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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传奇】奠

2021-01-01 19:13 作者:砚白墨  | 我要投稿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了,那年的雪下得很晚,气温却低得奇怪,早早得就结了冰。

  我刚从家门出来,就看到眼前的景象里与往日不怎相同。反射入眼中的坟墓又多了一座。

  由于父母早亡,在数十年前我们又离开亲戚去了外省……因此在他们病重的那段日子里,家中的积蓄就都用光了。

  在那时卖掉了三层的小楼,搬到了这么一处盖在墓地中央的房屋里……

  因为是守墓人的屋子,住在这里还有每月可拿的三千元工资。我靠着这个勉强度日,今天也是要去学校的工作日。

  我感到身上一阵清冷,与往日相比是否有些太冷了过头?

  被风提醒了一下,推着电动车准备出发的我才发现自己忘了穿衣服了……竟只穿了身内衣跑了出来。好在四下无人,我又回了屋里。

  屋子很简单,整体是一个八床铺大小的木制尖顶房屋,算得上宽敞漂亮。迎着北边的木门两旁分别开了一扇窗以便晚上察觉附近动静。

  木门正对着的是一个供桌,供桌上放着一个香炉,香炉对着一张写着各路神仙名字的黄色锦布,那是信佛的母亲留下的,我不信佛,所以香炉外壁上也覆了一层灰。

  房间的东南角以东南方向放着一张上下铺,我平时睡在上铺,下铺充当沙发的作用以供来客歇息,上面都铺着红白色的格子单,下铺放着几个枕头,上铺则是被子和枕头,没什么可多讲得。

  放在床铺东边的就是我的衣橱了……嘛,母亲给我买过很多漂亮的衣服,所以衣橱也就很大,占了除床铺外的一整面东墙。靠着衣橱安放的,是放在南墙的一个全身镜,里面可以照出我的床铺,以便我在上铺时看到下铺的朋友在做些什么。只有我信任的朋友才可以坐在那里。

  我打开了衣橱,里面很多还是那时买的服装。我拿出了一个白色的保暖裤,又拿了一个黑色的运动裤,又拿了一个白色的棉质高领毛衣,又拿了一个深黑色的长款呢子褂。想到等上了高中有了校服我就不能再常常穿这些衣服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莫名的难过。

  照着镜子将衣服换了上去,很稀奇。我已经习惯了照着镜子来换衣服了。我发现相比昨日自己又削瘦了很多,皮肤也白了不少……但是这不是夸赞,它不是那种健康的转变,而是病态的,而我却并没有什么疾病。

  我又看了看自己的面孔,眼下的眼袋像是被熏黑的,眼睛死气沉沉,头发硬而发直,由于冬天很少打理而变得有些曲折的分叉。我明明睡得也很早。

  但仔细一想,这也难免,可能真的就是这里阴气重罢了,导致我也是那么得阴沉。

  刚换好衣服,门就响了。

  我打开门,发现是那个给予我这个美差的,好心的李奶奶。自然是扶着她坐在了我的下铺上,去给她倒水。

  “闺女,甭忙活了。”

  “天冷,少喝点热水。”

  “哎呀,不急去学?”

  “不急。”

  “那中吧。”

  我将茶杯放到了她的手里,她倒没有着急喝,而是当暖手宝用了。

  “还好咱这守墓人只是个形势,白天黑夜不用管的,也没人想做些什么。”

  “是因为这里都是穷人的墓吗?”

  “呸!你这丫头不能乱说,小心惊扰了这里的各位。”

  “这有什么,死人又不能动。”

  李奶奶不再回话,只是脸上白得像是擦了一指的粉,白得有些不正常。她的双手微微得抖着,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愤怒。这让我不得不在意。

  “怎么了?”我问她,她却开始变得有些支吾了。

  “不……没啥,就是看天阴,最近又冷,过来看看你感冒了没。”

  “我已经不小了。”

  “那啥能算小?哈哈……不说了,去学吧,我先走了。”

  说罢,她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突然回了头。

  “那个,闺女啊。”

  “怎了?”

  她故意将脸色舒缓了下来,想装作只是随口一提的样子。

  “还记得你老妈子不?”

  “我恨她。”

  “别!别!”

  她挥舞着的双手像是挥舞着两个用来唱二人转时所用到的扇子一样……我觉得她是没必要来我面前扭秧歌的。

  “你老妈子给我托梦了,她说她……”

  “她怎么说?”

  “她说……”

  我拍了拍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上学了。”

  “她说她要来找你索命!”

  “好,好……”

  “你不要满不在乎!”

  她几乎是一步一跳得走到了我的身前,“我跟你讲,我找村口的仙姑算过了,她说你有大凶之兆啊!”

  “大胸?”我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将两手拍到了胸前,“那挺好。”

  “你这丫头你!”

  “我要走了,鬼神什么的我是从不信的,要做相信科学的二十一世纪好少年。”

  脚步声急促得响起,伴随着一句“我不管你了!”而渐行渐远。

  当我觉得可以舒缓一会儿背起书包推着停在西南角的电瓶车走到门外,甚至是将门反手锁上的时候我才感觉到身后流了一阵冷汗。

  今天李奶奶的装束可不大对啊……她那身暗红色的绣着各色针线的衣服的后背……嘶……

  我摇了摇头,更加谨慎了起来。

  绿色的线在上方绣了一片草原模样的花纹,花纹下面有着红线绣出的圆形,圆形周围有白线绣出的云彩,分明是一个太阳;而今天她那衣服……怎么是长款的?老人家不会喜欢长款的衣服的啊,那穿起来不方便。

  我整理了整理思维。

  上面一个“草”,中间一个“日”,“长”衣服?

