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死无对证
*一点点主线 —— 周严知道，陆沉不是个冷面的人，相反，自从陆沉成年以来，他就很喜欢笑。 无论是面对陆霆那拨人暗搓搓令人生厌的小动作，还是身处波诡云谲的局面中，陆沉都始终那副清浅的笑容。很多不熟悉的人都觉得他是个温柔的好好先生。但事实并非如此。 很多年前，陆沉还在英国的时候，奉命捉拿了一个血族的叛徒。那个血族怎么也不愿说出把偷出来的东西藏哪儿了。陆沉最后给了他一天时间，他依旧不松口。先生也没有一丝怒气，只是叹了口气，用血红的眼睛略带惋惜的眼神看着他说，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用说了。然后轻描淡写地让人把他的舌头割掉，用血族豢养的雀鸦活生生把人啄食到只剩下一副骨架。而到死之前，那个血族也真的没能说出一个字。 陆沉这个人的手和心，始终沾满了在阴暗渗过的血。 自从回国后，陆霆虎视眈眈，家主冷眼旁观，各个血族灵族三教九流的势力混杂在这一小小的光启市里。每一步他们都像在走钢丝，但陆沉从来没表现出一丝忧虑，仿佛这些人都是他手里的一枚枚棋子。下棋的人从来不会担心棋子的下场如何。 但是那些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冰冷的石头做的棋子。 * “周严，周严。”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周严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人正冲他招手。 “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等一下可以麻烦你把这个放到陆沉的办公桌上吗？”眼前的人脸上扯开了一个笑容，然后递过来一本书。 是一本英文原版的《简.爱》，里面似乎还夹着一封信。 纯黑的信封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金色的信蜡滴在上面，像一滴泪，若隐若现。 “……好的。”周严接过她的东西，随口问了一句，“今天还是不自己送过去吗？” 这一问，她却像一下被人戳了死穴，半晌没说话。正在周严在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悔时，她轻声说：“不了，或许他不想看到我吧。” 周严顿了顿，最后点点头，不再多说，拿着书转身离开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两人冷战后，这是他第三次帮小姐递东西到办公室。 第一次，是一块红豆沙蛋糕。很小一块，上面有只白巧克力做的兔子，成年人的食量两三口就能吃完。先生沉默着一口一口地吃完了，只是将那只巧克力兔子放到了最后都没动。 周严依稀记得，那是他们两个人第1次出去吃饭的时候点的甜点，先生还发遍了自己的社交媒体。 第二次，是一张碟片。很老很经典的片子，杀手和小女孩的故事。先生晚上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完这部电影后，在黑暗寂静的房间里待了很久。 周严记得之前有一次小姐以一种和闺蜜分享恋爱八卦的兴奋口吻同自己说，这是她对某人一见钟情时的咖啡店正在放的电影，也是她现在最喜欢的一部电影。 这是第三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 他也不知道。 * “先生，这是小姐今天让我给你的。”周严回到办公室，对隐匿在黑暗中的那个人说。 “……放到桌上吧。”对面的人埋首在文件中，头也没抬，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笔尖的停顿，不经意的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是。” 周严将书轻轻放在桌子上，准备转身离开，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先生，真的不告诉她吗？小姐，她……” 这时，那人才抬起头来，红色的眼睛透露出危险，像一只野兽盯住了他， “周严，保护好她，不要做多余的事。” 周严沉默了，最终只能叹息般地吐出一个字：“是。” 他看过很多精妙的杀人手法和艰难的商业博弈，却始终搞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 几个月前，陆沉回到国内担任万甄集团的CEO，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周严能看出来，陆沉要比之前开心很多。起码脸上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温和面具。在他看到那个女孩时的那种笑容。是不属于他们这种处在黑暗中的人所能拥有的一种纯粹快乐的笑容。 开始他有担心过，一枚棋子对于执棋者的影响之大是否会影响整个棋局？甚至一度向陆沉旁敲侧击过。 那个时候的陆沉也像如今这样对他说了一句：“周严，不要做多余的事。”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他依旧是陆家最利的剑之一，需要它的时候果决地执行命令，不需要的时候作为一个安静的旁观者。执剑者的想法，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事。 他看着陆沉一次次向那个女孩伸出手， 看着女孩一点点驱散掉他身上的黑雾， 看着两个人一步步沦陷在这个名为感情的沼泽里。 就在他以为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的时候，家主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或者是有的人告诉了他什么。他把陆沉叫了回去。整整三天，先生都没有从老宅里出来，等到第三天了傍晚，黄昏似乎要吞没整个城市，他才从老宅中走出，血色的晚霞似乎都倾泻到了他的全身。 周严急忙搀扶住他：“先生，你……” 他的话被陆沉打断了：“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陆沉浑身伤痕累累，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噬人狠劲儿，那是狮子准备向老狮王争夺族群领袖的时候迸射出来的凶光。 