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逝如秋叶
“……嗯——？”
——爷爷走了，昨晚。
这是泷第二天翻开手机后，看到的LINE里第一条消息的大意。
看到这条消息的那一刻，他有些茫然，最大的感觉，就是很没有实感。
这事情毫无征兆啊……他转念一想，好像没征兆更好，有征兆说明走得比较痛苦，没征兆才安详啊。
但说来奇怪，明明是爷爷去世了，他到现在都没什么感触，似乎有点大逆不道，但他并不伤心，只是觉得胸口有些沉重。
后来他回忆起来的时候，觉得这就像是身体受到了一个大的创伤的时候，短时间并不会感到特别疼痛类似；至于这两种类似情况的原理，一个是因为痛觉传感器主要是位于身体表层；另一个心理上的，他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某种应激保护吧——他不研究心理学。
“怎么了？”
泷抬起头，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似乎有一句话说了一半，什么话似乎已经有点不记得了。
“泷君？”
他可以感觉到三叶诧异的目光，正牢牢地钉在他身上。
“啊——我爷爷走了，昨天晚上，奶奶说应该是睡梦中离世的。”泷如此将手机上的信息读了出来，他对自己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而感到惊讶。
三叶悚然一惊：“对不起……”
“没什么，毕竟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用力过好每一天才行。”泷看得很开，说话间放下了手机，温柔地冲着对面的人咧开了嘴唇。“对你来说，这件事情的影响无非就是我在未来的几天可能会在这件事情方面忙一点，或者如果你想也可以来参加葬礼，爷爷上个月见到你的时候，还挺喜欢的。”
“嗯，不过就那么一次，要不是刚好在跳蚤市场拿到那盒香……”三叶的声音止住了，双手拿着啃了一半的三明治便僵在那里。“就连那一次都没有了。”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谁曾想送香那次就是诀别，香又会是在这种地方用上的……”泷抬头望向天花板，今天外面是个大晴天，光线很亮，连带着天花板也是如此。“不过，葬礼的具体流程我们不用操心，那是爸爸和奶奶的事情。只是，需要准备一下。”比如说纯黑色的葬服，现在可不能跟孩提时期的葬礼一样继续穿校服了，虽然他从来没有在中小学的时候出席过葬礼。
“嗯……”
看着三叶忽然间变得沉默不语，泷忽然联想到了什么。“三叶，放心好了，这跟你妈妈的事情不一样，毕竟，不是我的爸妈过世。”
“倒也不是这个啦，对我来说更多的是小遗憾吧，还是遗憾居然只见了一次面，就再也见不到了……但没什么大不了的。泷君可比我坚强多了，而且就像你说的，不是爸爸去世了，是爷爷，应该要好受很多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三叶的眼神中，不由自主的显露出了落寞。泷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实在想不出来，按理来说三叶与爷爷的联系不算大才是，怎么会有这种情绪？总不至于是回想起了二叶阿姨吧，但二叶阿姨不是还有机会见到吗，站在二叶的角度，甚至可以从某种角度上看着她走完一生？
“三叶，你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吗？”
三叶看向他，忽然间“扑哧”一声，绽放开了笑颜。“放心好啦！我怎么可能会对泷君隐瞒些什么，不然到时候泷君可又要不开心了。没什么的。倒是你，爷爷走了之后，你也得好好的哦。”
“那就好，如果你心中有什么槛，一定要说出来看看。”泷将自己因为未知而产生的疑惑埋了起来——不管三叶在想些什么，都先交给她自己吧。
奶奶给爷爷办的葬礼很周全、很舍得花钱——这是泷第二天一跨进去门就感觉了出来的。关于这一点，只要是看到了客厅里所摆出来的阵势，就不会有人有所怀疑：铺这么大摊子，显然是要办上全套流程。毕竟奶奶信佛，爷爷也是，葬礼自然不允许草草收场了。
他身后的三叶规规矩矩地跟了进来，默然无声。作为神职人员，即使是神道教而非佛教，她比泷本人还清楚一些流程应该怎么进行。事实上，在很多细节上日本的佛教与神道教都有相通之处，不过这不是什么重点就是了。
周围，宽敞的客厅里由于站了一众与两人同样黑漆漆的乌鸦，使得这个大小在东京甚至相当于某些人的一整套房的大小的客厅显得不禁拥挤，而且逼仄——窗外，后院里甚至还站了更多。好在大家大都有着彼此之间的话题，否则一群黑衣人齐齐对着客厅门口侧目，那就不只是逼仄了，而是惊悚。