  之后我看向了新添的那座坟墓,上面插着的哭丧棒上的白纸还未脱落,此刻随风摆动的样子让人有些不安。墓碑旁的树苗上支了一个个大大的白色花圈,中间写着的字……

  我明白了,可能不是一个“莫”字而是一个“奠”字。

  想到这里,我不觉得出了一身冷汗,可又很快得平静下来了。

  很明显,是过度解读,直白点说就是想多了。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事情可就太可怕了,因为家里的米正巧吃光而联想到粮食紧缺,又由粮食紧缺联想到太阳枯竭,又从太阳枯竭联想到世界末日。

  那太可怕了。然而实际上不过是米正巧吃完了而已。

  想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开始骑着电动车沿着土路朝城市里走去。

  由于是土路,所以颠颠簸簸的,我的耳朵里充满了“哐当”、“嗝当”等声响。是电瓶车发出的而我又偏偏骑得飞快,围巾随着风在身后摆动着。

  就在快要走上马路的那一路口旁边有着两小片坟墓,土路被夹在中间。从中路过的时候,有那么一刻。

  我感觉到自己的围巾被后面的一只手给抓住了,腿也在同时被另一只手给抓住了。

  但是我却根本无法看到它们,而这种奇怪的感觉也就只停留了那么一刻。我甚至连车都没有停下就继续向前跑了。

  我说过我不信鬼神的,我不信鬼神!所以不要说“那你怎么那么急于逃离墓地啊?”什么之类的!我是守墓人!守墓人是不能怕墓的对吧!?

  不安和心里自顾自的反驳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最终压得我有股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我刚走出路口,而目光则莫名其妙得出现在了路口的一家小卖部里。在这种略微偏僻的地方开店……也就只有那位老爷爷才有这种心情吧。

  可能是我的潜意识提醒我,语文老师要求我们每人买一个档案袋用来存放试卷,否则的话可是要挨罚的。

  老爷爷站在门口笑着,与往常不太相同……他应该是一脸冷漠得在屋中读书才对啊?

  “档案袋还有吗?”

  我在货架之间搜寻无果后问道。再回头,看见那老人拿着一个档案袋朝我走了过来。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手脚那么得利索又那么得乐于助人了?

  “多少钱?”

  “一块。”

  “今天心情不错?”

  他没有回答……等我再一抬头。眼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货架和墙壁都不见了。

  我站在小卖部外面,手中拿着那个还没来得及看得档案袋。眼前是一条宽阔的马路,突然的震惊让我差点没有将这里辨识出来。冷静了好一会儿后我才发现……原来这里是小卖部的外面,也就是说小卖部应该在我的身后。

  我回了头,之后抖擞着坐到了地上……

  小卖部的卷闸门降下了,和地面挨得严严实实的。上面用红色油漆画了一个大大的圆,里面写着一个猩红色的“奠”字。看来书写时蘸的油漆很足,导致油漆流下了一条条痕迹,将那个字变得血淋淋的。

  “怎么了?阿鬼?”

  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熟面孔,是同班同学阿芳,她住在小卖部后面电场家属院的几栋楼里“啊……啊………”

  说来惭愧,当时被吓得说不出话,裤子湿了一条……

  “你说这个奠字?”

  我点了点头。

  “那个老大爷走了有几天了,刚刚被埋到你看守的那片墓地里,你不知道吗?”

  心中掀起了几点波涛又很快沉了下去,像是交响乐的高潮与落幕交替着在短短几秒之间连奏。“这么说那座新坟……”我这么想着,之后又看向了手中的……

  我尖叫着将档案袋扔到了一边,我看到上面写着一个红色的“奠”字,与卷闸门上的并无二异。可就是一个眨眼,上面的字又消失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档案袋。

  “怎么了阿鬼?你没事吧?”

  “不……没事……”

  “怎么会没事?平时你都会纠正我说是e鬼而不是a鬼的啊。不过你说你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恨。”

  “恨?”

  “没什么,我还有事要做,你先去学吧。”

  “嗯,那再见了。”

  就这样,我坐在原地也没有任何心思去想其它的事了。这一系列的反常……说不定只是我的妄想而已。刚刚的字不过是幻觉,档案袋是我早就买来的,是从书包里拿出来的,对……就是这样。

  我再次乞求着看向卷闸门……上面还是有着那么一个“奠”字。只是没有了流下的油漆的痕迹,也没有那么的红了。反而像是用喷漆罐喷上的那种。

  “那个爷爷……”

  不再多想,一阵冷风吹过只感觉下体潮冷潮冷的,就赶紧骑着电瓶车朝家里走去了。

  路上可能是因为不太好的感受和颠簸的路而没有在意到许多,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一晃眼得就到了家里,再一晃眼连衣服都已经换好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这回换了冬季的裙装,穿了一个长厚的肉色吊带袜。只是……裙长过了膝盖,学校应该不会说些什么,班主任倒是有些麻烦。

  我再次准备出门,却惊觉竟已然到了傍晚?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我彻底恍惚了,按理来说我应该只醒了那么不过三小时啊,这怎么就?