这场赌局是一场俄罗斯轮盘，除了赢，便只有死亡这一个结局。 * 之后的日子，再不复之前那般清闲。周严每天陪陆沉见的人越来越多，明里的暗里的，有虚以委蛇地寒暄，也有鲜血淋漓地械斗，种种利益交错复杂，行招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直到那天夜里，几个血族潜到了小姐那边，他们没有动手，故意放出消息到陆沉这里，似乎在试探什么。 周严从来没有见过陆沉这么害怕的神色，哪怕是从前他被放逐，被虐打，陆沉始终都是一副面无表情，风轻云淡的模样。可是那天他害怕地打颤，捏着鼻梁强行冷静下来之后开始自言自语地喃喃： “现在还不知道是哪边的人。他们故意放消息出来是在试探，在试探什么？她在我心里的位置？还是她的能力对我们的重要性？无论是什么，她应该暂时都是安全。不行，我不能马上派人过去，这样会打草惊蛇。” 他猛的抬头深吸一口气，开始雷厉风行的部署起来：“周严，我带几个人过去，暗中保护她，他那儿的几个人我们都认识，实力一般，不成气候，你现在马上去老宅那边问问我们留在老宅那边的人看看家主那边是什么态度。” 他拿着外套就要往外冲，猛的又突然顿住：“等一下，不行，我不能过去，如果被他们发现是我过去的话，他们就会知道她的重要性非比寻常。这样，周严你带人过去，暗中保护她，别被那几个废物发现。我亲自到老宅那边探探那些老家伙的口风。” “是。” 好在那天晚上的那几个人只是派来的排头兵，几天后，无声无息地就被陆沉连根拔起，解决了个干净。 这件事或许只是一个导火索，让陆沉真正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于何种境地，会给自己身边的人带来怎样的灾难。 这之后两人便开始疏远了起来。 陆沉很聪明，他没有生硬简单地远离她，而是故意曾经那些处心积虑、不择手段一点点揭露在她面前。 * 但，那不是棋子，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在小姐了解到那些背后不为人知的残忍后，她的反应与陆沉预料中的愤怒、难过甚至憎恶都大相径庭。 那是十二月的傍晚，天色晚的早，才四五点的时间，天空就擦了几抹黑。 她直接拦住了要上车的陆沉，瞪着眼睛，委屈又愤怒。 “陆沉，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解释清楚你这几天的态度，还有你故意透露给我的那些故事是什么意思？” 陆沉盯着眼前的人，面色平静：“表面上的意思。” 她简直气的要发疯，轮着包就往他身上砸，边砸边骂：“混蛋，你给我好好说话！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看不出来你前后那么大的变化？你是精神分裂吗？” 陆沉也没躲，硬生生的受了，等她砸累了，才哑着嗓子缓缓开口：“兔，不，我应该说设计师小姐，您的能力对我来说的确有很大价值，如果之前的行为对您造成了误会，我很抱歉，也很乐意对您的损失进行经济上的补偿，其他的恕我不能帮忙。” 她的眼眶红了，强忍着泪意说：“你的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沉默着，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这事。 “好，陆沉，你好的很。”她咬着嘴唇，死死盯着他看，“陆沉，老实说，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可以接受你利用我，甚至说，如果我能帮上你的忙，我会很高兴。但你如果真的要这样推开我，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往后退了两步，弯腰鞠了个躬：“对不起，陆总，今天是我失态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告辞。” 她转身离去，背挺的笔直。 十二月的冬天，阴云密布的天空，罕见地传来几声雷鸣。 陆沉抬头看着天空：“周严，要下雨了。” 周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只能保持沉默。 陆沉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大雨落下，要将整个城市倾倒，他才理了下凌乱的衣裳，坐进了车里，奔赴向下一个暗潮汹涌的“战场”。 * 整整三年，他终于实现了他的意志，只是代价太过沉重。 第一年，陆沉成为了陆家的绝对话事人，陆家上下无一不拜倒在他的铁腕之下。 第二年，他带领陆家登上顶峰，各方血族家以陆家为首，俯首称臣。 第三年，日蚀计划全线崩盘，血族由盛及衰，在他们的领导人下，一步一步走向灭亡，灵族更是不足为虑。 只是瘦死骆驼比马大，灵族和血族似乎不甘于一步步走向灭亡。在最后的关头，反咬一口使陆沉身受重伤。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异族拖上了绝路，也赔上了自己。 * 陆沉去世后第二天，周严打开了他藏在最内处的保险箱，翻到了那本《简.爱》，书页已经起了毛边。 正要合上的时候，最后一页掉落出一个黑色的信封。周严鬼使神差的打开了这封信，上面一行用蓝色的钢笔用娟秀的词句誊抄了一段对白：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忍不住要去看他，就像口干舌燥的人明知水里有毒，却还要喝一样。我本来无意去爱他，我也曾努力的掐掉爱的萌芽，但当我见到他时，心底的爱又复活了。”¹ 这段话的下面，一段截然不同的笔迹，用黑色的钢笔写下了一段话： “你不会失去我。你让我尝到了生活的滋味。我想要快乐。睡在床上，有自己的根。你永远不会再孤独了。求你，走吧，宝贝，走。冷静点，现在就走，走。”² 周严瞬间明白了。 那段属于简爱的独白，是小姐对两个人的感觉做出的最后的努力和挽留，但下面那段话，是先生深埋心底，永不可能宣之于口的感情。 第三天早晨，周严来到墓地，将那封信放在墓前。 在原地看了半晌，转身走了。 留下那封信，静静地陪在墓碑旁。 纯黑的信封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金色的信蜡滴在上面，像一滴泪，若隐若现。 而那份隐蔽的感情也永远被掩埋在了时光的河流里，就像那块黑色的墓碑永远安静、沉默。 —— ¹《简.爱》：引用简爱原话 ²《这个杀手不太冷》：引用里昂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