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第九章 大海
陈新很不情愿，但又有没有办法毕竟这个奇怪的世界也由不得她说三道四。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和她讲话的人已经不见了，台上台下依旧是只有陈新一个，但似乎总有个人离她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只是看不见罢了。空气似乎死了，没有温度，没有动静。陈新想到无数个自己在舞台上挥洒音乐的样子，虽说不是很大的舞台，但足以让台上台下的人自得其乐。
门外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在陈新听来，也是无所谓存在。不过她好像因此期待着什么，似乎有意见了不得的大事即将发生。陈新从后台找了把椅子放在舞台中央坐下，数着观众台上的椅子。椅子是陌生的，空气是陌生的，唯独那把不是她自己的吉他显得分外的亲切，甚至比自己的那把还要亲切。
舞台对面的门忽然开了，接着涌入了一群人，她们笑着，闹着，一个接着一个。她们井然有序的抢着座位，不一会台下就坐满了。台下很是沸腾，似乎有着极大的快乐迫切需要分享，不过她们很快安静下来了，用着期待和欣喜盯着台上的人。陈新不清楚那些人在期待什么，但手指不经意间划过琴弦，随后毫无意识的弹了起来。恍惚间，一曲结束，紧接着又是下一曲。全场仿佛都被拽进了梦境，陈新从未听过的旋律在她的手指间演奏出来，被创造的旋律肆意的奔跑着，路过的地方会渲染上他们自己的颜色，就这样一个又一个世界出现了。在这奇妙的世界里，陈新似乎是被演奏出来的，她不清楚自己在干嘛，不清楚自己演奏了些什么，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毫无头绪却让人沉醉。一曲落，一曲又起，这是谁的杰作？陈新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有一股力量在指引着她。
声音突然停止了，无论陈新有心还是无意，神奇的旋律没有再出现。空气恢复了安静的状态，台上台下没有一点声音，似乎还沉浸在那个奇幻的世界里。陈新低头看去，琴弦全都断了，木制的音响几乎碎掉。她再次抬起头时，台下依然是掌声的海洋，所有人都笑了，笑得十分灿烂。陈新感觉到有人正在离开的同时也在靠近她，向旁边看去，天台上那个熟悉的面孔又一次出现了。那个人微笑着，接过那把破碎的吉他，向她鞠了一躬，眼神里藏着千言万语终究还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去。那个人消失了，之前那身边有人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了，回到了她自己的感觉。
台下的掌声跟热烈了，好像是专门等到只有她自己的那一刻才愿给出。陈新对着台下笑了笑，抱起了自己的吉他，弹起那些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旋律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屋内的一切都变得无比亲切，或许只是在自己的BGM里的错觉吧。转眼间一曲结束，台下又一次沸腾起来。她们眼里放着光，拍红了手掌。在笑声和掌声中，台下的人渐渐淡去，最后完全看不见了。虽说这不是陈新最理想的舞台，不过她似乎已经满足了，在想象中和朋友一起谢幕。虽说已经没人了，但她还是会继续弹下去的。
音乐真是神奇，其魔力不在于何派谁作，而是在于听众不需要听懂即可感受到其中的情感。既然情感相同，也就无所谓作曲家或者听众了。在她自己听来，她弹的曲子除了是自己原创，别无其它特别。不特别的曲子有特别的人来演奏，在特别的舞台上，这几者加起来就显得格外的特别。夕阳下的大海显得格外的温柔，那种温柔会让人哭泣，让人叹息，并非它不好，只是太过美好却遥不可及。陈新的过去似乎什么也没有，和一滴水一样，不会有人为之流去而感慨。小学完了初中，初中完了高中，不论在哪里，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也许唯一能算得上不太普通的，至于那与生俱来的音乐的热情。五六岁时，陈新他父母强迫她去学舞蹈。对她而言，舞蹈的那些都做和功夫无聊至极，不过不能说是陈新最讨厌的东西，毕竟每次都会有一些音乐。这些音乐无非是各种舞曲，与流行和自由无半点关系，好在它还是音乐。幸运的是，那个舞蹈老师发现了陈新对音乐的执着，并同意以后的课程有一半的时间可以让她来听音乐。
在老师和陈新的轮番攻势下，陈新的父母终觉还是妥协了，让陈新改学钢琴，不过能够接触的曲目被她父亲安排的明明白白。就这样，陈新在有限的空间内把思维和音乐一起投入到了无法触及的自由当中。时间久了，陈新不满足于她父亲的限定曲目，但是她父亲根本不给她商量的余地，无奈之下此后的时间陈新没有再敢提起这件事。
到了高中，陈新结识了一位会弹吉他的朋友，她俩一拍即合，很快一个小乐队就诞生了。相比于陈新，她的那个朋友还算是富裕，但是平时也看不出与常人有什么差别。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用的东西越来越旧，衣服上的补丁是肉眼可见的，各种用具能精简就精简，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她的那把吉他。不过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她渐渐退出了大家的视线，到最后彻底消失了身影。一些和她关系还算要好的人时常还在网络上有联系，后来联系的间距越来越长，最后还是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哪了，她什么情况，也没有人想去弄清楚。