  我知道,在这种地方长久得居住导致我精神出了问题,我该去看医生。

  骑着电瓶车颠簸着冲过小路走过前方路口向着左转直走在丁字路口右转朝北走上那么一会儿……应该到医院的啊!

  我吃惊得看着眼前的建筑,明明朝着北边去却绕着圈子到了坟地旁紧挨着的那座庙宇。那里供奉的是火神爷,母亲之前经常来这里。

  四合院的样式,不大不小的院子,气派的雕像与琉璃瓦高大尖顶木质房屋……大致是这些。

  我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站在门口朝着里面痴痴地望着。

  不久后里面走出了一个老和尚,我认得他,幼时被迫随母亲来时我曾常见到他。

  他想开口,可我被吓得跑开了。因为我发现他的脸上也写着那么一个……那么一个不贴于皮肤却像是挂在他头顶遮住面庞似的那么一个“奠”字。

  讲真,这个字本就够吓人了我今天却还见了那么多遍,甚至在和尚的脸上都见到了!还有这奇怪的时间观念……

  可怕的事说都说不过来,我知道自己已经在被逼疯的边缘了。我在想哪里,究竟是哪里还能有我可信的所能帮助我的人呢。

  我在最后走到了学校,由于口袋里带着校牌,于是尽管没有背书包,保安大叔也还是让我进了。

  走到了班里,如我想的一样。班主任,也就是我的语文老师此刻正站在讲台上讲课。他约莫四十岁左右,已经谢了顶,但长相既不丑陋也不凶恶,反而很慈祥。我从那幅虽然有些吃惊但总能归于平静的面孔上看到了些许安心。

  他挥了下手,示意着我坐到了座位上。

  最后一节的语文课,下课铃一响同学们就纷纷离开教室了。由于是冬天天黑得早,现在外面的天已经是提子的那种红色了,因为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下了雪……

  那从窗边飘过的打在窗上的雪花让我觉得更加得不安了起来。

  安心与不安正在争夺着我内心的控制权,我倒更希望不安能够获胜。那样兴许能使我免于死于非命。不,我是说我该去看医生的。

  “我看你脸色不太对啊。”

  还是那样的班主任专属特色语调,先是将声调下沉,在语句进行到一半时再将语调提高。

  “啊,遇到了些麻烦。”

  “下次生病的时候可以让阿芳帮你请假,不然的话我这边还挺担心的,课都上不好。”

  “啊……不是,是……老师你听我说。”

  平时写作积攒下的熟练语言表达在此刻体现出了作用,我几乎是一五一十、一字不差得将我从今天早上所见到的事全部转述给了老师。

  他的眉头皱了一下,额头上的分不清是抬头纹还是愁出的褶皱。显然是要批评人的架势。

  “真就那么邪乎?”

  “嗯。”

  “我说,阿鬼啊,要相信科学。”他将支着下巴的手从我的课桌上放了下来,停在了他的膝盖上,“讲真,我教了那么多年学是头一次教一个兼职着守墓人职业的学生。我觉得你从事这个兼职那心理素质也不能这样吧。”

  “我的心理素质没有问题,只是今天真的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不敢抬头去看他。他毕竟是我的老师,而且……他在学生面前的威严也不是其他老师,甚至是那个天天绷着脸的教导主任也不能比的。但这反而增加了一股可靠的感觉,让我在第一时间能想到他。

  只见他忽得站起来兜一圈,又忽得坐下来。往往返返了几次好像很是为难得在思考的样子。过了大概十分钟,他才敲定开了口。

  “天太晚了,明天去看医生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

  “那咱先走吧?”

  “老师再见。”

  其实最后一句话被我说得声音不是一般得微小,像是在水中冒出的气泡破裂时发出的声音一般,几乎是听不到的。这不是因为我畏惧于老师的威严,而是……是羞涩吧算是。

  由于从外表来说很多人把我与“高冷”一类的词汇联系在一起,其实我就是单纯得羞涩。但这可不代表胆小,毕竟就我那墓地中央的小屋让普通人在里面住上一晚想必也不会被答应的吧。

  在车上的锁全部被解开后,我将围巾拉上,耳罩戴好就再次出发了。在推着车走向马路的时候,我看到班主任骑着一个大型号的电瓶车从学校里跑了出来,由于灯光很暗,所以我只看到了个大致的背影,和他背影上用绿色荧光笔写着的……

  “奠”!?

  那是一张贴在他身上的纸条,正在随着风而上下摇动。

  我的意识也跟着那张纸条一起摇动着,到了几乎就快要窒息了的时候。我强迫着自己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个字,毕竟那也没什么。那不过是……

  老实说,那不过是哪个同学做得恶作剧罢了,由于老师很严厉私下没少被我们说道,是很正常的。

  我独自这么想着,骑着车往十字路口跑去。虽然我没有在跑,但我现在是恨不得把车抗在肩膀上跑回家去只嫌这车跑得慢。但是与之诡异而相矛盾……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我却在看着满天的星星并将它们连在一起。最终你猜会有什么字符被我所连出?

