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快餐店 第十三章 勇气
1.
比母亲更细致观察父亲的人是谁？
是他们的孩子。
父亲走路时总喜欢跛着右脚，一走到门口，房门外那块松松垮垮的瓷砖就咔咔作响，它总像要碎掉，可总是碎不掉。
他一停在房门口，挥之不去的酒气仿佛能随着他沉重的呼吸声一样透过房门，把她熏得晕晕乎乎的，她几乎想要推开窗子，纵身一跃，她想要放肆的呼吸外边的空气。
但不等她反应过来，两声砸门声就已经响了起来，父亲沉重又结实的双手就像两个破城锤，一拳又一拳，砸开她并不牢固的城墙。
她讨厌酒鬼，也讨厌醉鬼，因为酒鬼大多都是醉鬼。
她讨厌醉鬼，也讨厌父亲，因为她的父亲就是一个醉鬼。
2.
咔——
地板砖发出清脆的摩擦声。这块地板松了好多年，它一直在那里，她和母亲从未想过要换掉它。这声音熟悉又陌生，她知道有人来了，但不是自己讨厌的那个人。
一定有一个人就站在门外，可她听不到门外那人的呼吸声，也闻不到那压抑又恶心的酒臭味。她知道门外的人不是自己讨厌的醉鬼，于是她保持沉默。
她希望这份沉默能加固自己的城墙，她蜷缩在被子里，她已经失去了很重要的一样东西，所以她不能打开门，她希望门外边的人明白，这是自己劝她们离开的信号。
嗒嗒。
指关节敲在木质的门上，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原来这扇老旧的城墙还能发出如此清脆的声响。她稍作迟疑，然后把被子卷的更紧，自己缩成一团。
她继续保持沉默。
“……”
“……”
她听见外面有人在交谈，可她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陈诗雨同学，我进来啦？”
陌生的声音。
“不……”
“你说了什么吗？”
“不要进来！”
陈诗雨近乎尖叫，少女尖锐的嘶吼透过被子准确无误的传达到了房间外的人的耳朵里。
“抱歉啦～”
这声音突然在她的耳朵边上响起，吓了她一跳，因为她确信自己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在这么安静的房间里，自己绝对不可能漏听。
陈诗雨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她颤颤巍巍的掀开被子的一角，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漆黑的房间，也不是陌生的身影，而是皎洁的银光。
难道是月亮落在了自己房间里吗？
一个问题的功夫，她已经不自觉的掀开了被子，她要看看那团光究竟是什么。
于是，她便看见了一个微笑的少女。那位少女被银光环绕，众星拱月，她站在那里，月光也就在那里。
“初次见面，陈诗雨，我叫月玲。”
3.
月玲朝陈诗雨伸出一只手，‘如果你想要求救，就抓住它吧’。这句话不用说出口。
“你是……怎么进来的？”
可陈诗雨并没有放下戒心，她把被子裹在身上，退到了墙边。
“你相信魔法吗？这就是哦。”
陈诗雨不敢相信，可眼前的这一切又叫她不得不信，紧锁的房门，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人，瑰丽的银色光芒，若不是魔法，自己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呢？
“呵呵。”
察觉到眼前少女心中的思绪，月玲呵呵一笑，银光随之消失，然后又重新出现，不过这次她出现的地方，是少女的身旁。
“啊。”
突然出现在身侧的月玲吓了陈诗雨一跳。
“你随时可以找我帮忙哦，如果你现在不想，那我就坐在这里陪你，陪你到晚上，到月亮升起，一直到早上，我都会陪着你，直到你说出口为止。”
“……”
月玲话一说完，房里又一次变得寂静无声。两位少女并肩而坐，竟然真的什么话也不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好痛。”
沉默被一位少女毫无感情的两个字打破了。
“嗯。”
另一位少女等的不是这句话。如果不是自己打开那道缺口，光就永远照不进去。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陈诗雨声音嘶哑，她每吼一句嗓子就像有刀子割过一样。
“为什么我要活着？”
等到她平静下来以后，她才弱弱的问出口。
“我不知道，我不能决定你活着的理由。”
短暂的思考过后，月玲摇了摇头回答道。更何况，她知道陈诗雨想要的不是一个答案，她只是需要有人应答她的疑惑。
“我好害怕。”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流了出来。
“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变得不像我自己。昨天的我还喜欢的东西，到了今天就没那么喜欢了。说好不会变的事，我却一直在改变。”
陈诗雨现在应该很痛吧，月玲觉得。
“我已经没有明天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死在今天呢？”
“我不想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然后在讨厌的时候死掉啊！”
魔法少女快餐店的烦恼咨询服务就是这么一回事，倾听孩子们没头没脑的烦恼。
“可你明明那么坚强。”
然后借给孩子一个肩膀，或者一个拥抱。
月玲抱住陈诗雨，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一点一点的卸下她肩膀上沉重的被褥。直到被褥完全落下，月玲才知道她为什么要蜷缩在被子里。
淤青，伤痕，少女娇小的身体青一块紫一块密密麻麻的布满全身，鲜血从伤口处的皮肤渗出来，很烫，比体温更烫。
这些伤痕不像是新伤，也不像是旧伤，它们像是从某个时间的缝隙里挤出来被硬贴在少女身上的贴纸一样。是诅咒，或者是其它的什么东西。不论如何，它都切实存在，给身体带来伤痛。
可是，陈诗雨始终没有哭过。
你多坚强啊。
月玲把陈诗雨的头抱在怀里。
“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吧。”
“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陈诗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当第一滴眼泪从眼角划过，泪水就如同决堤一般涌出，她夹带着少女复杂的情感一起流向月玲的胸口。
“你的感情，我收到了。”
月玲轻抚着陈诗雨的头，银色的光芒集中在她的手上，恍惚之间，能看见有银色的精灵在陈诗雨身边飞翔。
它们贴在陈诗雨的脸上，凑近陈诗雨的灵魂里，它们化作一道墙壁，堵在一个巨大的空洞之上。
月玲并不是治愈系，她没办法直接治疗别人的伤口，可如果是诅咒，她就有办法。
诅咒夺走了陈诗雨内心之中某种重要的东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那月玲就堵住这个空洞。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但确实有效，陈诗雨身上的伤口逐渐淡去，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也看得出伤势没有那么严重了。
在看到那个空洞的时候，月玲就明白诅咒到底从陈诗雨身上夺走了什么。
什么能让人直面绝望，又是什么能让人面对明天呢？
对陈诗雨来说，答案是勇气。
而少女心中那团小小的勇气，已经被恶毒的诅咒夺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