“其实这是我打记事起第一次参加葬礼。”泷小声对三叶说着，就像其他人一样，他们俩的声音很低，与嚼耳朵无异。“真没想到与爷爷有关系的人这么多。”
“是这样的，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佛教的葬礼，在糸守倒是跟着奶奶主持或者参加了些葬礼……甚至还有人，最后一个愿望是能看到宫水家的巫女在她面前跳一支巫女舞。”她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被房间里的氛围感染的关系，似乎有些落寞。“说来也怪，现在我反倒有点怀念那些人了，即使政府重新开始推广宫水神社了，也不会有人像他们一样了。每年跳完神乐舞之后，外婆请帮忙的人吃饭的时候，我都会数一数，每年他们都又会老上一岁，有些时候，又会多一两个再也不会有机会大着舌头，要我和四叶帮忙敬酒的人了。”
“我知道，你讲过，都是你们神社的忠实支持者啊。”泷点了点头。自打他看到房间中爷爷的遗照起，肚子就有点不舒服了。这是一种钝痛，似乎非要到了这股子压抑的环境中，他才有机会思考一下，爷爷离去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永远也见不到爷爷了，其实也仅此而已，但“永远”这个词汇，细想是真的如鲠在喉——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明明一年都未必会回一趟家乡，却会在父母离世的时候黯然神伤，亦或者感到自责：原先他/她有选择，只要想就可以回去一趟或者打一趟视频通话过去，现在没有这种选项了。
两人没有再开启下一个话题——伴随着立花富美请来的僧侣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客厅，守夜，恰好在泷那句话之后开始了。
在曾经的日本的佛教葬礼上，为逝者所进行的守夜会持续一整晚，主持者提供给亲朋好友的晚餐则是素斋。但是现在，由于生活节奏加快，守夜只用守个形式，每个人烧完香之后甚至都不一定要守到第二天，晚餐也成了简单方便的寿司——即使如此，于立花富美而言，她仍在准备了传统素食的同时，跟每个人都转了一圈、说了点话，把所有人给留到了时针拨过十一为止。之所以不留到更晚，是因为再晚有些人就乘坐不了公交、回不去了，而显然不能把所有人留上一整晚。
“好饿。”走在从地铁站回家的路上，一股似曾相识的凉风吹过。纯黑的长裙虽然没过了膝盖，但改变不了它只是一层布的事实，于是三叶跟着打了个哆嗦。所幸在这条小巷路灯还没有换成幽蓝色，明黄色的灯光令人感觉温暖许多。可不是吗，又是这种午夜人迹罕至的小巷，若是再加上那种恐怖片滤镜……
“好饿？还以为你会觉得是好冷。”泷打趣着。
三叶瘪了瘪嘴：“毕竟那种场合感觉也不太适合多吃，所以现在我手脚才都发着凉。”
“嗯……那回去给巫女大小姐弄点什么吃的呢？饺子？还是炒乌冬？这个点的选择可不多啊。”泷似乎一脸认真地思考着，顺手将三叶在他这边的左手裹住了——不，准确来说只是十指交叉，单只手他从来包不住三叶的，毕竟三叶的手跟他的大小差不了多少。
（注：很多中国食物在日本也算是传统食物的，饺子是个例子。既有徐福的原因也有遣唐使的因素吧。）
“可是我们家冻着的都是肉饺子吧？”三叶回想了一下。
“又不是你的爷爷，你当然没关系，想吃什么就是什么。”泷一脸云淡风轻，“其实都现代了，我就算不想斋戒那七天也没关系。但是我是很喜欢爷爷的，小时候每次被爸妈拽去看爷爷奶奶，他们都给我准备了盒子，从里面摸喜欢的礼物……啊，好像跟你说过这回事，对，日子过糊涂了。”
“是说过。”三叶点了点头——本来守夜就是用来在陪伴逝者最后一晚的同时，叙述这些对逝者的怀念的。这几个小时，泷也的确对她分享了许多故事，有些她知晓，有些她并不知晓。“不过泷君要是想讲就讲吧，你……一定很难过吧……”
泷莫名：“有吗？”
“因为，泷君，你正流眼泪呢。”三叶一脸的担忧。
附：
经过几天的说服工作与拉扯，作者君我啊，也算是成功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很多，另外作者君未来还得制定行程、进行沟通。这是一次容错比较小的旅行，尤其是错过航班，不管是哪一班，都是毁灭性的。
更新作者君尽量，但没准这周就两更，这就是这周最后一更。
但这段时间电压不稳不是断电的征兆，这个作者君打保票，不考虑不可抗力类型的意外，未来大半年都不可能完全断更！
总之，对未来将会有的那次小小的旅行，作者君很期待！
（不是flag不是flag不是fla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