陈新依旧坚持唱歌，跟着过去的录像一遍又一遍的唱着。旧歌反反复复，听歌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陈新自己也不唱了。她已经累了，学业上一如既往的平庸，站在人群中依旧是空气一般。但是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在什么地方，落满了灰尘，一直在等着她。这样过了许久，陈新在本不快乐的世界里，还抱有一丝希望，几乎看不到的希望。
不知何时，曾经的波澜已经被遗忘掉了。一切就挺突然的，一个中午，那个人出现了，虽说躲在阴影里，不过并没有刻意回避谁，更像是有意在等谁的到来。这一天的中午，那个人一直这样坐着，下午放学时就消失不见了。第二天他依旧坐在那里，可能是吸取了前一天的经验，这次她带了一个馒头，一边啃，一边看着周围的人。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消失了。有人试着向她打招呼，她最多不过点头微笑以示回应。“她像鬼一样”，有不少人都这样说。校方为了消除学生和家长的恐慌，对于闹鬼一事一律否认，可是校方内部的说法都不能达成一致，这样制造的只言片语根本瞒不住实情。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出“那个鬼是陈新招来的，陈新必须离开。”校方依旧试图压制这一说法，不过退学和投诉的浪潮越涨越高，学校已然成为了一个壳子。万般无奈下，他们把陈新找来当挡箭牌。陈新颤抖着，一步一步挪向她曾经的好朋友。那个人见是陈新，整个人都重拾了活力。陈新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出一句好久不见。那个人笑了笑没说什么，缓缓地拿出了那把熟悉的吉他，眼睛里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光，有些舍不得的一点一点把吉他递到陈新手里。她看着吉他，看着陈新，似乎通过眼神告诉陈新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更好的舞台，还有和她一样不同寻常的人，他们会被嘲笑是小混混、底层青年，只会打游戏的网瘾患者，或者是被人说是傻子的店主。
陈新对这些完全不知道，或许她相信有一天他们会见面，或许他就不想遇到他们。但是剧本已经写好了，后续的故事已经由不得她了。在交接完之后，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但是留下里一段陈新无法处理的人情世故。陈新依旧相信她的朋友只是有些不方便明说的原因。就因为这样，没有边界的欺侮和指责如雨点般刺来。那段日子是黑暗的，没有任何事物值得去期待一下，实在受不了是只有那把吉他肯陪着她。很快她就学会了吉他的要领，可以随心所欲地弹奏自己想到的曲目，之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她又学会了作曲。没有人教她，但是她会了。有自由音乐的陪伴下，日子好了些许，不过依旧是难以接受的流言蜚语充斥了大部分时间。她曾经爬上过窗台，站在过楼顶，把砖头放在头上，不过每一次都没有勇气去走最后一步。
陈新忽然从回忆中惊醒，眼前的景象已经是天台和星空，有一群人聚在围栏边，有说有笑。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那群人的眼神也跟了过来。那个人很眼熟，她眼神中有着问候，有着歉意。笑容十分灿烂，让人可以放下警惕心来。她们之间谁也没有说话，但似乎这沉默胜过千言万语。在无言中，陈新加入到这群人中，手里握着吉他，在好多双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她和那位熟悉的人有一次长气那些熟悉的歌。歌词和歌曲都很简单，就像远处的大海和星空。
太阳在前方已经可以看见了，路灯因感光电阻的存在，这个时候暗了些许。黎明前的黑暗依旧残留在空中，与这黑暗并存的是微弱的星光，但他们都阻止不了太阳升起的脚步。陈新追逐着自己的歌声，到处走动着，似乎在完成故事线里的任务。风铃依旧是风铃，信依旧是信，期望依旧是期望，歌声依旧是歌声。那些往事恐怕只有天台会认的，天台以外就交给大海吧。
清晨的街道十分安静，或许因为是秋天，鸟鸣都少有耳闻。转过街角，有一个卖冰欺凌的地方。平日里都没什么人会光顾这里，只有来休假的人会有这些闲情逸致。不过今天那里比较特别。陈新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放在柜台上，然后指了指冰柜里一个标着“酸奶味”的盒子。这个时节吃冰淇淋，换做谁都会惊讶，卖冰欺凌的老太太也不例外。不过她还是笑了笑，不解地摇摇头，做冰淇凌去了。等待并不漫长，但是陈新的歌声却耐不起这性子。来太太特意在冰淇淋外包了两层纸，递给陈新后，哼着小曲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陈新一分钱也没有了，不过她认为已经没必要留着了。她一边弹，一边唱，只有时不时被风吹起的落叶应和着她。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路灯熄了，人们都出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出现了。在别人的世界里，这只不过又是一天的开始。对于陈新是一种希望，虽说没有什么希望可以在一天内实现，不过她还是希望着。
这个镇子靠近海边，不过陈新去海边的机会不多，所以大海一直以来是她神往的地方。哪次都会有些什么样的原因阻止她靠近大海，似乎她和大海有着不可名的故事。大人忙着，孩子玩着。虽说这时节已经不适合在海边玩耍了，不过在沙滩上走走也是好的。陈新望着路的另一边，那边过去是沙滩，沙滩过去是大海。快入冬的大海显得有点冷酷，似乎在抱怨着什么。海边的人也并非快乐，有心无意地到处乱走，少有几个会互相寒暄几句，就再无其他了。
琴声还在继续，人们还在游离，大海还在徘徊着。谁离去，谁到来，估计和戏幕起，戏幕落差不多吧。
