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和她(八十一)

在各种各样回忆的陪伴下回到家里,唯一想做的就是睡觉等到明天。
但是,虽然当面说会更好,但发个信息也比较好。
颤抖了半天,才犹豫地给她发了消息。
“在吗?”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确实可以感到发信息比在现场和她说要紧张百倍。
因为等待的工夫最为痛苦。
秒针。分针。时针。
跟着漫长的时间,缓缓地转动着。
直到困得不行,才将手机放下。
“好歹回复一条啊,骂我也没问题。”
意识逐渐模糊,沉入梦乡之中。
夏日的连绵的细雨哗哗地落下,再也没有从梦中离开。
周一也是在家里躺着,情绪也很复杂。
“乖女儿,你怎么不高兴啊?”妈妈问。
就算她问到半夜我也不想回答。
躺在床上,比上次失败时还要颓废些。
“妈,你快去休息吧,别管我了。”
我这叫说傻话。家里只有一间卧室,妈妈还能去哪里休息呢?
“那好吧,乖女儿……”妈妈拗不过我,只好暂时出去。
我闭上眼睛,被各种情绪扰乱。
真的失败了。
如果说上次失败只是由于他那时有喜欢的人,这次则完全由于他的专情与坚定。
真是个白痴。
明明他喜欢的人变成了那样,他还在坚守着。
这难道不是有问题吗?我看他简直和我妈没什么区别。
虽然倍感愤怒,但看着滕思明离去的背影,心中却微微有些震撼。
好像一直坚信的东西,被他的那番话动摇了。
“男人中还有这样的人吗?”
丧气地自言自语。
“那为什么我就遇不到?”
刚说出口就觉得后悔,为自己还说出这种幼稚天真的期望而深感丢人。
而且,这句话也不完全正确。
有两个人爱过我,但我很怀疑其中一个是否真心。
翻过身,拉开抽屉找出最私密的小箱子。
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保存着每年都会收到的神秘礼物和一张相片。
拿起贺卡,看着上面有些混乱但绝对真挚的话语。
“生日快乐!最近你好像遇到了困难,我看着太心疼。所以才不能容忍,给你写这样的东西。”
“东西”的前面有些东西被划掉了,仔细看还能辨认出来那是“情书”的字样。
“其实你不要相信别的,生活真的很美好。也许会遇上挫折,但那一定并不是暂时的。我认为,你的身边必不会缺少爱人。在角落里,可能就在那里常是坐着一个为你神魂颠倒的人,在心里真实地喜欢你。”
看完贺卡上的字,感觉心情稍微好些了。
“语句完全不通啊,你就不能把语文写好再写吗?而且‘爱人’这个词也太容易让人误解了吧,明明是‘爱你的人’啊。”虽然我这么说,却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是啊,从来没有忘记这张贺卡,还有其他那些礼物。
但是并不随时会想起,而且也不能让我相信世界上充满了真情。
拿起照片,看着另一个好像爱我的人。
就是这家伙最令人怀疑。
他的表情并没有流露出什么高兴或喜悦,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每次看见他这种好似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就恨不得把照片撕掉。
但是,手臂这时总会不听大脑的指挥。
“切。高雨帆是不是克制我。”
照这张照片时我还没有智能机,甚至连相机都没有。这照片是他出钱带我去一家照片店照的。后来,我特意找了家商店给它安了个精美的框。
怕被妈妈发现,所以没有立在床头。
“哼。要不是我当时给照片安框,说不定你会被我撕了几百次。”没带着开玩笑的语气,相比之下更像是挖苦。
将东西都收好。心情有好有坏,但毕竟缓解了些。
“滕思明。”
念出又一个怪家伙的名字。
真正不会被我怀疑的有真情实感的男人有增加了一个。
只出现一个也许是偶然情况,但如果还有第二个那就不好说了,如果存在第三个则证明这不可能是纯粹例外的事情。
翻来覆去,都不想相信所谓真情。
但是,可以断定,内心确实被什么震动了。
“乖女儿,吃完饭啦!”妈妈敲敲没有关紧的门。
“哦。”
答应一声就走出去。
餐桌上,看着妈妈瘦弱的身躯,还有已经在头顶各处浮现的银丝。
“妈,累着了吧?”