  “奠”

  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件事你见过第一次你可能会感到十分得具有冲击感,第二次你可能会发出惊叹一类,但当第三次、第四次、特别是你有所预料而所出现的时候。你只会有种“啊,也就这样”之类的无聊感觉。

  从今天早上李奶奶给我说什么她做了我母亲要来找我索命的梦什么的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太正常,最终我得出结论……

  这可能不过只是一个心理暗示而已,你知道吗?就像是吃过饭的人会说自己吃过饭了因此很饱,而饿着的人暗示自己“我吃过饭了”一类的能让自己忘记饥饿的心理暗示,那么最终他的饥饿感就会减少许多。我现在就是在暗示自己“奠字,那个图像是奠字”,于是乎便看什么东西都像是有一个“奠”字在上面了,而那又能有何妨呢?

  所谓“奠”不过是代表着祭祀祖先的涵义,甚至已经衍生出了放在什么什么上面的涵义,就算我真的见到这个“奠”字,就算这个“奠”字真的因为与葬礼所联系在一起而令人生畏的话那……那又有何妨呢?

  虽然这么暗示着,可我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珠时不时得晃动着捕捉着线条形的光束,胃酸因紧张而在胃中翻滚。如果是漫画的话我的额头上应该已经泛出了黑紫色而且覆着几根弯弯曲曲的垂直的粗线条来表达人物心情,但是那又如何呢?

  鬼神是不可能存在的,我从小到大除了信佛的父母对我的教育之外所有人都告诉我了,鬼神是不存在的,是不存在的,对,是不存在的。如果就算真的存在的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更何况……是欠着我的被我所憎恨的母亲呢?她来了又能怎样呢?

  在我不知觉间,车在马路上已经跑过了一段相对可观的距离。高楼的霓虹灯光从我的身后隐去,我停在了最后一段水泥路上。

  水泥路连接着的地方是一条土路,上面覆着一层因无人经过而铺得整整齐齐的白雪。另一原因也可能是土地而不散热,能存得住雪。

  我的眼睛紧盯着那个不见通往何处的幽暗路口,原因很是简单。因为那路口后面让人害怕的即是未知也不是未知。如诺我不知道这条路后面是一大片的坟墓我兴许不会怕但是……

  可惜在我知道这些,而未知的是……不,未知的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怕得是那层雪会让我打滑摔倒在地上,而且动物害怕同类的遗体这是在所难免的是刻在基因与进化中的这……

  我承认我的辩解语无伦次但也就请相信我,相信人而不去相信鬼神吧,要相信我。

  由于是下了雪的寒冬,我又穿了个不如棉袄保暖的裙装,身上又因恐惧而出了一身冷汗。我咬了咬牙,扭头回去看那路口后方……结果。

  我看到了那家在昏暗路灯散发出的黄色光芒下的小卖部,是我早晨所去的那家。在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在那门前看到了人的影子……我浑身颤抖着,我知道我在颤抖着,我在雪中颤抖着。

  那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就像是夏天围在节能灯旁环绕纷飞的不知名小虫,加上距离的原因使我并不能清楚得看到那小卖部前安装的卷闸门。只是上面那个字……

  我紧盯着那个字,它在模糊视野中逐渐变得清晰,逐渐变得愈加清晰。之后……它开始越来越红了,像血一样好似是能流出来的。红色的油漆变得潮湿开始向下流着像是一道道血迹。它们一涌而下却又条理分明得向下前行着,慢慢地走到卷闸门的下方,又慢慢地走到地上。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开始在空气中蔓延,雪和血似乎都有要增大的趋势。最终,在几乎将眼瞳给击打得睁不开的风雪里,我发现……

  奠字像是被重锤给击破了一样,那种让人眼睛发花的和骇人数量的鲜红色流体从奠字的破洞中喷涌而出,借着这股力量还将门给整个挤破了,它们在朝着我冲过来。

  不安,惶恐。任何词语都无法描述心中的滋味就像你看着昨日的照片而不能感同身受一样。我不知道自己该作出何种表现,连逃跑和惧怕的本能可能都被富有冲击力的血腥味抛在了脑后。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雪花仍是和刚才一样得慢慢得飘着,我骑在电瓶车上,就和刚才一样。再去看那卷闸门,壮着胆子到近处看那卷闸门!

  我骑着车过去,在慢慢地慢慢地将眼睛睁开透过那刺入眼中的模糊黄色光芒观测到。

  一切正常,卷闸门还是那个卷闸门,米黄色的褶皱形不锈钢静静得立在那里,“奠”字却……已经不见了。

  我松一口气,想必是这家人也觉得不怎吉利就给擦掉了罢,刚刚也不过是神经紧张和心理暗示双重作用而迸发出的幻觉,一切安好。

  我张开嘴去呼气的时候,风灌入了我的口中与口腔内壁发出了一种“呼——呼——”似得可怖声响,和在干旱季时在高楼上听到的声响别无二致……不,是有所不同的。这次的声音是骨传导式得进入了我的耳蜗,而且有着一股略甜的铁锈味。

  “不如……”

  不自觉得,我在雪中喃喃道。

  “去阿芳家暂住一夜吧,都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三分,只要人多不管是什么动物都会识相得跑开的。”

  视线开始向着脚下移去并划出了左右方向的横线。

  “不,是暴怒着的狼,狼原本就不在马戏团里表演,此刻又是暴怒着的狼,万一……”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我庆幸我注意到了这点,并庆幸着自己又找到了下一个让自己绝对安心的理由。

  “不对!我想什么呢!?没有鬼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不会有的!”

