屋金银，益青楼花粉，遭受天诛倒不至于，但酿造奇祸排前两位的就是钱和女人。我听说龙生九子，犴狴其父，霹雳其子，这个传说的由来，恐非一朝一夕。 腰斩荡河船 淹人的是水，载人的是船，载人又淹人的，是船中的烟花女子。 东南水上，处处有这种船。在粤闽称为蛋船、蛋户、落蓬、採珠户、肉花蛊、人鲊甕；汉湘称为长艄、后艄、包艄、乖乖、花船；温处称为夜叉、夜撑；嘉湖称为氽嫖；江右称为念殃；江北称为思娘、思殃；海口称为落漈；湖上称为再摇摇。口号很多，极为嘈杂，但都是江湖人的无稽之谈。 船上的女子一个目的就是求乞，而苏郡的荡河船却是停泊在繁华中求乞，确实很奇怪。 富裕的地方，子民必不材，能有几个愿呆在闺中作女红？何况女子能于这行业获得钱财无尽。如蔡姬荡舟、西施採莲、越女木兰、吴娘六柱，相沿很久了，到这时候已经形成风气，说到奢侈，现在最烈。 如今的荡河船中器皿皆是玻璃加漆，点铜水晶，鉴花镶嵌、镂金雪白、翡翠珊瑚、象牙碧玉、紫檀香楠、花梨红木；姑娘所穿的是玫瑰棉花，吃的乃鸭脑豆腐，平常时也着罗绮，笑话邨媪所制的衣服，从不服青布衣裳；鄙视寻常的蔬果，认为那些是肮脏老农夫所种的，不能吃；上好的龙井茶，一沦后便丢弃；鹙梨饼只吃一口，随手扔掉。 她们的装饰则巧立名色，比如元宝头、榖榖啼、斜插花、呼郎装、飞翅髻、后来好、虾壳衫、鸦头袜、天魔裙、嫦娥袖、观音兜、昭君带、闰州留香鞋、杨帮绣花袴。湖山任由她们顽耍，风月助她们妖娆。 女儿箕踞艄棚，横陈舷版，频呼“小妹”，或唤“阿娘”，纤喉暖响，大腹听了销魂，娇盼流波，油头见了丧魄。 嗟夫！好淫是人之常情，见金夫人无不躬身，夜来度娘更是天天。近来有些南北两地殷实子弟，喜欢装腔作态，很多人耗了千金，依然不得以满足夙愿；真是镜中好影，画里裹芳肤，亲近可以进一步绝对不行。 噫！蛊惑滔天，脂膏涂地，自己愚蠢撒币，没什么好可惜的；但荡户应该被取缔。 当时的郡守汪公，也就是现任的闽省抚军，了解其中的积弊，令巡捕于水上严查船户，山塘桐桥汎，设置玻璃关，横驾两头，关闭快荡等船只，恰似拦腰斩断，船上妇女令父夫领回家，下令这些妇人穿青布裙衫，在家好好呆着，不许从蹈之前的淫侈，以清风俗，吴中士民至今依然称快。 蒋琪生说：玫瑰为丝，鸭脑作腐，未必是真的，不过衣服、首饰奢华，穿戴在那些有罪人的身上，真是暴殄天物，僭越供奉，这门生意就如常山蛇啊，斩首就可以了，斩尾巴首回咬，斩腰恐怕首尾俱应。袁简斋所说的张五姑娘的事可以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