“没事。乖女儿真好,都知道关心妈妈了。”
“我可不好。”
“和他生的的女儿能不好吗?你爸爸可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又来了。
这不是傻吗?事到如今还这么顽固不化吗?
妈妈从小就这么跟我说,以致我竟然深信不疑。
每当放假,我都和妈妈一起去找爸爸。但妈妈工作太忙,甚至有时周末都要加班,所以真相在很久后才被我发现。
仔细想想,妈妈时常会有的推脱大概也有逃避现实的成分。
小学快毕业的六年级,我坚称自己已经完全可以让爸爸满意了,希望这个假期就把他找到。所以,妈妈才从老板那里要了几天假期,打算陪我去找她曾经的恋人。
还有,那种有没有营业执照都不好说的黑心工厂,如果不靠给工人加班加点,又能凭借什么赚钱呢?现在想起来,妈妈肯定是哀求了好久才要下假期的。
即使超出了假期的时限,妈妈也没有埋怨我,反而冒着失业的风险继续陪着任性的我。
找了大概半个月,仅凭一张那个家伙的照片,四处打听询问。
茫茫人海上哪里找呢?
只好找路人挨个问,简直像两个疯女人。
本来我打算去找警察帮忙,但被妈妈拦下了。
就在快要放弃时,奇迹一般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在一个大厦的门口,找到了一个西服革履的人,打算问他一下。
“起来起来。我忙着呢。”他推了妈妈一把。要不是我扶了一下,妈妈可能就会摔倒。
不过这种事我和妈妈都习惯了。那时妈妈为了供我上学而把各种开支精简到最少,所以她的衣服总是破的,而且有些脏。我的则总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看他衣服上有个挂牌,上面有“财务部经理”字样,怪不得趾高气昂的。
再三哀求,他才瞥了一眼照片。
“诶?这是……”他有些惊讶。
妈妈接着说出她恋人的姓名,这个高贵经理的态度转变了一些。
“董事长吗?你们是他什么人啊?”经理打量着我们。
“我爸爸。也是妈妈的老公。”我说。
摆明我们的身份后,他并不很相信。
不过得知真的找到了盼望已久的人,让我和妈妈都备受鼓舞。
“原来是贵夫人啊。可为什么这身打扮啊?”他问。
“我们喜欢破衣服!”我赶紧说。那时就蛮机灵的。
“我怎么记得董事长的夫人不是这样呢……”
他的话有些奇怪。
但不管怎么样,虽然怀疑,他还是带我们去见了妈妈的恋人,也就是董事长。
说实话,在电梯里,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妈妈和我紧紧握着手,而且我也感受到了我们脉搏的加速。
进了一间豪华的办公室,我们忐忑地坐下。
“董事长好像出去喝咖啡了,一会儿才能回来。”经理躬着身子说。
我和妈妈焦急地等待,为这期盼已久的事情倍感欢欣。光用语言根本无法传递这种心情。
感觉过了很久,一个穿着名牌西装、高档皮鞋,手上的表怎么说也有五位数的人昂着头走进来。
“哪个混蛋把叫花子放进来了?”刚踏进门,他就忿忿地退出去。
“董事董事,您别生气!”门外一直等着的经理赶紧凑上来说。
说明情况后,董事长更加怒火中烧。
“滚开,简直是胡扯!我老婆连围巾都紫貂皮的,你懂个什么?”
那种东西现在还有人买吗?说好的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呢?
当时自己还颇有正义感地想。
后来,我还意识到了别的事情。
“是是是。董事我跟您说,是她们胡搅蛮缠,愣说跟您有关系,我现在就把她们轰出去,别脏了您办公室!”经理点头哈腰。
我和妈妈听见了,马上站了起来。
“滚滚滚,快点给我滚!江湖骗子,就因为你们,董事都发火了!”经理过来要把我们轰走,把气撒在了我们身上。
妈妈没有说话,可我忍不住了:“那是我爸爸!!”
“信口雌黄!”经理回答。
“我们找了他好久才找到,你知道吗!”
“不知道。出去出去!”
“那是妈妈的老公!”
董事长走了进来:“谁是谁老公?我没有这样的……”
他的话语因震惊被压了回去。
“爸爸!!”我跑过去抱住那时还认为他是爸爸的人,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他可能也是太过吃惊,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睛则直勾勾盯着妈妈。
“董,董事?”经理松开了刚才抓住妈妈的手。
“爸爸,你是我爸爸对吧?你是妈妈的老公对吧?”