  这么想着,我将两只脚跨上电瓶车,将手中的把子拧到了再拧就会被拧断的程度冲入了不知是否有危险的小路……不,是肯定有着危险的。

  因为刚下过,不,是正在下着雪。所以土路总是出奇的滑,我曾好几次不得不将双脚踏入泥泞中以来保证自己不会摔倒。

  我走到了被两小片坟墓夹在中间的路段上,心在这时总是跳得莫名得快,可能……我说过,对同类的遗体感到害怕是生物的本能,这能让他们规避掉同类所遇到的危险。

  可是,他们中的大多数应该都是寿终正寝的,那……谁能规避掉因器官衰竭而死的命运呢?听说大脑都在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说自己永远不会死亡,死亡只会是降临在别人头上的事,而那个别人的大脑……也是这样告诉他的。

  我这么想着,如诺我在这里被鬼杀死,那我不也是鬼了吗?那见了面多尴尬啊……何况是……

  牙齿挤压发出的“嘶嘶声”让我有些茫然。

  不,是不存在鬼的。而此刻,我的勇气将会是我最佳的证明。如诺换作往日,我定会极力得避免去看那些墓碑和凸耸着的泥土。而现在!我会直视它们!我会直视它们!

  我这样想着,在走过它们中间的那条小路时左右刻意看了两眼,每一眼……都有着足足的零点八秒。我是这样觉得的。之后再走过那里,我就被地里站着的玉米给吓了一跳,那种修长的身材比我都高上那么三分之一左右,在雪夜中猛地看过去,那就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骷髅。

  不过这应该是能吓到小朋友的东西,仔细想想我昨天,我昨天的昨天,我走这条路……已经至少百千余次了,我甚至是住在坟墓中间的小屋中的,躺在上铺时都能透过小屋窗户的玻璃去看到夜间的坟墓,我还要照顾它们的齐全。可就是今天被接二连三的小事吓到,且发生了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觉,我觉得……这太不正常了。

  先是夜枭的叫声,后是那只突然窜出横穿土路的黑猫……还有那在坟墓中间用来吓唬人的绑满了反光板的稻草人……那还是我为了使自己无愧得接受“守墓人”的名号而自己组装的“防卫设施”而此刻却……防住了自己,将自己吓了一跌险些弃车而逃。

  尽管经历了种种大大小小的风波和心中过山车似的心路历程,我还是看到了我那温馨的小屋。

  来这里时因害怕孤独而种下的与我作伴的爬山虎此刻已经铺满了整座南墙,上面的叶子随着风“沙沙”得响着。那时我还小,也害怕鬼……所以我很喜欢听着这声响入眠,这个习惯保留到了现在。如果谁把那爬山虎砍掉,或是说它哪日枯萎掉了不会再长叶子了……我可能会疯掉吧。

  想到了这里,我发觉由于自己被转移了注意力,此刻的恐惧感变得锐减了许多,就像《老人与海》中那个在船上想着棒球赛的老人一样……我记不清具体,但我觉得应当相似的。

  在这时,我莫名其妙得掌握了一个对抗恐惧的良方。

  走到了自己木屋西墙的旁边,我察觉到屋内有光……是节能灯发出的,透过十字形的窗口打在了白色的雪层上,雪映亮了周围的雪,像素描的黑白灰一样依次排开画在了地上。我看着四周的景色,它们全都……

  好像全都变成了画中的模样,树木的线条变得粗直、硬朗,色调有了种油画的质感,本该直着的树枝弯曲着而卷成了一个蜗牛壳形状的怪像。

  不过又是一刹,等我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木屋的门口了,手掌紧贴着那个单扇木门。

  “清醒些,阿鬼,清醒些。”

  在对自己说过这句话后,我发现自己将“e”也读成了“a”,这么一说好像我在和身后的数座坟墓说清醒些似得。不过不会,我是他们的看守,他们理应不会把我……不,我是说没有鬼存在的,没有。

  我再次看向木屋的窗口,果然……灯又熄了,家中又没有他人。上次自己没有回家就有灯火在等待的时候还是那时吧。

  我的嘴唇微抿了一下,又因风的寒冷而缩紧了脖子。

  “不对,还好这风给我提了醒。万一那不是错看,而是说屋子里蹲着一个持刀入室盗窃的人听到车声而关掉了灯的话……”

  如果这个时候他被发现然后狗急跳墙朝我扑过来,那可就麻烦了。

  可就在这当,背后传来的阴冷气息让我的骨髓都被冻住了一刻。

  “不,不会。这个地方的确有人,死人,还不止一个。”

  因为这个原因,墓园到了晚上根本就是无人之地,更不用担心说有什么小贼了。收电费水费的都因畏惧于来这里而只能去李奶奶的住处找她结算,我要每月给电表水表拍照再给李奶奶付钱……真是胆小的电工。

  想到这里,对抗恐惧的良方生效了,我躲在门侧将门打开,听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再三确认无人,我才踏进屋子打开了节能灯。在灯光铺满房间之后,一股难言的温馨感顿上心头,所有的不安、恐惧与疲惫都被扫清了。

  “果然,家是一个最好的避风港啊。”我在将电瓶车推入房间关上门后准备摘下自己被雪占领的围巾和耳罩,“阿不,这是我的房子,准确来说也不是我的房子,唉……好冷。”

  有一小部分雪落在了我的脖子上,也就只能抖擞着把它给融化掉了。木屋的中央有着几块显着大理石纹路的石黑色地板,上面摆着一个高脚火炉,一个煤气管顺着窗户穿到了外面。这是只有冬季时才会被安放在这里的,平日里都在李奶奶家放着。

  我往里面添了些蜂窝煤,再将三层铁制的封口盖上。过了约莫二十分钟,不大的屋子就已经很暖和了,这也就是我一眼望过去就能知道屋内没有小偷原因,因为根本没地方藏。

  将平底的小锅放在第二个被烧得通红发黑的铁质隔层上,再朝里面倒些牛奶,在此期间我可以吃上一个路边摊一元钱买来的烧饼。

  我吃了一半,呆望着另一半。

  “不如……明天再吃吧,有好几本书想要。”

  想到这里,我看了看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柜,叹了口气,将剩下的半块烧饼用塑料袋包了起来,放在了中堂的红漆桌子上。

  “妈妈……”

  那是母亲留下的。

  “我恨你。”

  奇怪的话语不觉间就从嘴里窜了出来,可是再一回首。

  没有,屋内连个可让人恨的家伙都没有。父亲不在了,母亲也不在了,自己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朋友……他们不敢来寒舍做客,所以比较孤单。

  “沙沙”

  是爬山虎被风吹动的声音,我在这声音中喝着已经热好的牛奶,几乎已经把一天的遭遇给忘了个透彻。毕竟温馨的梦境何尝不是温馨的呢?现实太冷了,所以说……

  “现实主义者过于相信现实是否也是一种迷信呢?”

  我这样想着,如果古人都相信“人是无法飞上天”的这个事实的话那现在……

  身后一阵恶寒,我发现右边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冷风呼呼得在往里钻着。我走到窗前一阵颤抖……

  恐惧与不安再次爬满了我的全身,它们像令人生厌的手指划擦着黑板的声音一样使我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但是不一样的是……在那声音停歇之后我仍有着的莫大的恐惧。

  窗户下面有着一片向小路走去的脚印,看样子是三十七码左右的鞋子,应当是一个女性。

  我赶忙将窗关起,之后再急于锁上。

  恐惧是源于未知的吗?人总是对未知而恐惧对吗?那么……就对现状来上一个福尔摩斯式的推理来解开未知吧。

  首先,我今天因精神问题而出现了多起幻觉,并由心理暗示多次强行理解出“奠”这个字,因此种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异常现象可以归于精神疾病。

  之后,我再去确认一下……

  我拿着扫把走到窗前,用扫把触碰了床下的脚印,脚印被破坏了一点,是真实的脚印。

  好的,由此可以推断,屋内是有人的,她听到了我的车声,之后匆忙关掉灯光躲入了……

  我朝着四周望了望,猛地看到了衣柜。

  是的,她躲入了我的衣柜,之后趁我松懈之际轻声逃跑。这就是整个案件的全过程。

  我将抵在下巴上的手放下,轻叹了一口气,“果然,是现实主义者的胜利啊。”

  这个结论让我无比安心,硬要说什么的话,除非这是一篇小说否则是不可能存在鬼怪的。而且如果是小说的话以这种老套的故事水准来看作者一定是个学生,可她和我一样是个学生的话她又不可能当过守墓人住在过这样的地方,她怎么可能写得这么真实呢?

  整个毫无破绽的推论下来让我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心与勇气,甚至忘了家中进入了盗贼的事实。

  “好了阿鬼,不要乱想了阿鬼。”我用右手挠了挠后脑勺,“该睡觉了,该睡觉了,让我来先换一下睡衣吧。”

  我将衣柜打开……

  我将衣柜关上……

  我将衣柜打开……

  我将衣柜关上……

  我将衣柜……

  打开……

  ……

  我已经无法再说出什么了,面前的景象让我哑口无言简直像是被谋杀者尸体的第一发现者。

  衣柜里面被用红色的油漆写满了大小不一、交错复杂的“奠”字,每件衣服的后方都被喷上了“奠”字!在最显眼的地方喷上了最大的!最红的“奠”字!

  “哪个混蛋做的!?”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能控制自己的脾气,毕竟我最珍视的就是这些衣服了,这些衣服可都是那时买的啊!那时……

  我的眼前一阵晕眩,我用手摸了摸衣服与衣柜的材质,和原先并无二样,闻起来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我明白了,幻觉啊……幻觉而已。”

  我这样想着,穿上了一件在后背写着大大的“奠”字的粉红色睡裙,盖着被子,抱着并没有让我感到很吃惊的,肚子上写着猩红色“奠”字的毛绒泰迪熊入睡了。

  我做了一个很香甜的美梦,那还是在那座三层的小楼里。那时我还很小,我坐在父亲的背上,父亲的肩膀很宽,母亲也……她也就那样吧,天天拜佛却从不求自己,自己无法做到的事就只怪天命不周,我在神像前不跪便要给我两耳光……这样的母亲,谁会喜欢呢?

  也因此吧,我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一个坚定的唯物现实主义者。

  不过那日的繁星,我幼时所注视到的而又迅速消逝了的光,很美。可是我又知道自己不能常回头去看那些,我应该向着前方,可前方的路……太冷了。

  还有衣服,其实于我来说一切都可以舍弃,唯独衣柜里的那些衣服,因为……因为……

  我突然醒了过来,这使我在梦中所做的事与梦中所思考着的东西都在三分钟之内迅速流失殆尽了,而这三分钟……仅是我所主观感受到的三分钟。我晃晃乎乎得从眼前的时钟上看到的是,时间只过了十六秒。

  我的身上冷冰冰的,我启初认为是自己踢掉了被子被冻醒了,于是就伸着手去拉被子,只是一个抬手才发现。手背将一个东西顶了起来,暖呼呼的,软柔柔的,就像是我的被子一样。

  这时才发现了不太对劲,原来被子一直盖在我的身上,那这身后不断袭来的寒气?