他看着我,眼神暗淡了下来。
“我们认识吗?”他冷冷地说。
突如其来的谎言将我的心刺穿。
“还是骗子呗?出去出去!”经理大吵大嚷。
我和妈妈最后傻傻地被经理连同几个保安拽走,没有继续弄脏董事长高雅的办公桌。
相比他的冷漠,反而是保安更有人情味一些。
“我们董事长脾气大,只要有一点不满意就破口大骂,你们别介意。”保安说。
倒是没骂我们,但比辱骂更让我心痛。
我们仔细询问了保安有关董事长的事。
“他吗?其实要不是找了个好公公,他算个什么啊?每天飞扬跋扈,给谁看啊?”保安也有些怨气。
“好公公吗……”妈妈自言自语。
“可不是吗?他公公好,又和气又善良,既是企业家又是慈善家,好像还当过政协委员呢。可惜没找个好女婿。我们这董事就是傍了个大款家的千金,靠别人家的资金起家,现在经营管理全靠公公给他安排的那些人才。”保安解释说。
“傍了个……”
妈妈话没说完,就好像要晕倒一样扶住我。
“是啊。他都结婚十多年了!”保安不知道事情怎么回事。
幼小的身体无法承受妈妈轻柔的重量。
“妈妈!妈妈!”我趴在地上拍着妈妈的后背,可她很久没有醒过来。
从此往后我总算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爸爸。
“好好好。真专情。”我点点头回应妈妈。
“好希望乖女儿能越来越好,爸爸一定会开心快的。”妈妈说。
爸爸?我还有爸爸?
想起他的事来,又觉得男人的所谓真爱就是谎言。
“真爱这种东西还会有人信。”自言自语,想将今天的事情忘掉。
曾经虚假的谎言和今天真实的事情一直残存到睡觉前,不断搅扰着我的内心。
滕思明察觉到一些光线。
“额,这是?”
灯大概是被父母关上了,可窗外微微有些明亮。
“睡着了?”
不用说,肯定是过了一晚上。
“夏梦呢?”
可能还没从梦中缓过来。
“啊,对了!”
夏梦肯定回信息了吧!
对对,肯定是我睡着后才回复的。
拿起手机,不解地发现她竟然并没有回复。
“怎么回事?”
不管看几遍结果都是一样。
“可能是回家就睡了吧。”
虽然想出了合理的解释,内心却隐隐有些担忧。
草草洗漱了一遍,用最快速度前往学校。
班里还没几个人,看来这次是来得太早了。
好像不久之前,自己也总是满怀地早早跑进教室。
静静地坐着,焦急地等待。
孟衿才来了。
白嘉欣来了。
高雨帆来了。
“一起吃饭吧!”孟衿才和高雨帆说。
“我,我……”
虽然想在她到来的第一时间就道歉,但也许吃个饭还能让焦灼的内心平静一些。
在食堂无精打采地吃着饭,没有参加聊天的热情。
“诶,老滕别闷着啊,也来说两句。”高雨帆说。
“你不懂。古人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孟衿才说。
“我不是古人。”
没办法,就和他们聊聊天吧。
“什么时候休假啊?”高雨帆问。
“盼这个干嘛?学校生活不好吗?”孟衿才问。
“可我想出去旅游啊。”
“又要爬山?”
“这会是玩水儿。”
“玩什么水儿?”
“我要尝试冲浪。”
“你真要当帆啊。”孟衿才笑笑。
“可惜不是雨中。”我随口说出奇怪的话。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颇为合时宜。
虽然吃了好一会儿饭,但还是没等到夏梦。
奇怪,她应该会来这里吃早饭啊。
可能也是因为没等到夏梦,白嘉欣和荀慧玲一起来吃饭了。
心中的焦急加剧了些,迫不及待地将剩下的饭吃完。
“那个,夏梦来了吗?”
路过时,问了两个女生一句。
“没有诶。”白嘉欣说。
荀慧玲则摇了摇头,表情很纠结的样子。
怎么搞的,夏梦怎么还没来啊?
一不留神,就小步跑了起来。
正巧,迎面遇上周一。
她只是往我这儿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要紧的,是赶紧去看看夏梦来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