  刚刚的困意瞬间全无,我记得自己是烧了煤火的。屋内不应该,也不可能会那么冷的。额头上的冷汗滴到了枕头上,我被迫着集中注意力倾听着窗外的声响。

  “呼……呼哇……”

  像是狼嚎与哀泣结合般的悲惨声鸣正在户外呼啸着,就像是这内地刮起了台风。虽然没有向后看但是我明白,打在窗上的冰雪定是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

  “哐当!……哐!……嗝啦……”

  窗户正在发出被风雪撞击着的声响,像是在朝谁求救,但是它的痛苦反而让我安心了些。我得出了结论,不过是窗外的雪下得太大了而导致屋内的温度降低了而已。

  想到这里,我缩了缩自己的身体将脚后跟朝着后大腿靠近,将双手并紧着放到了脸前。

  “这样可以让我暖和些。”

  我开了口,尽管声音不大但陷入口中的那种熟悉的……铁……带着一丝甜气的铁锈味是怎么!?

  它们似乎是从我的背后飘来的,这使我感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快要抽搐了起来。

  不过很快,我又恢复平静了。因为我觉得这不过是自己吓自己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为了证明这点我陷入了要不要再次将嘴张开的挣扎。

  不过没事,我被冻得发冷的鼻尖并没有捕捉到血腥味一类的。我靠着这个说服了自己,将嘴张开,轻轻地微微地吸上一了口空气……

  还是那独特的铁锈味……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不过是因为我口渴了而已,是这样的,不会错,口渴而已啊,夜里突然醒来口渴了不是很正常吗,你也这么认为对吧?没什么,没什么,别自己吓自己,睡吧,睡吧。

  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屋外竟打了雷,那光将一个影子打在了我身前的墙壁上,随着一声“轰隆”的雷声,我的心也一起落地了。

  那个影子……不,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明白那是我母亲……我的母亲的影子啊!那个肩膀宽而头小的比例我一眼就能认出,不过……为什么会打雷呢?雷阵雨是有的但雷阵雪是没有的对吧?

  最终再次得出了为自己解脱的结论,眼花而已。

  “轰隆”

  三次连续的电光照亮了我的房间,那个影子三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再次深呼吸了一下。

  “没事!没事!是梦!我还没醒!这是个噩梦!”

  我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得喊出来了,眼泪和冷汗浸湿了整个枕头。

  不,该承认了,这是个梦而已,而现在在我背后什么都没有,那个影子不过只是我在坟墓中安放的稻草人而已不是吗?

  这时我又像之前思考该不该睁开眼睛一样陷入了该不该将身子转过的思考。

  如果转过身子的话,可以转过身子的。背后不过是有点清冷的房屋,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有,无论于情于理还是于鬼神。

  来自后方的恶寒侵蚀着我的脊髓,由于没有灯光,所以屋内的景色被天空和土地上的雪映成了葡萄酒的粉紫。我透过那粉紫色的光紧盯着枕头旁的时钟。

  “五十一秒、五十二秒、五十三秒……”

  我在心中默数着,还有那么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就要到夜间十二点整了,既属于昨天,又属于今天;既属于终结,又属于伊始的那刻。

  秒针在此时走得异常的慢,最终还是走到了“12”的数字跟前。

  那钟表指针下写着数字的背景变了色,变成了一种和我脸色一样的惨白,连数字都不再存在了。上面由浅至深得浮现出了一个红色的字。

  “奠”

  脑中的意识开始繁乱,肌肉几乎抽搐式得在一股电流通过身体后紧缩在了一起。

  “来吧!你来吧!”

  我大喊着,将理智抛于脑后得翻了个身,用双手撑着床板直接坐起。

  “怎么了……”

  我听到了一个幽幽得带着几丝嘲弄意味的熟悉声音,它与我记忆中的某处重合了。

  “是你!是你是吧!你为什么!你死了都不放过我!”

  声音在房内空荡荡得晃悠,之后就没了回应。我也才发现原来真的只是窗外雪大而已,木屋中央的炉火也已经熄灭了所以屋内才会如此出奇得冷。到了这里,我突然浑身乏力,脑袋一昏就趴着倒在了床上。

  “是幻觉!是幻觉!太好了!刚刚的也是幻觉!是梦!”

  我掐了一下自己好让自己尽快于梦中醒来。

  “好疼!”

  不,这不是梦是幻觉,太好了,是幻觉。哪怕是人格分裂这世上有着另一个我呢,哪怕是最可怕的精神疾病呢!我活着!我活着呢!

  想到这里我反而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好吧!阿鬼!哦……对!也是说你!妈妈!你已经也可以被称为阿鬼了!来!让我们证明阿鬼的勇气!”

  我想也不想就一眼看向了上下铺对面的更衣镜。因为屋内被我鼓着勇气窥视了一遍,只有下铺没有观察,她也最有可能躲在下铺,而此刻……是表正于我之大无畏的精神的……的身体!的……总之的时候。

  可是在那时,我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快要吓晕了过去。她躺在那儿,一声不响地,一声不吭地躺在那儿,猛地看过去就像是一幅枯骨。

  思考已经被脊髓间流动的电流冻结了,更不用提再做出什么下一步的动作。我的身体是僵硬的,思维也是一样。我只能呆呆得,呆呆得注视着那里。

  靠着墙壁方向的右侧手掌触碰到了熟悉的温暖,是和皮下流动的液体一样浓稠的粘腻的结痂。

  我没有朝着那里看去,我知道,兴许是那写了“奠”字的钟表溢出了血液,如果再想得可怕一些……说不定整座南墙都在渗血,或者是我的身后还躺了母亲的另一个鬼影,死去的人都被我注视到了我还有什么可以不去相信或是猜想的呢?

  屋外的风声和窗户的撞击声还有那比电光迟到一会儿的雷声都变得愈加强烈了,屋里被电光照得一闪一闪的,温度也是让人冷得呕心。

  从试衣镜中看到的母亲穿着一身白衣……随着电光一亮一亮的,她背对着试衣镜,将脸面对着墙壁因此我很难看到。

  不一会儿,也可能是过了很长时间。一股臭味从下铺传了过来,像是腐烂掉的肉类混杂着臭鸡蛋的气味一般。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是心脏却比它所工作的任何时刻都更卖力得跳动着,汗腺还在分泌着没有味道的汗,只是这些发生在我的身体上却又不像发生在我的身体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那具身体里流出了不知是血液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四散了开来从床上溢出到了床下的地板上,整个散发着浓烈的臭气。而那身白衣也消失在了那奇怪的液体中,整个过程发生在一瞬之间,而我却印象深刻。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眨了下眼,发现脏乱的房屋内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屋内没有任何的有液体存在过的迹象,火炉里的碳还在散发着红光和热,屋外的雪好像已经停了,风也没有,窗户和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

  我彻底泄了气,彻底瘫在了床上。

  一切都安静了,身后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寒冷,温暖正在回到我的周身。被折腾了一天,我也够累了。因此……我缓缓得闭上了眼……意识将要沉入未知的那一刻前。

  “孩子……”

  “啊——!”

  我直接叫出了声!那幽冷的!那声音!那!……

  “我好恨。”

  “你——!你是谁?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你要吓我,你到底是谁?”

  “你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吗?”

  我将被子缩紧了一些,也就是这个动作让我意识到母亲……或是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存在于我的背后钻入了我的被子。

  “要命的话!就把我的命拿走吧!根本没必要做这些不是吗!”

  “我恨你啊,孩子,我恨你恨得入骨。”

  “你恨我不肯在灵堂前祭拜你吗!?你已经死了!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吗!?我的祈祷不是没有意义的吗!?”

  “如果你肯把衣服卖掉的话,我怎会死得那么冤屈。”

  我突然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这回没有什么原因身上却在一阵一阵得发冷。

  “想杀了我,就把我杀了吧。你不是来索命的吗?”

  当时我便意识到了,这是我这辈子最为平静的声音。

  “不,不至于。不值当。”

  “还不至于?!还不值当!?”

  “我知道你胆子小,已经折腾了你一天了,没必要了……没必要了啊……”

  她的声音中透出着疲惫,和我一般,或是说很难想象我这一幅躯体是在她的体内塑造出并获得生命的,我们也曾是一体……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肯卖掉那些衣服?”

  我被问住了一下……我能感觉到我的泪,但请不要误会,那并非忏悔。

  “爸爸说过的,爸爸说过人要有人的尊严。”

  “你说什么人啊!你说啊!”

  “人是有人的尊严的,那些衣服就是我最后的尊严。”

  我能听出她的声音是咆哮着的,但我并不对她表示怜悯。

  “尊严!我就没有尊严吗?”

  “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就是你最后的尊严!?”

  “你要卖钱给我我能一头撞死吗!?”

  “卖钱之后你继续买那白面!然后最终把我都给卖了吗!?我不想!我会停住我的底线!我会的……即使生命是你赋予我的啊,我的母亲……但你做错了,你做错的太多了。”

  有两只僵硬的手死死得从背后掐住了我的脖颈,我在奋力得挣扎,可却无济于事。意识再次徘徊在了离去的边缘,可最终一刻,她还是放手了。我大口大口得呼吸着空气……不,呼吸?

  我突然愣了一下,就像盯着一个字看得长久之后就不认识这个字了一样得忘去了呼吸的含义。

  呼吸是什么含义来着?我有呼吸的吗?我的呼吸……

  不,如果吸气呼气就是呼吸的话那我……

  “你想起来了吗?”

  我将身子翻了过去,再看着母亲。

  她和没沾染那些罪恶以前一样得美,只是手上还是戴着一串佛珠。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人的信仰,对吧?”

  “你,妈……是你吗?妈。”

  “能听你再叫我这么一声,我知足了。”

  “你……不,您,您怎么……”

  “人信仰着的,即是会去做到的。想是星星便是星星,想见佛,便能见佛了。”

  “你还是在骗我……你让我感到难堪。”

  “我也不想多说了,祭奠吧,去祭奠我一回。我可就被埋在你床铺紧挨着的墙后啊,我们只隔了一道墙不是吗?不是你哭着要来陪我吗?”

  又一个眨眼,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流着一身的冷汗。我再次看了看枕边的闹钟。

  “12:00”

  果真,不过又是一个梦罢了。

  可是当我看向闹钟旁边的时候……

  那里摆着一串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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